第16章 对自己的无可奈何
“你说谁？”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如果苏彤在这里我就可以放心了。
“苏……苏彤啊，昨天她和我一起来的。”大熊显然是被我吓到了，哆嗦着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她昨天夜里就坐在这里，你看她买的饮料都没有带走。”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上确实扔着几个空瓶，还有半瓶饮料，全是苏彤常喝的牌子，可这个位置现在是空的，也就是她走了，“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我不知道，她一大早就走了，可能回家睡觉了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苏彤昨天在这里通宵了一夜，那今天根本起不来。
“兄弟，没什么事的话，我继续玩了啊。”大熊看见我没有那么凶了，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转回去继续打他的游戏了。
我从网吧出来，莫名地觉着有些心累，一边恨苏彤这个妖精折磨人，害自己白跑了那么多路，一边恨自己没事干自作多情，可心里突然冒出的一丝怜惜，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昨天为什么不回家在网吧通宵？为什么还叫上了大熊？难道是她怕一个人待在家里……我甩了甩脑袋，既然她在家，那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我朝着苏家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昨天还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自己的人生还真是喜欢兜着圈子打脸，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我能感受到脚上磨出的水泡又痛又痒，腿也酸的抬不起来，走了一天一夜，其实我也很想坐车回去，但又舍不得花叶姐姐的钱。
我忽然想起今早在漫天灰尘中扬长而去的背影，尽管身体很疲惫，心里却似乎又有了动力，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所有的决定在日后都可以被颠倒，但唯有变强不可以。
因为要保护我所珍爱的人，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走到苏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子里亮着灯，我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的时候，我和开门的人都愣了一下，竟然是苏豪。
“你这个霉星怎么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去死？还嫌我们被你害的不够惨，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片刻的惊讶过后，苏豪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呵斥道。
我很想扭头就走，但是看着他满头纱布的样子，又想起我来这里的目的，最终选择站在门口纹丝不动，一声不吭地听着他又骂出的许多难听的话。
我毫不怀疑如果他的胳膊上没有缠着石膏，他会冲上来打我。
他骂了很久，骂到最后我甚至觉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男人有些可怜。
苏豪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很想用力的甩上门，来给他这场激烈的诅咒画上强而有力的句号，可惜他力气不足，门在合上的最后一秒被我挡住了。
“苏……”我咬了咬牙，终于换了一句客气一点的称呼，“苏叔叔，苏彤在家吗？”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后果了，果然原本已经打算偃旗息鼓的他，又重新斗志昂扬起来，我赶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到：“不管你信不信，就算我曾对苏彤厌恶至极，但也从未生出过任何想要伤害她的想法，更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我的出生……”我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已经有些颤抖，我尽量地维持着最平静的语气，“给你们所有人带来的巨大伤害，对不起。”
我对着苏豪，这个我曾经无比痛恨，以至于打他的时候不惜下了死手的男人，弯下了腰，努力地控制着眼泪不要流下来，用恳切的语气对他说道。
“但请你告诉我，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并没有回答我，于是我用生平最冷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请你告诉你最爱的阿彤，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儿子，她，是怎么死的？”
“闭嘴！谁准你这么喊的！”苏豪大声地吼着，他极力地想要在仇人面前维持着高高在上的仪态，可惜我却清晰地看见有两行眼泪从他脸边滑了下来。
见他又一次想要关上门，我叹了声气，“如果当初我能选择，我会死在她肚子里。”
苏豪惊讶地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他放下了推门的手，转身进了屋。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甚至一夜之间生出的许多白发，耳边传来他苍老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心死的声音。
“那天阿彤……你妈又想偷偷给你去送钱，被我赶出家门，没多久……就……出了车祸。”
“……”我低下头，原来又是因为我，就是因为我，我恨，我恼，我愤怒，我甚至羡慕苏豪，他可以把错全推在我的身上，如果他现在四肢健全，甚至可以揍我一顿出气。
我昨天就是这么对他的，可现在我依旧很难受，甚至更难受了。
我也想找个人出气，现在这个人只能是我自己，我却把能揍我的人打伤了。
我看着苏豪，看着他对我表现出的无可抑制的愤怒，想到了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愤怒是来自于对自己的无可奈何，终于明白了他和我一样。
我们这么多年所有的怒火，都是出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
我听见妈妈的房间内隐约传来奇怪的抽泣声，在听清之后重重地叹了声气，我知道我和苏豪这辈子也不可能一笑泯恩仇，我依旧恨他，恨他这样对我们，恨他最后把妈妈赶了出去。
但我知道，这种彼此的恨意有多深，同样的自责就有多痛。
我轻轻地拉了拉书包带子，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妈，这一切你都看见了吗？”
我带上了门，离开了苏家，走在路上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与苏豪这样吵架，却没有看见苏彤的影子，关门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苏彤的拖鞋还在门口。
我掉头朝着苏家的方向，拦了一辆车，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又一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