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一切不幸都好似一场梦一样的烟消云散了。

“呵呵……”程新笑的声音虽然有些衰老却还是没变;程新老师的夫人原本乌黑的髻也增添不少白头发,但现在两个人的兴致比谁都高。

“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程新老师的夫人一只手抓着侯金花一只手抓住杨伟民说道:“你们这两个让人操心的孩子啊,快点结婚吧!”

“呵呵……”程新老师仍然笑得非常可亲地说道:“既然相爱就要尽快在一起。”每次这老头说话都能令大家回味那么一段时间。

侯金花难为情地看着旁边,杨伟民则使劲点了点头。

既然相爱那么就要马上在一起才是!如果自己当初能够兑现这一点,那还用受如此大的折磨么?

“明天就去SDX么?也是啊,金花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妈妈了,一定也很想念吧?”吃饭的时候,程新老师的夫人关切地说道。

“我说伟民,怎么样啊?去过SDX是不是就该办正经事了?”钱玉梅笑着对自己的这位同学说道。

“唔。”杨伟民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侯金花。侯金花正在喂高博吃一块酥饼。

天性使然高博对侯金花的好感不亚于喜欢那个总给自己买好东西的杨伟民叔叔,愈像无尾熊一样地粘在了姑姑的身上。

严春娟只好啼笑皆非地看着儿子那一脸坏笑。

“小博……喏喏……”侯金花将酥饼掰开了,可是怀中的小贪吃鬼却自己伸手抢了过来连着拳头就往嘴里塞,结果口水与酥饼的渣滓一起蹭在了侯金花洁白的衣襟上。

“你看你这小子!”高晓声说着想上前抱走儿子却被妹妹制止了。

“没关系的,哥哥……”侯金花笑着抱紧了小博说道:“没关系……”

一边的杨伟民出神地望着这情景。

“怎么样,伟民,说实话,生活里有这么个小家伙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何伟笑着说道。

“好啦!你们可以把小博抢过来嘛!反正,小博好像更喜欢姑姑姑父的样子!”何伟太太谢秋香就在那里添着乱。

“猩猩大嫂你太不厚道了!”高晓声很不满地说道。

“本来小博就更喜欢伟民!”何伟太太谢秋香嘴上不饶人地说道。

“呵呵……”程新老师白白胖胖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在程新老师家里度过的一天实在快乐,但是第二天登上前往SDX的客机时,那种不祥的感觉再次涌上了侯金花的心头。

临走前,杨伟民的妈妈买了好些礼物,嘱咐杨伟民带过去。

“那孩子还不知道外婆的事?”侯金花悄悄地问道。

杨伟民点了点头。

“唉”杨伟民的妈妈长叹一声说道:“这种事情,那孩子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到底该怎么办?”

杨伟民看着妈妈有些苍老的面容,突然对过去一年的做法感到有些内疚。

“好啦,毕竟金花回来比什么都好,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把她带回来。”杨伟民的妈妈叮咛着说道。

高晓声一家也一同前往路上,原本轻松的气氛随着行程的缩短而沉重起来了。

好在高博不是要东西吃就是上厕所,稍微地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侯金花担忧地望着杨伟民,而对方只是握紧了侯金花的手。

下了飞机,发现有高家牧场的面包车已经在等待大家的到来了。不过,却不见高晓声的妈妈的人影。

回家的路上,大家一言不发,侯金花的神色愈加凝重了,原本苍白的面孔也越来越没有血色了。

身穿藏青色衣服的侯金花的妈妈搀扶着拄着拐杖的高晓声的外公已经等候在大门口了。

SDX还有些寒冷的风吹着侯金花满是泪水的脸颊,她快步向妈妈和外公跑去。

外婆呢?一向最温柔最疼爱自己的外婆为什么没有出来?难道病了?躺在榻上?自己这次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老人家才行。说起来外婆最喜欢吃的就是自己做的鱼子饼。

还有妈妈……外公……

“妈妈妈!外公!”当侯金花跑到他们面前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外公的背明显陀了,老泪纵横地望着外孙女。高晓声的妈妈的眼圈和鼻子都是红红的,但神情却少有的冷漠。

当侯金花来到自己妈妈的身边,来住妈妈的胳膊时,高晓声的妈妈轻轻推开了女儿。

侯金花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样的妈妈。

高晓声、杨伟民等人也赶了上来。

“大家进屋吧!”外公连忙招呼着说道,一面召唤家里的保姆准备茶水点心。

古色古香的宽敞的客厅里,众人围坐在桌子旁边。

杨伟民的手触到侯金花的胳膊。杨伟民发现侯金花正在发抖,杨伟民抓住了侯金花的手也感觉到是异样的冰凉。

高晓声与严春娟不安地看着妈妈,高博则爬到了高晓声的外公身边。

“这孩子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外公称赞着说道。

“妈妈。”侯金花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问道:“外婆呢?”

刚才还勉强进行着的谈话,现在也嘎然而止。

“来来,金花,先喝茶……”外公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高晓声的妈妈用前所未有的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女儿侯金花。侯金花那明净的眼眸里现在也满是不安。

“随我来。”高晓声妈妈终于站起身子说道。

“阿路!就不能让孩子喝完茶再说么!?”外公有些着急地说道,杨伟民等人也站起身来。

“你们坐着就可以了。”高晓声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屋子,侯金花也跟随在妈妈的身后。

来到走廊里,屋内的大家忽然听见一声脆响,那是巴掌打在脸颊上的声音。杨伟民蹭地站起来却被外公按住摇了摇头。

“进去”高晓声的妈妈说一边拉开客厅旁边的隔扇。

侯金花踏进屋子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外婆熟悉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凝聚在照片上了。这是一个精致的灵堂。

侯金花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随后就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了。

“知道你的外婆是怎么去世的么?”妈妈看着侯金花说道,声音不大却穿透力十足:“听说了你的事情,她随后就去了。”

侯金花呆呆地望着外婆遗留在照片上的笑容。她想上前为外婆上一炷香,为她擦拭一下镜框,然后痛痛快快地痛哭一场。但是现在侯金花的四肢与感觉都像被锁链紧紧捆住似的一样地寸步难行。

屋外,走廊里。大家都摒住呼吸聆听着这对母女的对话。

“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高晓声的妈妈说着忽然拼命地抓住女儿的肩膀摇晃起来:“知不知道杀死外婆的人就是你!我,我没你这种女儿!”

然后,是侯金花那压抑的哭泣声。

“妈妈,你这样说太过分了!”高晓声猛地推开门说道:“金花她也不想外婆出事啊!”

“这没你的事!”高晓声的妈妈带着哭腔说道:“我没这种杀死我母亲的女儿!反正也是死过一次了,以后我就当你死了就好!”

“阿路!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高晓声的外公也沉不住气地说道:“金花回来就是好事啊!还那么计较以前的事情做什么?我都原谅她了,你还在这里添什么乱?来,金花,到外公这来!”一边说一边向外孙女伸出手去。

杨伟民早就赶到侯金花的身边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高博被这情景吓得大哭了起来,严春娟连忙将儿子抱回客厅里去。

侯金花已经没了眼泪,只是像疟疾患者那样颤抖不止。

外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去世的么?自己真的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啊!

杀人凶手!妈妈的这句话向秃鹫一样盘旋在侯金花的耳畔,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她的良心。

一旁的杨伟民的丹凤眼不满地看着高晓声的妈妈。不论怎样这样说,这样对自己的女儿也实在狠了点吧?不过侯金花也不好和长辈争辩什么。

杨伟民想起了妈妈的话。

大家对他们这么快就从SDX返回觉得非常奇怪,但是看到侯金花那惨白的脸色与恍惚的神情时,也就猜到了七八分。

虽说外婆的死与侯金花有很大关系是没错,然而看到现在的样子谁也不忍心再责备她什么了。

上海那所已经废弃的中式房子已经装潢完毕,只是院落还没打理不过。现在完全可以住人了。杨伟民与侯金花从SDX回来便一直住在了这里。

杨伟民的妈妈对侯金花现在的状态很能理解,毕竟每个女儿被自己的妈妈那样责骂都会背上深深的愧疚,但是责骂归责骂,她也觉得高晓声的妈妈的话是重了点儿。

“金花,你妈妈那都是气话……其实,你想你能回来,大家都那么开心,你妈妈一定会更开心啊!”杨伟民的妈妈总是这样劝着一边拍拍怀里这个可怜的准儿媳。

“可是我杀死了外婆……”回答她的是侯金花充满自责的抽噎声。

天天这样自责可不是办法!杨伟民的,妈妈担心地想着,而杨伟民、高晓声等人也毫无办法。

杨伟民的爸爸收回了长假,目前又要前往香港去继续工作了,杨伟民的妈妈无奈只好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随老公一同前往。

那些熟识的朋友陆续前来拜访,也为了开导开导内疚的侯金花。

四月初,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牧坤与妻子赵倩媛来到了杨伟民的新居里。

文静的牧太太是中国国家书画队的专属心理医生,也负责队里很多事务。所以与杨伟民等人关系很不错。

这时的侯金花已经少许恢复了些,不过脸色仍旧惨白而忧郁。和别人一样,牧夫妇劝慰了几句后,赵倩媛太太谈了自己的建议。

“你们为什么不到外面走走?”她笑着说“最近国家队没有事,美国那边季后赛要月底才开始。这段时间如果能出去玩玩换个环境,金花可能就会开心的多。”

杨伟民听着赵倩媛的话不觉竖起了耳朵。

“倩媛,你这意见很好!”牧律师很是赞同太太的一见地说道:“说起来去,年冬天我们去了瑞士真是好地方啊!滑雪也是一流的棒!现在去,虽然可能是淡季了,但是阿尔卑斯山的春天也应该很美才对!”

侯金花只顾盯着那宽大的新榻上的花纹发呆。

“瑞士……”杨伟民喃喃自语地说道。

第二天清早,侯金花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精,却发现杨伟民不在自己的身边。

侯金花摇摇晃晃走出卧室。看到杨伟民正在走廊里打电话。

“对两张。”杨伟民说道:“尽快送来。”

“伟民。”侯金花小声说呆呆地望着杨伟民说道。

杨伟民听到了扭过脸来看着侯金花。

“金花,”杨伟民说道:“我们去瑞士。”

“呃?”

“今天就走。”

“呃?”

“走之前,我们先去注册。”

“呃?注册?”

“白痴……”

侯金花也没有再说话,于是就是一分钟的沉默。

“注册结婚!白痴!”杨伟民鼓着面包脸埋怨着说道。

飞机票一个小时后就送到了杨伟民的手中:这是今天晚上8点起飞的飞机。

这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办事情,简单收拾了行李,又趁着时间还早人少去银行兑换了瑞士法郎,之后便去注册结婚了。

负责注册工作的人员被面前的二人弄得云里雾里却又无比激动。

“我,我是金花小姐的支持者!我,我也是伟民先生的画迷!”他一个劲在那表白“金花小姐!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二位要注册结婚?哇!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给我快点。”杨伟民不耐烦地说着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文件,一边搂着妻子侯金花的肩膀。

侯金花那苍白的面孔笼上了一层红晕。

注册起来很顺利,杨伟民又嘱咐了一些关于“在我们没有透露之前,不许和外界说一个字”之类的话。

侯金花却觉得他这种嘱咐不比威胁客气多少。

接着下午的时间去买了些零碎东西,趁早吃了晚饭,坐到航班一等舱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

了一口气。

这一天过得像打仗一样,所以连自责伤心的时间都没了。侯金花这样想着。不过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包小心翼翼伸进手去模了模那一纸结婚证书。那书,很薄却又很厚。

一等舱没几个人,简直就像专门为他俩设计的特别座位一样。

侯金花靠在窗户上垂下眼帘只顾着冥思苦想。杨伟民也无声地望着侯金花。

“伟民。”过了好久,侯金花着才伸出手盖在了杨伟民的手臂上轻声地问道:“我这种人值得你娶吗?”

“白痴。”杨伟民鼓起面包脸说道:值得不值得这个问题有什么营养?不管怎么的,反正我已经娶了。

“当初我弃你而去,不是抛弃了所有人。而且”侯金花说着双肩又颤抖了起来:“而且我犯下了重罪。只要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你的确很白痴。”杨伟民气息悠长地说着一边抓住了侯金花的手腕:“白痴才会天天唠叨陈芝麻烂谷子。”

“伟民……”侯金花说着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新近正式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有错”杨伟民说着鼓着的面包脸丝毫没改变地瞅着侯金花:“那就用实际行来动好好弥补,不要总在这哭个不停。

“伟民。”侯金花说着看了杨伟民几秒钟又重新低下头来:“是这样么?”

“哼。”杨伟民不再答话只是抓着侯金花的手。

不过飞机起飞后,两个人都没空考虑这些问题了。

一等舱的服务非常周到,飞机的行驶也很平稳,但是侯金花却吐得昏天黑地。杨伟民手忙脚乱地照顾着侯金花。他觉得侯金花恐怕再这样下去胆汁都要被吐出来了。

吐得如此厉害,就算吃药也会被吐出来。经验丰富的空姐们想出各种办法:她们要侯金花平躺下来,然后用吸管吸一点点柠檬汁,希望清香微酸的柠檬能缓解这种症状。

果然奏效,侯金花停止了呕吐,不过恐怕也已经是没什么东西可吐了才是真的。杨伟民担心地坐在旁边擦拭着侯金花额头上的冷汗。

侯金花晕机么?杨伟民拼命地回忆着。

两个人以前也坐过几次飞机,似乎每一次她都活蹦乱跳的,肯定没有这样严重的反应。难道是病了?还是身体的虚弱造成的?

不过,杨伟民不是医生,他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肯定是回去SDX的时候受到那么大打击,精神和身体当然吃不消了!这时,杨伟民头脑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这些。

想到这里,杨伟民托着下巴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养我吗都觉得侯金花的妈妈也就是自己的岳母,实在有够狠,自己的妈妈就要想得开很多,自从侯金花回来她都那么高兴。

好不容易捱到瑞士,侯金花已经伏在杨伟民的背上沉沉熟睡了。对于杨伟民来说,侯金花的体重很轻很轻,轻得像朵柳絮。不过分量却很重令他不由得小心翼翼。

两个人没有在日内瓦逗留而是径直来到瑞士铁力士山脚下的卢塞恩城。 这是一个可爱到宁静的小城镇,虽然没有雪季的冰清玉洁,但却处处弥漫着清新的春天气息。

他们很快租到了一所乳白色、带着花园的小房子。这房子位置很好,从卧室窗户就能看到几乎透明的卢塞恩湖。

如此安逸绝美的景色,像清泉从侯金花的眼中渗透至内心,她紧锁的眉头也随着这感觉渐渐舒展了些。

季后赛要在4月底才开始。所以在这里住上半个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两个人英语都流利,侯金花还会讲少许德语,所以在这个地方并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从第二天清晨开始,杨伟民仍然要进行雷打不动的基础训练:虽然度假不用高书画了,但也不能完全懈怠。

侯金花便去附近的面包店买早餐,然后从旁边的小店里顺便买些当地出产的明信片。

训练完毕后到浴室冲去汗水后,杨伟民坐到木质的餐桌旁。

“嗯?”杨伟民瞥见旁边那一沓花花绿绿的明信片有些奇怪。

“我们走得那么匆忙,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去了哪里,而且”侯金花的脸微微一红说道:“已经注册这件事情出于礼貌,应该告诉大家一声。”

杨伟民一面吃着酥脆的面包,一边抓了抓头皮。他本来是打算回去再说的,省得麻烦。不过经她这么提醒,却也有道理。

吃完早餐,侯金花便开始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了起来。

杨伟民盯着侯金花那栗色的小脑袋。头发又长了些,软软地垂在耳垂旁边的这种长度有点像小女孩的童花头。不过丰茂的栗色发丝却由于短而更加蓬松凌乱的感觉也别有姿态。

“伟民,你也来写……”侯金花不好意思地说道。

杨伟民凑近了看,原来已经写到落款处。

“这个”侯金花说着她的脸愈加红了:“这个地方你来写~”

“这有什么难写。”杨伟民挑了挑剑眉倨傲地用指尖碰了碰明信片,一本正经地指点到:“上面写杨伟民下面写侯金花。”

“说了你写,你写就是了。说那么大声音做什么……”侯金花的脸红得简直像要滴下血来,她慌乱地起身躲到一边去了。

“我负责写别的,你,你负责写落款……”侯金花的脸对着墙壁小声地嘟囔说道。

害羞么?杨伟民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正所谓眼高手低,当杨伟民在这些寄到不同城市甚至不同国家的明信片上写下那两个名字时,却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侯金花从今以后完全是我杨伟民的了。侯金花这个名字将是一个陪伴她更长久的名字。

而且他一直觉得侯金花这个名字会美得多。

卢塞恩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与中国清秀的树木不同,这里的森林更加高壮粗犷却又质感十足。

两个人分别喜欢森林里的一样东西,杨伟民喜欢那些*壮的树墩,侯金花则喜欢时隐时现的土拨鼠。

“伟民,你看多可爱啊!”

幸运的时候,能碰上土拨鼠搬家,鼠妈妈在前一群小鼠挨次咬着尾巴乖乖地排着队走着,鼠爸爸殿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