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伟民照样擦着汗并不做回答。

“你们也订婚了么?”过了许久,杨伟民破天荒地这样问道。

钱超吃惊地看看杨伟民: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杨伟民竟然也能这样问了起来?

“我们不准备订婚啦”钱超笑着解释道:“我和玉婷决定,等她大学毕业就直接结婚了。哎?怎么样?你们都是同年毕业吧?结婚要不要一起?”

“不要。”杨伟民鼓起面包脸转开了脑袋:订婚和白痴一起就够可以的了,结婚这种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还是饶了我们吧!

杨伟民简直不能想象,如果和钱超这一对一起举行结婚典礼,那得是个什么效果。

杨伟民叹口气站起身来。

钱超奇怪地看着杨伟民。

“再比一次。”杨伟民转着手上的毛巾说道。

“你还真是没完没了!”钱超迁就地笑着站起身来说道。

侯金花拽了拽手中的鱼竿耐心地盯着平静的水面。

“金花,还没有祝贺你得奖呢!话说回来,这都是年初的事情了。”杨玉婷忽然扭过头对侯金花说道。

“哈哈……其实那个奖也没有什么。”侯金花笑着说道:“玉婷,你在朱丽亚音乐学院也很不错吧?”

“还好,还好啦”杨玉婷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倒是也开始在一些歌剧院的歌剧里担任一般角色了。媒体的评价也还好。哈哈。”

“结婚以后也会继续唱么?”侯金花问道。

“当然啰!我会一直唱到自己不能唱为止。没办法我喜欢唱歌嘛!对了,你知道60年代的歌剧女神卡拉斯吧?她的恋人是希腊船王哦!以后超做航海工作,我唱歌剧。我们俩也好像卡拉斯那一对呢!我和他说了,一定要在我的演出上送花!”杨玉婷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哈,是啊。那样的话很好呢!”侯金花赞同道脸上却有些落寞的表情。

“金花,我们这里的柠檬是不是比中国的好吃的多?”杨玉婷问道。

“嗯,是啊。很好吃。”侯金花点了点头说道:“让我想起皮兰德娄的一部短篇小说。”

“西西里的柠檬对不对?”杨玉婷笑着说道:“我也很喜欢他!金花,你以后可以考虑演演他的作品呢。”

“是啊。”侯金花慢慢将鱼竿一甩说道:“有很多剧目我都很喜欢。前苏联的俄罗斯的欧洲的、拉美的总之非常多。只是现在剧院都不愿意引进罢了。大家都喜欢看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很多好的剧目也很风花雪月啊。歌剧里面也是这样的。”杨玉婷忽然睁圆了眼睛说道:“啊!我这里有鱼上钩了!还是条大家伙!金花,快帮我!”

“嗯!”侯金花连忙放下自己的鱼竿,帮杨玉婷抓住鱼竿。

当杨伟民与钱超汗淋淋地回到码头时,杨玉婷自豪地向他们摆出胜利的手势。

“猜猜看!我们俩一共钓了多少鱼?”杨玉婷大声地说道。

“哎!真不少!你们可真行!”钱超接过桶一看,也不禁称赞起来。

“那当然了!我钓了三条!而金花虽然第一次钓,也钓上了一条,你们看!就是那条最肥的!”杨玉婷指指戳戳的说道。

“很好,很好!”钱超说着将鱼又放回海里去。

“嗯?”侯金花与杨伟民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他的怪癖,每次钓上的鱼,最后都要放掉。”杨玉婷解释着一边斜眼看了看钱超:“喂,是不是你如果钓上条美人鱼来就不会放掉了?”

“哈哈……不排除这个可能……”钱超故意调侃着说道。

“哼……!”杨玉婷有些吃醋了。

“哈哈……真是伤脑筋……”钱超一面说一面为杨玉婷打开了前面的车门。

坐在后面的杨伟民二人看着前面这一对甜蜜的拌着嘴,侯金花露出温暖的微笑,眼给买则鼓起了面包脸。

杨伟民暗暗地抓住了侯金花的手。侯金花缓缓转过脸看了看杨伟民汗湿的刘海。虽然杨伟民总是扳着一张脸作出权威的样子,但是杨伟民的手却是那么厚实与温暖。

晚饭后,大家在杨玉婷家的花园里聊了一会天,便陆续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与仙道在船上的安排一样,杨玉婷家为杨伟民两个人准备的也是一间非常敞亮的大卧室。

杨伟民洗完澡百无聊赖地躺在了榻上。

浴室里传来侯金花洗浴的哗哗水声,杨伟民聆听着水的声音眼皮又有些打架了。

“今天打了那么长时间球,很辛苦吧?”正在朦胧,中突然侯金花的声音近近地传来。

杨伟民回头一看却有些发愣。

只见侯金花照旧穿着那件穿惯的白棉布睡袍,斜倚在化妆镜前擦着指甲。头上娇美地裹着块浅黄色的毛巾,几缕头发丝上还在滴着水。

飘散着柠檬清香的花园里,钱超和杨玉婷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国际象棋。

虽然,书画智商一流,但是在国内下惯围棋的钱超对于国际象棋却有些吃力。杨玉婷开心地玩着,吃下的棋子充满优越感地看着钱超一筹莫展的刺猬头。

意大利的日子就在钓鱼、书画、国际象棋以及各种美食中度过,以至于当杨伟民与侯金花随钱超登上开往中国上海的船时,杨玉婷油然生出做梦一般的感觉。

“天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杨玉婷嗓音响亮地拥抱了侯金花又向杨伟民点了点头道别。

“不和我道别么?”钱超一身帅气的白色船长服在一边带着提醒的语气问道。

“天主!”杨玉婷装作刚刚记起来的样子踮起脚尖吻了钱超。

“该不会刚才真的忘记了吧?”钱超英俊的脸上被印下一个饱满的唇印,显然这滋味很好受。

“你要记得下个月来美国要在我的演出上送花!那样……我可以再吻你一下,就和现在一样。”说罢杨玉婷又是一吻。

虽然在杨伟民二人的眼中这举动相当奔放,但是放在意大利确只是种再正常不过的亲吻。

不论对于杨伟民还是侯金花都已经感到这样无忧无虑的假期或许是种奢侈。杨伟民在十月份又要与高晓声奔赴北卡,而侯金花则一回去就将有各种事情找来:少数的杂志拍照、筹备排演新剧,还有着手准备毕业论文。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回到国内所遇见的第一件事情却是个不幸。

原来就在他们去意大利的第二天。徐步优忍出了车祸。

孝顺的徐步优总是利用假期时间帮助妈妈操持家务,爸爸已经服刑期满,水果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而*弟妹妹也都长大了。自己的书画才能得到了认可,只要努力以后来到国家队都没什么问题。

眼看一家人的生活又开始红火起来。可是这天傍晚。当他从市场上买日用品出来准备过马路,时却遭遇了一辆酒后驾驶的中型卡车。

当高晓声、何伟等人赶到医院时,他还没有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脑震荡还不算严重,最要命的是左腿胫骨的粉碎性骨折以及半月板的严重损伤。

并不用医生多做解释,何伟与高晓声都清楚这对一个书画队员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作为队员当然难免受伤,但是这种伤势几乎可以用毁灭性来形容。

“大,大猩猩。”平时威严成熟的何伟今天面对高晓声的询问也是一筹莫展,精明干练的何伟太太谢秋香也只有陪着徐步优的妈妈流泪的份。

来不及放下行李,杨伟民与侯金花便急匆匆赶到医院。

徐步优仍然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

侯金花沉痛地望着徐步优灰白的脸颊:就在前一阵子,这张脸上还洋溢着希望的喜悦与红润的血色。徐步优向来是个善良又憨厚的男孩,喜欢书画胜过喜欢自己,同时又有一颗总为别人着想的善良的心。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人却要受苦?侯金花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随杨伟民走出重症病房。

“如果不让阿优去买东西就好了!都怪我!”徐步优的爸爸与妈妈似乎几天之内老了十岁。

“玉梅姐姐,医生怎么说?”侯金花悄悄地将钱玉梅叫到僻静的地方问道,杨伟民也跟在后面。

“别说高书画比赛了,”钱玉梅痛心地摇了摇头说道:“他的伤势以后能不能重新站起来都是个问题,粉碎性的骨折非常严重,况且连半月板都伤了……”

“半月板。”杨伟民语气沉重机械地重复着。

“伟民,”钱玉梅说道:“想必你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即使步优以后能够和普通人一样走路,他也不可能继续高书画比赛了。”

十几天前还口口声声以来到国家书画队为理想,现在却只能不省人事地躺在病榻上,命运就是这么残酷得不近人情。

这残酷的不幸令所有人的心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毕竟是一起战斗过的同学而,且还将要重新在一起战斗,可现在这一切都化为泡影。从医院回来,大家默默地聚集在程新老师家宽敞的中式庭院里。

“不过,现在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医生说明天或者后天就能醒过来了。”钱玉梅为了宽慰两位年事已高的老人,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真正的问题才要开始。”程新老师的身体最近还算健康,只是面色更加白而已,他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说。

大家不约而同向成新老师望去,旁边的程新夫人也忧愁地看着丈夫。

“步优是个真正的书画队员,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的运动生命就此结束。他会怎么样呢?”程新老师的眼镜闪过微微的寒光,他询问地依次望着何伟、金胜勇、吴彬、高晓声、杨伟民以及张力。

金胜勇和高晓声都有过重伤的经历,虽然最后都恢复得很好,但当时那种绝望又不甘心的心境还历历在目。

“老师。”金胜勇喃喃地说道。

“书画对于你们有多重要,对步优就有多重要。现在他是不可能再搞书画了,作为他的学友与队友,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程新问道。

众人一愣。

“他一定会有一段时间很消沉,弄不好会就此颓废下去。这对于身心都是不小的打击。”程新老师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书画是一项团体运动,这个时候,你们更要努力维护这个团体。”

“老师!”何伟望着程新老师雪白的头叫道。

“老师!”该笑声这一声叫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感情。

金胜勇与张力也回以坚定的眼神。杨伟民不做声只是攥紧膝盖上的拳头。

不出所料,清醒后的徐步优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打击。

碰到这种情况有的人都会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有的人会像困兽般将身边的一切东西都毁坏掉,还有的人会哭天抢地或者自杀。

但是徐步优却不同。他只是流着泪呆呆地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不吃东西也不说话,甚至不会转动一下眼珠。

他绝望了。

吴彬与钱玉梅暂时放下正在筹备中的体育用品店,金胜勇推迟了回加拿大的时间,而何伟夫妇也将书画队的事情做了简单的安排再加上高晓声、杨伟民与张力,大家轮流陪着徐步优,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来。

但是将心比心,谁碰到这样的事故还能够很快振作呢?

这天,侯金花与杨伟民拎着刚刚炖好的骨头汤来到了医院里。

徐步优已经睡着了。那高大的体形与无辜的睡颜更加令人心疼。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侯金花将骨头汤放在榻头柜上想道。

杨伟民也若有所思地站在中侯金花的身边眼睛盯着输液瓶。

“喂”杨伟民轻声叫道“晚回去行么?”

“北京?”侯金花疑惑地看着杨伟民:“没关系,已经是高年级了。晚几天不碍事,而且我签约的三木公司是在上海,晚回去的借口也好找。”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病房里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将他们的心情紧紧地压制着,透不过气来。

经过大家半个月的鼓励,徐步优已经摆脱了最低谷。但是他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却毫无起色。

北京的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了。

这天晚上,高晓声家里,侯金花正在默默地收拾着行李,而高笑声与杨伟民则放弃了狐猴大战,只是对坐着。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侯金花停下来有些忧郁地望着杨伟民和高晓声二人问道。

“老师说得对没有书画,步优根本不可能振作起来。”高晓声说道。

杨伟民这次没有抢白他而是点了点头。但是,现在徐步优连路都不能走,怎么能高书画?

“其实,前几天猩猩大嫂提出来过国家队一直都和一个残疾人俱乐部建立友好关系。”高晓声说道“那里面有一支残疾人书画队他们坐在轮椅上搞书画。”

杨伟民没有接茬。毕竟从一个健康的书画手到只能在轮椅上搞书画,这种心理落差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承受的。

侯金花深深看了眼给买与哥哥一眼,继续收拾她的行李。

第二天,杨伟民照例开车送侯金花回北京。

路上,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与沉重:一是由于又要分处两地,二是因为徐步优的伤。

侯金花微微打开窗户任风吹散自己过肩的头发丝。杨伟民的眼珠微微一斜又瞬间归位。

他还是觉得长发更适合侯金花,虽然到膝盖的长度有些惊人,但他却喜欢。可是演话剧当然不能留那么夸张的长头发了。

结婚了还是不演的好,这样的话,她还可以把头留起来很好看。杨伟民一边想着一边集中精神开车。

忽然,侯金花的手搭在了杨伟民的小臂上。

“伟民,”侯金花轻声说道:“帮帮步优。”

杨伟民听了不觉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能帮他重新振作起来的只有你和哥哥。”侯金花继续说道。

杨伟民没说话只是开车。

“伟民,”侯金花的声音有些低“就像高中时那样帮他。”

侯金花的手始终没有挪开。

已经是九月初。杨伟民不能在北京多留几天了。

临走时,侯金花再一次对杨伟民说了“帮帮步优”的话,虽然侯金花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但却相信自己的伟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这一次,杨伟民背对着侯金花打开车门没做任何回答。

忽然,杨伟民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她。侯金花很是不解的接过纸包。

“喂”杨伟民已经坐到了方向盘前说道:“以后你过生日,我都送你这个,我过生日你都要给我做那种蛋糕。”

这句话说完,杨伟民那久违的面包脸又鼓了起来。

由于每天帮忙照顾徐步优,今年侯金花的生日是无声无息地度过的。

侯金花诧异地打开纸包,茶金色的眼珠顿时瞪得老大。原来那是杨伟民平时常穿的一件白色耐克T恤,柔*软的手感还隐约带着清冽的薄荷气息。

侯金花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然而一种淡然却又安静的幸福感却油然而生。

“金花。”杨伟民将修长的手臂伸出车窗说道:“放心。”

“嗯。”侯金花很有信心地点了点头,轻轻捏了一下杨伟民的手作为回应:“伟民,一路顺风。到学校要给我打电话。”

“邮件。”杨伟民纠正道一面发动汽车:“回去吧。”

目送杨伟民驾驶汽车离去,侯金花下意识地将脸蛋贴在那件白色的t恤上。

杨伟民将一张唱片塞进汽车的播放器里,思绪却没有随着音乐跳动。他在考虑下一步的打算,离去北卡还有一个月的功夫,还有时间。

与此同时,高晓声也在和严春娟商量同样的事情。这个周末,杨伟民与高晓声双双出现在徐步优的病榻前。

除了带礼物来探病外,两个人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那个东北。”高晓声率先开了口说道:“天天这么躺着是不是很无聊?今天狐狸有开车,我们出去转转可好?”

“怎么能天天麻烦你们?”徐步优的爸爸、妈妈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走吧。”杨伟民与其说是在邀请不如说是命令。

汽车行驶得飞快,穿过SDX一直行驶到上海的郊外。

许久没有外出的徐步优,这时也由于眼前的美景而暂且忘记了心中的忧愁,兴致勃勃地望着窗外初秋的景色,以及鸟语花香。

终于,杨伟民在一所大体育馆外停下了车。

“你们终于来了!”何伟夫妇与严春娟原来早等候在门口他们匆忙地迎上来为中村打开车门又将后备箱里的折叠轮椅取出。

“怎么样?步优?今天天气这么好,出来蛮合适了。”赤木太太谢秋香与丈夫搀扶着徐步优笑着说道。

“嗯。”徐步优憨厚地笑了笑点着头。

“来,我们进屋休息一下吧?”严春娟将众人引入体育馆内的休息室。

“这么大!”徐步优做梦也没想到在上海的近郊会有如此出色的体育馆,而且看上去设备很齐全的样子。

只是恐怕自己永远都没机会再踏进这么好的地方了。想到这里徐步优的情绪又低落起来了。

“步优,来。喝杯茶。”严春娟体贴地将热气腾腾的茶杯递到徐步优的手里。

“谢谢!春娟姐姐!”徐步优虽然依旧很有礼貌说着大胆那声音却带着哭腔。

忽然徐步优的耳朵竖了起来。什么声音?彭,彭,彭……一声接着一声,流畅而动听。那种熟悉的韵律几乎将徐步优的魂魄都给勾走了。

“这,这是?”徐步优失神地望着诸位学友学姐。

“步优,这是什么声音?”何伟搂住徐步优的肩膀问道。

“这,这……”徐步优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当然是人员活动的声音!!

“来,步优。”赤木太太谢秋香上前推过轮椅说道:“我们进去看看可好?”

虽然想到看着别人活动,自己无能为力很难过。但徐步优仍旧抵不住秀惑地点了点头。

杨伟民与高晓声推着轮椅,严春娟与赤木太太谢秋香轻轻推开篮球馆的大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