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夏的小院子里面,宁晓的房间。

“阿夏,那个是龙潭,那个是虎穴,那个是——是你不能去的地方!你快点走!你暂时去你大舅舅那里躲着。闹大水那一年,你大舅舅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睡的是泥泞,吃的是泥水,连个腌萝卜白菜都是揣在怀里的稀罕物,是爹卖身的三吊钱救活了他们一家子的命。现在你那不成材的大表姐能混个一官半职,爹没少在你娘面前美言。”宁晓,秦素楠的小侍,秦立夏的亲爹,两三把就抓着几件衣服塞着小包袱。

秦立夏安静坐着,修剪着着才开花的寒星吊兰,笑靥娇小如兰:“爹,你怎么就忘了?大表姐前些日子不是调了去冀州吗?大表姐去之前还带着三匹连城织丝给你,她说这东西堪比黄金,爹你都把大表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那三匹织丝都不舍得用,搁着箱子里,说要给我做……”秦立夏说着说着小脸儿一红,转而说,“大舅舅一家子都在冀州。冀州离开这里有三个月的路。”

宁晓把小包袱打上活结,又去收拾家常必用的小物件:“哦,是这样一回事。那么大舅舅家去不得。去哪里呢?二姐姐家太近,也是去不得的。小表姑倒是老实好人,呃,那地方穷山末水的,你吃不惯苦。大姑妈家呢……亲戚都不大往来了!咦,阿夏,爹怎么就把她们家给忘了呢?”

秦立夏把修理好的吊兰放在窗台,他爹已经回去房间壁橱里面从老箱底翻出东西来。

“阿夏,这里,这个!”

秦立夏看了一下黄色的小叠纸写下的几个字,不认识的地方:“这个是哪里的亲戚?”

“你姥姥的兄弟的婆家的小姑子的亲表姐妹。”

“哪里?”这还叫亲戚……

宁晓把大包小包都堆到秦立夏跟前:“总之,你爹是叫她表姐的……”

“爹,你别忙乎,喝口水,歇息一下。让阿夏看看,你还有没有发烧?”秦立夏把他爹拉扯着坐下,擦着宁晓额头的汗水,贴着手背的额头就是温烫,板着脸说,“爹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发烧的,就不要瞎操心。”

“阿夏,你是爹的儿子啊。爹只有你一个儿子!爹这心不为你,还能为谁啊?爹是没有用的人,但凡爹有点力气有点骨气,都不许她娘这样对你!”宁晓泄了一口气,说话之间眼底就红了一圈。

“我爹怎么会没有用呢?记得阿夏八岁的时候,掉下冰窟,连大夫都说阿夏骨缝渗冰寒,不能驱除,不中用。只有爹白天抱着阿夏晒太阳,夜里用身体暖着阿夏。阿夏大了,爹却落下体寒的病根。”秦立夏半哄半搂着他爹躺回**,温和地笑着说:“阿夏也是只有一个爹娘。如果阿夏逃了的话,碧落山庄不会放过我们家的,我娘住哪里,我爹住哪里……”

宁晓萎靡了。

秦立夏伺候着宁晓服药睡下。

他知道他爹受了很多苦。

宁晓祖上官宦,后来遭了事,家道不济,宁晓小小年纪就卖身秦家为下人,稍长就成为秦素楠的通房小宠,秦素楠娶了正夫沈青衣,宁晓才开脸成为小侍。正房夫郎性子高傲善妒,一人独宠,而宁晓性情单纯阴柔,受了不少苦。后来宁晓生下秦立夏,他在秦家的日子也不见好过,隐忍度日,日夜操劳,终于积累成疾。

秦素楠事务繁忙,偶然会探看一下宁晓的病情,鲜少踏足他们的院子。

这个院子里面唯一的一个下人,小茜儿,蹑手蹑脚走过,收拾好药碗,回头还看见呆呆坐着的秦立夏,走向前说:“公子,这里交给小茜,公子早点休息。”

“嗯。”秦立夏答应着,再弄一下他爹的被子,掖好被角,“小茜,以后我不在,你要多照看他。”

“公子快别这样说,小茜这心听着酸。小官人人好,对小茜也好,只要有公子一份好吃的都分点给小茜。小茜无父无母,跟着小官人这些年,是小茜最开心的日子。”小茜儿突然变得满腹忧愁,“公子是好人……希望碧连大小姐是个好妻主……”

秦立夏笑了笑。

是吗?

那个人,他早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