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人——”在场所有人全部哑然失色,没想到平时总能保持冷静判断的霍大人,竟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举动。

他们已经失去棂王,如果霍大人再出事,只要全军无首。原本与夏氏军的战役虽然僵持也绝没有输的可能,若传出两位主将都在夏氏军的机关阵法中遇难,只怕仗还没打,安东军队的士气便已**,这样的传闻出去,可实在不是好事。

虽然这几个亲卫离霍辛和浮梦的距离看似几步之遥,但其实他们已经相隔很远,远到无法触及,无法交流,就算能看到彼此,也只是幻象而已。

浮梦有点愕然的看着霍辛亲卫无法言语的神情,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也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她还未意识到的,糟糕至极的事。

霍辛既然已经来到她的身边,她应该能问一下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只是浮梦还未开口问,就看到霍辛一张写满愤怒的脸,浮梦越发觉得自己一定闯大祸了,听到却是,“我不是说让你在军营等着,你为什么要跟来这里,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仅仅是因为这里危险而已?那还好,不就是树会动嘛,不用那么紧张,地动山摇浮梦都见识过。

浮梦对着霍辛一笑,也没朝霍辛过来的方向看就指向那里说道:“你的侍卫不都跟在那里……”

还没说完,浮梦的脸色就已经变了,她看到原本站在触目可及之处的那近二十护卫已经不见踪影,而她和霍辛已经仿佛置身在一个看不见尽头的黑色森林。

浮梦并不傻,很快明白了他们的处境,“我们是不是……也被困在夏氏军的机关阵法里了?”

就连浮梦都明白了他们此刻的处境,霍辛却是一副豁然姿态,“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原本陷入机关阵法的只有我一人?”浮梦虽感觉到霍辛略带嘲讽的口吻,却因为霍辛举动而有些诧异的浮梦继续推断着,“你其实可以躲过……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要进来?”

霍辛自嘲一笑,他明亮的眼眸就像能照亮夜空的星辰。“当初元婉仪为我挡住了夺命之箭,我不爱亏欠别人,所以我也该救她一次。”

霍辛的表述很有趣,他很肯定浮梦就是元婉仪,可现在说这话,好像元婉仪是另一个人,并不在此处一样。

虽然身陷机关阵法之中,可浮梦却根本不会害怕,凡尘间根本没有东西可以伤了她,而且她不是刚从西陵渊那里学会一招‘用意念召唤灵尊’的绝学嘛。

既然她被困在了阵法中,而司空棂也在阵法中,或许这事她的机会,不但能从解救被困的司空棂,更能拿走司空棂身上的玉佩。

如此想来,若霍辛没有跟来,也许更容易成事,也不知道霍辛想报恩的心,算不算好心办坏事,也许到最后还需要浮梦来救他。

浮梦斜眼睨着霍辛,“既然你说要救我,那么我就翘首企盼,看着安东第一俊杰丞相,如何破解叛军的机关阵法。”

霍辛被浮梦这话呛了下,不过他到底是有涵养的高位之人,惊诧的表情稍纵即逝。“你不是从不愿承认,现在倒愿意认了你就是元婉仪吗?”

在浮梦还是元婉仪时,与霍辛匆匆相识,唯一有过的交集便是那一夜的灯会,随后元婉仪便匆匆送了命,随后她又成了胥诗如,又一次与司空棂、霍辛产生交集。

浮梦深深记得了三月初五是霍辛的生辰,那一夜,她开始猜测霍辛与胥诗如的关系,直到听霍辛亲自叙述,她才知道自己从未真正猜透。

其实浮梦早就识得霍辛。霍辛在安东一举成名时,她在一户普通人家里当着普通女子,当然听说过安东三年,春闱状元的传奇。而后,就算浮梦的身份有变,但始终能听说这位春闱状元的步步高升。

元婉仪的躯壳是宿主时,霍辛才认识她,而她是胥诗如后,才真正算认识了霍辛。

浮梦觉得,虽不知霍辛在为安东效力前是干什么的,单看他气度处事便觉得他注定该是个高位之人。

与霍辛这样的人交谈很累,你永远无法知道他说的话只是出自本意还是话里有话,不过同样的,与他说话也很容易,就算你话里有话,他也能够一点就透,心知肚明。

浮梦悠然笑道:,“有些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免得徒增烦恼乃至祸事。”

霍辛了然一笑,“我们虽然陷在机关阵法中,看联想树木移位和周围环境来看,我们应该身处在夏氏军藏身的深山密林中。安东对抗夏氏军的主军营在山区的西南位,夜间辨别方位本不是难事,只是现在看来倒真难倒了我。夜空中竟然无月无星,就连西港粘腻沉闷的海风也丝毫感受不到,仿佛我们已经离开西港一般。如此看来,还是等到明日日出再做决定更为合适。”

浮梦听霍辛说的十分有理,可她时间紧迫,明日日升,她最后三日的生命就开始倒计时,若她不能在三日内出去,或者在阵内找到司空棂拿到玉佩,只怕她连司空棂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浮梦思考着开口,“有件事,我想请教霍大人……”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叫我霍辛就好。”霍辛一脸认真的更正道。

“……”浮梦一怔,“霍辛,问你个事儿,依你所见,我们多久能离开这里?”

随着称呼的改变,浮梦说话也显得随意很多,不过霍辛对浮梦这样的转变显得很是满意,满意过后便是看不出迷茫的迷茫。

“惭愧,这次对抗夏氏军是我第一次上战场,而机关阵法这样光怪陆离的事,以前别说见,就连听也没听过世间真有此事。”

浮梦斜睨着霍辛,一脸的不信,方才这家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来到她的身边,而面对周围环境的诡异变化,他没有露出丝毫紧张,难道他对未知没有丝毫恐惧?

浮梦调笑道:“霍辛果然非常人也,在危及生死的恐惧前面不改色,难怪人人当官,也只有霍辛能够年纪轻轻当上丞相。”

“危及生死的恐惧?”霍辛此刻的笑有些讥讽,“也是,元婉仪是大家闺秀,就算出生乱世,可自幼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什么叫危及生死,而什么才真正称得上恐惧根本一无所知。

在我看来,此刻,我们不过是身处黑夜中的树林而已,黑夜再漫长,也总会有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每个人都有不想为人知的过往,浮梦觉得霍辛的过去也一定很不简单,只是过去怎样对现在的霍辛来说已不重要,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现在他已飞黄腾达。

霍辛环顾四周,最后打量着浮梦身边的大树,浮梦并没有改变过站立的位置,但她身边的这棵树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我们今晚就在这棵树上休息。”霍辛话音刚落,便带着浮梦轻轻一跃上了大树的树杆。

浮梦惊讶的看着霍辛,他是全朝公认的文臣,就连灯会那夜的刺杀,他也表现的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可就方才带浮梦上树的动作,便可感觉出霍辛的轻功比十一都差不了多少。

浮梦对在树上休息没有异议,其实她并不需要休息,完全可以让霍辛休息,她来守夜,在树上还是地上守夜对浮梦来说更本没差,不过霍辛露的这一手倒让浮梦有点讶异。

“霍大人在我面前如此坦白,我真怕自己有命躲得过这机关阵法,却躲不过霍大人的杀人灭口。”

“我说过,叫我霍辛。”霍辛又一次认真的纠正,“我相信,有些事会成为你我之间的秘密,更何况现在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不能同舟共济等待我们的也许就是死无全尸。”

霍辛说着,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方才牵浮梦上树的手,略带凉意的触感在夏季里实在沁心。

就算浮梦身着珠金料的里衣,却只能掩盖住身体的寒意,不让其散发。在军营中,根本不会有人能触碰到浮梦,只要她身体的寒气不散发,别人自然不会发现端倪,可方才霍辛却明显感觉到触手冰凉。

虽如此,霍辛并没有打算问浮梦这是为何,甚至他都没有表露出任何疑惑。他能在陷入机关阵法中保持镇定自有他处事风格的原因,可没想到身边的浮梦也好像丝毫没有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陷入了多大的危险中吗?不该如此,棂王被困这里三日,他们想尽办法都无法救出棂王,甚至都无法再见到棂王一面,了解他现在是何情况。

霍辛每日都将没有进展的进展告诉浮梦,故此,霍辛认为浮梦应该懂得自己到底身处在什么环境中。

就像那一晚灯会,他们被众多杀手追杀,这个看似柔软的女子竟为他们挡了一剑又一箭,尽管如此,那一夜,她一样没有露出任何惊恐绝望,好像永不会被淤泥而染的莲花一般。

对了,那一夜,她的手上似乎就拿着一盆特别的莲花,听她说那叫西番莲。

直至莲花染血,她掉落河中,他的心也像被什么沉重的压制着,可他又能如何?棂王也在场,他只能当一个无助的被害者。

元婉仪死了,他知道生命是脆弱的,可他从不觉得她的生命会这样脆弱,可眼前的尸体无声的肯定了事实,之后的日子,看起来他与往日无二,可他夜夜醉酒,甚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醉酒,他又有什么资格醉酒。

以为要遗憾终生,没想到这个残酷的世界忽然有了一丝仁慈,她又出现了。

他能为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修改结局吗?

此时,孤男寡女,树林无风,暗夜无声,温情能不能从他让她靠在他的身上休息开始?

霍辛转过身,温柔的看着正在打量树杆的浮梦,而浮梦上看下看之后,也正好回过头来,甚至先霍辛一步开了口,“霍辛,你连日忙碌,晚上又要找司空棂,都没好好休息过,既然你都说了,现在我们应该同舟共济,你好好休息,我来守夜。”

霍辛心中一阵郁闷,想来他不算料事如神也算运筹帷幄,事情明明不该这么发展,怎么就被浮梦先开了口。

结果这一夜,两人只是坐在树枝上,直到临近破晓,霍辛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可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到辰时了,却依旧看不到太阳升起,天色是本原来亮些,却像蒙了曾深灰色的纱巾。

霍辛已然睁开眼睛,看着这样的天色,他说道:“停留原地从来就没有出路,我们就先随便走走看看。”

他带着浮梦一起跳下大树,却看浮梦一脸凝重。

浮梦看着不知前路是何的无尽树林,心中开始倒计时。

——胥诗如最后三日阳寿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