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没想到母亲竟然偏执到了这个地步,看着眼前面容狰狞,再无慈爱的母亲,他笑了笑,苍凉凄然,“娘,我是你的儿子,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孩儿唯有接受。”

程夫人狰狞的脸上落下了两行浊泪。

程昱不再说什么了,“娘,下车吧,不管如何这件事一定要面对,不过你放心,孩儿不会让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一切的后果孩儿一力承担!”

“昱儿……”

“娘,下车吧。”程昱合了合眼,声音中有着一丝死寂,或许今天他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别院,但是……如果用他一个人可以保住整个程家,可以补偿丫丫……那他丢了这条命又何妨?

程夫人浑身轻颤。

程昱没有再说话,径自下了马车,然后,将母亲半扶半抱地将她送进了别院,送到了齐皇的面前,然后,将他赶到那荒地见到的情形一一说出。

终究还是没有直接说孩子是母亲抱走的,可是单凭这些话,已经足够了。

然而,在他将事情道出,然后恳求齐皇饶恕母亲,他愿意一力承担之后,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齐皇非但没有勃然大怒,还认为程夫人只是被人利用,掳走孩子的人是故意将孩子 放在程夫人的马车上,好成功将孩子运走,又挑拨了皇家跟程家的关系,其心险恶之极。

因为之前便有传闻说魔宫成为了楚国的走狗,所以齐皇的说法便更加的可信了,而至于程,也是被齐皇定为为了保护皇孙而不惜牺牲自己也一同被掳走。

众人惊愕中,亦也有几分明了。

如今的齐国离不开程家。

然而这些,却没有让程昱松了口气,反而让他遍体生寒,便在齐皇不责怪反而替程家开脱的时候,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母亲又是什么人?

单凭她跟阿,就算跟魔宫的人勾结,没有内应,也不可能将孩子从太子的手中夺走的,而这个内应……如今,便是不需要去问,也知道是谁。

可是,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

孩子不是太子的,所以陛下才这样做?!

程昱忽然遍体生寒。

……

齐皇不但为程夫人开脱,而在知晓掳走孩子的人是魔宫的人之后,便让被风载秦软禁在别院的众人回去了,当然,也怒声下令尽快查找秦落下落。

从漩涡之中跳出,众人虽然对此事仍然关注,但是也不敢再留,当即各回各家去了,而程昱却没有离开,只是让人将程夫人送了回去。

“昱儿……救救阿……”

程昱看着满目哀求的母亲,心里说不出滋味,“我会尽力!”他没有去问母亲是否知道自己被陛下利用一事,更不敢做保证阿一定会没事!

这件事出了,必定要有人来承担罪名。

虽然魔宫牵涉在内,但是,没有内应,不可能做到,而这个内应是陛下,可是,太子不可能杀了陛下,而陛下,也会尽一切的能力摆脱干系以防父子反目,所以,阿很可能会成为他 们父子相斗的牺牲品!

如果孩子平安无事,或者阿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没有……

“娘,你回去吧。”

随后,转身返回别院。

他没有去见齐皇,而是一直等待着风载秦的归来,陛下不迁怒程家是因为他是幕后黑手,因为这正是他所想要,可是太子不一样!

如果必须有人来承认这一切,那就让他来承担,还有……

丫丫……

太子或许不会为了一个不是自己的儿子跟程家翻脸,可是丫丫不会,如果需要一命偿一命,就让他来偿还吧!

齐皇一声令下,京城南郊一波又一波的御林军在找寻着可能发现的踪迹,同时,往来京都的个个要道也被封锁。

而齐皇也摆驾回宫。

程昱知晓这一切,也暗自苦笑。

陛下这么做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孩子身上的那份前朝皇室的血统,同时,也想借机将这件事推到了楚国身上,好握住把柄,为将来发难寻一个完美的借口。

这些年一直都是太子主事,渐渐的,许多人便忘了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也曾经是玩弄阴谋手段的高手!

在这样的算计之下,孩子能平安回来吗?

他一直等。

一直等到了入夜,终于等来了风载秦归来,却并没有带回来好消息,心更是沉入了湖底,;连太子也追不上,陛下所派去的人如何能够将人找到?

……

风载秦没有见程昱,直接将慕长音抱回了房间,随即,便从卫七的口中得知了齐皇所做的一切,当即,面色阴沉狰狞,“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传回来?”

“没有。”卫七回道,脸色也极为的难看,“不过不久之前奉国的密探传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风载秦眸子一凝。

卫七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接到的飞鸽传书递给了风载秦。

风载秦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大变,沉默许久之后,幽幽低喃:“不要让她知道……”

……

慕长音醒了之后已然是第二天的清晨,屡屡的晨光从窗户从窗户的缝隙之中穿射进来,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她当即想起了晕厥前的事情。

“恩儿——”

霍然起身,便见风载秦守在床榻前。

“你醒了?”风载秦道。

“你滚开!”慕长音当即喝道,随后,下床。

风载秦阻止,“长音……”

“风载秦,不要逼我对你动手!”慕长音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让开!”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那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别说她已经不信这个人,就算还相信他也无法什么也不做!

风载秦缓和了语气,“好,我阻拦你,可是长音,你有没有想过秦落为何要掳走恩儿?”

慕长音盯着他。

“现在有很多人在外面在找他,离开京城的各个要道也被封锁了,秦落一个人或许可以逃出去,可是他还带着恩儿跟程,不可能逃的出去的!”风载秦继续道,随后见慕长音面色骤 然灰白,“如果秦落是要杀恩儿的话,他不会费心思将孩子带走,当时就可以下手,他没有即可动手,还将程夫人留下来告知我们,就代表他另有所图!长音,他既然有所图就一定会传来 消息,你如果离开去找的,一旦秦落有消息传来,你如何知晓?”

慕长音浑身轻颤。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话没有错。”风载秦继续道,“长音,再信我最后一次,秦落一定会让人来传消息,恩儿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慕长音不信他,可是脑中最后一缕理智告诉她,他说的不错,秦落不可能只是掳走孩子而没有下一招的!

她咬着牙压下了心中的惊惧,没有再妄动。

而不久,果然如风载秦所说的,别院门口的守卫接到了一封利箭传书,秦落的亲笔书函,约见慕长音。

“东郊千佛山?”

慕长音没有激动,只是浑身散发了骇人的气息,便是到了这一刻她也无法想明白秦落为何要这样紧追着她不放!

因为秦馥,所以不肯放过她?

可是当年若不是秦馥,他早就死了,而且,秦家灭门,如今的楚太后才是罪魁祸首!他不杀楚太后,却来为难她?

让她跟他回魔宫?

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陪你去。”风载秦道。

慕长音看了看他,没有反对。

秦落在信上言明风载秦可以去,但是除了他们两个,千佛山方圆百里之内不得出现任何一个士兵或者护卫!

“我们一定会将恩儿带回来的。”

慕长音合上了双手,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封信。

第二日,两人依照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来到了千佛山,千佛山之所以名为千佛山,是因为山上有一片石雕佛像,而这些石雕佛像传闻是前朝一个苦行僧穷尽一生雕刻而成的,只是临 国,如今的齐国并不盛行佛道,所以这座山并不出名,而且山势陡峭,也不适合出游,所以平日一直人迹罕见。

约在这里见面的确可以在出事之后逃离。

只要不派兵包围,秦落便可以安然脱身,他选在这里见面,也是为了安全,既然看重安全,也就不会拼命,那孩子安全性又高了。

约定的地点是山腰的一处亭子。

而这里却不是跟敌人见面的好地方。

慕长音远远的就看到了秦落,仍是一身黑衣,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目光似笑非笑,而他的身上,身边并没有孩子!

“我的儿子呢?!”

她在亭子之外停下,看着站在亭子内的人,一字一字地道。

秦落却笑了,“很着急吗?”

“秦落,把我儿子交出来!”

秦落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风载秦,“齐太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风载秦直接开口问道。

秦落的目光转向慕长音,笑了,笑的瘆人,“你说,我想要什么?”

“秦馥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就算你想报仇,也该找楚太后,当日秦家灭门她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

“那一晚,一群黑衣人闯入了我的家中,见人就杀,我原本以为我也会死的,可是没想到我被人救了,那一刻,我很感激救我的那个人,可是没想到……你可知道被人从地狱拉起来又 推入地狱的感觉吗?!秦馥死了?她凭什么去死?!凭什么?!”秦落的脸渐渐狰狞,“楚太后是罪魁祸首?!哈哈!如果她是罪魁祸首,那秦馥又是什么?!她凭什么去死?!她们凭什 么去死?!她们凭什么决定你们的生死!?”

“你……”慕长音睁大了眼睛。

秦落一晃跃出了亭子,在慕长音的跟前停下。

风载秦防备着,随时准备出手。

“她们凭什么去死?!”

“你到底……”

“戏演的不错!不错!”秦落大笑道,“慕长音?竟然是你!哈哈!好!既然你占了她的身体,那就由你来替她们母女偿还欠我的!”

“秦落——”

秦落猛然后退,负手而立,“想要救你的儿子吗?她就在山顶上,在程的手里。”

“你——”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在这里跟我继续纠缠,第二个就是赶去救你们的孩子,哦,不,不能用你们,不过没想到齐太子的心胸竟然如此的大,连情敌的骨肉都认作自己的儿子!”秦 落大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就算宗不寂死了,你还有后备,孩子也还有一个父亲!”

慕长音面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落!”

秦落看了一眼风载秦,饶有趣味地对慕长音道:“怎么?齐太子没告诉你吗?就在不久之前,奉国太子遇刺身亡。”

慕长音脑中轰隆作响。

奉国太子遇刺身亡?!

身亡?!

她转向风载秦,紧紧地盯着他,“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长音……”

“是不是真的?!”

风载秦沉默。

“是不是真的?!”

“长音,我们现在先去救恩儿,恩儿在程的手里,如果我们去迟了……”

“他说的没错,程对你们可是恨之入骨,哦,对了,她没有失忆,一切都是假装的,所以现在她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们痛不欲生的样子!”

慕长音转向他。

“还有。”秦落继续道,“宗不寂的死是因为要救自己的儿子,只是可惜,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陷阱,不过要怪也只能怪他识人不清,竟然招揽了一些叛徒来背叛自己!”

“是你——”

“没错,是我,要怪,就怪你这么多人的躯体不借,偏偏借了秦馥女儿的身体!我怎么可能看着秦馥的孙子继承奉国的江山,将来实现她的复国大业?!怎么?想杀了我?可以,不过 在你杀了我之前,恐怕程就先杀了你的儿子!对了,她还不知道你儿子不是风载秦的,你说她会怎么对付你们的儿子!”

“长音……”

慕长音猛然挥开了风载秦,眼眸发红,一字一字如刀刃一般,“秦落,我不会放过你!”旋即,转身往山顶而去。

她不相信不寂会出事!

不信!

等她救了恩儿,再去找他!

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

风载秦紧跟其后。

千佛山不高,两人很快便到了山顶,也见到了程,还有她怀中裹在襁褓中的儿子,可是,不管是慕长音还是风载秦,都不敢靠近。

因为她就站在了悬崖边上。

“阿,你不要做傻事!”风载秦不敢刺激她,此时她的神色泛着癫狂之色,他不敢肯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们来了?”程轻轻笑道,眼底的癫狂之色更浓。

慕长音握紧了拳头,“程……把孩子给我……”

“别过来!”程狞色道,“谁让你过来了?!”

“阿……”

“你也不许过来!风大哥,你也不许过来!”

“好,我们不过去!”风载秦道,“阿,你别乱来……”

“乱来?风大哥,我什么时候乱来过了?我从来没有乱来过,是你在乱来风大哥!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她到底有什么好?她都死了一次了,你为什么还要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还要跟她 生儿子?风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阿……”

“风大哥,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我很爱很爱你,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程!”风载秦扬起了声音,“你如果爱我,就不会伤害我的儿子!”

“我也可以给你生儿子!我也可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人!”程低下了头,看向襁褓中的孩子,“不!风大哥,这不是你的孩子,不是的!他一点也不像你,一点都不像,怎么会 是你的孩子?”

“是,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奉国太子的,阿,你把孩子给我,我需要他来挟制奉国!”

“哈哈!”程却是狞笑,“我猜的果然没错,这真的不是你的儿子!可是风大哥……这个女人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爱她?为什么?!你很爱她是不是?好啊,那我帮你杀了这个孽 种,这样你就可以给她再生孩子了!”

“阿!”

慕长音看着程伸进孩子的襁褓中,惊惧的连呼吸都忘了,而这时候她猛然惊觉一件事,那便是自从她上来之后,孩子一声也没有出过。

“阿,你别胡来!”

“呵呵……”程抬头看向风载秦,神色更是癫狂,伸进襁褓中的手抬了起来,却是拿着一个长命锁,孩子身上最后的那个长命锁,“长命锁,长命锁,风大哥,你送的这个长命锁是 想要这个孽种长命百岁吗?挟制奉国?风大哥,我怎么会再信你?在你将我推给别的男人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再相信你?风大哥,我很爱很爱你,真的很爱很爱,可是——我有多爱你就有多 恨你!你很爱这个女人对不对?”目光转向慕长音,“慕长音,你可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会落到我的手里?是因为风伯伯帮忙,是他容不下你跟这个孽种,跟当年一样,他认为你根本就配不 上风大哥!哈哈!风大哥,是风伯伯帮我的,是风伯伯找到了我,让我把孩子带走弄死的!可是,我知道,他是想要利用我,还有那魔宫的人,什么假装失忆就还能有一线的生机?!他们 都想利用我而已!好,我就让他们利用!不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风大哥,慕长音,害死你们儿子的人是风祁跟秦落,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找他们报仇哦,哈哈……”

转身,抱着怀中的襁褓,跳了下去。

狰狞可怖的笑声却久久不觉。

便在程跳下悬崖的那一刻,慕长音随即跃上,却被风载秦紧紧抱着。

“放开我?!放开我——”

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挣不脱风载秦。

而风载秦也始终没有放手。

他不可能放手!

如果跳下去可以救到孩子,他会跳,可是不能,或许,孩子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所以一直安安静静。

长音,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会让她更加生不如死!

在同一日,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从此,人生再无希望。

……

秦历421年二月,齐国与奉国同时出事,先是奉太子传出遇刺身亡,后齐国太子长子在满月当日被人掳走,坠崖而亡。

而作为三国之一的楚国也不能独善其身,从四月开始,楚帝便龙体不适静养后宫,楚太后颁布懿旨命楚帝如今唯一活着的兄弟李祯总揽朝政,而李祯母族乃林氏一族,自新帝登基之后 一直被压制着的林丞相重振雄风,与李祯一同联手将朝堂牢牢掌控,大有架空病重楚帝,掌控楚国大权之势。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了年末,楚帝贵妃王氏趁着伯父王璟入宫拜见之际揭发了楚帝病重的真相,才打破。

楚帝并未病重,而是被人软禁。

而这个软禁他的人,李祯这个皇兄自然脱不了干系,可是让人意外的是,楚太后,被先帝打入冷宫十几年的先帝德妃,现任楚帝的亲生母亲也参与其中。

甚至没有她,楚帝也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人软禁住。

王璟得到消息当即联络在边疆的忠王,两人联手,于除夕宫宴当日攻入皇宫,将被软禁了大半年的楚帝救出。

秦历422年新年的第一天,楚帝被血腥的气息笼罩。

被救出的楚帝来不及调养被软禁糟践的龙体,当下便动手清理,先杀皇兄李祯,再囚禁生母楚太后,尔后一杯毒酒送了先帝淑妃,李祯生母去见先帝,其后,便是林氏一族,灭族。

其余在李祯主政期间靠拢的大大小小官员也被牵连,死的死,贬的贬,流放的流放,楚国朝堂被重新洗牌。

而打开杀戒之后,便是恩赏。

贵妃王氏因救驾有功被立为皇后。

王璟被封为护国侯。

王氏一族的子孙不少都得了封赏,在朝为官的基本都得了升迁,没入朝的,也都得了差事,一时间王家一跃成为了楚国第一大贵族。

而作为救驾有功的另一人忠王,却因为为嫁给李祯为侧妃的女儿求情而没有封赏,不过楚帝还是答允了他的求情,将李祯侧妃沐婉儿给放了。

一月之后,王贵妃的封后大典隆重举行。

次日,楚太后薨逝。

楚国的政乱正式结束。

……

三月,齐国的都城正值春雨绵绵的时节。

仙女湖上一片氤氲。

一叶扁舟徐徐地往被白色水雾笼罩的湖中央而去,船头立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男子俊美如铸,威严万分,只是神情却是凄迷,眉宇笼罩着一抹焦灼。

渐渐的,扁舟拨开了水雾往前,行至湖中央,便见另一叶扁舟静静地停着,而舟头,亦是站着一人,一身着白色衣裙,撑着油纸伞的女子。

细雨迷蒙,打湿了她的裙摆,晕染了她的细发。

是她!

风载秦握紧了双手压住心中翻滚的情绪,抑制住跃上前冲动,等待着扁舟缓缓靠近,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却让他仿佛走过了一生。

扁舟停下。

两人对面而战,只是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只是却又仿佛隔了一道无法越过的鸿沟。

“长音……”

沙哑而低沉的叫唤缓缓溢出。

慕长音淡淡一笑,“好久不见了,齐太子。”

风载秦的眼底因为这个称呼而闪过了一抹沉痛,却仍是要微笑道:“是啊,一年了。”目光凝注着她,“是时候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

只是大家都明白。

我不会杀你!

不会现在杀你!

不是时候,不是时候……

当日,她这般说过。

然后,失踪一年,了无踪迹。

而如今,她来了,相约见面,是时候到了吧。

“齐太子不必惊慌,我不是来取谁的命,而是来送礼的。”慕长音轻笑着,清秀的容颜绽放了一抹风华绝对,浴血而来的风华绝代。

风载秦却并无半丝欣喜,静静地凝注着她。

“怎么?”慕长音挑眉,“齐太子不想收我的礼物?”

“你说。”风载秦道。

慕长音笑道:“奉国的半壁江山,这份礼物,齐太子可喜欢?”

风载秦面色并无变化,“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

“齐太子错了,如今是你想不想要,而不是我。”慕长音打断了他的话,“齐太子也不必觉得东西烫手,楚国有意跟齐国结盟瓜分奉国,不知齐太子意下如何?”

“楚国政乱,与你有关?”风载秦眉宇微动,诧异的不是她竟然卷入其中,而是,她明明就卷入其中,他却一无所知。

当日他离去,他知道她曾经在奉都出现过,可之后,便失去了踪迹,他也猜测她可能去了楚国,可是,楚国内的探子却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

“齐太子只需要回答想不想要就好。”慕长音道。

风载秦也笑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错了齐太子,不是我要,而是,我送。”慕长音更正道,“还是齐太子还想让我欠你的人情?可惜啊,我身上再也没有可以用来偿还你人情的东西了。”

漫不经心的话语,却诛了心

“长音……”

慕长音低头挥了挥被细雨染湿的裙摆,“究竟要或不要,齐太子不妨给个准话,莫要再跟当年一般到我死了也不肯给出一个答复。”

“你还记得。”风载秦眸光中的柔和加深了几许,“当年,我们也是这样站着。”

慕长音抬头,笑道:“刺骨铭心。”

风载秦心像是被一直重锤狠狠地击了一下,阵阵钝痛袭来,他明白她的意思,不是因为爱刻骨,而是因为恨,“我答应你。”

这一次,他给了一个准话,却无法弥补当日所造下的遗憾。

“如此,就恭贺齐太子踏上一统天下的皇者之道了。”慕长音淡淡笑道,随后,脚跟轻点,如烟一般往湖边掠去。

风载秦倏然伸手,却只是碰到了她的柔软湿润的裙摆,终究,远去。

正如那日一般。

他留不住她。

只是……

她安好就好。

安好就好。

他仰起头,任由着越来越细密的春雨打湿着脸庞,当日,她站在这里,任由冷雨侵袭,便是这样的痛吧?

不过也好,至少你对我,还有恨。

不管是什么,只要没有彻底忘记,就好。

……

秦历422年夏,齐国与楚国结盟,攻打奉国。

两国结盟这在漫长的三国争霸过程之中并不少见,便是结盟攻打另一国也是有过几次,但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而原因不是两国结盟不够强大,而是因为这种联盟的不牢固。

可是这一次,不管奉国使出何种离间计破坏同盟,都没有起到效果,两国像是不知道被什么利益牢固地连在一起,谁也没有背叛谁。

奉国大军节节败退,城池一个接着一个地丢,秦历423年的深秋,两国联军逼近奉国都城,奉国亡国之危笼罩。

而奉国大军之所以兵败如山倒,除了两个联手,而且奉国最弱之外,便是奉帝忌惮唯一可以力挽狂澜的大将军来恩,并没有一开始将抵御两国结盟的主导权交给他,而事实上,自从奉 太子遇刺身亡之后,奉帝便借着保护太子不利而对来恩削权最终甚至软禁,之所以没杀了他,也是担心杀了他会给两国可趁之机,可是,当两国结盟之时,奉帝也仍旧困着来恩,没有启用 他,而等到了奉国丢了一个有一个的城池,终于不得不启用来恩之时,两国已经兵临城下,奉国危矣。

来恩是身经百战,也被誉为奉国的战神,可是,毕竟还只是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如何可能力挽狂澜?

可是,他还是不得不接下这个烂摊子,不为奉帝,只为奉国不灭。

启用来恩虽然实际上起不到多少作用,但是,却仍是鼓舞了士气,让处理灭国边缘的奉都百姓看到了一线希望。

可是,越是面对百姓的欢欣鼓舞,来恩的心越是沉重。

他很清楚,这希望不过是梦幻泡影,过不了多久就会破灭。

可是,他也不得不做最后一丝的努力,他无法看着奉国被灭!

在接下了任命之后,当即命人约见齐国太子,得到了允见之后,便只身前往齐国大军营地,只是,在见到坐在太子营帐之中的那个女子之时,他的最后一份希望破灭了。

“没想到来恩将军到了这个时候还以为破灭两国联盟便能救奉国。”

来恩脸上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的情绪,最后,总称愤怒,不,暴怒,“太子对你情深义重,你怎么可以勾结外人危害奉国!太子是为了救你的儿子才落入陷阱被刺身亡的!”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她!

竟然是她!

奉国竟然毁在了这样一个女人的手里!

楚国领军的是忠王,齐国领军的是齐太子,这两人,一个是她的父亲,另一个则与她牵扯不清,难怪这一次两国联军竟然如此的合作无间!

“当日你阻止我杀奉帝,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的结果。”慕长音轻轻笑道,容颜绚丽而冰冷。

来恩所有指责的话被哽在了喉咙。

当日太子遇刺身亡,他亦知道奉帝难脱关系,可是……当时的情形不得不留下奉帝,太子死后,他的权力被削减,无法掌控局势,这时候一旦奉帝被杀,奉国一定会内乱的,他没有把 握在找到合适继承人之前掌控局势!

一旦局势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没想到当日的阻止竟然导致今日的灭国之祸!

“奉国的江山是太子……”

慕长音笑了,讥诮而冰冷,“来大将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也不要再利用不寂,奉国我不在乎,他也一样不在乎,就算他现在……还活着,也不会在乎奉国是否被灭!”

“你……”

“还有,更不要再用为了不寂为了奉国先帝为了所谓的奉国江山来掩盖你的自私和贪恋,什么不能掌控局势,什么奉帝一死奉国会大乱,不过是借口罢了,你只是担心奉帝一旦死了, 那些想要皇位的人会将奉帝遇刺的责任推到你的身上,你心里想着念着的不过是大权在握,一世风光,万人敬仰罢了。”慕长音继续打断了他的话,“更不要一副我是红颜祸水,毁了你们 奉国的百年基业的模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母亲是前朝秦室的遗孤。”

来恩面色大变。

“也就是说,便不是为了给不寂报仇,我也有足够的理由灭了奉国,绞杀奉国皇室!”慕长音一字一字地道,“这些,都是你们该受的!”

来恩面如死灰地走出了齐国的营帐,便是明知道没有希望,却还是赶赴了楚国的营帐,然而,却连忠王的面也没见着。

三日之后,两国联军攻城。

连续十天十夜的进攻防守,终于在第十一天黎明之际,攻破了奉国都城,大将军来恩战死,奉国皇后被皇后杀了,而除了奉国皇帝之外,奉国皇后还杀了奉国皇帝的所有皇子皇女,然 后焚宫自尽。

两国联军虽然攻占了奉都,但是却并未入城,原因自然是因为还没有谈妥如何瓜分奉国。

在攻占了奉都之后,各自留了一部分兵力在城中控制之外,大部分的军队都驻扎在了城外,一东一西相对。

之前也并不是没有谈妥如何瓜分,之时在攻城之前三日,楚国临阵换将,忠王被楚帝召回了京城,换上了王璟。

虽然这对结果没有多大的影响,但也表明了楚国的态度。

两国联盟在这一刻便的不再牢固。

齐国大营内,风载秦在听完了手下将领所探的的一些情况之后,又得到了一个不寻常的消息,奉国皇后没有死,在**之前被人救走了。

禀报这个消息的是埋在奉国皇宫的齐国探子。

风载秦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随即转为注意那就走奉国皇后之人。

可是,探子在试图跟踪之时别甩开了,无从查探那人的身份。

风载秦听完这个消息之后神色渐渐深沉,奉国皇后被救走的时候长音在他的身边,而且,如果她想救奉国皇后,没有必要如此行事,除非……

他眸色一凝,随即起身去找慕长音。

然而,守卫她营帐的护卫却说她出去了。

风载秦心底闪过了一抹慌张,不过很快便稳住了,三日前楚国临阵换将,她也并未离开,如今奉国虽毁,但是,还有一个仇人在。

至于她去了何处……

风载秦想起了别院中找到的那些信件,心里有了答案。

……

此时的奉国都城被战火摧毁的满目疮痍,便是两国主将下了严令不许扰民,可是又如何压制的住杀红了眼的士兵?

没有滥杀,只是抢掠已经是很不错了。

只是,昔日辉煌的太子府却逃过了一劫,因为这里已经空置了整整两年多,自从奉太子遇刺之后,奉帝不敢明目张胆地撤销太子府,可是却封了,所以,在这些联军的眼力,这样一座 空置两年布满了灰尘的太子府没有值得一探的价值。

可是,这里对于一个人来说,却是救赎。

慕长音像是傻子一般在满是灰尘萧索的太子府中寻找了宗不寂的痕迹,跟着他过去给她信上的所有讲述,一遍又一遍地走过这座偌大的府邸。

可是,没有他。

当日她不信他死了,来了奉国,可是,所有人,就连来恩也说他死了,因为,遗体正是他!有遗体,如何会没死?!

好。

他死了,那她就找他的魂魄!

找到他的魂魄!

她曾经回过宗州,在那里等了好几个日夜,却也一样没有他!她找到了他在梧桐树下埋下打算用来儿子将来成亲之时喝的女儿红,找到了他亲手为她布置的寝室,找到了他说以后要日 日为他梳发的玉梳,可就是找不到他!

她能重生两次,不是证明了这世上有灵魂的存在吗?

为何他却不在?

为何他不出现?

为何不来找她?

因为恨她吗?

因为听信了那些被秦落收买了的人的话相信她跟风载秦在一起了,所以才不出现?

可是她没有!

宗不寂,我没有!

是夜莺背叛了你,是他偷换了我们的书信,让我们各自都以为大家很好!是秦落,他设下了陷阱用孩子引你去送死!

是他们!

不寂,我没有背叛你,更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

可是不寂,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恩儿……我甚至连他的尸体也找不到!?

你是该恨我的!

是该恨我的!

不寂,很快,奉国便没了,奉帝,奉国,是第一个,然后就是魔宫,等我报完了仇,就去找你们。

可是不寂,我能找到你们吗?

可以吗?

你们会原谅我吗?

不要去找,我们会回来的。

迷雾般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像是做梦,又像是幻觉……

是幻觉吗?还是她真的醉了?

终于醉的不省人事,终于在醉梦中见到他了!他的魂魄终于肯来见她了吗?

不寂……

不!

不是!

一定是他回来了!

一定是!

他怎么可能丢下她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放心走?

一定是是他的!

不寂!

她挣扎着想要拨开眼前的迷雾抓住那模糊的仿佛不存在的身影,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便是开口叫唤,也做不到。

她就像被困在了一方天地,动弹不得。

渐渐的,他的气息消失了。

别走!

别走——

不寂别走——

等我再一起走!

宗不寂,你答应过会陪我走这一辈子的,你答应我不会再让我一个人孤寂,不会再让我痛不欲生地苟延残喘的!

宗不寂,别走!

“我不走,不走,长音,我不走。”

慕长音哭了,真实的话让她再也控制不追自己,她紧紧地抱着触及的身体,紧紧地抱着,温暖的怀抱,很温暖,可是……为何温暖?

为何?

魂魄不是冰冷的吗?

还有……

为何气息如此的陌生?

不是……

不是……

她挣扎地要推开,可是,却被狠狠的用力禁锢在了怀里。

不是不寂!

不是——

她用力挣扎着,狠狠地用力挣扎着,终于,挣脱了,被酒精迷糊了的神智,迷糊了的视线,终于清晰,她愣愣地看着眼前同样狼狈的男人,心,再一次绝望。

真的不是他……

不是不寂……

而她,竟然连是不是他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风载秦,为何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让她又一次背叛?!

最后发现了又如何?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就是背叛,因为他能够认出自己,就像当日在楚都一样,不管她如何否认,他都认定!

不寂,你是对的,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死了之后还惦记!

“长音……”

慕长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脸的讥笑,“怎么?齐太子什么时候有了当人替身的爱好?不过很可惜,我不要替身,不要!而齐太子,也没有必要如此作践自己!”

风载秦看着她,没有说话。

慕长音没有再理会他,起步,走了出去。

风载秦一直站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再也感觉不到慕长音的气息,才收敛了神色,低沉道:“怎么?阁下还没看够吗?”

话落,房中的梁上落下了一道黑影,是一个头戴黑色斗篷的男子。

风载秦目光如刀,“你是谁?”

男人静默会儿,抬手,揭下了斗笠。

风载秦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嘴边泛起了一抹极深的嗤笑……

……

奉都的两国对峙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而一个月后,双方终于谈妥了,没有反目继续开打,接下来,便是划分疆域,设立防线。

奉国在两国轰轰烈烈的划分行动中彻底成为了历史名词,便是奉国的宗亲,也被双方瓜分,以名为恩抚实则软禁送到了两国都城。

秦历424年夏,两国再度联手,不过这一次不是对付哪一个国家,而是剿灭魔宫!

魔宫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而近两百年来,魔宫已经淡出了江湖,成为了隐匿的门派,不似几年前的情楼滥杀,也从未跟朝廷有过冲突。

而这一次,两国联盟剿灭,让江湖震惊。

不管在什么朝代什么时候,江湖势力始终不可能跟朝廷对抗,便是魔宫这样一个有这千年底蕴的门派也是如此。

即使魔宫做了各方面的努力,可仍是无法阻止联军攻上魔宫的总坛,只是魔宫总坛位于一高崖之上,有天险阻碍,普通的军队要攻进去并不容易。

两国联军于崖下僵持,打算招揽江湖势力当这个出头鸟。

魔宫再低调也不可能没有仇家,而且,江湖上也有的是愿意靠拢朝廷的门派,尤其魔宫还是被定为邪门歪道,因而,联军一招揽,便有各方前来响应。

这一次两国联军,齐国方面主将仍是太子,而楚国方面,却只是派了一个将军前来,不过这个将军是忠王的身边的副将。

不过,对于围剿区区一个江湖组织,这也是足够了。

反而齐国太子亲自出马,让众人吃惊,不过,这一次剿杀魔宫是齐国提出的,而齐太子的理由便是为儿子报仇,三年前,齐太子的长子被魔宫掳走,如今仍是下落不明。

为何是下螺丝不明?

虽然之前传出坠崖而亡,可是,因为没有找到尸体,所以便称下落不明。

魔宫地处南方,却是一带不属于两国管辖的三不管地带,所以众人猜测,两国联军也是有想将这里变化自己的疆域的想法。

夏季的夜,闷热无比。

在商议好了明日的进攻计划之后,众人散去休息,深夜,一道人影窜入了齐国的营区,直奔太子的营帐,在戒备森严的营区,竟然一路畅通无阻。

入了太子营帐,便见风载秦端坐在首位,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有人来似的。

“我不是说过在我将恩儿救出来之前不要妄动吗?!你这是在干什么?!”来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黑斗篷。

风载秦抬头,嘴边泛着讥笑,“那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风载秦冷笑,“你觉得奉国灭了之后,长音能等多久?!如果我再不动手,她自己就会动手,难道你是想让她自己去送死?!”

黑衣人沉默。

“三年,她熬了三年,为的就是为你们父子报仇,然后,就去找你们!”风载秦声音极度的讥讽,如同那一夜在奉国太子府见到他之时一般,“宗不寂,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

男人身子倏然一颤。

“长音跟你的孩子,我选择长音!”风载秦继续道,“能不能救出你的孩子,是你的问题,我只是不想看到我所爱的人日日夜夜被仇恨折磨,被痛苦侵蚀!你不心疼,我心疼!”

“我何时不心疼?!”男子将斗笠掀开,赫然是已经死了三年的宗不寂,“我如何不心疼?!”

“心疼?”风载秦像是听到一个极好听的笑话,“当日你设局假死,难道不知道长音会痛苦绝望?还是你觉得你在她的心里还是并不重要?”

宗不寂面容一狞,咬着牙:“若不是你让秦落将恩儿掳走,在长音得到奉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之前,我就可以赶到她的身边解释这一切,她如何会伤心绝望?!”

“呵呵。”风载秦笑了,“宗不寂,保护长音是我的责任,可是你凭什么要我连你的儿子也一同保护?”

“你——”宗不寂无言以对。

风载秦继续道,“那个孩子,在他给长音带来幸福,带来快乐,我就对他好,可是,最终他给长音带来的是更大的绝望和痛苦,宗不寂,我为何要紧张在乎?长音已经经历了丧子之 痛,如今再经历一次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而且,你这样对她,恐怕她会连报仇之后自尽的念头也消了,你如此伤她,她的心必定会对我靠拢,宗不寂,我为何不能这样做?能让我如愿以 偿的事情,我为何不做?”

“风载秦,恩儿还在秦落的手里!”宗不寂一字一字地道,“我本来已经安排好,再过些时候就能够将恩儿救出,可是因为你……”

“我还是还句话,你的儿子与我有何关系?”风载秦打断了他的话道。

宗不寂抿紧了双唇,正欲开口,而此时,却传来了另一道清冷的声音。

“那与我有关了吧?”

宗不寂面色一变,倏然转身,却见慕长音掀开了帘账走了进来,“长音!”

风载秦也是猛然站起。

慕长音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从眼前这两个男人的反应中可以推断,一定很难看,极度的难看。

“长音……”宗不寂眼底涌出了慌张。

慕长音没有理会他,而是直直地盯着风载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夜奉太子府。”风载秦回道。

慕长音笑了笑,“是吗?那还有多少人知道?”

“长音……”

“你打算瞒我多久?还是看着我日日夜夜伤心难过,心里很痛快?”慕长音继续道。

风载秦看着她,却没有给出答案。

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为何宁愿看到她伤心痛苦?

不为什么,就只是为了她。

他的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希望在痛苦之中的她能够因为他的相伴而敞开心再一次接受他,或许,等来日真相大白之时,她会恼恨上宗不寂,回到他的身边。

慕长音似乎也没有寄希望能够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目光,慢慢地转移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这一个,她以为连魂魄都找不到的男人身上!是啊,当然找不到魂魄,人还活的好好的, 怎么就会被人找到魂魄?!“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句话问的极为的平静,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伤心难过,只是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惊胆战。

宗不寂走上前,伸手,轻轻地将她拥在怀中。

她没有拒绝,可是,也没有接受,仿佛这个拥抱不带任何的意义。

“对不起长音……”宗不寂道歉,解释,可是这些道歉跟解释在这时候却显的极为的苍白无力,他说当日他发现秦落跟奉帝暗中勾结要取他的性命,而秦落提出的要求就是在事成之后 让奉帝将她送给他!

他知道秦落一日不死,便会一日不死心,而他也不知道秦落要得到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因为爱慕,可是,他无法从秦落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对她的爱慕,所以,如果她真的落到 了秦落的手中一定生不如死!

他说他会保护她,可是只要秦落还活着一日,她就还是会有危险,如今的秦落,就宛如当日的郭行天。

所以,他设下了这个局,命夜莺跟魔宫的人接触,假意投诚,之后,便假装坠入陷阱,这样既可以混入魔宫之中,也可以解决奉国太子的身份给他们带来的藩篱。

他知道她并不喜欢奉太子的身份,便是他自己,也不喜欢,尤其是在有了孩子之后,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陷阱未来的争斗之中。

所以,他放弃。

假死,是最好的办法。

他不想让她为将来他跟风载秦会出现的对立而为难。

如果计划顺利,他可以在消息传到她那里之前回到她的身边,跟她解释,这样就不会伤到她的心,可是没想到事情却出了变故。

齐皇竟然程家合谋还除掉孩子,而秦落也插了一手,当时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居,他阻止不了,可是,却得知孩子没有死!

那跟程坠崖的孩子不是恩儿!

可是恩儿究竟在何处,他却无法查到,夜莺虽然因为背叛他而被秦落所用,可是却没有得到他的信任,所以,宗不寂必须继续死!

他不是没有想过偷偷告诉她,可一旦事情泄露,恩儿就会有危险,所有,他只能看着她痛苦难过,因为他知道,孩子在她的心里胜过一切。

三年的时间,他跟夜莺终于打入了魔宫的内部,也找到了恩儿的下落,就在要布局将恩儿救出来的时候,两国却忽然攻打魔宫。

恩儿被秦落当做最后的筹码再一次被隐藏起来。

“……长音,对不起,别恨我……”

慕长音仍是静静的,“说完了吗?”

“长音……”宗不寂忽觉一阵冰冷侵入了身体,闷热的夏季顿时转为了寒冬。

“说完了就滚!”

宗不寂浑身一颤。

“说完了就滚——”慕长音猛然挣脱了他的怀抱,原本平静的面容顿时扭曲,“马上给我滚!”

“长音……”

“你凭什么让我不要恨你?你凭什么?!”慕长音猛然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你凭什么!凭什么——宗不寂你凭什么?!”

她一直觉得是她的错,是她心意不够坚定,是她背叛了他们的感情,是她不敢对风载秦如此的亲近,都是她的错,所以他的魂魄才不肯来见她!

可是——

真相却是让她这般的不堪!?

他凭什么认为告诉她就会泄露消息?

难道她还会不顾恩儿的安危?

难道她会自己泄露消息?!

“宗不寂,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钟,每一瞬间我的心都在痛,都在流血,我以为是为做的不够好所以才会让你们出事!我以为一切都是 我的错,都是为不好!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长音……”

“不要再叫我?!不要叫我!”慕长音捂着双耳喝道,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所有的痛苦都是笑话!笑话——什么不得不,什么为了恩儿?都是笑话!笑话!“看着我痛苦,你很痛快是不 是?!”

“不是的,长音,不是的……”

“我让你不要过来!我不会再信你的话,不会了!宗不寂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做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风载秦骗她,伤害她,算计她,她可以接受,可是为什么连他也一 样?为什么?!“宗不寂,你给我滚——”

宗不寂不敢上前,握着双拳沉默许久,“好,我滚,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恩儿平安救出来的!可是长音,你不要冲动!”

慕长音蹲下身子,没有回应他的话。

宗不寂也没有再开口,转过视线冰冷地扫视了风载秦一眼,然后,戴上斗笠,离开。

慕长音跌坐在了地上。

“长音……”

“你也不要过来!”慕长音道,没有怒喝,仿佛一切的怒气跟力量都被抽空了。

风载秦没有再上前。

慕长音低头沉默良久,然后抬头,却已是泪流满面,“风载秦,看到我这样子,你心里痛快吧?”

“你难过,我如何痛快?”

“是吗?可是如果我是你,我会痛快!”慕长音嗤嗤笑道,“看这就是你所爱的人,你爱他吧,这就是你的下场!爱他?哈哈,这就是你爱他的下场!”

“长音……”风载秦上前,蹲下了身子,“别这样。”

慕长音没有在讥讽,而是盯着他,然后,忽然间伸手抱住了他,吻上了他。

风载秦浑身一震。

主动,热情,仿佛一把火似的,要将对方烧起,也似乎要焚毁自己。

风载秦知道她这是在报复。

可是,就算是报复又如何?

被动,转为了主动,两人在铺着地毯的地上交缠,可是最终,仍是无法进行下去,因为她的眼泪。

“长音,别这样。”

他不能伤害她。

不能再伤害她了。

“别这样长音……”

慕长音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恣意痛哭,三年多来,她一直压抑着的眼泪,一直压抑着的悲伤,在这一刻,如数宣泄。

风载秦抱着她,忽然间有种错了的感觉,其实他也一直在伤害她,用自己的自私,对不起长音……

三日之后,预定的进攻计划,因为有了内应,一切进行的很顺利,虽然也有伤亡,但是比起对敌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进攻好要的许多,不过所花费的时间仍是不少,整整两日,才终 于到达总坛。

随后又是三日的厮杀。

外敌内患,终于击垮了这个传承千年的门派!

秦落为何将孩子掳走,根据宗不寂三年深入虎穴的查探,是因为魔宫很大程度之上只认秦室血脉,虽然有不满秦室血脉为了复国而将魔宫当做武器,可是,多年来的血脉传承,让魔宫 对秦室血脉有一种很深的敬畏以及认可,所以,当日魔宫长老要秦落将秦馥抓回去,而秦落之所以能成为魔宫之主,除了他自己本身的能力之外,便是他是秦馥让人送进魔宫的,可是,他 身上终究没有秦室的血脉,所以,长老要平安郡主!

没了平安郡主,那她的儿子也一样可以!

而且,男人比女人可靠的多!

所以,慕天恩活下来。

魔宫的大殿内,秦落坐在大殿之上的位子上,有些狼狈,却不减气势,嘴边含着冷笑,盯着走入大殿的女子。

“你来了。”

慕长音顿住了脚步,“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

“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儿子掳走吗?”秦落笑着问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了,没想到我秦落聪明一世,竟然被人如此糊弄!不过谁又能想到那个爱你如痴如狂的宗不寂竟然会不顾你 寻死觅活的一直假死?他倒是狠的下心!这三年多,就算是我见了你也忍不住心软了,没想到他竟然能够这么狠心!”

“这跟你有关吗?”慕长音没有动怒。

秦落笑了笑,“是没有关系,不过,这三年来我一直很好奇,借尸还魂,究竟是什么感觉?”

“难不成秦宫主也觉得自己可以这样?”慕长音笑着反问。

秦落笑道:“你能如此,我为何不能?”

“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但是如果世间人人都可以借尸还魂,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慕长音道。

秦落却道:“如果我真的如你一样,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

“这是你的事情。”慕长音道。

“想知道当日平安郡主为何自杀吗?”秦落继续问道。

慕长音道:“与我无关。”

“还真的是慕长音。”秦落笑道,“当日你我在少室山下抢夺过血**,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若是有缘,岂会成仇?”慕长音道。

秦落大笑了两声,“你说的没错,若是有缘,岂会成仇?既然成仇了,那我也不算是心狠手辣了。”

慕长音面色一变。

“不必担心,现在宗不寂应该已经找到你儿子了!不过我还真的小看了他了,如果没有小看他,今日我也不会输的一败涂地!”秦落道。

慕长音心里却仍是不安。

“至于我……”秦落抬头看向门外的人的,“齐太子果然爱美心切,只是可惜了,这个美是别人的。”

风载秦上前,在见慕长音平安无事之后,才松弛下了神色,转向秦落,“孩子呢?”

“哈哈……”秦落却笑了,笑的疯狂而冰冷,最后,呕出了一口血。

慕长音皱眉。

“也好,她们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怎么还能活着?死了就解脱了?休想!就算追去地狱,我也不会让她们好过!”秦落一字一字地道,偏执而癫狂。

便是到了这一刻,慕长音也仍旧无法理解他的恨。

“对了……”秦落抬头看着慕长音,“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的那个好姑姑给如今的楚帝下了绝育的药,不知道这笔账楚帝会算在谁的头上?”

慕长音惊愕,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哈哈……”秦落又是大笑,随即,又呕出了一口血,背靠着宽大的椅背,合上了双目。

风载秦上前查看,“他自断经脉而死。”

慕长音看了他一眼,以他的武功想要逃出去并不难,只是,他没有逃,不过,有那般偏执的恨意,可是却发现,所有恨的人都没了,活着只是一种痛苦。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慕长音转身,却见是宗不寂,脸上的易容已然洗去,而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一个跟有五成相似的孩子,她的身子,开始轻轻颤抖。

是恩儿吗?

是她的恩儿吗?

宗不寂放下了孩子,“去吧。”

孩子睁大了一双黑白明亮的眼睛,看了看宗不寂,又看了看慕长音,然后,才缓缓的,一步一步的,带着疑惑,走到了她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

慕长音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慢慢的蹲下了身子,想要抱他,可是又怕吓坏了他。

“娘。”一声稚嫩的叫唤,让慕长音浑身一震。

孩子却笑了,“娘。”

慕长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你叫我什么……”

“娘。”孩子疑惑了,“娘你为什么哭?你不是我娘吗?可是……”

“我是!我是——”慕长音伸手紧紧地抱着孩子,“我是你娘!我是!娘只是没想到你会认出我!你会认的我!娘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一个刚满月就被带走的孩子,怎么可能认的自己的亲娘。

宗不寂上前,蹲下身子,“我让恩儿认你的画像,从他一岁会说话开始。”

慕长音抬头看着他。

“对不起长音。”宗不寂道,“是我太残忍了。”

慕长音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将儿子抱的更紧。

风载秦见状,嘴边泛起了一抹苦涩,这一刻,他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可是……她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起步,要离开。

而就在此时,孩子的一句话阻止了他。

“娘,我疼……”

慕长音连忙松开,以为自己将他抱的太紧让他痛了,可是,当她松开了手之后却发现并不是她以为的这般紧张。

“娘……疼……爹……疼……恩儿好疼……”

“怎么会这样?!”慕长音看向宗不寂,焦急道。

宗不寂也是一脸焦急。

风载秦转身走了过去,握起了孩子的手腕,半晌后,面色一变,“恩儿中毒了!”

“什么?!”

“是中毒了。”一道温婉的声音介入。

慕长音循声望去,“你!?”

是恢复了容貌的王菀之。

王菀之一袭白衣,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前方的秦落,然后,对慕长音道:“没有解药的毒。”

慕长音浑身如坠冰窖。

“到底是什么毒!”宗不寂猛然上前,攥住了她的手。

王菀之却不惧,“我很羡慕你,平安郡主。”

“秦落到底给我儿子下了什么毒?!”慕长音抱着哭喊着疼的儿子喝道。

王菀之微笑道:“别紧张,这毒虽然没有解药,可是却可以化解,不过需要一个人作出一点牺牲。”

“什么意思?!”宗不寂喝道。

王菀之却道:“想知道的话就对我客气一点。”

宗不寂不得不松开手。

王菀之起步向秦落走了过去,轻轻的,用手帕为他擦拭着嘴边的血,轻柔无比,“这毒是他专门为你们准备的,世间没有解药,可是却可以用内功化解,纯阳内功。”

风载秦眸子一睁。

王菀之看着他们,“平安郡主的内功出自魔宫,属阴寒,而奉太子……你的内功也不适合,所以,能够救孩子的人只有你了,齐太子。”

“如何救!?”风载秦问道。

王菀之笑道:“先别急,齐太子得先知道救了之后的后果。”

慕长音面色大变。

“平安郡主也不必如此紧张,不需要以命换命的,不过就是需要花费十年的时间以及,运功解毒之人在解完了毒之后,便会内力全失,成为一个废人,哦,也不能算是废人,不过往后 就跟平常人一样罢了。”

“如何解毒!”风载秦道。

王菀之笑了,看向慕长音,“你果真让人羡慕。”

“到底如何解毒?!”风载秦继续问道。

王菀之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锦布,扬手扔给了他。

风载秦接了过来,却还没有来得及看,便传来了轰隆声。

“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过是点燃了埋在魔宫总坛地下的炸药而已,魔宫祖训,一旦总坛被攻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王菀之笑道,凄厉而妖娆,“你们不想陪我们死在这里,就快走吧。”

“你……”慕长音点了孩子的睡穴,将他交给了宗不寂,“你呢?”

“我不走了,世间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王菀之笑道。

“长音,快走!”风载秦握住了她的手。

慕长音看着她,“王菀之……”

“走吧。”王菀之笑道,“平安郡主,其实我一直想跟你一较高下,虽然没有正式交手,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输了。”

“长音,快走!”宗不寂也喝道。

慕长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跟他们一同离去。

大殿摇摇欲坠。

“其实我知道,当日宫宴,害我的人是他,可是……”王菀之抬手抚摸着秦落的脸,“所以,我帮了奉太子,让他找到了孩子,所以,你有今日的下场是因为我,不过,没关系,我会 给你偿命。”

天底下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但至少有我们的葬身之地。

九泉之下,是要继续成仇还是……

就看天意。

……

三年之后,苍茫山,山腰木屋,门前树下,石桌旁,一对男女相对而坐。

“刚刚采的茶叶,尝尝。”慕长音笑道,给对面的男人倒了一杯。

风载秦笑道:“看来我来的是时候。”

“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慕长音道,自魔宫一役之后,风载秦必须每年花一个月的时间来给恩儿解毒。

之所以在苍茫山,便是为了方便他出行,也是因为无量门亦在苍茫山上。

起初她是想找其他人,比如说无量门的人帮忙给恩儿解毒,可是,无量门拒绝,而恩儿的毒也不能耽搁太久。

她知道秦落这样做是想让她看着儿子受苦而痛苦还是……为了让他们三人继续纠缠不清?

风载秦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三年了,还不肯原谅他?”

慕长音看了看他,“大老远提早过来,就是为了问这句话?”

“不成吗?”风载秦笑道。

慕长音看着他,“风载秦,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而我们,只是朋友。”

“我知道。”风载秦笑道,“不过三年了,你的气还没消吗?”

慕长音耸耸肩,没有回答。

“既然这么气他,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好好惩罚他。”风载秦继续道。

慕长音蹙眉,见了他眼底的笑意,随后松开,也笑道:“什么办法?”

“把恩儿给我。”风载秦道。

慕长音一愣,随即道:“休想!”

风载秦笑了笑,“这次我提早来,是因为不久之前接到密报,忠王被楚帝秘密打入天牢,罪名是通敌卖国。”

“什么?!”慕长音震惊。

“很担心他?”

“到底怎么回事?!”两次两国联军,如果没有忠王,就凭她跟楚帝的那点血缘关系,根本无法达成!

风载秦道:“沐婉儿向楚帝密报说忠王时常派人往齐国境内送东西,至于送什么东西,你应该知道。”

“沐婉儿!”慕长音脸色一沉,当日楚国政乱,沐婉儿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她是忠王的血脉,跟当今的楚帝也算有血缘关系,没想到……“楚帝才是幕后之人?”

“嗯。”风载秦笑道。

慕长音不明,“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他害怕。”风载秦道,“害怕被人知道他不是楚国皇室血脉。”

慕长音心中一沉。

“如果我没猜错,为了楚国的安稳,忠王一定会赴死。”风载秦道。

慕长音看着他,“你想如何?”

“把恩儿给我,我以五十座城池换忠王安享晚年。”风载秦道。

慕长音沉默,半晌后:“你威胁我?”

“算是吧。”

“如果我说不了?”

“你会答应的。”

慕长音咬牙,“风载秦,恩儿是我的儿子!”

“那,如果恩儿自己愿意跟我走呢?”风载秦问道。

慕长音一愣。

“如果他自己愿意跟我走,你肯放手吗?”风载秦继续道,“而且,恩儿的毒需要我来解,也只有我可以解,他跟在我身边更方便。”

“风载秦,你要儿子可以跟……”

“三年了。”风载秦打断了她的话,“他骗了你三年,你恼了他三年,我知道差不多了,长音,苍茫山留不了你们多久。”

“风载秦!”

“慕长音,我爱你。”

“风载秦……”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只是,慕长音,我爱你,与你何干?你接受与否,都不妨碍我。”风载秦缓缓笑道,却是字字惊心。

慕长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问问恩儿吧。”风载秦随即岔开了话题,“长音,他虽然是你的儿子,可是你无权阻止他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而且,他身上肩负着秦室血脉,这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慕长音想要反驳他的话,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却怎么也反驳不出来。

“我去看看师兄他们。”说罢,起身飘然离开。

慕长音却还是看的出来,他的轻功比去年又弱了,秦落,你还真的是死了也不让人好过!低头笑了笑,随后抬起,冷哼道:“怎么?还没有偷听够吗?”

话落,一道人影从屋顶落下,宗不寂走到了她的身后,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而这一次,没有被绝情推开,“对不起。”

“这话我听了三年都听腻了!”慕长音道。

宗不寂搂紧了她,“以后不说了。”

慕长音合了合眼睛,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水,许久,“宗不寂,如果我把你儿子送人了,你会如何?”

“如果恩儿也愿意。”宗不寂道。

慕长音猛然摔了茶杯,怒喝道:“该死的秦落,死也也不让我好过?!不久占了平安郡主的身体让他没有人报复吗?!他就让我一辈子都没好日子过!还有风载秦!无量门的人怎么可 能见死不救?他还真的把我当成傻子!这三年他蛊惑恩儿还蛊惑的少吗?!我拿什么拒绝?!”

就凭她生了恩儿?!

她儿子的命如今还在别人的手里了!

该死的风载秦!

什么叫做他爱她,与她何干?

那干什么你不去爱别人?!

疯子!

可不管她如何愤怒,都改变不了结果,慕天恩没有反对跟风载秦下山,看着风载秦将儿子带下山,慕长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竟然将儿子给送人了!

“不成,我反悔了,我去把恩儿抢回来!不,宗不寂你去,你去把儿子抢回来!”

“长音……”

“宗不寂你到底去不去!”

宗不寂抱着她,“恩儿还是我们的儿子,你想他了,马上就可以去看他!他还是我们的儿子!”

“可是……我怎么会这么做?!我疯了!一定是疯了!”

“恩儿自己也愿意。”

“他才几岁?”慕长音喝道,“都是风载秦,都是他!可他每年才见恩儿一个月,怎么就蛊惑的他不要自己的娘了?”

“恩儿没有不要你,你没看见刚刚他就快哭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要走?”

“因为他孝顺。”

慕长音僵住了。

“他知道这也是你想的。”宗不寂道,“孩子很懂事。”

“可是……”慕长音一片凌乱,“宗不寂……我竟然把自己的儿子送人了!就是为了……愧疚?”

“你是为了他好。”宗不寂道,“楚帝如今这个样子,说不定会对恩儿下手,单凭我们两个,就算保得住他的性命也无法给他完满的人生。”

“他风载秦就可以?!”

“长音。”

慕长音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歇斯底里,可是……“宗不寂,我想儿子!”

“我们马上去看他。”

慕长音却是真的点了头,“还!我马上去收拾!”

宗不寂笑着点头,看着她着急的背影,笑容中又添了一丝苦涩,“风载秦,终究还是你胜了一筹!”不过,陪伴她走完这一生的人,还是我。

苦涩散去,换做了释然。

……

秦历417年,齐国不知何故将瓜分奉国所得的五十座城池送给了楚国,而与此同时,齐太子找回了失踪六年的长子,打破了后继无人的情况。

同年末,楚国忠王因为多年的战争而卧病在床,向楚帝提出告老还乡,楚帝准,此后,忠王府的战神神话落幕。

不久,楚国后宫传出皇后有孕,将王氏一族更加鼎盛,不过可惜,八个月后,楚皇后诞下一子难产而死,两年后,王氏一族被卷入了谋逆之中,被灭族。

自此,楚国大权完全掌握在了楚帝的手中。

然而,楚国的两大战将,也随之消失。

秦历427年,齐国楚国争霸天下的大战全面爆发,历经五年,最终齐国灭楚,楚帝于城破之际自刎而死,其唯一的皇嗣开城门投降。

而随着齐国灭楚,成为了天下之主,一直在后宫静养的齐皇却未能等到登基成为天下之主便薨逝,而让天下人震惊的是,继承皇位的不是那位征伐天下的齐太子,而是他唯一的子嗣。

新帝登基,大齐更改国号为秦,风家履行了当日征伐天下之时承诺,匡复秦室江山,不过却变更了延用两百多年的历法,改秦历为齐历,史称齐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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