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着我,我最近很忙,没时间。”

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苦涩无比。

听的慕长音心里生出了罪恶感,“又没说是你做的,你说这话做什么?”

宗不寂目光添了冷意,他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风载秦笑了笑,没回应慕长音的话,可神色却已经是表明了他听了这话很高兴,“奉太子打算什么时候走?”

宗不寂眉头紧锁。

“奉帝派你来临国的目的想必奉太子也清楚,如今来恩遇刺必定不是巧合这么简单,还有秦落,他利用长音的消息引你来,你说他有没有可能也跟奉帝勾结在一起?”风载秦缓缓道。

宗不寂自知风载秦这话不安好心,可是却无法反驳,只是这时候离开……

“时候不早了,长音,你也该去休息了。”风载秦没等宗不寂的回答,淡淡道。

慕长音看向他。

“好好休息,做个好梦。”风载秦柔声道,随后起身离开。

慕长音哽了哽,他明明知道今晚她不可能安眠的,收回盯着他离开背影的视线,看向宗不寂,却见他也看着自己。

“长音……”

慕长音屏退了屋内的下人,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着,“你回去吧。”

宗不寂眉头皱的更紧,“我不放心你。”

“我现在这样子不可能跟你回去的。”慕长音叹息道,“那夜不过是奔波了半夜就动了胎气,不寂,我不能跟你走。”

“我后悔了。”宗不寂道。

慕长音摇头,“你做了你该做的事情,不该后悔,再说了我们早就定好了三年之约的。”

“可孩子……”

慕长音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当日离开是不想困住你,如今我更不希望这个孩子成为困住你的因素,不寂,不管是我还是孩子,都不该成为你的束缚。”

“你和孩子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束缚!”宗不寂拥着她,手轻轻地抚着高隆的腹部,“我只是不放心你,孩子就快出生了,我这一走恐怕看不到孩子出生,长音,之前那么多的苦我没有陪着你,如果连生产我也不能陪在你身边……”

“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慕长音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风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如今临国已经是风家的了,如果你放弃了奉太子的身份,那将来如果他们要利用这个孩子,我们如何保护他?不寂,我让你走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将来!”慕长音道,“风载秦现在或许会念在当初的情谊,可是以后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定,这锦绣江山,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三分之一了,怎么会不想得到更多?不寂,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保护孩子。”

“就是因为如此我更加不放心你在这里!”宗不寂道。

慕长音摇了摇头,“以后如何我不敢说,但是现在……风载秦不会伤害我,他……现在不会伤害我跟孩子的,不寂,相信我,我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宗不寂抱紧了她,“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慕长音笑道,“你是在为我和孩子而拼命,怎么就对不起我?”

宗不寂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慕长音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回应。

本该温情脉脉的场景却弥漫着淡淡的离别忧伤。

宗不寂知道他必须走,即便再不放心再不舍得,他也得走,长音说的没错,失去了如今的身份,不但一年的努力白费,将来也没有能力保护她和孩子。

次日,宗不寂便离开了。

慕长音站在别院的门口看着御马飞奔而去的身影,眼角湿润,他说等他回来,他会很快回来接她和孩子,她相信他,可仍是忍不住难过。

腹中的孩子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悲伤,轻轻地踢了她的肚子。

“你也舍不得吧?不过别难过,我们很快就会团聚的。”

“这里风大,回去吧。”风载秦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柔声道。

慕长音转身看向他,“你很高兴?”

“你难过我如何会高兴?”风载秦道。

慕长音淡淡哂笑,“我现在有些看不懂你了风载秦。”

“没关系,我们有很多的事情。”风载秦道,随后伸手欲扶她。

慕长音侧身避开了。

风载秦没有在意,收回了手,“回去吧,不必担心他,这一年足以证明他能够在奉都生存下来,我也会让人注意,你很快就又能见到他了。”

慕长音看着他,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

秦历421年,初三过后,临帝因楚国妖女刺杀而病重禅位,而禅位诏书却并未拟定继位人选,临国随即因为继位人选而闹腾起来,其实经过了齐王寿宴的动荡之后,临国的未来已经是定下了的,但是跟历史上无数次统治者变更一样,齐王府都不会迫不及待地上位,而是要在众人提举之下不得不上位。

这番门面上的功夫一直持续了整整十天,最后叶氏宗亲甚至跪在了齐王府门口请求齐王黄袍加身,这才结束。

前朝皇室求人夺了自己的江山,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正是因为这样,众人明白齐王府对当日的叛乱仍是记恨在心。

原本临帝也是有些支持者的,可是经过了齐王寿宴上的下毒一事,这些人的忠心被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便是无法效忠新主,恐怕也不能再忠心临帝,所以,齐王府掌权阻碍少了许多,可以说是临帝一手给了齐王府这样一个好契机的。

正月十五元宵,齐王风祁登临国皇位,临国更名齐国,历经多代,风家正式成为这片江山的主人。

对于究竟是齐王风祁登位还是世子风载秦登位,齐王府一派也曾经有过争论,毕竟齐王残疾,史上还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是残疾之身,可是世子风载秦却坚决秉持孝道,让齐王登基。

世子风载秦坚持,众人也无话可说,只能让风祁成为齐国的开国之君。

而齐皇登基之后的第一道诏书便是立唯一的儿子为太子。

奉、楚两国对于齐国诞生选择沉默,没有兴兵讨伐,也并且遣使臣祝贺,奉国或许是因为内部争斗而无暇理会,至于楚国,因临末帝受楚国妖女蛊惑而滥杀群臣,有违天道,齐皇尚未登位之前先是将楚国使团撵出境内,后又发出国书宣布与楚国断绝关系,于两国边境之处调兵遣将,大有兴师报复之意。

如今齐国登上历史舞台,与楚国的关系更是降到冰点,楚国怕也是不想来自讨没趣,同时也不愿意低头。

齐国立,新皇登位,临都,不,如今的齐都一片喜气洋洋,而皇宫也大宴群臣,可是这样热闹的场面,身为太子的风载秦却只是露了露脸面便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当然,大多数人猜测他是不是暗中筹划着什么。

齐国初立,仍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只是齐皇却很清楚自己的太子究竟去了何处,跟过去的每一日一样,他都只去了一个地方!

待宫宴散了之后,怒火也就压不住。

“逆子!”

什么秉持孝道?

如果他真的孝顺就该自己当这个皇帝!

残疾之身登基古今未有,他就为了一个女人而将他推到了这个尴尬的局面,让天下人耻笑他竟然废了双腿还争着坐上这张龙椅!

“陛下,太子殿下只是一时糊涂……”灰老见状忙劝慰,可这话劝不了别人更劝不了自己,而就算连他也不明白太子为何要这样做,登基为帝,这跟他和慕姑娘之间有什么关系?他当了齐皇,不是更有资本留住慕姑娘吗?这时候就算奉太子要人也要不找!

齐皇气的面色铁青,“别院那边情况如何?”

灰老闻言嘴边泛起了一丝苦笑,“陛下,那夜之后太子接连更换别院的守卫,如今……别院已经没有我们的眼线了,不过……依着时间来算,孩子应该快出生了。”

“快出生了?”齐皇眯起了眼,“既然孩子快出生,那他总该需要产婆,你去……”

“陛下,早在一个月前世子已经有了人选了,如今人已经进了别院。”灰老道。

齐皇气的脸庞扭曲,“逆子!”

“陛下。”灰老继续道,“既然太子如此重视这个孩子,我们还是不要贸然动手,说不定孩子真的是太子的。”

齐皇扬手一挥,旁边的精美摆设又成了一堆碎片。

……

都城的喜气并未感染到了南郊的别院,这里非但没有喜庆,相反倒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并未又有人侵入,而是自从宗不寂离开之后不久,慕长音的情况便不好。

她心情焦躁,忧虑,便是因此而影响到了孩子,却仍是控制不住。

风载秦日日前来,可他没来一次,她的情绪便糟糕一次,而今日,她甚至动了胎气,风载秦从宫宴上脱身到来之后并未直接去见慕长音,而是先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

“回……回太子殿下……夫人……夫人的情绪不稳定,日坐不安稳,夜不能寐,心绪不宁,臣已经开了好几道安神静气的方子,可并无效果……今天早上……夫人的情况更糟糕……如今只能卧床……”**惶恐说道,他一直被拘在了别院,基本与外界隔绝,可外面的大事情他也是听到的,比如说今日是新帝登基,临国成了齐国,而如今眼前这位已经是太子,他不能再称下官,而该自称臣,更重要的是,太子对夫人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很重视,虽然之前冒出了一个奉太子让他有些瞠目,可是其中究竟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如果夫人跟孩子出事,他一定人头不保,“太子殿下……有些妇人在临近成产之前也会出现这样焦灼不安的情绪,可像夫人这么严重的却极为少有,所以臣以为……夫人该是有心事……心病还须心药治,殿下不妨问问夫人心结……”

心事?

心结?

风载秦苦笑。

她的心事心结无外乎两样,担心宗不寂,不想见到他。

“太……”

风载秦挥手制止了守在床边的侍女行礼,可却仍是将本就浅眠的慕长音给吵醒了,“别动。”

“我想起来坐坐。”慕长音道。

风载秦没有拂她的意思,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了她起来,拿了高软的靠枕垫着她的背,她的气色仍是不好。

“今天不是登基大典吗?你怎么来了?”慕长音淡淡问道。

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都来,没做什么,也没逼她答应什么,只是坐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她不愿意开口了,他就自己说,将自己整天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什么如何处理叶氏宗亲,如何安置临帝,如何给临太后发丧,还有程不破已经回了边境,程昱继续掌管京郊大营,不过这次他不会将所有筹码压在程家身上,所以还安插了好几个心腹在程昱身边,他说他无法像从前一样信任程家,问她是不是每一个得了江山的人都会多疑……

他什么都说,从不忌讳,像是她永远不会背叛他似的,像是将来他和宗不寂对上,她也不会出卖他一般,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的负担更重。

风载秦淡笑,“不过是场面上的事情而已,有我没我并不重要。”

“风载秦……”慕长音看着他会儿,“你不需要每天都来,我知道你很忙的。”

风载秦伸手握住了她明显瘦了些的手,紧紧的,没有容她抽开,“我刚刚见过**。”

慕长音皱眉。

“长音,你不能再这样下去。”风载秦道,“我知道你担心宗不寂,可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他,他或许没能力护住你们母子,但是要保住自己的命还是可以的。”

慕长音看着他,“我知道。”

“那你就是因为我来所以才会这样?”风载秦继续笑着,可却添了苍凉,“如果你不想见我,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风载秦……”慕长音只觉一阵无力涌上心头,“我……”看着他眼底的苍凉,话竟说不下去,垂了垂眼眸,“风载秦,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

“嗯。”

“**说下个月末孩子就会出世。”慕长音继续道。

风载秦道:“你放心,产婆我已经安排好了,孩子一定可以平安出事的。”

“可是……”慕长音抬起了视线看着他,苦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当一个好母亲。”

风载秦一愣。

“我更不知道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慕长音继续道。

风载秦明显讶然。

“万一孩子生出来是一个杀人狂,怎么办?”慕长音又问道,“是大义灭亲杀了他,还是陪着他一起杀别人?”

风载秦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长音,你不会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就是在担心这样的事情吧?”

“不可以吗?!”

“你在想些什么?”风载秦失笑道,他知道孕妇多思,却不想她也会,而且竟然想着这些事情,“孩子怎么可能会是杀人狂?”

“有什么不可能?”慕长音自嘲,“我跟他爹之前做过什么你也知道,而我……风载秦,我从未想过我能够有孩子,我竟然能够有孩子,我很感激老天,可是最近我却在害怕,这个孩子是老天给我的恩赐还是惩罚?不是说孩子都是父母前生的债吗?我们做了这么多……”

“够了。”风载秦打断了她的话,“你如果担心养不好,将来给我养,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养的懂事孝顺。”

慕长音失笑:“风载秦,这是我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风载秦抚上了她的腹部,虽然隔着锦被,可却还是感觉到了动静,“你看,他也同意了。”

“风载秦……”

“别担心,我不会利用这个孩子的,相信我。”风载秦看着她道,虽然她这样说,可是他清楚,这不过是借口罢了,她最担心的还是他,他们将来会如何,不过,她愿意找这样的一个借口,他很高兴,“孩子一定是最优秀的!”

慕长音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够说的,这些日子她都说了,可是她越是说,他却越是坚定。

“休息吧,别再胡思乱想,就算为了孩子也不要再这样。”风载秦笑道。

慕长音摇头,“我睡不着。”

风载秦看了看她,“既然睡不着,我跟你说说今日……”

“我不想听!”慕长音抗拒道,担心孩子的将来,担心自己能不能当一个好母亲是其中一个原因,而根本的还是担心将来,便是不再爱,可是她也不想将来反目成仇,可是他和不寂的身份,将来必定会有所冲突,到时候……“风载秦,不要再跟我说朝中的事情,我不想听!”

风载秦凝视了她会儿,“好,我不说。”顿了顿,又道:“那你跟我说说,嗯,说说你第一辈子的事情,说说那里和我们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慕长音一愣。

“罢了,还是别说了,那些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你想知道?”

“如果你愿意说,你不必顾忌什么,我们相识多年,就算不是情人也总该算是朋友吧?你可以将我当成朋友一样闲聊闲聊。”

慕长音点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她,而她从未回报过,便只是好奇,她也成全他,“那几年虽然双手染了鲜血,但是我却走了许多的地方……”她缓缓地挖掘着记忆,说着那些与众不同,那些高科技,那里的人不需要会轻功但是却可以飞跃大洋,一日千里轻而易举……

这一夜,她安稳地入睡。

然而次日午后,腹部却剧痛起来。

**被匆忙宣来,诊治之后忙道:“要生了,快去将产婆叫来!”

你既然担心我是杀人狂变态,想着如何对付我,那我还要你这个妈妈做什么?

我不要你了!

慕长音剧痛之中似乎听到了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她的耳边响着

孩子像是知道了她对他的担心,似乎用这种方式告诉她。

不,妈妈没有!

妈妈没有!

妈妈只是害怕,害怕我造的孽会报应在你的身上,孩子,妈妈不是不要你,不是的——

妈妈只是想想,想想而已!

风载秦匆忙赶来,正好碰到产婆出来,“情况如何?!”

“太子……太子……夫人……夫人难产……”

**随即出来,“太子……孩子难产,夫人恐怕撑不下去……臣敢问太子……如果到了紧急时候,是保大还是保小……”

风载秦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