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后,楚国的邺城已经开始进入夏季。

作为楚国西面与临国接壤的边城,邺城的繁华比之其他州城多了一股沉重的气息,在过去近百年的时间中,这里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大战,无数的战士英魂以及无辜百姓的冤魂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沉淀成了这座城池的独有气息。

作为边城,邺城除了承担起楚国西面第一道防线的重任之外,还是沟通楚国和临国的重要贸易之地。

两个的商贩在此处交易着各自的商品,填补着两国各自的不足。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便是邺城最热闹的时候,在邺城东面的交易场内,集合着来自临国楚国的各类商贩,甚至还有奉国的商贩也越过两国前来。

这两个交易日便是在两国紧张时期,乃至战乱之时也未曾停止过,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也成了三国探子搜集叫唤情报的圣地。

便是这两年临楚两国关系缓和,但是探子的行动也并未减少。

七月十五,交易场再一次聚满了各类商贩,热闹非凡。

在喧闹不已的人群之中,一道丽影悠闲地穿梭在了各地摊档之中,这里除了商人跟商人之间的大型交易之外,还有一些零售的摊档,甚至连邺城的百姓也在这个日子拿着自家的手工艺品或农产品什么的来出售帮补家用。

这道丽影不是别人,正是慕长音。

离开宗州之后,奉国,她不能去,而临国,她也不想去,便又回到了楚国,本是想着回楚都看看,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回去,后来也想回到当日的那小渔村里,可是才出发了一天,便又改变了主意。

那里他们虽然没有待上多长时间,却有着许多美好的回忆,而她,不敢去触碰,她怕她会忍不住内心的寂寞和难受去找宗不寂,又将她困住。

三年之约是她自己提出的,她岂能自己先毁约。

而这时候,她却发现,离开了他,她竟然无处可去,两个多月并不算很长的时间,可是她却像是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似的。

几经辗转,最后便到了邺城。

上辈子她因任务来过邺城,知道交易日的事情,也知道着交易日背后的猫腻,她没想卷入其中,但是她想在这里或许可以更准确容易地知道来自奉国的消息。

而结果也没让她失望。

来了邺城没几日,便从往来商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大事情,比如说楚国和临国的联姻终于落到了实处。

一个月前,楚国宗室的一个郡主被封为了公主嫁入临国,成为了如今刚刚年满十六岁的临帝的贵妃。

而临国也有大事,两个月前,护国将军夫人五十大寿的寿宴上,其爱女程雅忽然胡言乱语,一脸疯癫之状,惊呆了满堂的宾客,进太医诊治,程雅乃得了失心疯之症,需隔离静养。

不久,程雅被送往近郊的别院静养。

而此事并未因此结束,程雅忽然失心疯,众人心里都认定了是因为齐王世子欲退婚一事,为此,不少言官开始弹劾齐王世子。

只是结局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首先出来维护齐王世子的不是别人,而是护国将军程不破。

他说齐王世子在程雅失心疯一事上并无责任,更从未要和护国将军府解除婚约。

这话一出,众人疑惑了。

不过很快他们便得到了答案。

原来当年和齐王世子指腹为婚的并不是如今的程家大少姐,而是多年前程家因为意外而走失的女儿,此女才是程家真正的嫡出大小姐,而程雅,不过是程将军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罢了。

这件事让临都轰动了好些时候。

自然,那些弹劾也停了。

某些欲挑拨齐王府和护国将军府的人也不得不停下动作。

至于得了失心疯的程雅,众人除了怜悯之外便是恍然大悟,从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程家大小姐未来齐王世子妃落为了一个孤女,这种落差疯了也不奇怪。

当然,还有好奇真正和齐王世子定亲的那位程家大小姐如今身在何处。

对此,程家给出的答复便是已然找到,只是因为身子虚弱的缘故在别处静养。

得了这般的回复,临都不少人也开始动心思了,依着当年指腹为婚推断,如今这位真命天女年纪已然不小了,又流落在外多年,如今还身子虚弱,她能担当的起齐王世子妃的位子吗?

当然,为了笼络护国将军府,齐王世子是不可能退婚的,可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岂能得到宠爱?

不过是空得正妃名分罢了!

说不定这个正妃的位子也做不了几年,不是说身子虚弱吗?甚至最后连一儿半女也没能给齐王世子留下。

所以,那些家中有青春正茂女儿的大臣们,尤其是依附齐王府的那些,便纷纷以各种渠道各种方式试探推销自己的女儿。

如今皇帝已然大婚,虽然皇后还是齐王府选的,但是,毕竟已经大婚,皇室宗亲一定会以皇帝已然大婚为由让皇帝亲政,皇帝一旦得了一个亲政的名头,那必定会和齐王府较量,虽然多年来皇家一直处于下风,但是必定是占了正义之名,齐王府必定会有所损伤。

或者这次便是齐王府和皇家最后的一次较量,当然,以如今的实力对照,最后获胜的基本可以确定是齐王府。

那时候,风家便是取代皇家,成为这临国唯一的主宰!

而齐王已然瘫痪多年,他便是登上了皇位也不可能真正意义地当皇帝,所以,实权还是落到了齐王世子手中。

说不定齐王世子还会直接登基为帝!

那时候,便是齐王世子的一个侍妾,也都会成为后宫的娘娘,而她们的家族也会因此而扶摇直上,若是再生出一个皇子,将来便是更加的富贵荣华了!

所以,这些人打了鸡血似的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入齐王府。

除了临国的这些热闹之外,奉国也是风云聚变,奉国大将军来恩经过了十几年的苦苦寻觅,终于找到了先帝流落在外的唯一子嗣,并且将其带回了奉都。

奉帝心里的感觉如何想的大家心里也清楚,不过他当年的誓言犹在耳边,便是坐了皇位十几年,但是也不敢不认账,甚至连质疑皇子身份也做不到,因为不少老臣认出来恩找回来的男子长相竟然有八分似先帝,而根据当今皇后的辨认,也从他身上找到了当年皇子的胎记,身份毋容置疑,不过,奉帝也没有爽快地让出皇位,而是找了许多的借口,说皇子流落民间多年从未涉足过政事,不如先让他观政,等他熟悉政务之后,再行接手芸芸。

几经交手,双方最终达成了协定。

奉帝继续为帝,但是要册封皇子为太子,在皇子观政三年之后便交还皇位。

可以说未来奉国三年必有一番风起云涌!

这些消息,慕长音唯一在乎的只是奉国的消息,三年,这个时间是因为和她的约定吧?他也在给她承诺。

而她相信,他会做到的。

“姑娘,看看这簪子吧,上面的珍珠采自楚国沿海,是上好的珍品……”

慕长音的思绪被一声热情的吆喝声打断,转身看向旁边的一个摊子,见那摊主一脸笑容的,便走了过去,微笑道:“是吗?”

“姑娘可以好好看看!”摊主热情推销。

慕长音拿起了那簪子仔细看了看,款式不算好,而那珍珠的确真的,不是冒牌货,不过可惜,她如今囊中羞涩买不起,也不是真的买不起,不过身上的银子是要用三年的,所以,她不该乱花。

也便是到了这个地步,她才知道她活了三辈子,除了杀人之外,没有一点谋生的技能。

倒不是真的缺钱,当初当杀手的时候她在很多个地方都藏了不少的银子,不过现在不想用罢了,如今身上的银子都是不寂留下的。

虽然或许也不干净,但是却是他给的。

当日他果真没有找她,走的时候也什么都没带,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她,当她回到小屋见到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之时,她便明白他是知道她没有走的,或许甚至还知道她再何处,只是,因为她的要求,他没有去找她。

除了银票银子,他还留下一句话,四个字。

我答应你。

思及这四个字,慕长音的心便如同堵了一团棉花似的,着实难受,抿了抿唇,抬头对那摊主道:“不了,我买不起。”

摊主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有人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句话。

慕长音笑了笑,放下了簪子,转身离开。

来这里是为了探听奉国的消息,更是为了这热闹,唯有热闹,才可以让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的心好受一些。

这一次和宗不寂分开的难受连当年之于风载秦的十分之一也不必上,可是,却又截然不同。

当年是带着愤怒不甘心似乎欲毁灭的疯狂,而现在,她却只剩下了想念。

她想他。

不是那种热烈如火的想念,而是温和的却绵长的无法割断的想念。

在交易场转悠了一整天,手里除了买了一些蔬菜瓜果之外,并无其他的东西,至于消息,倒是得到了不少。

来自楚国的,楚帝的未来皇后平安郡主仍是没有消息,但是等了一年的楚国的大臣已然等不下去了,半个月前便纷纷请奏楚帝另立皇后,连忠王也同意,但是楚帝却以此桩婚事乃先帝所赐,他若是另立皇后便是对先帝的不孝,言除非亲眼见到平安郡主的尸体,否则他绝对不会另立皇后。

大臣们便只好退一步让楚帝纳妃。

楚帝允,下旨命选秀,而范围不但是以往的勋贵大臣圈子,而是整个楚国,旨意言楚国境内年满十四周岁的女子都必须参加,先由各地官府遴选,然后一步一步地选上来,最后到殿选。

这般浩大的选秀也便是在大秦皇朝之时才会出现。

因而,敏感的人也认为这是楚帝野心的一个信号,楚帝志在天下!

而来自临国的,最惹人注意的莫过于临帝亲政了,还有便是由楚国嫁到临宫的楚贵妃被诊出有孕,相反,由齐王府择选正宫虽然深受宠爱,但是却仍肚子空空,这一情况便昭示了皇家和齐王府的较量已然开始,至于那些削减了脑袋要进齐王府的倒是消停了一些,而原因便是某位大家闺秀使手段欲爬齐王世子的床,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最后竟然爬上了齐王的床,最后成功入了齐王府,却成了齐王的姬妾。

至于那神秘的未来齐王世子妃,至今仍是没有露面,不过齐王府和护国将军府最近却往来频繁,关系更胜从前!

而最让慕长音关注的自然是奉国的消息,自从先帝皇子被奉帝立为太子之后,便开始入朝观政,而这段时间他唯一做的一件让人瞩目的事情便是恳求奉帝释放不久前因为谋逆逼宫而被圈禁的奉帝子嗣。

他这般举动,有人认为他是要示好于奉帝,也有人说他这样是要搅浑了奉都的水,但不管如何,这位先帝血脉当朝太子还是告诉了所有人他虽长于民间,但是并非毫无手段。

而宗不寂这般的举动,也让慕长音悬着的心安了不少,她最担心的便是他过于的急躁,如今闻他手段计谋一件不落,方才安心。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邺城染了一层金黄,慕长音提着一篮子的蔬菜瓜果,又绕道了集市上买了新鲜的肉类便回了城北租住的一个小宅子里。

虽然邺城离临国很近让她不甚愉快,但是就冲着每月两次的消息大聚汇,她便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所以便没有住客栈,也没有露宿野外,而是租了一个小宅子。

回了宅子,便动手做饭。

厨艺的长进,也是这两个多月她的收获。

她想三年之后,她必定可以为他做一桌子好菜的。

而有了这个目标,也让她的生活多了乐趣,多了动力。

用过了晚饭,沐浴,便上了屋顶,这一刻是她最害怕的时候,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人。

漫漫的长夜,思念,孤独,便如同两大劲敌一般折磨着她。

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上屋顶,看着奉国方向的星辰,想着,或许此刻他也在和她看着同一片星空。

她说过她不可能像爱风载秦那般爱他,如今她也是这般认为,可是,她现在还想补充一句,她如今的爱,绝对不会比当年的淡。

便在她抵御着思念和孤独之时,一阵利器交击的声音传来,随风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