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似乎一旦有了期待,复杂的心绪便随之而来。

在磨坊小屋接受提拉婆婆温馨的招待后,此时骆莉雅左手牵著小荷丽,右手提著自己的短靴,裸著足踩在留著阳光余温的草地上。

那一桶藤紫玫瑰被她身旁的男人提在手上,茎部已喝足了水,花姿正亭亭玉立著,美不胜收。

离开磨坊小屋,两大一小沿著橄榄园外围的草地悠闲缓踏,远处是一片火焰状的丝柏林,用来阻挡强风。这个时节还不到橄榄采收的时候,整片园子没见到什么人,所有工人全集中在另一边的葡萄园里。

沁寒的空气因暖阳露脸而温和不少,青橄榄的特有气味在鼻端萦绕,骆莉雅已迳自沉默了许久,微垂著头,长发撂在左肩,露出一截嫩白颈项。

「你的橄榄园和葡萄园几乎一样大。」她忽地喃出一句,视线放在自己的脚尖上,十根脚趾头部沾了泥上草屑,脚底却觉得十分舒服。

「橄榄油和葡萄酒外销全世界,两个一样重要。」费斯顿了三秒,又说:「梅迪尼的橄榄油厂也在托斯卡尼,但不在庄园里。」

「喔?」她漫应著。

「是交给马隆大叔管理。」

「喔。」

「……可是马隆大叔只爱作菜、煮咖啡,橄榄油厂的业务大部分是交给我章礼里奥那处理。」

「嗯。」她点点头,几缕不听话的长发飘在脸旁,她抬手想将它们塞至耳后,可是一手握著小荷丽,一手提著靴,不太方便。

想也没想,他手指已伸来替她撩开长发,略微粗糙的指腹避无可避地碰触到她的脸颊,两人眼神短暂接触,心在无形中相互撞击了……

「谢谢……」低喃著,骆莉雅不由自主又垂下粉颈。

「嗯。」

强迫自己收回手,他想再说些话,薄唇掀动却是无语,只能任著脚步跟随她,继续踩在秋天沉静的草地上。

为什么不说话了?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不寻常教他困惑,费斯发觉自己不太习惯她这样安静。

她总是笑著,虽然他并不喜欢她笑,特别是对其他男人,无缘无故地笑,信手拈来地笑,纯粹为笑而笑的笑……

他不喜欢她对别人笑,却又喜欢见她笑,那秀气的眉眼灵动活泼,笑音清脆明朗,整张小脸像浸在酒蜜里,总是甜得让人醉了心,偶尔说到激动处,还会比手划脚地加强效果。他想,他真是无可救药的矛盾。

到底……为著何事烦恼?

他忍不住猜测,隐隐约约有个念头浮了上来──

或者,她是觉得他无聊透顶,又沉闷到了极点,所以不想开口了?

「我去把车开过来吧?」他主动出声,跟著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中那股难受的失意。

「嗄?什么车……喔──」骆莉雅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他说的是那辆代步车,不禁失笑道:「又不是打高尔夫球,干什么非开那台小车不可?还有啊,我刚刚在提拉婆婆那里吃了好几块葡萄派,又喝了两杯奶茶,肚子好饱好饱,现在散散步、帮助消化不是挺好的吗?」

他沉吟著,望向不远处的坡顶,见那排丝柏林的树梢随风微摆,然后又静静地将目光调回她的小脸上。

「不坐代步车的话,爬过山坡后要再走一段路,梅迪尼家的酿酒场就在那里……你想不想过去看看?」他的神情有丝紧张。

「那里有什么宝贝值得一看?」她半开玩笑地问。

微微怔然,费斯习惯性出现认真的神态,郑重地回答:「有酒。很多葡萄酒,红的、白的都有。」

骆莉雅噗嗤一笑。「我听我家二妹提过,她说你葡萄酒的知识丰富得不得了,根本就是活字典加活电脑,听完你的演讲,非立刻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不可;只是,为什么现在你介绍梅迪尼闻名世界的酿酒工厂,却只有红的、白的两种,这么简单啊?」唉……

他困惑地挑了挑眉,依旧认真──

「除了红酒、白酒,还有香槟,虽然也是用青葡萄酿制,不过香槟是属於气泡类酒,梅迪尼的香槟等级虽佳,但还是比不上法国夏普利区的金冠香傧;夏普利的酒有种独特的辛辣味,后劲也强:梅迪尼的则偏向甘甜,和德周酒区所产的葡萄品种有些相同。

「另外,梅迪尼的酿酒工厂近几年已研究出几种新品,像是玫瑰红酒,并非真的加入玫瑰花一起酿造,而是选取成熟度高、甜昧和酸味比例极佳的红葡萄,将它们的果汁和果皮混合在一起,浸泡的时间较短,酒色较浅,很像这把玫瑰的颜色,所以才用玫瑰命名。」说著,晃了晃手中的小桶。

他那张脸容沉**在光曦中,轮廓有点模糊,就连眸底闪烁的笑也跟著朦胧起来。

骆莉雅眼睫眨动,轻轻的、有些莫可奈何地叹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认真?」

他喉结微动,抿了抿唇,想著她的话。「认真有什么不好?」

「不是不好,是、是──」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偏著头可爱地叹气。

小荷丽正巧仰起粉嫩脸蛋看著她,不由自主地,两人相视而笑了。

唉,这男人认真惯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再怎么解释也说不通。

没对他说出个所以然来,骆莉雅忽然改变话题──

「小荷丽为什么会这样?我本以为是她的发声器官受伤,可是我听见她笑了,为什么就是不说话?」问这句话时,视线仍停留在小女孩脸上,她对她俏皮地眨眨眼,还特意鼓起脸颊扮了一个鬼脸,又把小荷丽逗得咯咯笑。

此时,两只鹅黄色粉蝶在小女孩裙边围绕飞舞,一下子吸引了小荷丽的注意力,她一手抱著娃娃,另一手已放开骆莉雅,五根粉嫩指头试著轻拨小粉蝶,希望它们停来她的掌心上。

跟著,前面的橄榄园里传来狗儿几声响亮的吠叫,她像是装了感应器一样猛地抬起头,小脸发亮,想也没想已提著裙跑进园子里。

「小荷丽?!」骆莉雅轻呼。

「让她去。」费斯抓住她的上臂,淡淡地说:「那是朱利里诺养的大麦丁托卡,小荷丽常和它玩在一起。」

见她回眸,他胸口紧紧一扯,有些不能呼吸,大手不著痕迹地放开她。

「小荷丽出生不到一岁,就被提拉抱回梅迪尼庄园,她不是不会说话,是从小就这个模样。」

「喔?」骆莉雅眨了眨眼,又问:「提拉婆婆是小荷丽的外婆,她们为什么会住在磨坊小屋?」虽然那样的环境与世无争,纯朴又温馨,但她总觉得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而言,该要再丰富一些。

费斯沉静地开口──

「提拉在我父亲小的时候就来到梅迪尼庄园工作,退休后,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磨坊那栋废弃的小屋,后来安娜丝找人重新整顿,把那个地方送给她,这里早已经是她的家了。」

「那……那小荷丽呢?为什么不跟著爸爸妈妈?」骆莉雅眉心微拧,随著他再次抬步。

这午后时分,丘坡上起了阵阵凉风,拂过树、拂过草,拂弄著她的发丝和裙摆,好似在她耳边述说些什么,不知怎地,竟教她有些淡淡惆怅。

男人细眯的双目远放,嗓音惯然低沉──

「小荷丽的父亲跟黑手党有些关系,义大利黑手党通常不碰毒品生意,即使真要交易,也是在台面下暗暗进行;她的父亲因为一笔市价四百万美金的海洛英和古柯硷,得罪了不少人,连荷兰帮也派人追杀。」停顿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清楚地听见小女孩和狗儿在橄榄园里嬉闹的声音。

「后来,她的爸妈遭乱枪扫射,死在罗马的公寓里。消息传来,我陪著提拉赶去,小荷丽当时是被人从翻覆的沙发下找到的,小小身躯缩在婴儿车中,张著大眼睛不哭不闹,我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那眼神不像一个婴儿该有的样子。」

骆莉雅听了只觉心痛,咬了咬唇,静默下来,一会儿才幽幽开口──

「说不定,她潜意识中还记得那些可怕的枪声,记得她爸妈临死前的哀叫,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不爱说话。」

他点点头。「前两年曾经请了几位心理医生和脑科权威看过,可刚有点起色,提拉就坚持不让小荷丽再试了。」

虽然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但骆莉雅听在耳里,心中却是明白的。

「提拉婆婆是舍不得小荷丽吧?!那些心理方面的治疗一旦深入探讨,说不定她会记起当时发生的一切,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记住得好;她现在虽然不爱说话,那就安安静静当个小淑女,再加上她跟我一样爱笑,笑容又甜又美,谁见了都喜欢,也没什么不好哩。」转个弯也夸自己笑得好看。

闻言,费斯乍然停下脚步,褐眸中的光辉深邃莫测,而一头浓密的发被风吹乱了也不管。

骆莉雅被动地与他相望,心头悄悄**,好想抬手掠开他宽额上那缕淡色鬈发。

「你、你看著我干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突然间,空气宛如稀薄起来,她脸蛋有些缺氧地涨红了。

「你你你──哎呀──」右脚脚底猛地惊觉刺痛,她一拐,差点跌倒──

费斯迅捷无比地抱住她,同时放下手中那一桶玫瑰,扶著她坐在草地上。

「我看看。」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脚。

「好像是小石头吧,应该没有流血……我、我的脚很脏,你不要碰啦。」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古代还缠著小脚,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羞什么。

「我看看。」他不让她退缩,单膝跪在她身旁,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男用手帕,在水桶里沾湿后,帮她擦著脚底。

「别动。」迅速地瞄了她一眼。

「会痒嘛……」她无辜地撇撇嘴,脚趾头还是忍不住蠕动著。

费斯干脆握住她的脚趾头,微微一扳,仔细地检查著,见到脚心处泛红,还印著一个类似石头的痕迹,他将手帕压在上面,轻轻地揉了揉。

「呵呵……会痒、会痒啦,你、你好了没?」好像小虫从脚底钻上来,骆莉雅咬著唇忍住,原本白嫩的脸蛋变得红通通。

感觉他没抓得那么紧了,她连忙缩回脚藏在裙里,语音轻快──

「都说没事的,瞧,把你的手帕弄得脏兮兮,很过意不去耶。」唉,那条男用手帕黄色系的花格,看来也是B开头的精品名牌,就这么毁在她脚下。

他目光深沉地转换,却不说话,若有所思又若有所知的盯著她瞧。

有一瞬间,骆莉雅以为他就要吻上她,因为那张峻脸正渐渐地倾近──

她发觉自己陷入魔咒当中,全身都僵硬、动弹不得了……

不乾不脆的,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这样的猜测相等待,揪心揪肺的,她掀唇想挤出几句话,但喉咙却像梗著什么东西似的,偏没办法运用自如。

好紧张呵……教她怎能不紧张?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不知不觉间,她嘴角上扬了,又露出招牌的甜美笑容。

费斯浓眉淡拧,端详著问:「你为什么要这么笑著?」语气迷惑中带著苦恼。

骆莉雅一怔。「我在笑吗?」

有时,笑是一种保护色,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一种自然而然的骆莉雅生态,她习惯去运用,洋溢著愉悦青春,已不必经过大脑慎思谨行。

就算她真的在笑,那又如何?

「那你呢?为什么不这样笑?」不答反问,将了他一军。

他沉吟了几秒钟,高大的体魄有意无意地挪近,把午后渐微的阳光全遮挡住了,背著光线的五官刷上淡淡的朦胧,那对褐眼却显得格外俊锐,正仔细地、别具深意地瞅著她。

骆莉雅双手撑著草地,短靴被丢在一旁,男性清爽的气味夹在秋天里,竟协调得令她心中悸动。

感觉心脏像是非洲草原,有成群结队的羚羊狂奔飞跃,不由自主地,她上身往后微仰,脑中想什么,话已脱口而出──

「我知道的,你不喜欢笑,就……就跟小荷丽不喜欢开口说话的原因是很相像的。你心里一样有个结,生了根似的扎在心头上,有时连自己也没办法察觉出来,只是下意识的去排斥某件事情,然后夜以继日地对著大脑催眠,告诉自己天性就是这个样子──」

蓦然间,他神色微变,下颚的线条显得僵硬凌厉。

「安娜丝对你说了什么?」

她抿住**,猜想自己是不是无意间侵犯到他的隐私。

「她应该对我说什么?」鼓起勇气,她直视著那对抑郁的男性眼眸,声音低且轻:「昨天她带著人到罗马的饭店,我请她喝茶,是我从台湾带来的包种茶叶,她喝著,想起一个人,说那个人是她的第四任丈夫。」

两道利眉即时纠结起来,他眉峰成峦。

彼此静默了几秒钟,骆莉雅忽然轻声问著──

「你会学中文,把中文说得那么好,跟你母亲的第四任丈夫很有关系吧?你母亲说,你受他的影响很大。」

就在瞬间,毫无预警地,那一桶费心呵护的玫瑰被他过大的动作给挥倒,水迅速地渗进上壤里,而成束的花朵已然散开,杂乱无章。

「我的花!」骆莉雅反射动作想去抢救,却被他一手攫住臂膀。

「你知道什么?」他声音低而瘖哑,向来沉静如海的双眸燃著两簇火把。

「你知道什么?!」他又问,似乎极力地压抑住胸口剧烈的起伏,大手忽地用力,几乎将她整个人提到鼻下。

一种被刺探的窘迫狠狠攫住他,内心的不安感如潮汹涌,逼得他要以张狂的方式来巩固自己的城堡。

骆莉雅倒抽了口凉气,盯住那张铁青的峻脸,一时间脑中空空洞洞,找不出话回答。怔了好一会儿,没半点血色的**终於挤出话来──

「你说得对,我、我能知道什么?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你,只是听到一点因由就胡乱去猜测而已……你、你不想听,那也不必说了,反正是我多事、鸡婆、得寸进尺,自以为了不起,都是我不好可不可以……你、你放手啦。」说到最后,她声音竟微微哽咽。

费斯并没放开,她也不懂他为什么不放,自己明明都认错了,他又想怎样?

前一分钟还这么安详,她甚至以为两个人能再对彼此踏出一步,却没料到会见著他突如其来的怒涛。

噢……她不哭,绝对不哭,她才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泪。

拚命地吸气、呼气,她挣扎著想扳开他的掌握,突然腰部一紧,一股力量将她带入男性强壮的胸墙里──

「干什唔──」

灼热的气息占领她的呼吸、剥夺她的言语,男人深切地吻住她,饥渴而强烈,像在原野上点燃了一把火,燎原而去,熊熊燃烧。

头好晕,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晕机了。

她错愕的表情慢慢缓和,清澄的眼睛罩上迷蒙光辉,半梦半醒著,模模糊糊地想著……

他真的吻她,他真的吻她……

可是,他们不是正闹得不愉快吗?他莫名其妙地绷起脸,又莫名其妙地吻她,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要──」她开始挣扎了,小小头颅努力往后仰,好不容易才摆脱他的双唇,但腰身还是被他牢牢锁在健臂中。

两人皆气息不稳,胸口相互震撼激荡著,他垂眸俯视,目光神采锐利得犹如寻找猎物的鹰,瞧得骆莉雅禁不住轻轻发颤。

「你……你……」她倔强地仰起小脸,以为正用著最狠、最「恰」的眼光瞪人,没察觉自己的脸蛋又热又烫,什么气势都没了。

「你为什么吻我?」她恨恨地推著他的胸膛,气不过,又用力推了一下,「你到底什么意思啦?!」

他的注意力被她润泽的香唇吸引,喉咙里忽然发出诡异的**,骆莉雅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两片**再次沦陷──

费斯一手揽住她的身体,另一手插入她的发中,固定住头颅,这个亲吻来势汹汹,比上一个更加狂猛放浪。

骆莉雅只能唔唔地抗议著,近距离望进他的眼底,那片深褐海中的阴郁似乎淡了,换上的是微微自满的得意,甚至还过分地对她眨眼,彷佛这个火热的吻是你情我愿,让人沉醉。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一点也不懂得尊重,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气愤和羞辱的情绪紧紧抓住了她,那些甜蜜美妙的幻想顿时完全破灭,骆莉雅激烈地扭动挣扎,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会弄伤自己,而狂跳的心好像被谁狠狠掐住,痛得她眼眶发热。

费斯抱著她,顺势倒在草地上,男性先天上的体格优势让他轻易地压制住她,小心翼翼地,他离开她的唇,鼻尖仍顶著她的,而呼吸灼热得吓人,轻轻喷在她脸上。

「你哭了?」

听到他近乎怜惜的询问,感觉他舌尖似有若无地滑过肤颊,舔去了泪珠,骆莉雅整个人清醒过来,身躯不由得一颤。

未经大脑思考,她一手已扫向男人脸颊,可惜因姿势的关系没办法使力,只勉强将他的脸推偏。

「你、你你起来!」她嚷著,小脸红得像颗熟透的番茄,试著用双脚踢人,但效果不彰。「放开我!你放开啦!你到底要怎样啦?!」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原来他也这么「卢」。

费斯定定地看著她,额前的淡色鬈发又孩子气地垂了下来,竟有些无辜。

「我没想要对你怎样。」

存心要睁眼说瞎话吗?他没想要对她怎样?

好,那他亲她、吻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社交活动吗?

「是突然想吻你而已。我以为你也喜欢这个亲吻。」他语气微闷。

突然?而已?以为?也喜欢?

骆莉雅听了他的话,气得眼前一片黑。

「你、你少臭美!我为什么要喜欢你的吻?!你的吻技很高超吗?你、你──」一时间头痛、心痛,胃也痛,本来她对他有好多、好多的好感,现在却全给毁得乾干净净了。

「很多人吻过你吗?」他语气更闷。

「要你管!」骆莉雅嘟起嘴,抬手擦掉颊上的泪。

他脸色阴沉,细眯的双目中闪动著危险的光芒。

此时,拘儿的吠叫清楚响起,竟然就在他们身后的橄榄园里,它不知在兴奋个啥劲儿,一阵乱吠外,喉咙中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然后是奇怪的**,有人正叽哩咕噜地和那只狗打商量?好像想赶它走,它偏偏不走,还以为人家在跟它玩。

费斯终於「好心」地抬起上半身,皱著眉回头望去。

而骆莉雅更是趁著这个机会迅速地坐直起来,她喘著气,手指梳著凌乱的长发,下意识随著他的视线抬头,这一看,她整个人又傻了──

橄榄树林里躲躲藏藏好几个身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似乎就是上一次「佛罗伦斯大逃亡」里的那群原班人马。

那名带头追赶的女士正跟一只大麦丁牵扯不清,她骂了一句,手中的水晶皮包从狗头上敲了下去,又伸出三寸高跟鞋作势要踢它一脚,狗儿「该该」地叫了两声,便跑去纠缠其他人。

费斯用义语诅咒了一声,迅疾翻身站起,拉著她不由分说就往坡顶上跑。

还要跑去哪里呢?

为什么总是要躲开自己的家人?

他心里那块不让人碰触的地方,到底藏著什么思绪?

她果真不了解他啊,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个体,无意间交错的火花或者奇异美丽,但终究一闪即逝,想找一个伴侣、走一段感情路,不单是有缘无缘那样纯粹简单。

醒醒吧,趁著尚未深溺,才能完全摆脱。

她是成人了,不适合再作童话般的美梦,梦里的王子太过遥远,只能藏在虚幻的境界;而现实里的玫瑰太过脆弱,她想捧在手心里呵护,却害怕会被茎上的细刺扎得痛彻心扉。

骆莉雅轻声叹气,出其不意地甩开了他的手。

费斯急忙煞住脚步车转回身,似乎有话要说,但她比他更快开口,意兴阑珊地笑了笑──

「我不要去你的酿酒厂了,我想回罗马……你放过我吧。」

她芳唇上的笑,在男人阴沉的注视下转为忧伤;心脏猛地一阵刺痛,来得又快又急,全然没有道理。

没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