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来,楼卫来过好多次,希望她去见见卧榻的主子。可何谨断然拒绝,在没有理清楚自己到底要怎么做之前,她不想见那个男人。

无论她怎么拒绝,楼卫依旧故我,几乎每日都会来劝一次。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会去见他的,他的生死与我无关。”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

“我今天不是来请你见我家主子的,我是来带云墨走的。”这次来可不是只有他一人,身后竟带了好几个侍卫一同前来。

“这关尉迟什么事?”何谨察觉到今天这人是来者不善呐。谨慎的问道。

“云墨作为楼家隐卫首领,主子下达的命令他没完成,这次我必须要带他回去接受惩罚。这是隐卫的规矩,夫人你阻止不了。”

“没完成任务,什么任务没完成?”听说过古代有些死士如果没完成任务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不清楚尉迟这种隐卫是不是也跟死士一个道理。

“主子命令他务必保护夫人安全无虞,云墨没完成任务。”

正好云墨从外面进来,看到院子里这样的阵仗似乎已经明白了。于是默默地走到她身后站定。

“云墨你来了正好,我今天就是来带你走的。你作为隐卫首领,上级指派的任务没完成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知道。”

何谨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两人在聊的话题只是在普通不过的内容。“没完成任务要接受惩罚,这都是什么规矩啊。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惩罚?”

“任务失败,死。”云墨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却吓得何谨一下子蒙了过去。这么严重,她还以为这些都是说说得,却不想,这样没人道又严酷的惩罚真实存在。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从不开玩笑。”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要接受惩罚的人不是他。

“夫人,请您让一让,我现在就要带他回去接受惩罚。”

“你不能带他走。”何谨急了,转头看云墨连半点反抗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束手就擒了。他这幅模样实在看不出来是要去送死的节奏啊。

“夫人,这是我们隐卫的规矩,希望您别为难我们。”楼卫依然是恭恭敬敬的跟她说话,但口气却非常强硬。身后跟着的人个个严阵以待,只要楼卫一声令下,他们就一窝蜂的上来拿人。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同意让你们把人带走了。”这个云墨是她初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虽然沉默寡言,但对她确实很好。更别说,他当初护送“她”上京时,可是拼死保护,最终不敌天险才没护住人。可他也落下了严重内伤,濒临生死关头。如今好不容捡回一条命,却要被带走处死,她都觉得这群人是不是疯了。

“那属下只好对不住夫人了。”楼卫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带走。

“你敢,你要敢动我一根汗毛,看我………”她能干什么呢?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和这帮高手抗衡吗?答案自然是不行的。最可气的是尉迟修这个当事人竟然毫无反抗和争辩。

“你就这么让他们带走吗?等你的惩罚可不是打几棍子了事的,是处死啊。”平时他沉默寡言就算了,为什么在这样紧要关头的时候还是沉默寡言呢。何谨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心里。

哪知云墨心里早已经云起浪涌,却还是极力克制自己。今天这出戏,他不得不配合着演。将她拱手相让已经让他痛苦不已。可看到她为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竟然觉得自己就算是再难受都值得了。

“任务没完成,必须惩罚。”他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眼底那丝丝深情和恋恋不舍已经开始渗出。只可惜正急昏头的小女人并没有注意到。

“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何谨无奈地骂了句,随转身道:“他也不算没完成任务,我不是还在么。你带我去见楼清源,我会去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那就请夫人随属下一道回去见爷。”

“走吧。”这见鬼的规矩,迫得她不得不再次面对楼清源。

何谨随楼卫一道先行,尉迟修脉脉地目送她离开。尉迟老人家一直在屋内倾听,此刻才出来。

“这就是你做的决定。”老人家好似察觉到了一切,悠悠的开口道。

“嗯。”

“你不后悔吗?”将自己喜爱的女子拱手相让,这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

“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你呢?”

“我会守着她一辈子。”尉迟修突然仰头往上看去,或者他是要掩饰些什么,半响又道:“除非她再也不需要我了。”

“哎,情这个字啊!”多少江湖英雄都生生地折在“情”这个字上。

这一年多来的自我折磨,早已经将正当壮年的身子搞得破败不堪。上次被何谨咄咄相逼,导致吐血昏迷,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到底也下不了床。

“主子,属下把夫人请来了。”原本就削瘦的身子,整日里缠绵在病榻上,更显病弱。作为下属的楼卫实在于心不忍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谨儿肯来看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她那么恨我。”楼清源又是惊喜却又是不信,脸上是悲喜交加。

“爷,您别激动,我这就把夫人请进来。”不忍自家主子这般模样,楼卫赶紧出去将何谨请进来。

站在门外的何谨是满肚子的怨气,心想着等会儿可要好好的说道说道。见门从里边打开,只有楼卫从屋里出来,并不见楼清源本人。她有些奇怪,那楼清源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请求自己的原谅吗?怎么连出来见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

“夫人,爷的身子已经经不起半点刺激,您进去的时候可别在刺激他了。要不然大家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自家主子现在这样的身子状况委实不能大喜大悲。

“你这是在给我警告吗?你就不怕我进去告你的状。”这楼卫简直可恶,她都怀疑要抓尉迟回去惩处的法子是不是他自个儿决定的。

“只要能让爷好起来,属下怎么样都无所谓。”

“好一个忠仆呐,别让我知道你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来忽悠我。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夫人请。”楼卫没做声,只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谨推门进去,原本是想好好的找楼清源理论理论,却闻到满室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不禁怀疑这楼清源不会是病入膏肓了吧。这么重的药味可不像是一般患者会有的。就这么气他一气都能到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这身子得有多差啊。

迟疑的迈开步子往内室走去。印入眼帘的是一具极其清瘦苍白的男性躯体。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无一丝血色。颧骨高高的凸起,眉眼凹陷的厉害。伸在锦被外的双手干枯的只剩下皮包骨,只见上面那些可怕的青筋条条分明的凸起着。她隐约记得曾经这是一双相当漂亮修长的手,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幅可怕的模样。

更让她难受的是那头银黑交错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枕巾上。如果她知道的无误,楼清源应该是刚三十出头吧,这样的年纪正是男人的鼎盛时期。可眼前的这具身子仿佛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老。早已没有年轻男人该有的气息,处处都透着衰弱和*的气息,仿佛已经离死不远了。

怎么会这样,才短短一个月未见,他竟然变成这副模样,按理说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可她却丝毫没有一丝时愉悦的心情,有的只是心酸和难受。

仿佛是感觉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印入他眼帘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不禁激动的想起身,却发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只得懊恼的轻锤床畔。

“不用起来,就这么说话吧。”何谨并没有上前扶他起来的意思,只默然的站在床边。

“谨儿,真的是你吗?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在见到我了。”他病了这么多天,一直都没见谨儿来看望他。他想,她这辈子都不想在见着自己了。

“我是不想再见你了。要不是——”原本是想骂他的,可瞥见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最终还是不忍恶言相向。

“是我活该。”楼清源黯然神伤,虽说猜想她可能真不想见自己,但是当她亲口这么说,还是让他心痛难忍。

“你是活该的!”不是讽刺也不是斥责,只是无意识的喃喃轻语着。

“谨儿,如果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何不亲手将我了结了。如果这样能让你内心畅快些。”他如今这样等同于一个废人没两样,得不到爱人的谅解,拖着一副破败不堪的身子。一个月前的豪言壮语如今想来都觉得可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都这样的身子了,还敢说要重新追求她吗?他还有这样的资格吗?他还能给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吗?

“做梦,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会嫌手脏。”她红着眼厉声地向他喊道,眼眶里却是控制不住的湿润。

“谨儿,我的爱妻啊!”难道就因为他犯了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却要两个人都这么痛苦的活着吗?

“楼清源你如果想赎罪就好起来,我不想对着一具病入膏肓的躯体报仇。”何谨忍不住转过身子,想以此来掩盖快要落下的眼泪。

“好,只要是谨儿说的,我就一定要办到。”仿佛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似的,原本那槁木般的脸色一下子有了些许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