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浪萍风梗雨淅淅

翠羽神情一黯,“是的,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翠羽点头,“本宫自小家中几个姐妹遭遇饥荒或是失散,或是病死,唯一剩下的兄弟也饥饿而死,与她相处虽然不过寥寥几月的时间,却胜似亲生姐妹的感情,当初与她匆匆一别,不想竟然就是永别。”

我低头叹道:“人总有悲欢离合,这世间本是如此,娘娘也毋须伤怀。”

翠羽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今日与公主的一番畅谈本宫很是开心,公主若是得闲可以来本宫的蕲芳殿坐坐。”

我微笑道:“能与娘娘结交实乃唐萱之幸。”

翠羽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份欣赏,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不远处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走来,我与翠羽慌忙拜倒,“参见皇上!”

父皇负手自远处走来,原本微皱的眉头在看到翠羽的时候顷刻间舒展开来,那锐利的眼神也随之被温情所取代,“平身罢!”

父皇上前扶起翠羽,我也随之站起身退在一旁。

父皇的眼神瞟过我,诧异道:“辰月公主也在这?”

他身畔的翠羽连忙笑道:“今日臣妾正好路过此地,与公主一见如故就闲聊的片刻。”

父皇含笑看着翠羽,“如此甚好,晋国公主刚来宫中颇有不习惯之处,你们能如此谈得来朕也就放心了。”

父皇的眼神又落到翠羽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旋即眼神扫过四周,“你有身子的人了,出来也身边怎么没奴才伺候着。”

翠羽笑嗔道:“皇上整天吩咐一大群奴才寸步不离的跟着臣妾,臣妾不乏,腹中的孩子也快乏了!”

父皇朗声笑着,看着翠羽的眼神无比温情,仔细看去却是虚无的,仿佛透过翠羽正看着另一个人,我站在一旁颇为尴尬,欠身道:“臣女打扰娘娘多时,这就告退。”

翠羽微笑着向我颔首,我这才转身离去,走到远处时,我禁不住回头看着湖对面翠羽纤丽秀雅的背影与父皇紧紧相依,一时无言。

翠羽,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在父皇的心中不过是母妃的一个影子吧!沉香跟上前来,我敛眉转身向她道:“叫人出宫传话给王爷,叫他暗自查查王宵这个人。”

沉香依言下去,我站在原地看着阳光下自己的身影,微微有些失神。

二月二,龙抬头,大地万物开始复苏,按照宫里的习俗,在这一天各宫都会做各式糕点面点互相赠送食用以示一年平安吉祥,永乐殿里,宫女们做了金陵薄皮包、淮扬三丁包、松沪南翔馒头等一大堆吃食,我看着桌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点心中那一碟新做的杏仁糕,我想起昔日在浣衣局时,翠羽说过她小时候就很喜欢吃杏仁糕,心下一动,我吩咐道:“沉香,备一个食盒,随我去蕲芳殿吧!”

蕲芳殿里,翠羽的贴身宫女春梅进殿通报后,才出门迎我进去,翠羽正斜躺在里间的软榻上,见我进来微笑道:“本宫有身孕不便出门迎侯王妃,王妃随意坐!”

我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笑道:“今日二月二,六宫都在做糕点互赠,永乐殿里也新做了杏仁糕,臣妾见味道极好就冒昧前来请娘娘尝尝了。”

翠羽身旁的宫女立刻机警的上前接过沉香手中的食盒,翠羽从榻上坐起身,挑眉笑着,“王妃蕙质兰心,与本宫相处不过几日竟然知道本宫喜欢吃这杏仁糕。”

我笑道:“臣妾也是一时猜测罢了,让娘娘见笑。”

翠羽了然的点头,春梅已经将食盒里的杏仁糕装在精致的糕点盘子里端了上来,已经有宫女奉上刚刚沏好的热茶,我端起茶杯刚要饮下,忽然一股熟悉的气味传入鼻尖,这股味道我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哐啷!

茶杯被打碎,蕲芳殿里传出了翠羽的尖叫声,顷刻间,外面伺候着的宫女内监全都拥了进来,翠羽面『色』惨白的瘫软在地上,痛呼道:“本宫的肚子好疼!”

立刻有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宫女急匆匆的端着水盆进进出出,整个蕲芳殿一片混『乱』,老远就能听见里面的哄闹,不多时,大门外传来内监的高呼:“皇后娘娘驾到!”

殿外匆匆走来了母后的身影,她疾步上前问道:“刚刚本宫得到消息,说陈妹妹的胎儿不稳,可有此事?”

翠羽虚弱道:“臣妾刚才只是吃了几块糕点,现在腹痛难忍。”翠羽一把抓住母后的手急声问道:“娘娘,臣妾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陈妹妹放心,本宫今日定当为你找出凶手!”母后轻声安抚翠羽,随即转身看向侍女春梅,“今日贵妃娘娘吃下的是哪个宫送来的糕点?”

殿上一时间寂静无声,春梅的眼神赫然看着我方向,我跪在原地朗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今日贵妃娘娘送来的糕点是臣妾送来的。”

母后轻嗤的笑着,“原来是辰月公主,今日这个糕点公主作何解释啊?”

母后的声音中已经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与狠厉,我垂眸恭敬答道:“臣妾敢以『性』命担保,臣妾送给贵妃娘娘的杏仁糕里绝对没有参掺杂进任何东西!”

母后了然的笑着,“你说没说真话,一验便知真晓!太医,给本宫仔细看看那碟杏仁糕里有没有端倪!”

立刻有太医上前仔细检查碟子里的杏仁糕,拿起在舌尖轻『舔』,我跪在原地漠然的看着母后的神『色』,殿外父皇的身影急急的奔了进来,他一看到**翠羽惨白的脸『色』,怒声喝到:“怎么回事?”

母后急道:“皇上,今日陈妹妹吃下辰月公主送来的糕点后忽然胎动不安,臣妾疑心是有人在糕点中下『药』!”

我瞬时叩头拜倒:“皇上明鉴,臣女与贵妃娘娘无冤无仇,试问臣女一异国公主怎会做下毒谋害龙种这般不知死活的事!望皇上明查!”

父皇闻言皱眉沉声对一旁的陆太医喝道:“陆文远,这糕点里有什么端倪可查出来了?”

陆太医恭敬的叩首,“回禀皇上,辰月公主送来的杏仁糕里并无任何异样,贵妃娘娘今日也只是正常的胎动不安,并非身中『药』物!”

母后的脸『色』一变,“陆太医,你可验仔细了,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小心你项上人头不保!”

陆太医再次叩首,“微臣所言非虚,这杏仁糕里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父皇不悦的看着母后,“皇后最近行事怎么愈发的不知轻重了?”

母后尴尬的低下头,“是臣妾今日一时鲁莽,冤枉了辰月公主了!”

我与翠羽的眼神不经意的交会,心头了然,一场风波就这样不了了之。

深夜的永乐殿,我独坐在灯下,思虑着今日的事情,那茶水的味道我这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当初柳贵妃怀着身孕时,李承桓就是吩咐人每日在她的茶水中放入极少份量从南疆传来的破血散,只要有孕的女子饮下这掺有破血散的茶水就会有滑胎的危险!柳贵妃就是每日饮下那掺了极少份量破血散的茶水,最后生产时再加上那碗加了极大『药』量的参汤,腹中的孩子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夭折,任谁也看不出端倪来!

而今日,那茶水里的破血散的份量恐怕是足以要了翠羽的命!就在那关键时候,我不动声『色』的一步上前暗中一把握住翠羽刚要端起茶杯的手,“臣妾忽然想起一件事要告诉娘娘了。”

翠羽低头瞟过我按住她手臂的手,立刻会意,对旁边的侍女淡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和王妃要事要谈。”

随侍的宫女很快退下,屋里只剩下我与翠羽两人,她看着桌上的茶杯低声问道:“这茶有什么古怪吗?”

我轻轻点头。

翠羽大惊失『色』站起身,“你说的可当真?”

我端起那杯茶幽幽道:“娘娘的宫中恐怕早有『奸』细,这茶应该是今日才放进破血散的,为了就是和永乐殿里的内应里应外合在臣妾送给娘娘的糕点里放入其他别的东西,到时候娘娘的胎儿保不住,而宫中诸人送来的糕点里只有臣妾送来的有端倪,臣妾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冤情了!”

我上前拿起盘中的杏仁糕,放在鼻下一闻,手指微一用力,杏仁糕瞬时变成粉碎!一旁的翠羽凝眉贝齿紧咬,“岂有此理,居然算计到本宫身上了,这幕后之人可真是阴毒,一石二鸟,既能将谋害龙胎的罪名栽赃到王妃身上来,又可除去本宫的皇儿!”

我垂下眼睫,“臣妾本是千里迢迢从晋国嫁来,自认在安分守己,从未得罪过宫中任何人,不想半个月未到就已经有人欲置臣妾于死地!”

翠羽紧握拳头,沉声道:“本宫今日就要看那幕后之人想玩出什么把戏来!王妃陪本宫演一场戏如何?”

我抬头看着翠羽眉眼间的恨意与狠厉,了然点头。

我送去的杏仁糕里一早已经被人掺进了东西,到时候翠羽一旦滑胎,我就会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遣送回晋国!

然而到底是什么原因要使母后这般迫不及待的嫁祸我呢?我想起了那日她看到我的容貌时大惊失『色』的表情,漱玉和母后是什么关系?难道当年母后认识漱玉?照今日母后的态度来看,漱玉一定是母后所忌惮的一个人,而这之中的端倪又是什么?

一个又又一个的疑问在心里缠绕着,沉香上前剪了烛花,催促道:“公主,已经二更天了!明日一早嬷嬷还要教习礼仪呢!”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轻笑道:“不急,很快会有人来拜访的。”

沉香疑『惑』道:“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

我的眼神看向门口,夜风轻轻拂动院落里的柳枝,树影婆娑,凉风习习,更添一分诡异!一盏朦胧的灯火由远及近飘来,月『色』下走来了两名身着黑『色』斗篷低头匆匆而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