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坦诚

大厅中,千落凝端坐于高堂之上,冷目扫视堂下那名偷儿纤纤玉指很有节奏的敲打椅把,按耐心中的烦躁等待着他的答案。

“您知道的嘛,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流窜作案的,不可能呆在一个地方太久,否则很容易被抓包的,因此小的去了很多地方,几乎四国都跑遍了……”看来这个偷儿很会自得其乐,自顾自的滔滔不绝,说的还都是一些废话。

敲打的手指节奏越来越快,美眸也越来越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将重点。”若是其他的事,或许,她的耐心无人能及,可只要一碰上月哥哥,她完全没那个心思听这偷儿讲些有的没有的。

“小的这不就要说到重点了嘛,各国的皇都住的几乎都是富有之人,小的就想在西秋国的皇都寻找下手的目标,两个月前,小的发现一位公子身受重伤的倒在离西秋国皇宫不远处的林子里,那时候,他都也不动的样子,小的还以为他死了呢,看他一身华服,那么他一定是富家子弟,可没想到,他还正穷,搜遍全身,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也只有那一根簪子,和几两碎银,还有这个荷包,于是小的就全拿走了。”回想两个月前,还真有些惊险呢。

手指倏地停止了敲打的动作,冰冷的表情有了裂痕,紧攥拳头极力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可心仍然快速的跳动着“那位公子是不是长得这个样子。”拿出那张昨夜关在房中画出的月哥哥素描画像,完全展开。

这就是凝儿昨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画的画像吗?很惊讶,不若他们从前所见的画那般,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可画者对此画上的男子的那种浓烈的爱,每一笔都带着浓浓情意,画上的男子长得极为柔美,精致的脸庞,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美眸之上,俏挺的鼻,那时一种柔『性』的美,男人们终于明白为何她会那名男子如此的情深意切了,他完全和他们是相反的,无论是温柔如春风的沐路,还是对她痴情不悔的自己,都不若画中的男子那么惹人怜爱,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呵护于他。

看了好一会儿,偷儿端详了好久,才回到“像,又不像。”

“什么叫像,又不像?说清楚。”真的很想揍他,说话说一半。

“那位男子确实是于画中的男子容貌无异,可没有那么柔弱的样子,而且好凶哦,小的拿走发簪和荷包的时候,那个眼神好似要把小的撕成碎片一样,眼睛都染的血红,还好他身上有伤,小的又跑的快,否则小的就可能没命了。”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呢,幸好他跑的快,不然小命休矣。

“阎恨,带他退下吧。”或许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吧,她没有在外人面前失态,可紧攥的双拳,却又显『露』了她激动异常的心情。

偷儿离去后,千落凝又陷入了深思中,他还活着,她的月哥哥还活在西秋国,那这三年来,她的心伤何来,她为何背负着心伤离开西秋国。

那午夜梦回的思念,侵蚀着她的心,似乎冰封的心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受伤了?为何会受伤,为何会变,为何他会活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迷』,看来她必须要回西秋国,不止为了了解真相,更是为了他。在这之前,必须要和男人们好好谈一谈。

负责照顾娃娃的『奶』娘匆匆忙忙的冲进大厅,气喘吁吁的大喊“主子,不好了。”似乎失态很严重。

冷声询问着“什么事?”能让『奶』娘如此惊慌的也只有娃娃的事了。

毕竟是冰晶宫训练出的人,知道此刻并不是慌张的时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属下哄睡了小主子后,听见门外有些动静,就追了出去,可没追到,回到房间后小主子不见了,剩下的只有这张字条。”递出一张字条。

接过字条,心情有些复杂,看着纸条上的字更是令她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愤恨的轻声呢喃着“玉妃,你为何要『逼』我。”

『奶』娘双膝跪于地,自责的请罪“属下保护小主子不利,请主子降罪。”小主子很可爱,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都很喜欢,而此次确实是她的失责,身为冰晶宫的人,连声东击西这么浅显的计谋都没想到,还傻傻的追了出去。

她的身上隐隐散发着森冷的寒意,不是为了『奶』娘的失责,而是为玉妃的『逼』迫“算了,我不想责罚你们,都退下吧。”敌人有心如此,防不胜防,近来被噩梦闹的,忽略了娃娃的安全问题,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责。

“谢过主子的饶恕。”『奶』娘恭敬的退出大厅。

她只是不想让外人参与他们的谈话,男人们自然知道她的用意,待确定『奶』娘离开后,才急急的问着“凝儿,字条上究竟写了什么?”娃娃不见了,不止凝儿会急,洌会急,他们也都会急,他们早就把娃娃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女儿不见了,他们怎么会不急。

千落凝的眸子越来越冷,心底不自禁蹿起的怒意无法言喻,“抱走娃娃的是玉妃的人,字条上的意思是,娃娃被带到了西秋国的皇宫,让我去西秋国,局时会有人带我进宫,若是不去,娃娃会没命的。”无论她是不是秋枫,玉妃还是不肯放过她。

黑衣一脸了然“凝儿是打算回去。”不是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是,除了娃娃以外,我还有些事必须回去弄清楚。”原本她就想和他们说一声的,没想到会闹出这么一出,看来她回西秋国已是定局。

“是为了那画上的那名男子吗?”

千落凝微微颔首“是,我也正是要和你们说这些事,你们也有权知道,也算是让你们做个心理准备吧,此次回西秋国,就算是不告诉你我的过往,你们始终会知道,不如在这告诉你们,局时若有何状况,你们也便于应对。”

沐路将她纳入怀中,清柔的在她耳边轻语“你说,我们听,凝儿,你若不愿说,不想说,我们并不介意,你不用勉强。我们更在意你这个人。”

抬头给他们一个淡淡的笑,轻轻摇头“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愿意告诉你们,想告诉你们,因为我相信你们。”

她愿意将过去告诉他们,他们都很感动,可为了听她接下去要说的,亦不会断然打断。

她将过去娓娓道来“他是桑月,确实他是母皇的妃子,可我也确确实实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很难理解吧,他是个很特别的男子,进宫后,母皇并未宠幸过他,他自愿身处冷宫之中,让孤独陪伴着他。”她陷入了回忆中,凤眸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凄凉“还记得,初遇他时,我才五岁,他站在广寒宫的枫树下,秋风吹来,红『色』枫叶缓缓飘落,他的神情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让人怜爱,我懂了他的孤寂,于是,我和他成了最亲的亲人,之后,他弹琴,我聆听,我的童年就是在他的陪伴中度过的,随着我渐渐长大,我和他之间的变了质。十五岁那年,玉妃在母皇耳边吹枕头风,下旨赐婚,我反抗,说了重话,母皇气吐了血,我不得不娶了一个不爱的人为正妃,新婚之夜,却是他成为了我的第一个男人,在我看来,他才是我真正的正夫,可是后来母皇发现了我与月哥哥之间的事,在病重生死弥留之际,一道圣旨赐死了他,母皇去世后,秋笛登基,将我关入大牢,后来是母皇的贴身侍卫小塑救出了我,说是替我埋葬了月哥哥的尸体,母皇的死,月哥哥的死,在西秋国再也没有了牵绊,没有了留恋,我离开了西秋国,自此我将自己的心冰封了。”那段回忆又幸福,又苦涩,最后变成了一种悲哀。

“可是听你和那偷儿所说的话,和你的反应,他应该还活着吧。”

“是,这支簪子,是他戴过的,而这个荷包,是我五岁时送给他的,再加上他的容貌,我想他是活着,”一想到他还活着,她就情不自禁的笑了,嘴角弯成一个笑的弧度,这是她恢复记忆后第一个出自真心的笑容。

“看来他对你很重要。”南洌心里有些失落,毕竟留在她身边那么久了,却始终无法真正进入她的心中,原来不是她对他们没有敞开心扉,而是她的心间对桑月的爱已经装的满满的,无法让他们进驻。

千落凝并没有否认,而是颔首承认“是,他对我很重要,我爱他,我把十年的爱都给了他,或许对他的爱占了心的一大半,或许是他的死令我无法打开心结,无法再爱,可我也承认,我在乎你们,可并不是在乎就能称之为爱的,我只能说我喜欢你们。”对于这个问题,她没有任何隐瞒,也从未想过要隐瞒。

“我知道,或许可以说我们都知道,我们都爱你,你幸福,我们就幸福,所以我们会陪着你一起去找回你的幸福。”心底隐隐泛着酸意,给她幸福的人并不是他,他也不好受,他也会失落,或许从前,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去独占她,可经过了很多事,他已经明白了原来,爱不是独占,是以所爱之人的幸福为幸福。

眼眶微微湿润,隐隐蒙着一层雾气,她是被他们感动的“谢谢。”他们对她的爱很深,很真。

“永远不要对我们说谢谢。”他们完全不需要如此客气,他们心甘情愿。

除了月圆之夜,她承受了非人的痛苦,需要两日调养身子外,他们一路都在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一月后赶到了西秋国。

说实话,他们都可以夜探皇宫,可她并不确定玉妃究竟打着怎样的主意,最主要的是,她很确定娃娃在她进宫之前,娃娃一定是安全的,她必须乘这个时机去弄清楚,玉妃执意『逼』“千落凝”进宫究竟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然后再想一个办法,彻底的摆脱玉妃的纠缠,无论是千落凝,还是秋枫,都不想永远生活在玉妃的阴影下,不得安宁。

按照宫中的眼线的说法,玉妃暂时将娃娃照顾的很好,而且派了许多武功高强的守卫把守着,正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走在大街上,在宫中十五年,无时不刻都在想如何能得到自由,偶尔想着如何从宫中溜出去,逛逛大街,在大街上买一些廉价却有趣的物品回宫把玩,可皇宫就犹如一个大的牢笼,那时有着太多牵绊,她始终是关在牢笼中的小鸟,没有出宫一步,后来月哥哥死了,秋笛登基后,她成了一个通缉犯,而她还未来得及看一看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皇都,就必须赶紧离开了,一来,她想赶快离开西秋国,以免触景伤情,二来,也是为了逃开秋笛的追缉。

这个大街,她始终没有好好的去看过,看惯了他国的街道,再看看西秋国的,果然不一样。

西秋国女子为尊,遮面的始终是男子,而女子则抬头挺胸,抛头『露』面,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着。

这里的男子,脸上胭脂水粉抹上厚厚一层,娇柔的似他国的女子,那样子真是造作的让千落凝掉了一地的疙瘩,捡都捡不完,这里的女子为了比男子更美,那脸上抹的犹如猴屁股似的,还自以为是天仙下凡般洋洋得意呢。头上叮呤当啷挂了好多发发饰,真把自己当做是圣诞树了,什么都往头上『插』,也不会嫌重。

这里的男子犹如裹了小脚般迈着小步子,真要是有急事,准误事不可。这里的女子大步行走,这去的地方大多是青楼,正大光明的追求糜烂的生活。

西秋国的皇都中的百姓,富有的,很富有,贫穷的又很非常穷,因此造成了贫富极端。

可这里的富有的程度却又比不上东春国,只因这些年来,秋笛几乎未上过早朝,沉溺于声『色』犬马中,不肯自拔,整个朝政都被玉妃把持着,玉妃生来奢侈,只爱享受,两年前的浦城闹饥荒,玉妃不但不赈灾,也未有减免赋税,然后是一年半前,盐城的水患,导致淹没了许多庄稼,农作物颗粒无收,玉妃却始终未派人修建河堤来防止洪水泛滥,甚至硬要征收粮食作为粮饷,盐城的农作物失收,只得拿出平日省吃俭用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存粮上缴。一年前的宣城的那场瘟疫,没有想办法救治,而是下令屠城,来防止瘟疫蔓延。

并不是没听闻过西秋国的现状,却未想到实际上却比她听闻的还要严重,虽然很同情,可她仍然不想陷入这场漩涡中,这浑水,她没兴趣淌。

刚找了间客栈下榻,一个侍者打扮的男子便找来了,说明她一进皇都就已然被人给盯上了,看来他们都该谨言慎行,在东春国时,她已经曝『露』了太多,可是在西秋国,她不想曝『露』的更多,让人卸下防备,她才能探查更多玉妃的目的。

安排了男人们留在客栈,寻找月哥哥的事交给他们,她很放心,一个国家,要找一个人,或许很难,可是既然锁定了一个城池,对冰晶宫而言应该很容易吧。

另外她的身边谁也不能带,以防引起玉妃的注意,此刻她还不想将她的男人们太早曝『露』在玉妃的面前,虽然他或许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了,可至少不能把他们带到危险面前。

跟着那位侍者进了宫,每走一步,她的心情都是纷『乱』的,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小时候母皇的宠溺,皇宫内院任由她逛,没有人会阻止她,皇宫还有哪个地方她没有去过,冷宫废宫,她都去过,就连玉妃的玉宁宫她都有去过,不过她溜进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些不堪入目的景象,于是她便不再去那种污秽人心的地方逛了。

母皇的所有嫔妃的寝宫,她都有逛过,她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皇宫,当她步出了皇宫,就从未想过还会回到这里,如今她回来了,却要装作对这个熟悉的地方非常陌生,有些讽刺。

千落凝被带到玉宁宫外,侍者面无表情的说道“请姑娘在外稍候,待奴才通禀一声。”

掩去眼底的冰冷,带着女儿家的羞涩,微微颔首,在这里她必须掩盖自己的真『性』情,否则,玉妃那厮会对她起怀疑的,会起戒备之心的。

侍者进去好一会儿,才回来,恭敬的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姑娘,主子请您进去呢。”侍者在前带路,而她则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玉宁宫比从前更奢华了,想来,近年来他从百姓那里搜刮了不少财物吧,眼底闪现一丝不屑,很快便隐去,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着,遮挡住了眸底的冰冷,随着侍者踏入了玉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