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难道蒙面人不止一个?

磨刀客目光一瞥,又见屋里多了三个人。

三个蒙面人。

四个蒙面人都站在黑白争先背后,无声无息,如鬼魅,阴森可怕。

黑白争先默默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蒙面人道:“一个使刀的高手,连刀也不要了,说明他已经没有斗志,没有斗志的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

停了一下,又说道:“更重要的一点,他有刀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杀他,而没有刀,则人人都可以杀他。”

接着,蒙面人又道:“这是一个难逢的机会。”

蒙面人果然是为杀他而来!

磨刀客有着一瞬间的悲哀。

可是,他忽然又笑了,而且,狠心坚定地在棋盘上下了一颗子。

这是一着强手,硬是打入黑棋的腹地。

一着攻入,形势随即逆转,黑棋顿时自危,而白棋的这条大龙,眼看就能活了。这样一来,胜负之数,又难以预料。

黑白争先微微一笑道:“有刀是高手,没有刀,照样是高手。”

蒙面人开始动。

他们知道,磨刀客正恢复自信,现在是他最弱的时候,如果再不出手,他们就没有机会了。蒙面人动,四个人,四个方向,四种怪异的武器,一齐击向磨刀客。

磨刀客似乎没想到,他们这么干脆就动手。

他没有准备。

如果有刀,他可以轻易击落四种武器。可是他没有想过,在没有刀的情况下,他该如何躲开对手的攻击,特别是遇到凌厉的攻击!

磨刀客呆住。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在这一刻,他才想到他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刀,才知道那把刀对他的重要。

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舍弃了那把刀,这一刻,磨刀客想起了他的妻子,想起他们恩爱幸福的每一天。

他想起她骑着骏马狂奔的情景,想起她飞刀杀人的从容和自信,想起她那颗温暖而善良的心……他的最初眼神也还在他的面前闪着脉脉温情。

磨刀客还在想,他想他死了之后,就可以去见她了……他还在担心,在见了她之后,她还认不认识他……

磨刀客觉得眼前一黑,就听到了自己发出一声惨叫!

可是,磨刀客的思绪还在延续,他还想他的妻子最后给他烧的那顿饭,他愕然,如果自己死了,怎么还可以想念过去的事情?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地方叫做阴曹地府,容许死人带去从前的记忆,磨刀客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迷迷蒙蒙,模模糊糊,像他的妻子,又看不清楚,磨刀客用力揉了揉眼睛,极力睁开,看到的是另一幅情景。

四个死人。

棋盘上凌乱不堪。

黑白争先的肩膀上,一片鲜血,血染衣衫。

磨刀客顿时明白了,自己没死,自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黑白争先却为了救他而与蒙面人拚力厮杀。

他觉得眼前漆黑时,一定是黑白争先用黑子击落四种武器,本来,只需四颗棋子便可击落四种武器,他之所以抛出所有黑子,在磨刀客的前面筑起一道铜墙铁壁,是因为他怕没把握。

更因为此刻他也遭到了更凌厉的攻击。

一定是这样的。

磨刀客望着黑白争先肩上的血如一朵灿烂的红花。

黑白争先努力挤出一丝笑,说道:“我还是错算一步,他们要杀的人是我,我全力救你,不知道他们最后还有一把刀。”

磨刀客眼角有些模糊。

黑白争先站起来,走过去,揭下蒙面人的黑纱——果

然是他们:

鲍安、铁三、朱孩儿、鲍无珠。

磨刀客道:“他们是谁?”

黑白争先道:“是他们告诉我孤烟城偷了藏书楼的书。”

磨刀客沉思道:“他们怎么知道是孤烟城偷了藏书楼的书?他们为什么要嫁祸孤烟城?”

沉思了片刻,又道:“尽管我们已决定铲除孤烟城主,可究竟是谁要嫁祸于他呢?”

黑白争先将自己在柳村的遭遇简略说一遍,迟疑道:“倘若他们真的是被洛一苗收买,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不是欲盖弥彰、反而露出破绽吗?”

磨刀客也蹙紧眉头。

可是,磨刀客的眉头马上就舒开了,因为他这时看见一个人进来。

这个人就是心香。心香的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

这是一把好刀。

高手的刀。

磨刀客的刀。

现在,这把刀就摆在他面前,生锈的刀,黯淡无光,毫无生气。

心香道:“这是你的自信,你的勇气,你不该舍弃它的,你不该让它寂寞。”

好刀配高手,锈迹斑斑的刀,又插回磨刀客的背上。

壁炉。

炭炉里的火很旺。

因此也很温暖。

整个房间都很温暖。

在这么温暖的房间里,有人还要躺在一张又大又厚的貂皮上,就算没有炉火,躺在貂皮上也不会感到寒冷,何况在这温暖如春的卧室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任何人都无法体会,只有躺在貂皮里的人才会知道。

躺在貂皮里的人满脸通红,他的脸色跟炉火的颜色是一样的:旺盛、给人温暖。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但是却极其奢侈——光是房间角落的那只瓷瓶,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还有,墙壁上镶嵌的无数颗珍珠翡翠,每一颗都可以换取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

能够拥有这些东西的,只有君主。

而孤烟城主就是君主。

做君主,其实就是要什么能得到什么,自己的话无人敢不从,做君主,就是为了感受那种高高在上的,一呼百应的骄傲。

孤烟无言此时很骄傲。

他是孤烟城的城主,尽管他的城主之位是从孤烟真言的手中夺过来的,但他从没感到这有什么错,因为他比他的哥哥强,所以,他当城主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谁还比他强,也可以从他手中夺走城主之位。

孤烟无言很自信,他笑起来时,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而听不见笑声。

孤烟无言在笑,他没理由不笑,孤烟剑法的三部二十七招他全都练成了。

从现在起,他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他一向认为自己聪明,最起码,他要比他的哥哥孤烟真言聪明,孤烟真言只能练到孤烟剑法二部十八招,而他却可以全部练成,就凭这一点,他就应该是孤烟城的主人。

他的一生,已经不短了,到现在为止,整整四十八个年头。

四十八年中,他办了许多事情,每一件都是他心中所想的。

“只要想办,没有办不成的事。”这是孤烟无言最骄傲的地方。

他听说中原武林也有个“只有不想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事”的轻轻一刀。

孤烟无言不相信除了他之外,世上还有这种无所不能的人。

他一直以为,上帝创造的人都是不一样的,跟他一模一样的轻轻一刀,一定不存在,那只是谣传。

孤烟无言相信自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不要说别的,就是他身下的这张大貂皮,天下也只有他一人拥有。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大更厚的貂皮了。

因为这张貂皮,是他在最寒冷的天池边猎取的,要不是他有数十年的抗寒奇功,要不是他已经练就了天下无敌的剑法,无论如何猎不到这头巨貂的。

孤烟无言的剑很短,短得可以夹在指缝里。

就是这柄指缝间的剑,可以发出天下无敌的威力。

把剑放在掌心,他像是在欣赏一件杰出而精美的礼物。

炉火跳跃,他的脸也在跳跃。

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情,他们兄弟两个,有一次在外面玩耍,突然从空中掉下一只纸鸢,孤烟真言比他跑得快,抢先抢到了。

他后到,他想借纸鸢看看,孤烟真言只答应拿在手中让他看。

可是,那纸鸢实在太好看了,太有诱惑力了。

他借着力气比哥哥大,突然从他手中抢过纸鸢,并将他推倒在地。

后来,纸鸢就成了他的了,哥哥要看一看,他也不答应……“小时候就注定我比你强了。”孤烟无言喃喃道。

孤烟无言虽然说的很轻,但有一个人还是听到了。

这人是弯月。

弯月也躺在貂皮里。

弯月是他的老婆。

弯月有要一对很好看的眉毛,这对眉毛好像会说话,孤烟无言就喜欢弯月的眉毛,他娶她做老婆,也是为了能得到如此好看的一对眉毛而已。

他可以不要她的任何东西,甚至可以不要她的肉体,但是,却绝对不能没有弯月的眉毛。

这张貂皮,是他们两人的床。

这是世界上最独特的温床,睡在上面是什么滋味,只有他们才知道,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如果谁敢在貂皮上摸一下,那这个人只有一死。

弯月刚才是睡着了,她的眼睛慵懒、缱绻,这是她最美丽的时刻,应该说,弯月是个美人,就算没有那对好看的眉毛,她也还是一个美人。

弯月现在看起来很温柔,可是她凶起来的时候,孤烟无言也得让她三分。

弯月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她不能生孩子,她不能生孩子,就等于孤烟城主不能有后代,孤烟无言很苦恼,他准备再纳个妾,以便能接香火。

孤烟无言跟弯月商量时就坦言,他纳妾完全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绝不会对她付出任何感情。

可是弯月就是不依,她不吵不闹,只对他说,如果你纳妾,我便死。

孤烟无言知道弯月是个敢说敢做之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最后,孤烟无言还是舍不得弯月,其实,与其说他舍不得弯月,不如说他舍不得弯月的眉毛。

弯月的睡衣是用最好的丝棉做的,在炉火的映照下,她的脸很红,红得动人,在这种红的诱惑下,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抗拒的。

可是孤烟无言却无动于衷。

他不看弯月的任何地方,只看她的眉毛。

弯月的眉毛确实修得很好,长短、粗细、浓淡、弯曲的程度,都恰到好处,没有一点瑕疵,为保养这双眉毛,弯月几乎花去她所有空闲的时间,她知道,如果哪一天城主不喜欢她的眉毛了,她就会死去。

她更知道,跟她一样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但比她眉毛更好看的眉毛却没有。

所以,弯月很珍惜她的眉毛,就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样。

弯月这时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孤烟无言喃喃道:“我本来就比你强……”

她最近常听到他说这句话,弯月清楚,孤烟无言有一种野心在膨胀,她并不担心他会被称霸武林的野心害死,相反地,她觉得他很有耐心,如果换成是她,她也许早就要行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