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氏,今年七十五岁。

她在生欧阳骏马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

四十岁不算老,可是,对她来说,能在有生之年得到一个儿子,是她最庆幸的事。

她的丈夫欧阳飘在她怀上欧阳骏马的不久,便掉崖死了,因此,欧阳骏马是她一生的最后寄托。

她把儿子取名骏马,希望他像骏马一样,活得自在而快乐。

从小,欧阳骏马长得很乖巧,很惹人爱,只是,到了五岁半,欧阳骏马还不会说一个字,连“娘”也不会叫。

欧阳氏很伤心,经常暗暗流泪到天明。而这时,欧阳骏马往往会在半夜哭醒。

欧阳骏马到了七岁零九个月,还不会开口说话。尽管他这时会帮母亲干一些家务,也完全知道母亲在为他伤心,可是,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欧阳氏以为自己生了个哑巴,在人前总觉得抬不起头。

终于,她的眼泪流干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那一天,太阳升得很高了,欧阳骏马已经将缸里挑满了水,而且,把泡饭也烧好了。

欧阳骏马来到母亲床前,见母亲一动不动地躺着,以为母亲死了,吓得大哭,一边哭,一边摇着母亲的躯体大叫:“娘,你不能死,不能丢下我不管!”

欧阳骏马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是八岁。

欧阳氏没有死,她只不过从此以后变成了瞎子。

而欧阳骏马则从此不再是一个哑巴。

欧阳骏马知道母亲的眼睛是如何瞎的。

从八岁起,他就挑起了扶养母亲的重担。欧阳骏马会说话了,可他从来没有埋怨过母亲一句。

这天,欧阳氏早早就起床了。她有一种预感,她相信欧阳骏马今天会一大早来看她。

欧阳氏十分相信自己的预感,因为以前有过许多次这样的预感,结果全部都灵验。

背刀客要杀欧阳骏马之事,欧阳氏一点都不晓得。

因为欧阳氏接触外接的唯一途径是两个佣人,只要佣人不说,她是什么也不可能晓得的。

两个佣人,一个叫马方,一个叫邵铁,听他们的名字,好像是五大三粗的莽汉,其实,她们是两位极其能干聪慧的女子。

马方今年三十七岁。

邵铁也只比她大一岁。

三十七八岁的女子能这样安安心心服侍一位七十五岁的瞎老婆子,没有上好的耐心,是做不到的。可是马方和邵铁却做到了,她们服侍欧阳氏已有八个年头了。

听到欧阳氏起床,睡在隔壁房间的马方和邵铁也赶紧起床。起床后,与以已往一样,马方去挑水做饭,邵铁则陪着欧阳氏聊天。

欧阳骏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邵铁身后,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邵铁盯了欧阳骏马一眼,躬身退出欧阳氏的卧室。

欧阳骏马黯然道:“娘,我最多只能活三天了。”

“你说什么?”欧阳氏惊道。“你说,谁要杀你?”

“背刀客。”欧阳骏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铜牌,递到母亲手中,说道:“娘,这就是背刀客的死亡令,任何人接到这块令牌,十日内必死,现在已过去七天了。”

顿了一下,又道:“所以,孩儿最多只能再活三天……”

“住口。”欧阳氏喝道:“你这个逆子,不好好做人,怎么会跟背刀客结下冤仇?”

欧阳骏马道:“娘,孩儿连背刀客是谁都不认识,怎会跟他结仇?”

“那他为什么要杀你?快说。”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欧阳氏忽然将手中的铜牌“啪”地摔在桌上,大声叫道:

“马方,邵铁。”

马方、邵铁顿时出现在卧室门口,躬身道:“夫人。”

欧阳氏道:“把小马子给我绑起来。”

“是。”马方、邵铁早已准备好了绳索,一抖手四条银练,如魔爪似的,将欧阳骏马捆住。

欧阳骏马想不到马方、邵铁真的会动手,一时惊呆了,惊道:“娘……”

欧阳氏站了起来,冷冷道:“拿来。”

“什么东西?”

“背刀客的死亡令。”

“娘,你……”欧阳骏马瞪大了眼睛,他似乎将眼珠挤出来也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只见欧阳氏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脸上**,不一会,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露出一张娇媚的面孔。

欧阳骏马失色道:“你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惭儿。”

惭儿的脸上尽是笑意,简直比吃了蜜还甜。

欧阳骏马回身,怒视着马方、邵铁,喝道:“你们……”

惭儿笑道:“他们的脸没变,马方是马方,邵铁是邵铁,只是收了我的许多钱,变心而已……”

说罢,又大笑,好像一辈子再没有比这更得意的事情了。

惭儿笑声一顿,说道:“欧阳骏马,快把背刀客的死亡令交出来。”

欧阳骏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憨厚的脸极是难看。

惭儿拿起桌上的那面铜牌,冷笑道:“你想用假的死亡令来骗我,好小子,连娘也想骗。”

欧阳骏马刚才被惊呆了,这时听到惭儿提到娘,怒道:“你把我娘怎样了?”

“没怎么样。”惭儿道:“只要你交出死亡令,你娘连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惭儿以为欧阳骏马一旦知道老娘被抓,定会急得不成样子,没想到欧阳骏马淡淡道:“你做梦。”

这反倒令惭儿一愣,笑道:“这就是天底下最孝顺的人……”

“欧阳骏马是孝顺的人,我却不是。”欧阳骏马说着忽然叫道:“马方、邵铁。”

马方、邵铁这时在惭儿身侧,听到欧阳骏马的叫声,倏然伸指,各各点中惭儿的穴道。

惭儿惊道:“你们……”

欧阳骏马笑道:“她们什么也没变,变的只是心,因为他们收了我比你还要多的钱,哈、哈、哈……”

欧阳骏马笑声未已,捆住他的银练自行脱落,手中,多了一把剑。

一把黑剑。

漆黑如墨。

——白天龙。

白天龙伸手,扯掉人皮面具,笑道:“你向我要死亡令,岂非做梦?”

惭儿美丽的脸气得通红,又羞又急的样子,看起来美极了。

白天龙喃喃道:“如此娇美可人,却要什么死亡令,纵使你得到了死亡令,纵使背刀客能为你做一百件事,你却要死在背刀客手下,岂不可惜……”

说着,痴痴地盯着惭儿看,他的眼中,露出**邪的神色。

惭儿穴道被制,全身无法动弹,见白天龙一步步接近,胸脯起伏,怒喝道:

“别过来。你敢乱动……”

白天龙笑道:“乱动又怎样?”

惭儿心下大惊,寻思道:“白天龙此来,也是为了背刀客的死亡令,如今身份泄漏,却一无所获,要是惹恼他,说不定真会干出禽兽不如之事,我不如先稳住他,看他变化……”

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

要乱动,我又能怎样?只是……”

“只是什么?”白天龙果然站住,问道。

惭儿道:“只是你再也得不到背刀客的死亡令了。”

惭儿接着道:“你怎么会想到装成欧阳骏马?”

白天龙道:“欧阳骏马是有名的孝子,如果欧阳氏早知道背刀客要杀她的儿子,她无论如何都会要欧阳骏马交出死亡令。

“她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让儿子死的,而凭着欧阳骏马的孝顺之心,他不会不听母亲的话……这样,我估计死亡令会在欧阳氏手上……”

白天龙冷冷一笑道:“那么你呢,你怎么会变成欧阳氏?”

惭儿道:“我跟你想的一样,欧阳骏马既然是有名的孝子,我若以他母亲的身份要他交出死亡令,他不会不交,想不到……”

白天龙沉思道:“欧阳骏马会不会早就把死亡令交给欧阳氏了?”

惭儿道:“我也这么想。”

白天龙冷笑道:“这样想就好,我问你,欧阳氏呢?”

惭儿嘴巴一努马方、邵铁,说道:“你问她们……”

马方、邵铁彼此迅速对视一眼,双手一挥,四条白练,分击白天龙和惭儿,与此同时,身躯如离弦之箭,射向窗外。

白练闪烁。

黑剑更耀眼。

马方和邵铁刚刚跃起的躯体,颓然摔在地上。

她们的咽喉,留着一个洞,这是白天龙的黑剑留下的。

白天龙注视着她们的躯体,冷冷道:“连你们也敢起私心。”

白天龙一剑杀了马方和邵铁,又割断了四条白练,他救了惭儿一命。

白天龙道:“我们差点都被这两个贱人骗了。”

“如果你跟她是我们,那我跟她又是什么?”随着话音,卧室里又出现一个人。

一个白衫人,腰间悬着一把剑,一把平平常常的剑。这把剑,就像台上的道具,不似真的。

叶多!

杀人王叶多!

这个人是杀人王叶多。

叶多走到惭儿身边,伸指疾点,解了惭儿的穴道。

惭儿笑得比以前更美丽,更迷人了。

女人所有的魅力,仿佛就在这一笑之中。

惭儿对叶多笑道:“那当然是我跟你是‘我们’。”

叶多也笑了。

他笑起来,有一种男人的自信。

就是这种笑,才会让女人迷恋。

白天龙幽幽道:“我现在才明白,无论多美丽的女人,都喜欢跟杀人王在一起。”

叶多对惭儿道:“你说他明白了什么?”

惭儿笑道:“其实他不知道男人真正的魅力在哪里。”

叶多道:“难道我这样还不足以吸引你?”

说着又充满自信的一笑,这一笑,比阳光还灿烂。

惭儿道:“如果你现在还是一个失败的人,就算你笑得比太阳还灿烂,也不会有一个女人愿意跟着你。”

白天龙冷声道:“谁说杀人王是一个成功的人?”

叶多道:“杀人王不是一个成功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失败的人。”

白天龙看了看惭儿,又看看叶多,忽然道:“你不是杀人王。”

叶多道:“我不是,那真的呢?”

白天龙道:“真的,在司徒根源的地牢里。”

叶多笑道:“如果叶多现在还在司徒根源的地牢里,那他就不是杀人王了。”

叶多收住笑,又道:“如果你不相信,你可是试一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