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错能改,这就是儒门子弟一贯的行事风格,即使在曾经交手的敌人面前,只要发现是自己的错误。那么儒门子弟一定会选择率先道歉,这就是在长久以来儒门那浓郁的道德风气的影响之下的儒门子弟。

光是这份敢作敢为的心胸,就足以让赵阑明白为何在短短几千年的时间里,儒门就可以发展壮大成为一个仅次于道门、佛门这两家之下的流派。

沈子杨也主动向张侯解释道:“张先生,此事皆是因我而起。当时我正出来散步,在鹅台上,我见赵兄拿着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又通过他的气息判断出他是一名道门修士,所以我就躲在一边观察,,只是没想到赵兄的神识如此敏锐,很快就发现了我。”

听完了沈子杨的解释,张侯面色越来越凝重。

他没有想到,现在儒门和道门之间竟然已经隔了如此之深的隔阂。若是放在茅山上界之外,这点还可以理解或是直接无视。

但是这里是茅山上界,一个对于非该界修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了任何流派之分,更没有了任何的门第之见,所有人都被人为地分成了两个阵营——茅山上界和非茅山上界。

茅山上界为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自然对其他上界的修士严加防范,唯恐自身的秘密泄露。而来自非茅山上界的修士,就得为了自已的上界的安危,去对茅山上界进行渗透和谍报活动,争取多获得一些有用的情报。

这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站在非茅山上界的修士们面前的对手是实力深藏不露的茅山修士,他们组织严密进退有度,并且还牢牢地占据了主场的优势。

在这种不利的境地之下,非茅山上界的修士们要想获得最终的胜利,就必须团结起来,摒弃之前的一切偏见陋习。

只有这样,才能在现如今茅山上界严密的探查之下,坚持下去。

这样的道理,王羲之懂,张侯也懂,就连刚刚来到茅山上界还只有半年左右时间的赵阑也明白。

但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名儒门怎么就不懂呢,还是白鹿书院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子。在面对道门弟子的时候,还是没能用理智压住内心的那些偏见,最终导致了大打出手。

张侯指着周围一片狼藉的土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沈子杨啊沈子杨,亏你还是苦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儒门子弟,怎么到了兰亭,就将平日里学的一些东西抛到脑后了。这场没有必要的斗法是你偷看赵阑在前,至于善后事宜,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阑连忙说道:“其实这件事若是计较起来,我也是有责任的,不若就此揭过吧。”

听得赵阑刻意给了这件事一个台阶下,心灵剔透的沈子杨又怎么不会明白这是赵阑传递过来的和解的信号。

他一边向赵阑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一边躬身对张侯说道:“既然这鹅台是因我而毁,那就由我去清理打扫吧。”

张侯见两人之间的敌意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烟消云散,于是也就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了。他点了点头道:“那好,这鹅台乃是亭主的珍爱之处,你可得抓紧时间。”

说完,他又转过头对赵阑说道:“赵阑,这件事你也有责任,所以我就罚你从今以后每个三天,都要来浑天台听讲,不得有误!”

赵阑和沈子杨两人应诺了一声,就各自退下了。

就在回去的路上,赵阑发现自己所住的厢房居然和沈子杨的厢房就在隔壁,所以两人回去的时候是同路的。

之前还是一对敌人的这两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化敌为友了。无他,在那场激烈的斗法中,两人都见识到了对方精湛的技艺和超凡的实力。

高手之间,一定会惺惺相惜的。尽管现在两人还都只是筑基期左右的实力。但是同样的,两人的年龄都在那里摆着呢,所存尚多的寿元加上现在这巨大的机遇,也许他们中间能够诞生下一个传奇也不一定呢。

回到自己的厢房,赵阑将房门合上后顺手给两扇房门加上了禁制,这已经成了他在兰亭的这半年的习惯了。

在这一路上,他不仅和沈子杨畅聊一番,而且用神识将这整栋小木楼探查了一遍。

所得到的结果让赵阑大为吃惊,就在他冲击筑基的短短几天时间里,这栋小木楼中已经住进了这么多和筑基期左右的年轻高手了。

神识的探查大部分被这些人布置的禁制给弹出去了,但是从一路走来的探查中,赵阑已经可以估计出,这十人中有着筑基期修为的最少不下六个,而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处在突破的边缘。

自己刚刚在鹅台大扫了这些儒门年轻高手的面子,现在自己从他们面前走过而没有受到什么为难,多半还是因为自己身边的沈子杨的缘故。

这班人的感觉还真是敏锐啊,自己和沈子杨在鹅台的交锋还没有半个时辰,他们就都知道了。

看来自己在鹅台之上主动给沈子杨下台阶的选择还是正确的,起码没有把事情做绝。不过就算这些人一起上,赵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在小木楼这种狭窄的地形中,人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又将今天的一切回想了一遍,赵阑就施施然地盘腿打坐,陷入沉思中。

在兰亭,这班小伙子还是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一点赵阑还是可以放心的。

“沈兄,你在鹅台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就在沈子杨转身关门的一瞬间,厢房中的烛火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林灿那粗犷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那个道门的修士实在是太猖狂了,分明就是他动了杀机,为何张先生还出出袒护着他。最后连清理鹅台的事情都要沈兄你亲自去做。”

接着,沈子杨的厢房中同时响起了好几道声音。

“沈兄,不如大家一起去将那小子的厢房给掀翻算了。”

“就是,这口恶气不出,那岂不是在道门的面前服了软?”

“沈兄,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等立刻就冲到隔壁将其拿下。”

沈子杨转过身扫视一圈,他看到了一张张真诚的脸庞。包括和自己共居一室的林灿在内,一共十人。

这十人都和自己一样,历尽自己所在的书院重重选拔,又和自己一起经历过大成殿的种种严厉考验。

才有了从大成殿送到这里的资格,可以这样说,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比自己的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

他们刚刚所说话,沈子杨打心眼里没有丝毫的怀疑。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同意他们这种鲁莽的行为的,这里是在兰亭,不是他们各自的书院,也不是大成殿。

在那里,他们还是天之骄子,是万人瞩目的偶像。但是在这里,在这个真实而又残酷的世界,就算是他们儒门的兰亭亭主,那也不能因为他们是儒门弟子而有所偏袒。

在回来的路上,沈子杨其实就已经看透了。

这个兰亭在现如今这个危急的情况下,已经不单单是儒门的兰亭了。为了将这个茅山上界彻底摸透,兰亭即将成为所有怀揣着这样同一个目的的谍报人员们的大本营。而他们,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其中一个普普通通的一员。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道:“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是散去吧。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相信我的处事方法,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既然一直被他们视为带头人的沈子杨都这么说了,林灿率先说道:“既然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可以放心了,大家还是先散去吧。”

次日一大早,整个兰亭世界中就开始荡漾起巨大的钟声,将所有还沉浸在呼吸吐纳中的修士惊醒。

这正是每三天一次的浑天台开讲的信号。钟声响过,所有有听讲资格的修士必须在十息之内赶到浑天台。

赵阑可不知道这个规矩,但是他早有打算。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一个人找到了浑天台,盘膝坐在上面静静地等着天亮钟响。

浑天台位于兰亭的正北端,在前面已经交代过了,这是兰亭世界的三座高台中最高大的一座。

这座高台因为上面放置了浑天仪而得名,平日里用来观测外面的星辰运转,借此推算天机。而在一些特定的场合,浑天台往往被用作集会之地。

比如今天赵阑要参加的浑天听讲,就是在浑天台上举行的。

浑天听讲每三天一次,一共持续半年左右的时间,当然有时情况特殊,也会适当地延长或是缩短。

它的意义在于,为新进兰亭的儒门修士教授各种谍报和修炼的知识以及生存技巧。

在浑天听讲之中,主讲人还会为所有前来听讲的修士辅以切身的指导,综合其最近的修炼状况,指出其修炼的不足之处。

这样的课堂,足以让每一位前来听讲的修士都感到受益匪浅。

赵阑负手站立在巨大的浑天仪之下,他抬头透过浑天仪的仪表之间的缝隙,看着那天地间尚未散去的晨曦眼中充满一片坚定的神情。

而在高台之下,十一道五颜六色的遁光正朝着这边赶来。

这就是昨晚自己察觉到的那些儒门修士了吧,真想看看这些儒门的精英呢,赵阑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