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悲喜交加二重奏（下）
徐梓萱进了房间，竟然紧张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面试官大概看到了她这拘谨的样子，指着面前的沙发对她说，“坐吧。”这才稍稍缓解了她的不安与窘迫。
“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面试官扫了她一眼说道，又继续低头忙着手里的东西。
徐梓萱完全没想到面试是这样的开场方式，好在大学时在学生会里两年的锻炼经验早已让她具备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素质。在停顿的短暂时间里，她头脑中迅速地整理着最合适的表述。
顿了几秒后，她流利的介绍道，“领导你好！我是来自G市的G大中文系的一名应届毕业生。我在XX网站上看到你们的招聘广告，我觉得自己挺适合记者编辑这个岗位的。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有两个。”
“关于这一点，你详细说说。”面试官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她的话，并且停下手里的忙活，抬头紧盯着她。
徐梓萱脸上的肉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不过还是假装平静，接着说下去，“第一个原因是记者编辑需要优秀的社交能力，在人际交往中要左右逢源，和三教九流都能打交道，而我就具备，从小到大，我的人缘都不错，而且在学校里曾经当过三年的学生干部和社团干部，积累了一定工作经验。”
“第二个原因是记者编辑需要一定的文字功底，而我正好是中文系的，平时很喜欢看书，笔头功夫虽谈不上多好，但也算有一定的基矗而且我保证，如果我得到了这份工作，我会加倍努力，补缺补差，让自己迅速的提升和成长。综合这两点原因，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完，徐梓萱倒有些心虚了起来，自己好像有点自信过头了！不过她接着又想，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先豁出去了！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呢！而且，我说的也只是夸大了一点点嘛？！
“听着很不错。”面试官点点头，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有了一些笑意。
“简历带了吗？”
“带了。”徐梓萱赶紧恭敬地呈上。
面试官翻了翻，“嗯，条件还不错。不过G大这个学校我没听说过埃”
“额，它只是个普通的二本。”
“二本？我们的对学历的要求倒没有那么高，关键是能力。你有什么作品吗？”
“有的。我在学校的文学社团里发表了几篇文章，带来了请您看一看。”她把早已准备好的杂志递过去。
面试官拿起最上面的几张，扫了几眼然后说，“坦白说，这些文章写得很一般，文笔很幼稚。这些东西也只能在学校里玩玩，在我们这里是完全拿不出手的。你要是来这里得从头学起。”
这位面试官说话一直毫不客气，徐梓萱只能尴尬的点头。她努力平复内心的不快，嘴角勉强挤出难看的笑容，“学生作品当然是不能和社会上的专业作品相比较的。所以我才要想到贵公司来学习和提升。”
“大多数民营企业可不喜欢来了还要适应和学习一段时间的新人，我们也是。时间、财力、物力上都不允许。我们要的是来了就能马上上手的，能为公司创造价值的人才。”
徐梓萱一时无言以对。她心里憋着一句话没敢说出口：难怪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成千上万的都找不到工作，因为你们用人单位根本不给机会。
短暂的沉寂过后，面试官突然主动开口，“不过我觉得你的可塑性还是挺强的。怎么写好新闻稿，这个以后来了公司可以再学。反正万变不离其宗，行行都是相通的，何况你本来就是中文系的。只是到我们这了，文风要换一换，不能像个文绉绉的穷酸书生，也不能是愤世嫉俗的愤青，我们是做时尚这块的，要的是吸人眼球，增加曝光，比如多提“性感”、“走光”、“前卫”这样的字眼。总之，你得迎合大众的口味和需求。”
徐梓萱无语的点头附和，心里却对他的观点实在不敢恭维和苟同。
那面试官接着问道，“不知道你对于薪资有什么要求？”
听到这话，徐梓萱的心里咯噔一下，薪资待遇在面试中历来是个敏感的话题。回答稍有不慎，面试者便会折戟于此。幸好自己是有备而来，当然也预料到了面试官可能会问到这个问题。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于是她不慌不忙的说：“我对薪资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只要贵公司能给与一个生活上的基本保障，让我安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就行。与薪资相比，我更看重的是公司的发展前景、工作氛围和激励体制等等。”
面试官微笑的点点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如果要你一定说出个具体数字呢？”
徐梓萱一下子愣住了，网上可没说面试官会穷追不舍啊！但是她心里明白一点的是，此时说的过高或者过低都会显得自己不真诚。
于是她认真想了想后说道，“我才来S市，还不知道S市的具体生活水准是怎样，但S市毕竟是个大都市，物价不菲。所以如果一定要我给出个数字，那就试用期2500吧。”
说2500的时候，其实她的心里还是忐忑了一下。虽说这2500的工资在S市相当于低保，但据她了解，班上同学们签约的公司试用期给到这个数的并不多。
行情摆在那，对方会不会嫌高呢？
“行。2500就2500。虽然你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个待遇在S市同行里，我自信也是最高的。但只要你踏实肯学，我愿意给你这个数。”
徐梓萱完全没想到他会一口答应，因而内心不禁欣喜若狂，从没想到工作会找的这么顺利！
面试官接下来便和她谈起了工作、人生、理想此等宏大深远的话题。他一改之前严肃刻板的模样，慷慨激昂的分享起他的人生感受和价值观。
无奈徐梓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看到对面的嘴一张一合，从里面吐出的不是词语，而是一个个的咒语。
她脸上陪着笑，心却早就飞到了爪哇国。
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面试结束，第一时间要给哪些人打电话报喜。
当面试官终于结束了他冗长的“演讲”，她便赶紧从云里雾里回过神来。
终于谈起了签合同的事宜。那面试官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她一句，“你是S市哪里的？普通话说得这么好？”
“我不是S市本地人。我是N市的。”
“什么？你不是S市的？”面试官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他眼睛瞪得老大，嘴张成了O型，表情惊愕。
“是啊，简历上有写的。我是N市的。但是我想在S市长期发展。”面试官的反应让徐梓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迷惑的看着面试官。
“那真的太遗憾了。我们不招外地人，只招本地人。”他耸耸肩，深表歉意的样子。
“为什么？”
“我们只给你2500块钱的工资，而这在S市对于一个外地人来说是根本无法生存立足的。坦白讲，你不适合我们公司。”他说得斩钉截铁。
什么逻辑？徐梓萱听得是一头雾水，一直以来都只有员工抱怨老板开的工资低，还从没有见过老板这么主动为员工着想的！
也许一年后的她马上就可以明白现在面试官的所指，可是当时刚从校园走出来的徐梓萱是如何理解的了，如何接受得了这个拒绝的理由？！
于是徐梓萱也顾不得矜持，“我不明白。能不能在S市生存和立足这好像是我考虑的问题吧？真谢谢公司这么设身处地为我着想。说实话，我不怕吃苦。2500的工资是不够，但我会节省，会努力。”
“S市的房价这么贵，首先你就要租房。”
“我现在是住在表嫂家，在开销上就为自己节省了一大笔。”也许是被否定的感觉一下子刺痛了自己的内心，徐梓萱居然直接打断了面试官。
那面试官表情愕然，估计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主动争取的应聘者，更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和文静的女孩，实际却是如此要强和直率。
他顿了几秒，平静地说道，“相比较而言，在这份工作上，外地人确实没有S市本地人有优势。你只是暂时住在表嫂家，但不可能一直住在表嫂家。再说，你准备每天挤公交挤地铁吗？你能保证每天不迟到吗？”
“我们的工作要与时尚打交道，那作为职工来讲，自己当然也要很fashion。记者编辑出去也是要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因为她代表的是公司。我不说多，女孩子一个季节三套名牌衣服是至少的吧？每年两套品牌化妆品是至少的吧？手机必须是大屏超雹最新款的吧？这些东西不是2500的工资就能搞定的。”
他一连串的反问让徐梓萱哑口无言。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这么感到气愤和难堪。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这件从淘宝上淘来的连衣裙，花了150块钱。可买的时候自己却犹豫了很久，平时更舍不得穿，今天因为面试才特地穿上。
那估计在他的眼里，早认出这是地摊货了吧？
她气愤的想要站起来，不料一起身，放在腿上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电池板直接摔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时候要换部手机了。不知不觉间，这部手机已经用了四年，如今砖头一样的外壳也有了严重的磨损，拨号键上的数字有些已经辨认不出，金属部位早已没了光泽，只剩下锈迹斑斑。
手机他也看到了吧？徐梓萱心里想。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这些东西我还有用，就带回去了，打扰了。”
徐梓萱毅然伸手拿走了自己原本放在面试官桌上的简历和作品，转身离开，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面试官在那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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