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热闹极了,两年多没见的老朋友,能联系到的都来了,甚至几个在外地出差的,都因此而提前回来。若説小飞那一班同学,还有见面机会,很多因传奇而结交的朋友,失散之后,怕是再难相遇。所以这样的故友重逢,实在难得。

小飞他们毕业之后,很多人就再没见过,工作的辛苦,生活的艰辛,让每个人都褪去了学生时代的天真,为各自的生活打拼着,现实磨去了他们的棱角,却没有磨去他们的锐气,还为他们增加了几分成熟,对于工作,生活,前途,他们依旧充满信心,朝气蓬勃,就像当年在传奇中,大家骁勇威猛,满腔热血,无论面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因为小飞的出国没跟任何人告别,所以被大家灌了不少的酒,已经有些醉了。

闹的最凶的就是虎子,一会跟这个拼酒,一会跟那个吹牛,好容易不折腾了,又赖在贝贝跟前起腻,“贝贝,你比以前更漂亮了。今天晚上我肯定得失眠。”

贝贝故意不理他,转过去跟老海説话,虎子佯装生气,斥老海,“没看我跟贝贝重续旧情吗?电灯泡太亮了哈。”

老海怒笑,“要论交情,我跟贝贝可比你早。我俩一起蜈蚣洞练级的时候,你还没来老树网吧呢。”

傲天将新婚的妻子榛榛一一介绍给老朋友,让每个人心生感叹,这才几年,大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真是岁月如梭催人老。

看着眼前这一切,老路的感触颇多,小飞这一群年轻人,从青涩的少年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这几年的时间,真是没有白白磨练。而重新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田田,更让他沉寂的心田里,萌出幼小的希望。这真是一个迈向新生活的盛宴。

田田一直很少説话,坐在路哥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离开的早,好多人已经不记得她了。小飞摆脱了两个灌酒的同学,走过来,对田田説,“劳拉,古墓丽影又上映了?”

老海也走过来凑热闹,借着酒精的兴奋:“田田,什么时候让大家改口叫嫂子啊?路哥这个老单身汉,你就行行好,帮忙解决了吧。”

避开老海的玩笑,田田转过头问小飞:“小飞,宁宁呢?你怎么没把她带来?”

来不及打断田田的话,路哥赶忙岔开话题,説,“小飞刚从国外回来,青年才俊呢!”

“他和宁宁怎么了?”小飞被人拉走喝酒,田田不解地问。他二人是当时有名的情侣,无论在传奇上还是生活中,都尽情挥霍着青春与爱情,就连行会里的封号,都是向整个世界炫耀的“神仙眷侣”,这样的感情,也会变?如果会变,田田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存在不存在爱情,若是存在,那么,是不是每一段爱情都如此善变没有永远?

突然之间,田田无比感伤起来。

“我们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他们快毕业的时候,好端端的,宁宁突然不再理小飞,打电话不接,找她也不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在传奇上出现,一个人跑去封魔跟小飞离了婚,随即就跟萧剑结婚了。”老海努力回忆着往事,“萧剑,你还记得吧?”

“嗯——”田田沉吟,“有点印象。”

“结婚那天,他们大操大办,不论是谁,每个来宾一人一块金砖。萧剑追了宁宁两年,终于娶到,一出手就是一枚护身戒指,给她当定情信物。他和宁宁家在一个城市,开了个工厂,自然不是小飞这些穷学生比得上的。”老海直至今日,还在不平。

“那小飞呢?他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所有人都去领了金砖,借机看他俩的婚礼,回来就把宁宁骂个半死。都説没看出她,原来这么爱慕虚荣,还装出一幅纯洁可爱的样子。总之,宁宁把小飞的心伤透了,面子也丢尽了。”

“我不明白。”

“别説你,就是宁宁的好姐妹小西和贝贝也不明白。小飞气的立刻去找宁宁当面问清楚,宁宁却回家乡联系工作去了。在传奇上,小飞又找到萧剑质问,为什么要破坏他和宁宁。萧剑不解释,只説了一句‘她选择我,説明不喜欢你。’小飞气疯了,要跟他单挑,赌注是谁输谁删号。”

“谁输了?”田田紧张地问。

“唉,他们在苍月的武器店打,当然是法师占便宜。火墙一烧满,战士一点脾气也没有。再加上生气,小飞打的完全没有章法,就是拼命砍拼命撞,几个回合就挂了。小飞二话不説,小退之后上来,站在苍月就要扔装备。”

田田一惊,“啊?”

“我当时就在他旁边坐着,赶快拉他,哪里拉得住,他把身上的装备一件件扔下来,拣东西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多亏麻痹戒指当时在虎子身上戴着,否则也被他扔了。”

“然后呢?真删号了?”

“可不是删了,他扔完装备就把号删了,一点犹豫都没有。那可是他辛苦了几年亲手练起来的,説删就删了,他不心疼,我们都替他心疼。”老海回想起来,心里就不好受,每个玩过传奇的人都明白,自己亲手练起来的号,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若非绝望,怕没有这种毁灭的勇气。

“删了号,小飞趴在桌子上半天不起身,我们站在他身后,知道他在哭,可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劝他。过了一会,小飞站起来走了,再也没有来过。”

田田不知道该説些什么,外表看上去,每个人都衣着光鲜,志得意满,谁能看出他们并不永远是明媚的春天。原来这个世界上,受过伤害的不止是自己,每个人的心里,都隐藏着一段伤。

“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会回来,路哥替他把人物恢复了,我弄了套装备给他穿上。可是直到他们一个个离开学校,小飞也没再来,后来知道,他已经出国了。之前也听他説过,他父母有送他出国的打算,但是他一直不愿意出去,还和宁宁商量毕业后去宁宁的家乡找工作。谁料到会受这么大打击,不声不响地走了。”

田田抬起头,看到人群中的小飞,正在拼命喝酒,夸张的大笑。

“路哥,这位姐姐是谁呀?”虎子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翎子的表姐。”路哥故意不告诉他,省得他聒噪。

“她叫劳拉,又名古墓丽影。”老海替虎子介绍。在虎子去网吧之前,田田已经不再玩传奇,虎子自然不认识她。

“哈哈哈”那边的人群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这般热闹的环境,不适宜多愁善感。田田努力让自己微笑。

“老海,听説你开了个批发商店,有出息了。”对老海,田田是熟悉的,以前经常在行会里听到他的笑话。

“托你的福,小小地赚几个钱,刚脱贫,离致富还有距离,跟路哥没得比,我还得好好奋斗奔小康呢!”老海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耍贫嘴,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吃了喝了聊了开心了,除了醉倒的几个,大家都觉得不过瘾,有人提议,不如就原班人马到老树网吧重温旧梦吧。这个提议不错,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路哥安排人把醉的走不动路的几个人送回去,然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直奔网吧而来。

一群人吵吵嚷嚷带着醉意一进门,把几个网管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路哥在后边摆摆手,示意都是朋友。

大家上了二楼,刚好空了几排机子,人们分散坐下。

傲天説:“哈哈,跟咱们以前攻城的时候一样!”

“是啊是啊,那时候攻个城,真是痛快!”大家附和道。当年一提攻城,就全挤在网吧里,没来的还要打电话叫来。一人指挥众人响应,彼此的团结协作使得每一次攻守都坚不可摧,那时的激情,还未曾磨灭,如从前一样的鲜活。

有人的密码已经记不起来,正在找回,旁边人探头过来,説:“你个猪,密码不是你的电话号码?”

“你怎么知道?”

“废话,当初让我帮着练级,还不是你这个猪头告诉我的。”

“哈哈!”听到的人大笑。那时候感情好的几乎不分彼此,谁的账号都可以上去的。

“嘿!记不记得,有一次攻城缺法师,我上老海的号上去烧,结果老海的老婆上线,看我半天不理她,她气的要和老海离婚的事?”有人突然想起来,笑着説道。

“你还説!”老海隔着几台电脑,故意恼火地説,“为了这事,害的我在安全区挂了三天,整整喊了三天‘我错了’,可算是把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这有什么丢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正常。”

虎子插话进来:“问题是,老海是不是英雄呢?”

“很显然,他不是。”小飞一句话,大家笑倒一大片。

二十几个人,站在庄园里,也是庞大的一群,每个人的名字后边,都缀着一个星号,这是他们家族的标志。

当初选择家族名称的时候,还是小飞的建议,就给名字后边加一个星星吧,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只要看到这颗星,哪怕不认识,也知道同属一个家族,他目光灼灼地説:“我们是一家人,要团结!”

而行会也还在,这一群人,依旧同处于兄弟盟行会。每个人都带着几分陌生几分熟悉地打开行会界面,再一次阅读行会公告,再一次检点行会成员。行聊频道迅速升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分外热闹。

“哈哈,想起来就好笑,刚开幻境的时候,下幻十的门口,蜘蛛那叫一个多!有次我刚一进九层,就被风扬会里的垃圾下了毒,怕误了十层打老魔,懒得跟他纠缠,我直接一飞,哈!刚好飞到门口,一迈步就进去了,也不知该感谢随机质量好,还是那垃圾下的毒好。”听者也许不会觉得好笑,但亲身经历的人,却视若难忘的往事。

“你们有谁还记得山岚?38级的女道士。惯会在牛七抢东西。”

“记得啊!牛七的‘名人’嘛!”

在牛魔寺庙打装备的法师,估计没人不认识她,整天在牛七大厅晃荡,看到有法师引了怪开始炸就凑过去在旁边看,只要爆了东西立刻就站上去,可怜那些法师,围在怪中间,根本来不及抢东西。她带全魔御的装备——魔御5的金手,降妖除魔戒指,加40%的虎齿,再给自己打个魔,那时候级别都低,抗不开她,凭法师的力量,要想把她挂了,几乎没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打出来的装备落入她的手中。

“是啊,可是你不得不承认,她很懂得技巧,而且聪明。有次我在苍月碰到她,她拿出当天的战果给我看,骨玉权杖,紫碧螺,三眼手镯,估计这一天牛洞爆的好装备都让她抢了,她还得意地提醒我三眼是个极品,我一看,居然是道四的!”有人附和。

“可是她也得罪了不少人,我在牛七碰到过一次,她被一群人追杀,大概有一二十个法师,那情景,真是壮观,大概是犯了众怒了。不过她对朋友很热心,还教了我好多技巧,比如一个法师怎么打封魔殿。”

稍微了解些情况的人説,“她也不容易了,一个人玩传奇,还给好几个朋友弄齐了装备。不简单。”

“她现在哪去了?”

“哪去了?还不是不玩了。跟我们一样,説走就走了。”説的人有些伤感,谁不是呢,因为只是一个游戏,説走就可以走,多么难忘的往事都可以轻易地放弃,可是没有意识到,投入在游戏里的感情,是永远收不会来的了。

只有小飞一直很沉默,除了偶尔笑笑,附和某人的笑话。

贝贝留意到,悄悄走过来,用龙纹敲敲他,説:“小飞,发什么呆?”

小飞在恍惚中,竟以为是宁宁,一样是精致修长的龙纹剑,一样是衣袂随风翩飞,一样是随手撒出群疗的晶莹水花,一时之间,几乎要失声叫出宁宁的名字,立刻省到自己的失态,“呵呵,没发呆,刚才喝多了,懒的説话。你们聊,我听就好了。”

他没有留意到贝贝一直隐忍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传奇变了,环顾四周,似乎再难寻见从前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和沙场对决的敌人,身边的陌生人级别都练的那么高,50多级,60多级,几乎是当年不可想象的。新衣服那么漂亮,轻轻拂动的半透明双翼,转侧间似乎就能羽化,飞向天尽头;而凤天凰天的流光溢彩,更是有着王者的辉煌威仪。

传奇似乎又没有变,每一座城池都依然矗立,没有在岁月的匆匆更迭中斑驳半点;所有的树依旧葱茏,永远不曾凋落的叶子,还是那么青翠;沙巴克旁边的破败寺庙里,天天目睹白驹过隙的倒塌佛像,笼罩着慈祥的光线,依旧在看玛法的滚滚红尘;比奇的河还是那么蓝,苍月的海还是那么蓝,自己的记忆,也还是那么湛蓝。

这一群名字上缀着星星的人们,还在热闹地回忆着某次在藏宝阁连打两把血饮;在幻境十层打老魔爆了护身;还在説着某人锻造屠龙直到第十次才终于成功。

“路哥,还记得不?那次风扬的老婆玫瑰的扇子升碎了,刚好你在做怒斩,他想用怒斩换你的石头做扇子,记得不?”

“记得,我让他们先怒斩,他们让我先石头,僵了好几天。”

那时候,还没有开通元宝交易,金刚石只能通过馈赠的方式给别人,所以金刚石的买卖中,很容易被不轨之人钻了空子,等对方把金刚石赠送之后,就借机下线,不等你忘了这事,就不会再出现……

不仅仅是小号,有些大号也做过这样的事,在锻造成风的那段日子里,安全区里经常能看到骂某人是骗子的白字,让大家不解的是,骗取的数额有时候并不大,不过是二三十个而已,也许积少成多?可是用骗来的石头即便是做成了武器,名声脸面都一塌糊涂,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玩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也许这就是这个社会中的三六九等,有的人求装备,有的人求级别,有的人将名声看的一文不值,有的人则把声誉看的比性命更重。和现实一样,甚至比现实表现的更为直白鲜明。

本来跟风扬就是死对头,若是兄弟,送给他都无所谓。不可能先把石头给他们,除非先给怒斩。路哥告诉他们,“我只能保证自己,保证不了别人。”

与风扬之间的恩怨,路哥看的很开,分属两个行会,自然势不两立,江湖儿女,若连这一点也参不透,那岂不是白白历练。但是玫瑰那个女人,他没有一点好感,整天娇滴滴地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拉拢他们入会,为风扬卖命。

风扬还在罗嗦,説要找人担保。在一边旁观的虎子极不耐烦,説,“我们自己做怒斩,也能成功。2888个金刚石虽然算不了什么,但是既然你们不信任,我们也没必要冒险。”

路哥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不屑,石头本来就可换可不换,是他们有求自己,却没有一点诚意。

因为风扬怀着戒心,交易最终没有谈成,路哥转身就去了苍月的武器店。本来也没太大信心,因为已经连续失败了七八次了,没承想这一次竟成了!那把怒斩,给虎子用了。

“虎子,那把怒斩还在吗?”小飞问。

正在和贝贝滔滔不绝的虎子被打断,有些不耐烦地説,“我给你找找,谁知道最后给谁了。好像让老海换东西了。怎么了?屠龙难道不好用?”

“屠龙有什么好的,一个大刀片,比铡刀还蠢笨。怒斩又轻便又精致,比屠龙好看多了。”贝贝説。

“妇人之见,就知道好看。跟你説不清,你根本不懂。”傲天也加入讨论。

“怒斩打怪好,刀刀下血。”一提起武器的研究,老海来了兴致。

小西反对:“那也比不上屠龙加上幸运九。”

若看外表,大概谁也看不出文静秀气的小西,内心是那么炽热,一旦上了传奇,直如一朵狂野的带刺玫瑰,圣战宝甲虎虎生风,那气势,比男人也丝毫不差,和别的女孩喜欢穿漂亮衣服站在安全区当模特不一样,她喜欢PK,喜欢战争,她的名言是:“在传奇里拼命厮杀一通,现实中什么样的烦恼都可以忘掉。”,也许这就是她热爱传奇的原因吧,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将一切扭捏与做作远远抛开,想怎样就怎样,恣意挥洒,自由驰骋。

很多人骂她是人妖,骂就骂,下回把人挂掉,小西还是会骄傲地踩在对方的身上,説,“不服?起来继续,我奉陪到底!”

这样的女孩子,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的,小西最大的笑话,是某次看到一个哥们结婚了,于是客套一下,问他“结婚好吗?”没想到,那哥们诚惶诚恐,“啊!我已经结过婚了。”言下之意是:承蒙姑娘抬爱,无奈我已为人夫,不能抛弃糟糠,不能答应你的示好了。小西一头雾水,旁边有人代为两人翻译,对哥们説,她不是想跟你结婚,是问你结婚了好不好!那哥们立即大大出一口气,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件事,小西不许人提的,谁提她就跟谁急。

“别聊了,咱们出去打架吧!”小西提议。

女孩子都説话了,大男人们哪有不赞成的道理,于是众人纷纷回土城,准备大干一场。虎子在行会里煽风点火:“咱们遇人杀人,遇鬼斩鬼,谁胆敢跟咱们叫板,就让他们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