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雍亲王府搬来坤宁宫已经快半个月了,槿玺依然不大习惯宫里的生活。

特别是初来乍到时,身前身后都是伺候的人,那场面,壮观归壮观,可也忒没自由了。

想她身在雍亲王府时,就连洗漱都是她自己搞定的,丫鬟们最多帮她整整衣衫、梳个发髻,如今,入了宫,贵为一国之后,却连如厕都有丫鬟随身伺候,这规矩,忒让她无语了。

她是宁可要自由也不要这束缚人的身份哪。

于是,花了三天时间,总算让底下那帮”皇后标准”的伺候队伍,确信她不需要下人随身伺候,大多数时候,她们只需候在外间就好。这不是发脾气,也不是闹性子,就是个习惯。

如今,才算稍稍摆脱了身前身后都是不相干的人的场景。

从浴池出来,槿玺轻舒了口气,接过莲芯呈上的浴袍披上后,坐在浴堂的梳妆镜前,喝了杯花茶润口,这才让莲芯伺候她将一头及臀的秀发擦干。

“皇后的皮肤真好!”十五岁的大宫女莲芯,在她身后由衷地赞道。

这次入宫,胤禛给她新配了四个贴身宫女,虽然年纪都不大,看着稚嫩乖巧,可身手绝不弱。都是经过荷叶山那帮铁血武士操练过的,谁觉得她们牲畜无害那就肯定是漏眼。

槿玺听她这么称赞,自我调侃道:“还不都是被你们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外加吃好喝好睡好,恐怕没人不会如此吧?!”

这话丝毫不假。想她如今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搁在现代。哪有现下这般好命?这都是拿白花花的银子咂出来的呀。虽然宫廷有宫廷的规矩,真摒退了伺候的下人,这话要是传到外头,还道她这届唯一的后宫之主想把大清后宫给怎么滴了。

刚进来通报的菡芯闻言。笑着接话道:“竟然还有嫌弃下人伺候太拼命的皇后!”

“就你爱贫嘴!”槿玺虽然没看到菡芯,不过一听就知道是她,四个芯字辈丫鬟里。也就菡芯最会打趣。遂笑骂了她一句。

不过,菡芯带来的消息也让她为之一振:“皇上遣人递来话,说是今儿晚膳来坤宁宫用。”

皇上啊,胤禛,这都几日未见了?若不是她知道这会儿胤禛正忙着整顿老康留下的那堆虽称不上焦头烂额、却也着实纷乱的摊子,她还真以为自己这是被扔在皇宫一隅自生自灭了呢。

虽然整座坤宁宫布置地相当舒适,想必胤禛在她搬进来之前已经着人仔细拾掇过了。可没有男主子莅临的寝宫,布置地再奢华舒逸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呐,一旦有了家庭,总是需要男人专情专心地悉心呵护的。

她在大清生活了这么多年,许多生活习惯几乎都改了。唯有这个,始终做不到土生土长的大清女子那么豁达开明,做不到和别人共事一夫,做不到自己的孩子也得唤别人一声额娘……

如果,连这个也被同化了,她实在记不起,究竟还剩下什么,可以证明她的灵魂来自三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

“皇额娘?怎么站在窗前,不冷吗?伺候的宫女都去哪儿了?怎么就只留皇额娘一人在这里?都还懂不懂规矩了?”

沉思间。弘历清亮隐含怒意的嗓音从她背后传来,打断了槿玺凭窗远眺的思索。

“是弘历啊……”槿玺笑着转身,由着自己儿子轻扶着走至桌前,“这茫茫大雪啊,总是让人触景生情。”

“皇额娘是不是想皇阿玛了?”

弘历陪着槿玺入座,给她斟了杯热腾腾的花草茶。笑嘻嘻地问道。想驱走槿玺脸上惆怅又落寞的愁绪,这样的额娘,是他之前从来没见过的。似乎就是从皇玛法驾崩起,就经常能在额娘脸上、眼底瞧见了。

“净打趣额娘!”槿玺笑着捏了捏弘历的脸颊,“今儿怎么有空来了?这几日不是一直都起早晚归地跟着你皇阿玛处理政事吗?”

“这么多日不见,额娘不想儿子吗?儿子可是想死额娘了。”弘历状似委屈地撇撇嘴,称呼上也不由得地省去了代表尊贵的“皇”字,反倒让母子间多了丝亲昵。

“呵呵,这么大个人了,净还撒娇。若是被你皇阿玛瞧见了,又要说道你了。”槿玺“噗嗤”轻笑。也不知怎的,胤禛虽然看好弘历能堪当大任,却也最爱唠叨他。许是弘历是历史上名正言顺的乾隆帝吧。时不时地挫挫他的傲气、锐气,免得他日后太过骄盛、败家败国。

“不同自己额娘撒娇,还能同谁撒娇去呢。”弘历嘻嘻一笑,下巴支在槿玺的胳膊上,摇晃着脑袋叹道:“还是皇额娘这里最宁静,儿子都不舍得走了。”

“呵,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吧。你皇阿玛也要过来呢。”槿玺拍拍他的脑袋。一晃眼,弘历弘昼都十二岁了呢……

“儿子就是知道皇阿玛今儿要过来,这才得空溜来看看额娘嘛。皇阿玛也就这个时候会放儿子假。”弘历嘟着嘴说着,复又黏着槿玺磨蹭了几下。

“你呀,不早就知道这皇室子孙最没当头么。现在才开始抱怨,来不及咯!”槿玺笑着调侃了几句。

弘历好似也猜到了胤禛这些日子以来所作所为的意图,听槿玺如此调侃后,不甚赞同地撇撇嘴,道:“还是弘昼那小子轻松,成日就在街上晃,哪像儿子,一天到晚就跟着皇阿玛处理公务,莫说出宫上街了,就连来皇额娘这儿还得趁皇阿玛心情愉悦的时候呢。弘昼还说,皇阿玛等安顿完皇玛法的身后事,就要带着皇额娘悠游各地去了,儿子也想去。”

槿玺闻言,顿时失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你这是听弘昼瞎说呢。”就算胤禛的打算的确如此,她也绝不能先行泄露了。要不然,这几个儿子都嚷嚷着要跟着他们遨游世界去。一个个地都不肯接任皇位,岂不意味着胤禛永远也摆脱不得老康丢给他的这茬事了?

不成不成,无论如何要骗弘历接下皇位。弘晖那小子早就指望不上了。娶了嫡福晋、生了龙凤胎后,就以为爱新觉罗家赋予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三年前,愣是从兵部转到工部,随后还借着考察民情、治理水道之的名义,带着嫡福晋离开京城往全国各地历练去了。

待老康驾崩、胤禛继位的诏旨通告天下,这才闻讯赶来。协助胤祺、胤祥等几个叔伯处理起了户部、兵部、工部等他熟悉的部门公务,着实替胤禛分担了不少事务。要不然,胤禛怕是会更累。

至于弘时,自从十四的抚远大将军之职被削去后,参加完老康的葬礼就奉命去西宁接替延信的暂代之职了。今后。弘时将出任抚远大将军,驻守西宁,保卫大清边疆。

对于胤禩,弘时虽然没说,但临行前,胤禛依然找他彻夜详谈了一席话,无非是向弘时阐述了一番目前京里的势态。倘若胤禩从此安分守己,亲王之位定当为他保留,否则……

没有下文。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次日一早,弘时跪在她和胤禛前,磕了三个响头,含泪拜别而去。

他是个乖孩子。槿玺一直这么认为。但愿他会遵循内心纯善的召唤,自此脚踏实地地走出自己的人生。

“弘历啊,你该知道。你皇阿玛的决定必定是最正确的。如今你还小,等你到了你皇阿玛那个年纪,就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到那时,遵循本心的生活,额娘绝无二话。”

槿玺循循善诱,生怕胤禛这些日子以来的自我苛刻和辛苦,把弘历给吓跑了。那他们早就拟订的计划不是泡汤了?于是,她想方设法地找理由说服弘历,好让他日后心甘情愿地接下胤禛现下背负的岗位。

“遵循本心的生活?”弘历胳膊支着下巴,黑眸亮闪闪地望着槿玺,忽而一笑,道:“额娘,其实儿子好羡慕年轻时的皇阿玛呢。听说,皇阿玛那会儿带着额娘南下,几乎游遍了整个江南……啧啧,儿子大了,也要去江南,上回跟着皇玛法去江南,根本就没怎么好好看,江南的风光真的很迷人呢。”他没好意思说江南的姑娘也个个灵美娇柔,比京里那些王公贵族家的格格瞧着顺眼多了。

听弘历向往地罗列着江南的各种好,槿玺当下就无语了,合着后世的乾隆帝经常带着女眷下江南悠游,原来竟源自于此啊……

当下一巴掌就拍向弘历的脑袋,把尚兀神游江南的弘历吓了好大一跳。

“死小子,净挑你皇阿玛难得轻松的一二事向往,怎么不学学他克勤克俭、励精图治的事例啊?”

“儿子这不就说说嘛。”弘历委屈地揉了揉脑袋,哀怨地瞥了眼槿玺替自己鸣起不平:“再说了,大哥都能去江南游历,儿子连说说也不成吗?”

槿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大哥那是公务在身,瞧他带回来的那些民生奏折,你皇阿玛不也赞赏有加吗?”

“那若是儿子去了,自然也能做到大哥这样啊。整整游了一年半,整出那几份奏折还不容易吗?”弘历不由得哼哼。

“成,只要你皇阿玛肯放人,额娘这里自是没意见!”槿玺顺势敲了敲他的脑门,随口应道。

弘历一听,当下垮下双肩,这不和没说一样嘛。皇阿玛要是肯放过他,当年也就不会由着大哥调去工部,再由着他带着大嫂悠游各地去了。

呜呜呜,只有他爱新觉罗.弘历是被压榨的命,所有兄弟里,数他最苦命了。连驻守西宁的二哥也比他活得自在,据下官来报,二哥可是经常策马奔腾于万山之间,豪情地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