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平常。

原本天天逼婚的柳云栖仿佛转了性子,不再提成亲一事,阴柔的沐青岩近来不知在忙什么,常常不见踪影,而骄奢势利的二夫人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流连于各位显贵的夫人与小姐之间,鲜少能看见她的身影。

以为可以过上几天安静的日子,才刚安心,这日沐府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因为是连云翘国国君都要礼遇三分的贵客,所以沐府中人不敢有一丝怠慢,纷纷盛装恭候,包括陶乐词主仆两人。

听闻这位贵客是沐府少主的知交好友,为此不惜婉拒云翘国皇室的款待,只求入住沐府与挚友把酒言欢,圣上自然欣允,还特意下旨,要求沐府极尽款待,不可有半点怠慢。

来人衣袂如流云,衬上那抹魅惑的笑,简直美得要命。

阵阵抽气声此起彼伏,有人呆傻得眼珠子都凸出来,有人口水流了一地差点水淹沐府,更有甚者有人过于兴奋而晕倒过去,反应较为平常的,只有沐青零和陶乐词几人而已。

“你来做什么?”脸色铁青的唯有一个人,沐青零。

将陶乐词护在身后,他问得阴沉,冷冷的语气哪像是知交好友,说是仇人还让人信服些。

姬行雅却恍而未闻,脸上的笑容仿佛遇见多年不见的友人,“我来,自然是想与你聚上一聚,相交多年,你岂会不知道我的心思?”

他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

瞧他明明是在对着他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女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谁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沐府不欢迎你。”

“哦,莫非你想抗旨?”他毫不在意地一笑,视线落在陶乐词身上,眸光静静地流转。

“表哥,既然是圣上的旨意,咱们沐府又怎可怠慢了贵客?”开口的,竟然是弱柳扶风的柳云栖。

“就是,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位姬公子不是你的至交么,若不好好招呼,传了出去岂不被人说我沐府失了该有的礼数?”搭腔的是一身雍容贵气的水月艳,她掩面似是含羞地娇笑,一双微挑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男子,春情漫染

就这样,姬行雅毫无意外地住进了沐府。

他来做什么?

然而,不管他目的为何,他来,也不可能是为了她罢。既如此,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只是想到同住一屋檐下,总有诸多不便,也许,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低了头,陶乐词退回人群,静静地往回走。

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后,一人沉下目光,一人微眯了凤眸,彼此对视的目光里,各自思量。

当晚,大开筵席。

虽非沐青零本意,然圣意的确如此,他亦无奈。

席开,众人入座。

姬行雅为上,沐青零与水月艳位居左右,沐青岩、柳云栖次之,而陶乐词,沐青零早已在他身旁替她留了位置。

似乎总有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她只当看不见,在沐青零旁边落了座,低下头静静地吃饭。

初时,仍算安静,到了后来,女子软语娇笑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是柳云栖和水月艳。

那个人的魅力果然无双,连风韵犹存的二夫人也对他上了心。

不看,却能听见。她静静地扒着饭,只觉失了往日的味道,食不知味。

她只觉得饱了,正想离席,碗里忽然多了一柱菜,是她往日喜欢吃的。

抬头,对上沐青零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不由一笑。

是如同往常的一笑,然而她却不知道,那发自内心,自唇边徐徐绽开的笑容,竟是那般的炫目,一瞬间,仿佛是幽兰迎风绽放了她美丽的花瓣,出尘,脱俗,竟美得夺人心魄

有人看痴了眼。

有人凤眸微眯,眼底浓郁的阴鸷迅速弥漫。

她犹不自知,只觉沐青零呆呆的模样有点奇怪,偏了头,便问,“怎么了?”

他不语,似着了魔般伸出手,抚向她素净的脸容,口中喃道,“词儿……”这就是他的词儿,如此地静好,如此地纯然。

她被他痴深的模样怔住,一时之间竟忘了闪开。

眼看他修长的手指就要抚上她的脸庞,突然破碎的一声,随即几声惊呼,让两人陡地惊醒过来。

一转头,触目惊心的血色刺痛了她的眼。

上等的瓷杯,竟被他握在手中硬生生捏碎,有些碎片甚至深入了掌心,血,顺着掌心顺流而下,一滴一滴,触目惊心。

不知为何,她竟不敢抬头。

可是却由不得她不,从刚才开始,那道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似要将她灼烧。

笑,他居然在笑。

唇角微勾着笑容,美眸略带邪气,衬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容,魅惑之余,竟有几分诡异。

她心中一颤,竟无端地害怕。

这样的他,是如此地陌生。虽然一直以来,她对他不曾熟悉过。

明明在笑,她却感觉不到善意,相反的,是如芒在背的恶寒。仿佛她是一个猎物,而他,是那个等待着将猎物果腹入肚的嗜血野兽。

“看来,”他轻舔了一下受伤的手掌,侧头问旁边的水月艳,“青零与这位姑娘的感情是极好?”

微勾的唇角略带邪气,狭长的凤眸微挑,加上他舔舐的动作,简直性感得要命,一瞬间,全场几乎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水月艳似是不能呼吸地按着心口,脸上春情弥漫,她痴痴地看着他,看着他,然后,似是不能负荷般,竟昏了过去

他亦不理,只由着下人将她扶了下去,再转头,邪气的眼眸攫住另一个痴傻的人儿,“柳姑娘,你说呢?”

砰砰砰,强烈的心跳清晰可闻,她看向他,秋瞳漫染春水,娇嫩的肌肤似染了春情。什么都不在了,天地之间,仿佛只有眼前这个人,他是她的神祗,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

于是她毫无保留地开口,“是的,公子,陶姑娘是表哥论及婚嫁的意中人。”

论及婚嫁?

唇角更弯,他笑得更为邪肆地向她走去。

血,依旧不止,一滴一滴地自他的掌心,落在地上,也落在她的心上。

陶乐词望着眼前这张脸,无端地慌乱。

退,已无路可退。

见沐青零在旁,像寻求庇护似的,她想也不想地往他身后一躲,浑然不知此举,让某人眼底的阴鸷更为肆虐。

“词儿,”他一步一步走近,朝她伸出手,“你过来。”

很轻很柔的语气,甚至是笑着的魅惑表情,在她看来,却如地狱使者的勾魂,仅仅是听着,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怎么还敢过去?

“乖,你过来。”他噙着笑,继续朝她伸出手。

血,在她眼前,一滴一滴,重重落下。

心中似有什么碾过,她稳住身子,尽量不让自己颤抖,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回头,迎上沐青零欲言又止的眼神,飘忽一笑,是近乎认命的语气,“对不起,他受伤了。”

而她,却不能做到放手不管。

说完,却发觉手腕被抓得更紧,她不解地望向他,意外他急切的眼神,“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用不着你去

。”就连语气,也是急切的,仿佛她这一走,便永远走出他的生命里。

“我知道。”她笑得飘渺,也笑得苦涩,为了终将明白的一颗心。

不忍见他是何种表情,她微一用力,挣脱他的手,向前走去。

望着眼前的那张脸,似乎更阴沉了,纵然是笑着,然而那眼底的阴郁,却明明白白地表现。

近了,那伤口,愈发的触目惊心。

她不忍看,怕见血的她,脑袋已经昏昏沉沉,可是她却不能不看,因为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拿出藏身的手帕,拉过他的手,一圈一圈地缠绕,期间,她的手一直在抖,甚至有几次几乎晕倒过去,可是她都咬牙忍了过来。等到伤口包扎完毕,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得胜如寒冬夜雪。

“悔儿。”她唤来贴身侍女,想要回房歇息。

却有人先她一步揽过她的身子,逼她抬头,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发现他眼底的阴鸷已渐渐散去,一点一点的开始回暖。始终勾着的唇角,不知何时紧抿着,幽深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高深莫测。

“我来。”开口的同时,人已不见踪影。

风,呼啸而过。

她被他紧搂怀中,紧闭着眼,耳边听得他狂烈的心跳声,不知为何,竟觉得满足。

一生一代一双人,如果只有他和她,快意江湖,浪迹天涯,多好。

可是他是皇子,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身边的那一个人,也不会是她。

这个人游遍芳丛,该是如此多情,可是这样的人一旦动了心,便是一生。想起他百般眷恋的那个人,她眸光一黯,心口涩然。

“词儿,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风中传来他的声音,也许是因为有风的缘故,他的声音听来,竟似乎有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