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道:“我实在想不到,一个快要死的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三恨道人笑道:“正因为我快要死了,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笑了,所以趁我还可以笑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多笑笑?”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你这个人实在不得不死,像你这么可怕的人如果不死,风先生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三恨道人笑道:“今天夜里他就可以睡着觉了,不过,如果我不做一件事,我也会死不暝目的。”

中年人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事。”

三恨道人笑道:“你居然知道?”

中年人道:“你想做的事情就是杀我,如果我不死,你的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

三恨道人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想死你,而你又不可能逃得出去,你为什么不去自杀呢?”

中年人道:“我为什么逃不出去?”

三恨道人的声音忽地变得冰冷,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寒意,他道:“因为是我说的。”并没有人向中年人走过去,三恨道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中年人,他的目光很奇特,就好像中年人已是一个死人。

中年人忍不住后退,一直退到了倒下的屋子前,三恨道人也并没有做什么事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中年人,用一种可以说是非常可怕的目光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目光,他忽地跃了起来,扑向了三恨道人。

看到他这一扑,每一个人的目光忽地露出了很有趣的神色。

因为他们知道,这样一来,三恨道人就不得不出手了。

对于三恨道人,每一个人都不是很了解,他们大多数人只知道三恨道人的赌术一流,从来就没有输过,至于他的武功,了解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只知道三恨道人是昆仑派的人物,据说是昆仑派有史以来第一个练武奇才。

所以看到三恨道人要出手,每一个人都很关注。

秦宝宝当然也很想看一看,三恨道人究竟有多大的道行。

可惜这一次三恨道人让每一个人都失望了,的确有人出手,并且这个人一出手就要了中年人的半条命,可是这个人并不是三恨道人。

而是颜如海。

出手的居然是颜如海。

在中年人扑过来的时候,颜如海不知何时已到了三恨道人的前面,所以中年人的拳头就击在了颜如海的身上。

很重的一拳。

一个人为了生存而做出的拼命一击,当然是全力以赴的。

听到拳头击中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一个人都有一些担心。

可是颜如海并没有倒下,中年人反而飞了出去。

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三恨道人笑了,道:“你本来没有必要挨他的一拳。”

颜如海笑道:“我看他的拳头很奇特,所以忍不住想试一试,我究竟能不能受得了他的一拳。”

三恨道人道:“你受得了吗?”

颜如海道:“只要再加上一成的力道,我恐怕就吃不消了。”

三恨道人笑道:“看来,这个人如果想打败你,最起码还要等上三年。”

颜如海叹道:“可惜他已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三恨道人看了看倒在地上,一直没有爬起来的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道:“恐怕真的是这样了。”

铁拳走到了中年人的面前,看了一看,摇了摇头道:“老兄,你的手臂好像断了。”

中年人几乎痛得昏了过去,别人不管说什么都已听不见了。

铁拳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一个重大的问题,过了很久,他忽地抬起头来,并且径直向颜如海走了过去。

秦宝宝不禁有一点担心了,难道铁拳居然想和颜如海比试比试?

刚才中年人和铁拳的一战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两个足足打了一百多招,也不过是一个乎手。

而颜如海却几乎没有动手,就将中年人打成重伤,铁拳当然也不可能在颜如海手下讨得好去。

这个道理就好比一加一一样简单,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用脚趾头想,也不难想得出。

虽然每一个人都这样想,可惜铁拳的想法偏偏和大家想得都不一样。

他走到了颜如海的面前,道:“你的武功不错。”

颜如海笑道:“马马虎虎。”

铁拳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是马马虎虎,而是非常不错。”

颜如海笑道:“抬举了。”

铁拳道:“我有一个请求。”

颜如海笑道:“你是不是想和我比武?”

铁拳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道:“你猜对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所有的人都不禁认为,这个铁拳一定是有毛病了,不是一般的毛病,而是非常严重的毛病。

就连秦宝宝也是这样认为。

颜如海这一次没有笑,他反而很惊讶地道:“你真的要和我比武?”

铁拳点了点头,很慎重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绝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这种事情也绝不是开玩笑的事。

颜如海吸了一口气,他觉得有一些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到了最后,他只是道:“我没有理由拒绝你的请求。”

铁拳道:“可是我有一个要求。”

颜如海道:“什么要求?”

铁拳道:“我希望你能离三恨道人远一点,也就是说,我不想让三恨道人‘隔山打牛’的功夫打死。”

颜如海不由地怔住了,嘴巴张得很大,就好像有人在他的嘴巴里一下子塞进去三个大馒头一样。

过了半天,他才道:“你在说什么?”

铁拳道:“我在说,我是想和你比武,而不是和三恨道人。”

他歪着头,看了看三恨道人,道:“我的话你们都明白了吗?”

三恨道人的脸上没有表情,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听到铁拳的话。

颜如海却笑了,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是说,你不想活了。”

铁拳笑了,雪白的牙齿又露了出来,他笑道:“是的,我不想活了。”

有风吹来,颜如海的衣袖被风吹起,铁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看上去已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只十五六岁大的狐狸。

十五六岁大的狐狸,已算是一个非常老的老狐狸。

他的拳头本来一直放在腰间,现在他慢慢地抬起他的手,一直举到和颜如海的脸一样高的位置,然后他摊开了手。

他的手上有一样东西,一枚一寸长的钢镖,钢镖的颜色并不是铁器本身的那种颜色。而是一种蓝色,像海水那样的蓝色。

所有的人马上明白了过来。

在刚才颜如海的衣袖被风吹起的时候,他已发出了他的钢镖,带毒的钢镖。

两个人本来靠得很近,何况颜如海发暗器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丝征兆。

可是铁拳却发现了,现在暗器已在他的手中。

铁拳笑嘻嘻地看着手上的暗器,他问道:“你的这枚暗器为什么是蓝色的?”

颜如海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暗器有毒。”

铁拳道:“既然暗器有毒,为什么我却没有被毒死。”

颜如海看着铁拳,看得很仔细,也许连铁拳脸上有几粒青春痘都数得出来。

铁拳的确没有一点中毒的样子。

颜如海非常了解自己这种暗器的毒性,所以他只好叹了一口气,问了铁拳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你是不是人?”

铁拳笑道:“你在拍我的马屁?”

颜如海闭上了嘴巴,就好像他的嘴巴一下子被封条封住了一样。

铁拳笑得更开心了,他说“看来我真的可以在江湖上混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伎俩原来也不过如此。”

三恨道人忽地道:“你叫铁拳?”

铁拳道:“是的。”

三恨道人道:“你好像服过一种药,所以百毒不侵?”

铁拳道:“是的。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知道?”

三恨道人道:“我还知道一件事。”

铁拳道:“什么事?”

三恨道人微微一笑,道:“你死定了。”

铁拳笑道:“看来你还是忍不住要亲自出手了。”

三恨道人道:“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是一个死人了,你想必知道一件事。”

铁拳道:“什么事?”

三恨道人道:“世上绝没有真正的金钢不坏之身,当然也不会有真正的百毒不侵之身。”

他刚说到这里的时候,铁拳的脸上己忽地变了,变得像雪一样苍白,他本来很红润的嘴唇也开始变白。

接着,他的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了一只在寒风中颤栗的孤雁,他混身上下都开始抖动,越来越厉害,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牙齿在“格格”直响。

那个很老的老人本来是在人群中的,忽然间就到铁拳的身边,就好像他本来就在铁拳身边似的。

谁也看不清老人用了一种什么身法,谁也看不清老人做了什么动作,反正他忽然间就到了铁拳的身边。

他伸出一只瘦长,枯干如树枝的手,轻轻搭上了铁拳的肩头,铁拳的身体立刻就不再抖动了。

老人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屈起手指,在铁拳的左耳上一弹,铁拳的左耳立刻多了一道小小的血痕,有血珠流出。

老人用手指沾着血珠,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眉头立刻皱起。

他转过身去,看着三恨道人,他的目中居然没有仇恨之意。

谁都看出这老人和这少年的关系异乎寻常,谁都看得出这个老人的武功完全可以用“高深莫测”来形容。

可是老人的目中竟充满了慈祥,他看着三恨道人的表情,就像看着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

望着老人的目光,三恨道人忽地觉得咽喉间有一点发干。他想说些什么,但别人只听到他的咽喉“咕哝”响了一声。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居然用出‘飞雪无痕燕双飞’。”

三恨道人也叹了一口气,道:“是的。”

听到“飞雪无痕燕双飞”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叫了一声。

“飞雪无痕燕双飞”是一种暗器的名字,一种有史以来江湖上最可怕的三种暗器之一。

这种暗器和“暴雨梨花针”、“天绝地灭花雨神针”号称江湖三大绝命暗器。

所以十几年前,江湖上的八大掌门人会聚华山之巅,一致裁定,不许用这三种暗器。

若谁敢抗命,八大门派共逐之。

想不到三恨道人竟用出了“飞雪无痕燕双飞”。

老人不停的摇头,不停的叹气,好像做错事的人并不是三恨道人,而是他自己一样。

三恨道人忽地问道:“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的人是不是无药可救?”

老人点了点头,道:“是的,绝对无药可救。”

三恨道人的脸色忽地也变了,变得就像铁拳的脸色一样白。

就好像他也和铁拳一样,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

秦宝宝一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一直没有说话,不过他的眼睛渐渐的亮了,亮得就像黎明时天上的一颗明星。

老人和铁拳不知什么时候己走了,其它的人也渐渐的散去。

大家似乎都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总觉得有一种灾难将要降临。

倒塌的房前只剩下四个人,三恨道人、颜如海、泰宝宝、胡风。

“快刀”胡风居然还没走。

秦宝宝问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胡风笑一笑,道:“莫非你忘了我和三恨道人有赌约在先,所以我当然要看到他死。”

秦宝宝道:“你真的认为你今天一定会赢?”

胡风道:“当然,一百万两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当然不会把一百万两银子抛在水里的。”

秦宝宝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眨了眨眼睛,很神秘地笑道:“莫非你就是田笑?”

胡风笑了,道:“我之所以敢赌,是因为我知道来的人是田笑,因为这早不是秘密,风先生如果想杀三恨道人,好像田笑是最适当的人选。”

秦宝宝道:“是的。”

胡风又笑道:“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好像已不是问题。”

秦宝宝道:“为什么不是问题?”

胡风道:“因为你已见过田笑,我相信眼下任何一种易容术都骗不过你的。”

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是田笑,你又怎能看不出来。

秦宝宝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胡风,道:“不错,也许你并不是胡风。但你绝对不是田笑。”

胡风忽地又问秦宝宝,道:“你也没有和人打赌?”

秦宝宝道:“没有。”

胡风道:“你当然也不是田笑。”

秦宝宝道:“当然不是。”

胡风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秦宝宝笑了笑,道:“看来我只好用三个字来回答你了。”

胡风道:“哪三个字?”

秦宝宝道:“我高兴。”

胡风道:“你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你高兴。”

秦宝宝歪着头道:“难道这个理由不充分吗?”

胡风笑道:“当然充分,你高兴留下就留下,你高兴走就走,连卫紫衣都拿你没办法,还有谁拿你有办法?”

他们在这边谈的很开心,颜如海和三恨道人却没有声音。

三恨道人一直没有说话,自从那个神秘老人走了以后,三恨道人就一直没有说话。

在别人眼中,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死人。

看来田笑己不必来了,看三恨道人现在的样子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要他的命。

颜如海忽地道:“‘飞雪无痕燕双飞’真的无药可救?”

三恨道人麻木地点了点头。

颜如海道:“那个老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对他的话就这么相信?”

三恨道人没有说话,他在颜如海的耳边说了几句,颜如海脸色大变,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失声叫道:“真的是他?”

三恨道人道:“绝对是,难道你没有看到铁拳的拳头吗?除了那个人,谁教的徒弟有这么可怕的拳头?”

颜如海道:“这就是说,‘飞雪无痕燕双飞’绝对是无药可救。”

三恨道人不禁叹息,他道:“如果你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你本没有必要来陪我的。”

颜如海摇摇头,道:“我是一个读书人,我知道我自己怎么做,所以你千万不要劝我。”

三恨道人看看颜如海良久,才道:“我一生中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的确是死而无憾了,好,我不劝你。”

胡风一直在听三恨道人和颜如海的谈说,他是一个赌徒,一个下了大注的赌徒,所以他对所有的一切都很关心。

现在他更加放心了,他看得出,也听得出,甚至连三恨道人自己对自己都没有多大的信心,所以这一次他赢定了。

他向秦宝宝道:“如果这一次我赢了,我一定请你吃饭。”

秦宝宝道:“你怎么知道你会赢?”

胡风笑道:“因为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一样,也许根本用不着田笑来,任何一个人都能要他的命。”

秦宝宝笑了一笑道,他并没有对胡风的话表示反对。

他好像在思考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胡风开始走了,他并没有走远,他只是找了一个离三恨道人最远,却可以看到三恨道人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一个很小的亭子,亭子虽然已很残破,居然还有几个长凳。

胡风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

他觉得很惬意,就连刚才被铁拳打落两颗牙齿也好像不疼了。

他想,这时如果有一杯好酒喝,那该有多好!

他刚想到“酒”的时候,就闻到了酒香。

一个青衣汉子正好挑着两桶酒,晃晃悠悠地从亭子边走过。

挑担卖酒是一种很古老的行业,梁山泊的“白日鼠”白胜就是以卖酒为生的。

不过白胜的酒中有蒙汗药。

这个青衣汉子的酒桶里会不会也有蒙汗药?

胡风挥了挥手,道:“卖酒的。”

卖酒的青衣汉子不过三十多岁,可是看上去要比实际的年龄大二十岁。

一个整日沿街卖酒的人,当然要比常人老得快,也许这两桶酒就是一家生活的指望。

青衣汉子闻声走上了亭子,哈腰放下担子,道:“客官,你要酒?”

胡风道:“你的酒酸不酸?”

青衣汉子笑道:“客官说笑话了,我余老大卖酒二十几年,从来没有人说我的酒是酸的,上一次金大财主做寿,还特地叫人让我送两桶酒去呢!”

胡风道:“看来你的酒还算不错。”

余老大道:“当然不错。”

胡风道:“可是我还是担心一件事。”

余老大道:“什么事?”

胡风笑道:“你的酒中有没有蒙汗药?”

余老大不由笑了,道:“就算我平时敢放点蒙汗药,今天也不敢。”

胡风道:“为什么今天不敢?”

余老大道:“在三恨道长面前,我怎敢下药。”

胡风也笑了,他虽然不是本地人,却对这里很熟悉,他也听说过余老大的酒确实很不错。

他付了十个大钱,要了一瓢酒。

酒很香。

在喝酒的时候,胡风在想,如果这个时候田笑出现,那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

田笑并没有出现,时间仿佛已凝固了,甚至连风似乎也凝固了。

颜如海在远处向余老大招了招手,余老大对胡风道:“你得快点喝。”

胡风道:“是不是三恨道人在叫你?”

余老大道:“像我们这种小本生意的人,本该什么人都不能得罪的,但我们更不能得罪三恨道人。”

胡风笑着喝干了酒,把酒瓢交给了余老大,道:“好,你去吧!”

余老大挑着酒担,走向了三恨道人,在三恨道人的面前放下了担子,陪笑道:“三恨道长。”

三恨道人看看余老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余老大脸上的表情不由僵住。

三恨道道:“你好像已有三天没有出来卖酒了。”

余老大陪笑道:“这几天我拉肚子,在家歇了几天。”

三恨道人冷笑道:“你病的很历害。”

余老大叹道:“的确历害,像我这种平时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会很历害。”

三恨道人道:“那么昨天你怎会去逛窑子?并且点的是春香姑娘,你既然有病,又怎能对付得了春香姑娘?”

余老大说不出话来。

三恨道人冷冷地道:“春香姑娘身价五两银子,够你卖二个月的酒,你什么时候发的财?”

余老大低下头,过了良久,他才叹道:“想不到你老人家对我这种小人物也不放过。”

三恨道人道:“所以你最好对我说实话。”

余老大叹道:“在你老人家前,我怎敢说谎。”

三恨道人道:“好,你说。”

余老大道:“我就算不说,道长恐怕也应该知道了。”

三恨道人道:“田笑让你这样做的?”

余老大道:“不是田笑,而是另外一个人。”

三恨道人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想知道,他叫你做什么?”

余老大道:“他让我今天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三恨道人道:“然后呢?”

余老大道:“没有然后。”

三恨道人道:“他只是叫你来?”

余老大道:“是的。”

三恨道人道:“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让你做?”

余老大道:“是的。”

三恨道人的眉头已皱了起来,他实在不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余老大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让我来这里卖酒,然后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三恨道人道:“就这些?”

余老大道:“我怎么敢说谎,我毕竟还是一个济南人,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当然不会说谎的。”

三恨道人还是紧皱着眉头,他在苦苦地思考,为什么他的对手只是让余老大来这里卖酒,而不是做别的事情?

颜如海也在想这个问题,这时,他们看到秦宝宝在笑。

颜如海道:“你在笑?”

秦宝宝笑道:“我当然是在笑,难道我刚才的表情是在哭?”

颜如海道:“为什么要笑。”

秦宝宝笑道:“我不在笑,难道会哭?”

颜如海道:“看来你好像已明白了田笑的用意。”

秦宝宝笑道:“田笑的用意就是没有用意。”

颜如海道:“这是什么意思?”

秦宝宝笑道:“没有什么意思。”

颜如海道:“没有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秦宝宝笑道:“你是不是准备一直这样说下去?”

颜如海也不由地笑了。他道:“你之所以没有走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想看到三恨道人的死。”

秦宝宝道:“每一个风先生想杀的人,我都不想让他死。”

颜如海道:“这么说你是来帮我们的?”

秦宝宝道:“也许算是。”

颜如海道:“那么你该告诉我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秦宝宝道:“你们什么事情也不必做。你们只要等下去就行了,因为田笑让余老大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颜如海道:“什么目的?”

秦宝宝道:“让你们心烦意乱,让你们失去耐心。”

颜如海道:“现在我知道了。”

秦宝宝道:“你知道了什么?”

颜如海道:“我知道田笑果然是一个真正的杀手,他之所以成名,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宝宝道:“是的,心理战一向是武功中最高明的方法之一。”

颜如海笑道:“不过现在我们既然已知道了他的用意,他的方法就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秦宝宝道:“不管多么可怕的计策,一旦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颜如海笑道:“那么你认为这一战,谁的把握比较大?”

秦宝宝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恐怕谁也无法回答。”

颜如海笑道:“可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不是像刚才那样担心了。”

秦宝宝道:“不过你们还要担心一件事。”

颜如海道:“什么事?”

秦宝宝道:“那对酒桶。”

颜如海道:“酒桶?”

秦宝宝道:“是的。”

颜如海道:“酒桶并不太小。”

秦宝宝道:“是的,所以如果把一个会缩骨术的人藏在其中,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颜如海笑道:“想证明这件事情也很简单。”

秦宝宝道:“你准备怎么办?”

颜如海的衣袖忽地动了一动,秦宝宝知道,他的袖中藏着可怕的暗器,就是那种带毒的钢镖。

“波”的一声,钢镖打入了酒桶,不过这并不是颜如海的目的。

他的钢镖上似乎还带着极大的内力,在钢镖击中酒桶的时候,酒桶“嘎”的一声,已四分五裂。

酒桶裂开,酒香四溢。

酒桶中并没有人。

这只是一个酒桶,另一个酒桶呢?

大家都看着这个酒桶,似乎有一个人会马上从这个酒桶里跳出来。

“波”的一声,颜如海又击出了他的钢镖。

钢镖击中了酒桶,可是酒桶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裂开。

大家的心情不由地紧张了起来,三恨道人的拳头已不禁捏了起来。

“嘎”的一声,酒桶慢慢地裂开,看到酒桶裂开的时候,每一个人吁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大家看到了一道闪光,一道很微弱的闪光。

一个青色的人影从裂开的酒桶中飞出,像一个大鸟一样飞上了半空。

没有人能看得清这个人的动作,可是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人一定是田笑。

三恨道人却没有动,自从酒桶裂开之后,三恨道人一直都没有动,他好像一下子被人点中了七八处穴道一样。

颜如海看着三恨道人,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但变得最厉害的却还是三恨道人。

他的脸已变得像雪一样白,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就像秋风中的黄叶一样发抖。

秦宝宝不由地叹息,他知道三恨道人已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

三恨道人这时还没有死,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的人并不会马上死去,不过只能够活上三个时辰。

可是飞雪无痕燕双飞绝对是无药可救,就算多活三个时辰又有什么意义?

颜如海的手在发抖,他和三恨道人之间的感情绝不是用普通的言语可以形容的。

如果三恨道人死了,他好像也不想活下去了。

秦宝宝叹息道:“刚才那个人是田笑。”

颜如海道:“是的。”

秦宝宝道:“田笑用的也是‘飞雪无痕燕双飞’。”

颜如海道:“是的。”

秦宝宝道:“三恨道人早已知道想杀他的人是田笑,也知道田笑也有‘飞雪无痕燕双飞’。”

颜如海道:“是的。”

秦宝宝道:“三恨道人所以才花了很大的代价卖来了‘飞雪无痕燕双飞’。因为他想知道,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是不是已无救。”

颜如海道:“是的。”

秦宝宝道:“他之所以用‘飞雪无痕燕双飞’击中铁拳的原因,就是想知道,那个老人是不是有方法救了铁拳。”

颜如海道:“是的。”

秦宝宝道:“如果老人有方法救铁拳,这就说明,就算三恨道人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也并不一定会死。”

颜如海叹道:“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处,那个老人说过,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的人绝对无药可救。”

秦宝宝道:“我也听到了。”

颜如海道:“这个老人绝不会说谎。”

秦宝宝道:“我知道他是谁,他的确不会说谎。”

颜如海道:“这就说明,三恨道人也是无药可救。”

秦宝宝笑了,道:“老人绝对没有说谎,不过,三恨道人也不会死。”

颜如海不由奇怪地道:“哦?”

秦宝宝笑道:“无药可救并不是无法可救。所以就算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解得了‘飞雪无痕燕双飞’的毒,但并不是没有方法可以救得了三恨道人。”

颜如海的眼睛立刻亮了。

秦宝宝笑道:“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

颜如海道:“我当然明白,不过我们怎么才能找得到那个老人?”

秦宝宝笑道:“这很简单,济南本就是你们的天下,你们如果想找一个人恐怕不是一件难事,再说铁拳也中了毒,他们一定不会走远的。”

颜如海道:“可是就算我们找到了那个老人,他为什么要救三恨道人呢?”

秦宝宝笑道:“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所以别人不会做的事情,他却未必不会做,如果叫他见死不救,他就不会是大侠了。”

颜如海这一次笑得很开心,他看着秦宝宝可爱的笑容,恨不得把秦宝宝抱起来,狠狠地亲一下。

亲一下怎么够,最好亲十下,亲一百下。

胡风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也听到了秦宝宝和颜如海的话。

他知道秦宝宝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但是如果照着秦宝宝的话去做,他的这一场赌就输了。

所以他从亭子上走了下来,叹道:“在你们想走之前,恐怕你们要做一件事了。”

颜如海道:“什么事?”

胡风道:“杀了我。”

颜如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只有二十六颗牙齿了,你是不是想再掉几颗牙齿?”

胡风道:“可惜你不是铁拳。”

颜如海笑道:“我虽然不是铁拳,不过我刚才已见过了你的武功。”

胡风笑道:“千万不要轻信你眼睛看到的东西,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真实的。”

颜如海道:“你是说,你刚才和铁拳交手的时候,并没有拿出真正的武功。”

胡风笑道:“败一次,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最后能赢就行了。”

颜如海道:“你说得不错,看来我只有杀了你了。”

胡风笑道:“只要你能够做到。”

他的脸上还有着笑容,可是他的刀已出手。

快刀。

绝对的快刀。

他击出这一刀的时候,颜如海立刻明白,胡风没有说谎,刚才和铁拳打架的时候,胡风绝没有用出真正的功夫。

他刚才用的功夫甚至没有现在武功的三成。

胡风的外号是“快刀”,一个人的外号绝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胡风之所以能得到这个外号当然是有一定的道理。

他的刀的确很快,快得几乎就像闪电,刀一动,就到了颜如海的咽喉。

秦宝宝也想不到,胡风的刀会这么快,他不知道颜如海能不能接下胡风的这一刀。

因为他并不了解颜如海的武功。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在胡风的刀一动的时候,颜如海也动了。

他动的是手,他居然用手去接胡风的刀,他是不是疯了?

他并没有疯,秦宝宝看到颜如海的手上多了一副手套,一副闪闪发亮的手套。

这当然不是一副普通的手套,这是一种用金丝和天山冰蚕丝编成的手套。

这种手套不惧刀剑,所以颜如海才会去接胡风的刀。

胡风的刀虽然很快,颜如海的手却更快,他一把就握住了刀,紧紧的握住。

胡风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弃刀,后退,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惊慌之色,他好像早已料到一样。

刀是刀客的生命,有一种人,宁愿失去性命,也不能丢掉手中的刀。

胡风显然不是这种人。

他在后退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东西。

那是一柄短刀。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胡风在一退之后,反倒欺身上去,短刀急刺颜如海的心脏。

他变化的速度固然很快,可惜未免太心急了点,所以他的身法中就出现了一丝破绽。

他的破绽出现在下盘。

长笑声中,颜如海用了一种叫“潭腿”的武功,踢中了胡风。

胡风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下,甚至于不得不弯下了腰。

就在他弯下腰的刹那间,从他的背后飞出一枚黑色的短箭。

短箭齐齐的插进颜如海的胸口。

颜如海闷哼一声,仰面倒下。

胡风一时还站不起来,颜如海的那一脚“潭腿”实在踢得不轻,不过他的脸上却出现了笑容。

胜利的笑容。

秦宝宝也不得不佩服,胡风的确是一个老江湖,不折不扣的老江湖。

他的弃刀,露出破绽,被踢,本就是他的计划。

他的目的,就是要打出他后背的“紧背花转弩”。

胡风揉了揉双腿,向秦宝宝笑道:“我做得漂亮不漂亮?”

秦宝宝笑道:“漂亮是很漂亮,可是还是做得不干净。”

胡风道:“不干净?”

秦宝宝一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总忘了我?”

胡风道:“你不想让我发财?”

秦宝宝道:“不想。”

胡风道:“既然你不想让我发财,看来我只有要你的命了。”

秦宝宝笑道:“我的命在这里,就怕你拿不去。”

胡风随手一抄,已将那柄短刀抄在手上。

刀头在地上一点,身体已经飘飘地飞起,飞向了秦宝宝。

他的心机之快,已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标标准准的老江湖,胡风的武功无疑是一流的武功。

秦宝宝的武功当然不能和胡风相比,所幸的是,秦宝宝的轻功也是一流的,他唯一可以凭借的也就是自己的轻功。

胡风已飞到了秦宝宝的头顶,手中的刀轻轻砍落。

不过当胡风的刀落下时,刀下已没有了秦宝宝。

胡风不等身子落地,刀头在地上一点,凌空一个翻身,扑向他认为秦宝宝应在的那个方位。

他算得很准。

胡风大笑,看也不看,双手握刀削去,“叮”的一声,竟有刀将胡风的刀格开。

秦宝宝手中已有刀,颜如海从胡风手中夺下的刀。

胡风笑道:“我看你还能支撑几招。”

他的身体还没有落地,居然又扑向了秦宝宝。

这凌空一刀的力道绝不是秦宝宝所能抵抗的。

所以秦宝宝在后退,他退得很快。

三恨道人还在那里站着,脸色更白了,身上也抖得更历害。

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的人,其所身受的痛苦,绝不是外人所能体会的。

发明这种暗器的人虽然是个天才,但更是个疯子。

他并不是让一个人中了暗器之后立刻死去,而是让中毒的人受三个时辰痛苦不堪得折磨。

三恨道人现在正受着这种可怕的折磨。

秦宝宝利用自己一流的轻功躲避胡风的刀。

三恨道人神智还很清醒,他看得出秦宝宝绝支撑不了三招。

胡风这时用了一招“白鹤梳翎”逼得秦宝宝倒纵飞出。

秦宝宝这一次避得太急,以至于没有看清退路。

他如果这样飞出去,正好撞上三恨道人。

只要他被三恨道人的身体阻上一阻,他的身体就不得不停下来。

这种情形的后果是不难想的。

胡风的第二刀一定会要秦宝宝的命。

秦宝宝真的撞入三恨道人的怀中,胡风的刀已劈了过来。

这是必杀的一刀。

可是就在这种时候,秦宝宝笑了。

他并不是一个淡漠生死的人,他也从不认为死是一种解脱。

所以他笑,当然是因为知道他不会死。

可是在这种时候,秦宝宝又怎能不死?

秦宝宝用刀去格胡风的刀,他的内力并不高明,又怎能接得下这一刀?

“叮”的一声,双刀相碰,竟撞出了一道火花。

一个人飞了出去,飞出了很远,在他飞过的地方,地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但这个人却不是秦宝宝。

不是秦宝宝,就只能是胡风。

胡风飞出了五丈,一头栽到了地上,他虽然还能动,可是他再也没有力气提刀了。

因为在他落地的时候,他的关节发出了一声暴响。

他居然被震碎了全身骨骼。

三恨道人的脸上更白了,白得已近乎透明,已可以看得见皮肤下的血管。

秦宝宝回头看看三恨道人,笑了。

三恨道人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道:“你知道我还有内力?”

秦宝宝笑道:“我知道一个人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之后,并不影响内力的发挥,所以,我只有利用你隔山打牛的功力来对付胡风。”

三恨道人的脸上露出了笑,笑容在他白得透明的脸上显的格外的诡异。

秦宝宝不敢再去看他。

三恨道人道:“不知道我用了功力后有什么后果?”

秦宝宝叹道:“是有后果。”

三恨道人道:“什么后果?”

秦宝宝道:“本来你可以活三个时辰的,现在你就只能活一个半时辰了。”

三恨道人不由得苦笑道:“看来我们必须在一个半时辰中找到那个老人。”

秦宝宝叹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他看了看四周,眉头又皱了起来,道:“何况,我们根本就离不开这里。”

三恨道人看着前面的树林,也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道:“既然你已算是杀了我,那么我能不能看一眼你的样子。”

“我的样子想必会让你失望的。”

一个青衣人,慢慢地从树林中走出来,田笑,秦宝宝见过田笑。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田笑。

田笑样子很普通,一个完完全全普普通通的人。

但这只是在他不杀人的时候。

秦宝宝笑道:“看到你,真高兴。”

田笑笑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秦宝宝笑道:“假话。”

田笑道:“看来你很诚实。”

秦宝宝道:“我一向诚实。”

田笑道:“现在我来了,你想用什么方法来对付我?”

秦宝宝道:“我又有什么方法能对付你,我只是有一点奇怪。”

田笑道:“你奇怪什么?”

秦宝宝道:“一个高明的杀手,在一击之后,不管中是不中,都是全身而退,为什么你却没有走?”

田笑眨了眨眼睛,道:“你认为呢?”

秦宝宝道:“有些人在杀过人,放过火之后,还要回去看一看,因为他想看一看受害人的惨相,以满足自己邪恶的。”

田笑道:“我是那种人?”

秦宝宝道:“你不是。”

田笑道:“那我为什么会留下来?”

秦宝宝道:“我想来想去,你没走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田笑道:“什么理由?”

秦宝宝道:“你想救三恨道人。”

田笑不由惊住,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

秦宝宝笑道:“我是不是猜对了?”

田笑看着秦宝宝,看了很久,他才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你果然猜对了。”

秦宝宝开心地笑了,道:“你想救三恨道人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你良心发现。”

田笑道:“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没有良心了。”

秦宝宝道:“那么你想救三恨道人的原因也就只有一个了。”

田笑道:“哦?”

秦宝宝道:“因为你也想知道,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解‘飞雪无痕燕双飞’之毒。”

田笑不由叹道:“你实在是了不起。”

三恨道人也是一个老江湖了,可是他却越来越糊涂了。

不过他算听明白一件事——田笑要救他自己。

对秦宝宝和三恨道人来说,在一个时辰中找到那个神秘的老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对田笑却不一样。

秦宝宝道:“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那个老人?”

田笑又露出惊讶之色,道:“你怎知道我知道那老人在什么地方?”

秦宝宝道:“因为对这个神秘的老人,你不可能不注意他。如果有机会,也许你就会杀了他,所以你当然知道那个老人在什么地方。”

田笑笑道:“其实我现在最想杀的人就是你。”

他一把拿住了三恨道人的手,自己已弹入了树林。

虽然带着一个人,但绝不影响他施展轻功。

※※

※※

※※

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习惯,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

有的人端起来吃,好像慢一步就会被人抢走饭碗。

有的人喜欢吃一口饭,吃一口菜,喝一口汤。

这种人很会保养。

有的人吃饭的时候,就好像这是他最后的一餐,必须把每一粒饭都细细地咀嚼,吸收所有的养份。

这三种人都不是很常见的,幸运的是,卫紫衣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全部看到了这三种人。

其实除了这三个人之外,酒楼中还有四个值得注意的人。

这四个人围坐着一张桌子,上面既没有饭,也没有菜,更没有酒。

甚至连一怀水也没有。

这四个人就好像是在外面走累了,找一个地方坐一下而已。

不过这四个人的目光只看着卫紫衣。

卫紫衣长得很好看,如果他走在街上十个人中最起码有八个人要看他几眼,有的人看的不止一眼。

还有另外两个人呢?

一个是婴儿,一个是瞎子,或者是视力不太好。

这绝不是吹牛。卫紫衣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是许多女子心中的白马王子。

所以卫紫衣已很习惯于被女人看了。

不过这四个个个是男人,标标准准的男人。

如果一个女人长时间地去看一个男人,基本上可以认为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很有一点意思。

但是如果一个男人长时间地去看另一个男人,那么只能是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这个男人有问题,第二个原因是,敌意。

两个男人的目光接触,往往就会爆发出火花。

围坐在这张桌上的四个男人,都用一种毫不掩饰的目光看着卫紫衣,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深深的敌意。

卫紫衣笑了,他已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过这种目光,一种久违了的目光。

最近以来,卫紫衣越来越感到生活的无聊,因为不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少,所以想和他打架的人也越来越少。

以他的身份,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地去找别人打架,所以除了练武以外,他拔剑的机会总是越来越少了。

今天他好像可以拔剑了。

他向四周看了一眼,首先确定的是,一共有七个,而不是四个人对自己有敌意。

另外三个人,就是吃起东西来,吃相各具的三个人。

卫紫衣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七个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看出这七个人都是一流的高手,每一个人都有一身很不错的,值得自豪的武功。

他相信这七个人也对自己的武功充满信心。

所以卫紫衣可以相信,接下来的一战,一定是很有趣的一战。

卫紫衣没有向别人主动挑战的习惯,所以他就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觉察出来,继续吃他的菜,喝他的酒。

酒和菜的口味都很一般,卫紫衣却装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他虽然只向那七个人看了一眼,却知道第一个忍不住的人一定是那个浑身上下插满飞刀的人。

这个人穿着一件很奇特的衣服,这件衣服最大的特点就是口袋很多。

衣服的上上下下全都是口袋。

大的口袋,小的口袋,长的口袋,短的口袋,斜的口袋,方的口袋。

每一个口袋里都装着东西,只有一种东西,飞刀。

各种各样的飞刀。

有薄如柳叶的飞刀,有厚如手指的飞刀,有长的飞刀,有短的飞刀,既有现在江湖上最流行的,仿照“小李飞刀”的样式打造的三寸四分长的飞刀,也有很少见的游牧的少数民族所用的弯刀。

据说这种弯刀掷出去之后,还可以回到发刀人的手中。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刀。

各种各样的刀插满了口袋,发出耀眼的光,让人很难不去注意他。

卫紫衣却知道,越是这种装腔作势的人,越是头脑简单,他一向喜欢别人注意自己。所以一旦有露脸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第一个跳出来和卫紫衣动手,当然是一件很露脸的事情。

卫紫衣果然没有猜错,这个全身上下插满飞刀的人第一个站了起来,走向了卫紫衣。

他在离卫紫衣还有一丈距离时停下,他并不是不敢太靠近,只是这一丈的距离正好是发出飞刀的最佳距离。

他的敌意是明目张胆的,他的样子也是肆无忌惮的,所以卫紫衣也没有必要去装糊涂。

卫紫衣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并不想像很多无聊的高手那样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谁都知道卫紫衣的武功极高,这些人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是卫紫衣,所以卫紫衣当然也没有必要去装模作样。

他笑了一笑道:“看样子,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飞刀手点了点头道:“不错。”

卫紫衣笑道:“你的衣服很有趣。”

飞刀手也笑了,道:“我这个样子只是来吓吓人的。”

卫紫衣道:“我可不可以给你提一个建议?”

飞刀手道:“卫紫衣的建议就是用一万两银子也是买不来的,我当然想听。”

卫紫衣道:“我觉得你这个样子不但吓不了人,反而让别人对你有了轻视之心。”

飞刀手笑了,道:“不错,不过被人轻视好像并不是一件坏事。”

卫紫衣道:“哦?”

飞刀手道:“如果我的对手对我产生轻视之心,那么我岂不是多了一成胜算?”

卫紫衣道:“不错,看来我还是不能太小看你。”

飞刀手叹了一口气,道:“别人也许不应该小看我,不过你却不同。”

卫紫衣道:“为什么我却不同?”

飞刀手叹息声更浓了,他道:“因为你就是卫紫衣。”

卫紫衣笑了,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卫紫衣,可是你还是来找我的麻烦,看来你的胆子真的不小。”

飞刀手道:“本来我的胆子也是很小的。”

卫紫衣笑道:“是不是因为你还有六个武功不错的同伴和你一起来了,所以你的胆子就变大了很多?”

飞刀手道:“是的。”

卫紫衣道:“能在一天之间结识七大高手,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

飞刀手道:“非常愿意。”

他首先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叫张连,我知道这个名字对你一定很陌生。”

卫紫衣笑道:“我知道在十年前,有一个暗器高手,就是姓张的,有人叫他‘八臂哪吒’,这个人是不是你?”

张连叹道:“卫紫衣果然是卫紫衣,居然连我这样的小人物都不放过?”

卫紫衣笑道:“若是在江湖上排十大暗器高手,我想你一定在列。”

这句话让张连很开心,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张连一定会割下他的舌头。

如果这一句话是从卫紫衣的口中说出,那么这就是一个事实。

卫紫衣从来不会去拍一个人的马屁,也没有必要去拍一个人的马屁。

张连笑着道:“过誉了。”

卫紫衣的目光看着一个吃饭最斯文的人,他问道:“这个人是谁?”

张连道:“他叫木鹤,木头的木,仙鹤的鹤。”

卫紫衣道:“原来他就是木鹤。”

张连也并不奇怪卫紫衣居然知道木鹤的名字,因为木鹤的确是一个名人。

木鹤本来并不叫木鹤,也并不姓木,木鹤据说是他的一个情人的名字。

所以木鹤是一个多情的人。

可是每一个熟知江湖典故的人都知道,木鹤从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山上下来之后,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情人。

因为他的情人已另外有了情人。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女人的感情总是在不停地变化的,可是木鹤不这么认为。

所以他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她。

所以他闯了大祸。因为这个女人并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一个武林世家的人。

木鹤杀了她就等于得罪了一个可怕的家族。

这个家族当然不可能放过木鹤,就像木鹤也绝不会放过他们一样。

所以木鹤在三天之中杀了三十六个人,三十六个这个家族中最成名的高手。

在后来的五天中,他又将这个家族所有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木鹤因这一战而成名,他的名字是用血染成的。

可是他却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木鹤。

那么他究竟是一个多情的人,还是一个无情的人?

木鹤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卫紫衣,道:“我就是木鹤。”

卫紫衣道:“你好。”

木鹤摇了摇头,道:“我不好。”

卫紫衣道:“为什么不好?”

木鹤道:“因为我还没有死?”

卫紫衣道:“难道你已不想活下去?”

木鹤道:“自从我第一次杀人之后,我就不再想活下去。”

卫紫衣道:“我知道第一个杀的人是你一生最爱的人,这也许就是你不想活下去的原因。”

木鹤道:“是的。”

卫紫衣道:“死的方法有很多,可是你到现在还活着?”

木鹤道:“也许还是因为我很怕死,每一个人都怕死,所以我虽然一直很想死,却一直没有机会。”

卫紫衣道:“什么才是机会?”

木鹤道:“就是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卫紫衣叹道:“原来你今天之所以来这里的原因就是想死在我的手上。”

木鹤道:“死的方法有很多种,可是对习武的人来说,能死在卫紫衣的手上恐怕是一件最开心的事情。”

卫紫衣叹道:“你想死,那么别人呢?”

张连也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死。”

卫紫衣道:“哦?”

张连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卫紫衣道:“我不能不奇怪,因为这个世上想死的人并不多。”

张连道:“可是我却是最想死的那种人。”

卫紫衣道:“你为什么想死?”

张连道:“因为我得了一种病。一种非常痛苦,可是却又治不好的病。”

卫紫衣道:“什么病?”

张连道:“没有人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病,有一个高明的医生告诉我,我的身体中有一个很大的瘤子,这个瘤子一天天长大,他断言我只能活一个月。”

卫紫衣道:“就算是多活一天也是好的。你为什么现在就要死?”

张连道:“你不知道这种病的痛苦,当病发作的时候,我只有一块块割自己的肉。可是割肉的痛苦,远远比不上这种病的痛苦。”

卫紫衣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张连道:“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想死,既然想死,当然是死在你的手上比较好。”

卫紫衣道:“这么说,你和木鹤都是来送死的?”

张连道:“是的。”

卫紫衣道:“那么其他的五个人呢?”

张连道:“他们也和我一样。”

卫紫衣道:“你是说,他们也是来送死的。”

张连道:“是。”

卫紫衣道:“难道他们也有想死的原因?”

张连道:“是。”

卫紫衣道:“他们又有什么原因?”

张连道:“他们有的人得罪了本来绝不能得罪的人,有的人被下了绝对无法可救的毒药,有的人也和我一样,得了非死不可的重病,有的人忽然觉得一生中做了许多错误的事情,想用死来赎罪。”

卫紫衣道:“看来你们都是一些不幸的人。”

张连苦笑道:“也许天下再也找不出比我们更不幸的人了。”

卫紫衣道:“不过我知道你们更是一些最可怕的人。”

张连道:“为什么我们最可怕?”

卫紫衣道:“可怕的并不是你们的武功,而是因为你们是不想活的人,不想活的人就是不怕死,天下最可怕的人难道不是不怕死的人?”

他又笑道:“一个不怕死的人已足够可怕了,现在却一下子有了七个人。”

张连道:“的确是。”

卫紫衣笑道:“不过还有一个朋友你忘了介绍。”

张连道:“谁?”

卫紫衣的笑容就像是春天的和风,他道:“就是对面楼上那个站着喝酒的人。”

对面还有一个酒楼,楼上果然有一个站着喝酒的人。一个青衣人。

张连看了看那个人,道:“我的确是忘了。”

卫紫衣道:“他是什么人?”

张连道:“他是专门来看你杀人的人。”

卫紫衣道:“他是来看杀人的?”

张连道:“是的,听到卫紫衣杀人的消息,我想每一个江湖人都会想来看一看。”

卫紫衣道:“确切地说,他是一个想了解我的武功的人。”

张连道:“也可以这么认为。”

卫紫衣道:“我并不反对有人看我的武功,所以你可以对他说,如果他想看的话,为什么不到这里来?”

张连笑道:“他不会来的。”

卫紫衣笑道:“因为他并不是一个想死的人。”

张连道:“是的。”

这时木鹤已走了过来,其他的五个人也离开了自己的桌子,七个人不经意地围成了一个阵势,就好像一个紧握的拳头,握住了鸡蛋。

卫紫衣就是拳头中的鸡蛋。

这一战并不是卫紫衣想看到的,他近年来的杀气渐淡,已不太喜欢杀人。

不过他今天已不得不杀人,不是杀一个,而是七个。

张连叹道:“卫大当家,现在你可以杀人了。”

第一个动手的果然是他。

他动的是飞刀,一动就是三十二把飞刀。

三十二把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打出,打向卫紫衣身上每一个重要的地方。

卫紫衣知道,张连的飞刀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命,他只是希望这三十二把飞刀能为同伴制造机会。

制造杀死卫紫衣的机会!

他们虽然是来送死的,可是他们最希望的当然还是杀死卫紫衣。

卫紫衣在张连的飞刀出手的时候,已跃向了木鹤。

他知道木鹤的武功在这七个人当中是最高的。

打蛇要打七寸,杀人要打咽喉。

七寸和咽喉都是弱点,可是木鹤并不是弱点,木鹤是最强的。

卫紫衣这样做的理由是,一个人的第一招是最可怕的一招,所以卫紫衣不想让自己的第一招浪费在一个不重要的人身上。

所以他选择了木鹤。

卫紫衣并没有拔剑。

只要是卫紫衣出手,无论是手还是剑都是一样的可怕。

卫紫衣一拳打向了木鹤的咽喉。

直直的一拳,没有任何花招的一拳。

木鹤明明看到了这一拳,明明看出自己有三种方法可以避开这一拳,可是他还是没有能避得过去。

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一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唯一不服气的是,自己练了三十年的武功,居然连卫紫衣的一拳也没有能躲过。

可是就算他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呢?

在卫紫衣出拳的时候,已有飞刀到了他的身体。就在这个时候,卫紫衣的身体忽然不见了。

就像空气一样不见了。

所有的飞刀都落了空,所有的人也都失去了进攻的目标。

卫紫衣当然没有长翅膀,他只不过是从两个人的中间挤了过去,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并不是太大,至多只能钻过一只老鼠,卫紫衣并不是老鼠,不过他却很随便地钻了过去。

这样他就到了一个人的身后,这个人用的是一对判官笔。判官笔是一种很短的兵器,短的兵器当然很灵活,所以在卫紫衣一到这个人的身后时,这个人也向后打了过来。

他这一招很有名堂,是判官笔法中最著名的一招。

如果这一招用在别人的身上,当然是很有效的一招,可惜他遇到的是卫紫衣。

卫紫衣并不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他只不过有一点点可怕而已。

这个判官笔的高手的运气显然是比较好,他遇到的是现在的卫紫衣,而不是以前的卫紫衣。

现在的卫紫衣已不很喜欢杀人了。

在判官笔一动的时候,卫紫衣也动了动,他只是动了动两根手指而已。

只有两根。

这两根手指正好夹住了两根判官笔。

是的,两根手指夹住了两根判官笔。

这并不算是一个奇迹,在卫紫衣的手上,这种事情是经常可以发生的。

卫紫衣在夹住判官笔的时候,小拇指微微地屈起,弹出,正好弹在这个人的肩井穴上。

被点中肩井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至多只是整个上半身不能够动而已。

这个判官笔的高手立刻就变成了泥塑木偶。

卫紫衣一拳打倒了木鹤,一指点定了判官笔的高手。

不过危险并没有解除,因为还有五个人。

张连又打出了三十二把飞刀。

他的飞刀的确不少。

他这一次还是打向了卫紫衣的全身。

这个判官笔的高手正好在卫紫衣的身前,那么飞刀岂不是也可以打得到他?

张连当然不会考虑这一点的,因为他们本就是来送死的,所以这个判官笔的高手死活,和张连当然没有多大的关系。

飞刀的力量很大,完全可以穿透判官笔高手的身体,并且可以使卫紫衣负伤。

卫紫衣无疑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只要轻轻地避开,就可以躲得过张连的飞刀。

不过卫紫衣并不想看到这个判官笔的高手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虽然这个人本就是来找死的。

生命毕竟是一种值得珍惜的东西。

卫紫衣抓住了这个人的衣领,带着他一起向边上一退。

不过他还是料错了一件事。

不珍惜生命的人并不只是张连一个,在卫紫衣向旁边一退的时候,又从左右击来了两件兵器。

一种是雁翎刀,一种是大铁剑。

这两种兵器分别砍向和刺向判官笔的高手的两胁。

这时,只要卫紫衣丢下判官笔的高手,再向旁边一退,就完全可以避开这一刀一剑。

可是卫紫衣既然不想让这个人死,就不能半途而废。

这一次他没有退,他只是用两只手托起了判官笔的高手的手臂。

“嗤”的一声,这个声音对使雁翎刀和用剑的人来说都是非常熟悉的声音。

这是判官笔的高手手中的判官笔发出的声音。

卫紫衣居然用判官笔高手的判官笔向使雁翎刀和用剑的人展开了进攻。

卫紫衣并不是一个用判官笔的高手,可是他用的判官笔却好像更加有用一些。

他居然一下子就点中了使雁翎刀的人的曲池穴和用剑人的环跳穴。

环跳穴在人的膝盖内侧,卫紫衣居然也可以点中。

在卫紫衣手上的这个判官笔高手,本来对自己的判官笔法一向非常自豪,可是看到卫紫衣用出的笔法之后,他不禁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武功简直是白练了。

张连的飞刀没有再击出,因为他已想通了。

他知道不管自己的飞刀有多少,就算把身上的飞刀全部击出去,也不可能伤到卫紫衣的分毫。

因为他们的武功和卫紫衣的武功实在是差得太远。

如果把卫紫衣比做大象的话,张连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已。

就算是一百只兔子也不可能杀死大象的。

何况现在只有三只。

现在除了张连之外,还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一个是年纪已很大的人。

这时卫紫衣停了下来,看了看这两个人,道:“你们是不是还想打下去?”

张连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本来还是要打下去的,可是我们知道,我们的武功和你相差的实在太远。”

卫紫衣笑道:“我记得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做‘打不过就走’,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

张连叹道:“你是说你放过我们?”

卫紫衣道:“因为我已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杀人了。”

张连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今天不死在你的手上,也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卫紫衣道:“那么你们是不是还想打下去?”

张连叹道:“我们打又打不过你,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既然我们迟早都是要死的。不如就自己杀死自己算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手上已多了一把飞刀,他刚才向卫紫衣击出了六十四把飞刀,可是连卫紫衣的衣角都没有沾到,现在他只用了一把飞刀,就刺破了自己的咽喉。

刀刺得很深,张连真的一刀要了自己的命。

他的确是很不怕死。

在他用刀刺入自己的咽喉的时候,另外两个人也举起了手上的兵器。

这一次他们攻击的并不是卫紫衣,而是自己。

所以这一次他们是绝不会失手的。

卫紫衣看着三个人倒下,不由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不可以救他们,可是救一个想死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卫紫衣手上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用判官笔的高手。

他的上半身虽然已不能动,可是他还可以说话。

卫紫衣道:“我知道你也不怕死,所以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强迫你说出你不想说的事情,所以我求求你,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的。”

判官笔高手笑了一笑,道:“你在求我?”

卫紫衣道:“是的。”

判官笔高手笑道:“我能被卫紫衣求一次,就算是马上死了,今生也是无憾了。”

他看来是一个算命的,他说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就果然马上死了。

卫紫衣感到判官笔高手的身体在一点点地向下沉,并且他的全身上下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他用内力震碎了自己的心肺。

卫紫衣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世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这些人对待死亡的态度就好像吃饭穿衣那样随便。

卫紫衣忽地想到了秦宝宝。

※※

※※

※※

树林不算很大,秦宝宝出了林子之后,就看到了一条河。

在河的对面就有一个小屋子,一个刚搭起来,用钉子和木头搭起来的小屋子。

老人就在屋前,可是却看不到田笑和三恨道人。

秦宝宝看着河水发呆,天气还很冷,他可不想变成落汤鸡。

老人抬头,看了秦宝宝一眼,笑道:“你准备怎么过河?”

秦宝宝道:“只有跳过去了。”

老人道:“河有四丈,世上没有人能一跃四丈的。”

秦宝宝笑道:“可是我可以。”

老人不由扬眉道:“哦?”

秦宝宝笑道:“你想不想看我的绝世轻功?”

老人笑道:“当然想。”

秦宝宝笑道:“就让你开开眼界。”

他后退十步,先是运气,做势,然后小跑,最后冲刺,到了河边时,大叫一声,腾空而起。

这一次秦宝宝吹牛了,他的身子在过了河的一半时,就开始像一块大石头一样下坠。

老人微笑,手背在地上一扬,迎向了秦宝宝,他在半空中接住秦宝宝,却居然反转自身,在空中变向,滑步,飞落在小屋前。

秦宝宝居然笑道:“怎么样,我不是飞过来了吗,因为我知道,你绝不忍心让我变成落汤鸡的!”

老人不由笑了,像秦宝宝这种又可爱,又顽皮的孩子,他恐怕是第一次见到。

秦宝宝道:“三恨道人和田笑呢?”

老人道:“一个走了,一个留下。”

秦宝宝道:“田笑走了?”

老人道:“是的。”

秦宝宝道:“田笑本是想来看一看你是怎样为‘飞雪无痕燕双飞’解毒的,他又怎么会走。”

老人狡猾地一笑,道:“因为是我让他走的,我让他走,他就不能不走。”

秦宝宝笑了,田笑也许可以不听风先生的话,可是他绝不敢不听老人的话。

秦宝宝道:“既然田笑已走了,你为什么不去救人,却坐在这里。”

老人道:“你只要走进去,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秦宝宝当然很好奇,老人的话还没说完,他就一脚跨了进去。

他只看了一眼,就急忙退了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三恨道人和铁拳在屋中,只不过他们身上已没有一寸衣服。

秦宝宝虽然是一个孩子,但毕竟是一个女孩。

何况今年他已十四岁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对有些事情已渐渐有些明白了。

不过他虽然只看了一眼,却看得很清楚。

铁拳和三恨道人都被脱了衣服,手和脚被绑在一个铁架子上,架子下面还生了一堆火。一堆并不算小的火。

秦宝宝还看到,在火堆边还有几个脸盆,脸盆里装着黑黑白白的东西。

秦宝宝退出来时,脸还在发烧,老人看了他一眼,不由笑道:“我差一点忘了,你是一个女孩子。”

秦宝宝道:“你在用火烤他们?”

老人道:“是的。”

秦宝宝道:“这样做就可以解开‘飞雪无痕燕双飞’的毒?”

老人道:“‘飞雪无痕燕双飞’是至阴至寒的毒药,所以用火逼是必须的,但是这还不够。”

秦宝宝道:“是不是要加上盆里的那些东西?”

老人笑了笑,道:“你能猜出脸盆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秦宝宝道:“本来我是猜不出的,现在你这样一问我就知道,反正脸盆里装的绝不是药物。”

老人笑道:“当然不是药物,中了‘飞雪无痕燕双飞’的人绝对是无药可救的。”

秦宝宝道:“既然不是药物,那会是什么呢?”

他的小鼻子嗅了一嗅,不由地笑道:“现在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秦宝宝笑道:“想不到脸盆里装的是酒、油、盐、酱、醋。”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人笑道:“你笑什么?”

秦宝宝笑道:“像他们这样被吊在火堆上,身上再擦些酒、油、盐、酱、醋。这岂不成了烤乳猪一样。”

老人不由也笑了,道:“不错,其实解开‘飞雪无痕燕双飞’这种毒,并不要什么特别的本事,只要会烤乳猪就行。”

秦宝宝道:“这个方法真的能解开‘飞雪无痕燕双飞’的毒?”

老人摇了摇头,道:“当然不够,下面的一步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秦宝宝道:“下面的一步就应该是你将他们体内的余毒逼出来。”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应该知道,这样做风险很大的,因为田笑随时都有可能来的。”

用内力驱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驱毒的时候绝不能有任何干扰。

所以做这种事情一定要找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还必须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护法才行。

这个地方虽然很安静,可是田笑就在附近,田笑随时都有可能来。

秦宝宝能不能对付得了田笑?

老人看着秦宝宝道:“再等下去,他们就没有希望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冒险试一试。”

秦宝宝踌躇着,道:“万一田笑来了呢?”

老人笑了笑,道:“这只能听天由命了。”

秦宝宝道:“无论如何,我也会想出办法对付他的。”

老人道:“千万不要勉强,我是来救人的,当然不想看到你为了救人而有什么闪失,无本生意我是不做的。”

秦宝宝笑道:“你可以放心,亏本的事情我也是从来不做的,何况不管是田笑也好,风先生也好,想杀我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人笑道:“那么我们三个人的三条命就交给你了。”

秦宝宝笑道:“交给我三条命,我就还给你们三条命。”

老人笑着进了草屋,他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就把一个极重要的事情交给了秦宝宝,他对秦宝宝比秦宝宝对自己还要有信心。

秦宝宝现在就坐在老人刚才坐的地方。盘腿坐着,看上去就像一个坐禅的和尚,更像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

风从树林中吹来,是冷风,虽然很快就是春天了,可是春寒料峭,天气似乎比冬天还要冷。

不过林中的草地已开始变绿,甚至还开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花香很淡很淡,就好像天上的闲云。

可是秦宝宝的心情却开始紧张起来,他有一种感觉,他感觉到树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一直盯着自己。

他甚至已认出这是田笑的眼睛。

因为只有杀人无数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灰暗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直没有动,还眨都没有眨一下,看上去就像是死人的眼睛。秦宝宝养过金鱼,他感到金鱼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种眼睛。

秦宝宝不由地感到全身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种感觉绝不是恐惧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秦宝宝一向是一个面对现实的人,何况田笑是绝不可以躲避的。

他站了起来,扬声道:“田笑,你还不出来吗?再不出来的话可就有损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没有人回答。

秦宝宝不由的觉得奇怪了,难道田笑居然不在这树林中吗?

秦宝宝知道,如果田笑在树林中,听到自己说的话,一定会出来。

田笑固然是个杀手,他为了杀一个人,不惜用任何手段,不过他却不是一个小人。

有时候他的做法异常的诡秘,有时候他却比君子还君子。

如果田笑不在林中,那么在林中的人又是谁?

秦宝宝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林中那一双死人般的眼睛。

这个人如果不是田笑,又会是谁?

秦宝宝不禁有一些好奇了,他的好奇心比一般人要重得多,正是他的这种好奇心才决定了他多姿多彩的江湖生涯。

秦宝宝忍不住就想冲进树林去,看一看那对死鱼眼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万一自己离开这里,那个田笑冲了过来,岂不糟糕。

不过秦宝宝很快想到,田笑如果真的过来,凭自己的武功当然阻止不了他,何况这个草搭的茅屋更是不堪一击,就算风吹得大些,也会倒的。

秦宝宝知道,田笑如果来了,光凭武功是不行的,必须想一些花里胡哨的方法才行。

若论耍花招骗人,秦宝宝无疑是绝顶高手。

他坐在那里,先是仰头看天,嘻嘻笑了几声,又低着头看地,脸上露出极为古怪的笑容。

这在常人看来,以为这个孩子一定有什么毛病。

若是一个熟识秦宝宝的人看到秦宝宝这个样子,不觉要心惊肉跳,知道秦宝宝又在想什么人的点子了。

秦宝宝忽地站了起来,从一棵树上折了几支树枝,围着草屋插了一圈。

他一边插着,一边还用脚步,手掌量着距离,好像在布一种古怪的阵法。

插完树枝,又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个线团。

他好像对这团线极为忌惮,竟然用金匕首割下一片衣角,然后用手裹着衣角从线团中抽出线来。

他把线绕在地上的树枝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草屋四周围成了一张网一样的圈子。

线是白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又好像有一种很奇怪的香气。

秦宝宝做完这些之后,脸上精灵古怪之色大增,随手把手上的那块衣角抛在水中,水立刻变成了黑色,黑得就像墨汁一样。

这一团墨水竟不散开,轻如棉絮,随着水流漂去。

秦宝宝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那双如死鱼一样的眼睛还在盯着秦宝宝看。直看得秦宝宝心里发毛。

这一次秦宝宝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到林子里去看一看。

他把金匕首拿在手上玩弄,笑嘻嘻地走进林去,一边走一边笑道:“林中的册友,看够了没有?”

那双眼睛眨也不眨。

秦宝宝笑道:“这么长的时间,你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这门功夫可不错,能不能教给我?”

口中说着话,手中忽地打出两截树枝。

这两截树枝并没用多大内力,秦宝宝的内力本就不强,他只不过想让这双眼睛眨一眨而已,并不想伤人。

可是这双眼睛居然还没有动,一直等到树枝插上了眼睛,这双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树枝打过去,眼睛就不见了。

秦宝宝一步冲了过去,他的好奇心一起,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就算前面有一个大洞,他也要冲过去。

前面并没有大洞,地上却有一双眼睛。

就是两只眼睛。

每一个人每天都可以看到很多双眼睛,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很好看,有的很凶恶。

可是恐怕没有多少人看到过血淋淋的两只眼珠子。

秦宝宝现在看到的,就是两只眼珠子,血淋淋的两只眼珠子。

原来刚才秦宝宝在林外看到的如死鱼一样的眼睛,只是这两只被人剜下来的眼珠子而已。

秦宝宝不由地吓了一跳。

这两只眼珠子是谁的?秦宝宝并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有人把两只眼珠子放在这里,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为什么要把两只眼珠子放在这里?

秦宝宝想到,这当然是想让自己认为,这个林子中有人,当秦宝宝的注意力只在林子中的时候,秦宝宝就不会分心去注意到别的地方了。

一想到这里的时候,秦宝宝身上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运气越来越不好,并且还开始不停地上当。

这一次,秦宝宝无疑又上了一个当,一个很大的当。

秦宝宝想到这里的时候,立刻出了树林。

他的心脏“砰砰”地跳得厉害。几乎不敢向那个小屋望去。

耳边忽地听到有人呼喝之声,从声音上来看,竟不止一个人。

秦宝宝抬头一看,第一个看到的,竟是一个熟人。

这个人就是铁鹰。

铁鹰既然在,杜飞当然也在。

他们也看到了秦宝宝,可是他们就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因为他们正在和人打架。

和七个人打架。

这七个人都穿着灰色的道袍,七个人的年纪都差不多,七个人的武功却很高明。

秦宝宝认识这七个人,因为这七个人也曾想杀死秦宝宝。

这七个道士当然就是武当七剑。

武当七剑组成了一个剑阵,将铁鹰和杜飞围在了当中,杜飞的样子好像还可以支撑一会。铁鹰却有一点吃不消了。

秦宝宝知道武当七剑的厉害,他知道就连风先生对这七个道士都有所忌惮。

杜飞和铁鹰被他们用剑阵困住,的确是一件很凶险的事情。

秦宝宝冲了过去,道:“不要打了,都是自己人。”

他也想不到杜飞和铁鹰怎么会得罪了这七个人。

杜飞和铁鹰都处在危境,生怕一开口就泄了真气,七个道士也像是七个聋子,就好像没有人听到秦宝宝的话。

秦宝宝看出铁鹰最多再支撑几招,如果秦宝宝不想一个方法让他们住手,铁鹰就很危险了。

秦宝宝心念一动,手上已多了一样东西,他把这个东西向九个人身上撒去,口中叫道:“毒药来了。”

秦宝宝撒的这个东西是不是毒药?

是,也不是,这一把东西只不过是秦宝宝随身带着的三宝之一。迷药。

不管是迷药也好,是毒药也好,对正在恶斗的九个人来说,他们不得不跳开。

一旦跳了开来,这场架当然也就打不起来了。

秦宝宝为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想得出这么好的方法而得意不已。

一个道士跳得迟了,口中不小心吸了一口,立时觉得头昏眼花,以剑拄地,想强自支撑,却还是软软地倒下。

余下的六名道士不由地变了脸色,他们本想上前动武,可是七个人倒了一个,剑法当然就用不起来了。

如果单凭真实武功,对付铁鹰倒还可以,对付杜飞可就不太容易。

这六个人眼睛不停地转动,想了一想之后,还是觉得动起手来,并无胜算,不如就看对方如何做。

秦宝宝笑嘻嘻地道:“你们七个人打两个人,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不过这也不用提了,我只想知道,你们好好的为什么却打了起来?”

一个身材瘦瘦的道士道:“这两个人是风先生的人。”

铁鹰大怒,道:“你放屁!”

秦宝宝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了误会,他对这七个道士并无好感,因为这七个道士曾经想要自己的命,虽然自己大人大量,不和他们计较,可是若不给他们吃一点苦头,秦宝宝总是不太甘心。

当下对铁鹰笑道:“你说他们是在放屁,我也说他们是在放屁,不过要让他们自己知道自己是在放屁,这才差不多。”

秦宝宝对这个瘦瘦的道士道:“你说他们是风先生的人,有什么证据?”

瘦瘦的道士道:“他们不让我们冲进这座屋子。”

秦宝宝不由地一怔,道:“你们为什么要冲进这个屋子?”

瘦瘦的道士道:“因为风先生就在里面。”

秦宝宝不由地笑了,道:“你是说风先生在里面?”

瘦瘦的道士用非常肯定的口气道:“是。”

秦宝宝笑了,道:“如果风先生不在里面呢?”

瘦瘦的道士道:“绝不可能,因为我们七个人亲眼看到风先生走了进去。”

秦宝宝笑道:“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只要我们走进去看一看,就知道是谁在说谎了。”

瘦瘦的道士冷冷地道:“我们刚才正想进去,却被这两个人拦住了,你如果想进去,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秦宝宝笑着对铁鹰道:“我现在和七个道长一起进去,你们会不会拦住我?”

铁鹰道:“当然不会。”

秦宝宝笑着对瘦瘦的道士道:“你听到没有?”

瘦瘦的道士又冷冷地道:“这个人不会拦你,那么那个人呢?”

他手中的剑一指,正指向杜飞。

杜飞也同样冷冷地看着他。

秦宝宝看了看杜飞,觉得他和以前的样子不太一样,他道:“杜飞,我要进屋,你让不让我进?”

杜飞道:“你可以进。”

秦宝宝不由地心念一动,道:“我可以进,这七个道长却不可以进?是不是这样?”

杜飞静静地看着秦宝宝,过了好久,他才道:“是。”

秦宝宝一颗心脏不由地“砰砰”乱跳,难道这七个道士并没有说谎,杜飞真的成了风先生的人?

他慢慢地道:“风先生是不是在这个屋子里?”

杜飞道:“是。”

铁鹰大奇,道:“杜飞,你……你……”

他本不善言辞,又遇到这种天大的变故,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煜媸樵荷描,东曦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