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鸿殿。

“私藏大量军械?”玉寰舒同样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数目是多少,藏在何处?贺再起,王都的治安巡逻一向是由你负责,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有人私藏了大量军械,你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贺再起自知有罪,当即跪下:“卑职不查,请陛下降罪。”

沉水忙上前挽住娘的胳膊:“娘,现不是问罪的时候,重要的是赶快查出那些军械是何人所藏,为何而藏,还有没有更多藏在别处,上千支羽箭近百的铠甲,说明藏私者用心险恶,如果不尽快查出来可能会危及王都甚至王宫的安全。”

在他们来之前,玉寰舒正在愁一本河堤失修的折子,现更雪上加霜,脸色难看,提了口气刚要说话,忽地一把捂住了口,向一旁弯去。沉水吓一跳,忙搀住她:“娘!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扶您坐下。”

沉水将娘扶回宝座上坐下,见她脸色蜡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握紧了她的手问:“娘,您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难看,有没有传御医来诊过?”

“我没事,气急攻心,所以才有点头晕。”玉寰舒拍拍女儿的手背宽慰道。

贺再起还老老实实跪在殿前不敢动,玉寰舒也不去管他,只对沉水说:“此事的确非同小可,需要移交司军监彻查,水儿,把你目前知道的都跟娘仔细说说。”

沉水点点头,把先前贺再起上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提及小兵狗蛋,又说:“娘,我看那孩子是根好苗子,我打算把他带在身边好好培养。”

玉寰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自己也不过十六岁,还说别人是孩子,你把他带在身边,不怕旁人误会他也是你的入幕之宾?交给龙涯吧,让他替你教……”“不行!不能交给师父!”沉水立刻就驳回了这个建议。

“为何不能?”玉寰舒诧异了。

“因为……因为师父太忙了,恐怕抽不出时间教徒弟,我是真的想好好栽培狗蛋,总不能让他跟着师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沉水眼珠瞟着左边,扯了个谎搪塞过去,玉寰舒想想也对,就问:“那你打算交给谁?”

沉水自己也没什么主意,指指贺再起:“交给他?”

玉寰舒摇头:“不成,贺再起自己也还不成熟,况且你使唤他到处跑腿,也不会有多少空闲教那什么狗蛋。”

那……沉水又想了一阵,只好说:“那扔给天逍去带吧,他成天闲得长霉,找个人缠着他免得他没事儿就来缠我。”

玉寰舒笑了,点头应允:“这样也好。你们何时和好的?”沉水并不作答,而是说:“娘,私藏军械的案子是在查刺客被杀一案的过程中发现的,两者也许会有些关联,我想移交司军监以后还是让贺统领继续跟着调查比较好,您看呢?”

“行,稍后我会传见武大人,你先回去吧,”玉寰舒面有倦容,看样子一直是强打精神,“贺再起,你也先下去,武大人过后会去找你,具体该做些什么,你们再去商量。”

贺再起这才得以起身,跟着沉水出了前殿,在他们身后,玉寰舒以帕子掩着口,又干呕了几声,好容易舒缓下来,喝了半盏温茶,靠在宝座里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一直到下了辕台,远离了游鸿殿,贺再起方敢问:“恕卑职冒昧问一句,公主刚才为何没有将乐先生的话也转告给陛下?”

玉寰舒问起军械详情时,沉水只说了贺再起查到的部分,并没有提自己上三楼去向乐非笙打探到的那些,既然是要移交司军监,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能漏过呢?

“我是故意不说的,”沉水走在前面,贺再起跟在后面,两人相隔三步不到,声音不必很大也能清楚交谈,“你想,娘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知有人在王都私藏了大批军械,她的心里第一反应是什么?”

贺再起顿了顿,试探地答道:“害怕?”

沉水点头:“没错,私藏军械几乎等同于密谋造反,娘刚登基没多久的时候,小姨就曾经造反不成下了大狱,最后死在了狱中,她们姐妹感情不深,但终归是血浓于水,谁也不喜欢亲手杀死自己的妹妹,所以这次的事一发生,娘一定是立刻想到了当年小姨造反的事,心里害怕,然后呢——然后,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这回贺再起有点犹豫了:“这……难道不是立即找人去查?”

“是啊,当然要查,但是找谁去查呢?”

涉及造反这么可怕的隐患,就是亲骨肉,枕边人,都不一定可信,要找绝对不会背叛和欺骗自己的人去查才可以,而对于玉寰舒来说,能信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女儿玉沉水,但她阅历尚浅,难堪大任,让她一力去面对造反的敌人,玉寰舒是不可能放心的,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跟在身边近十年,克己奉公忠心不二的龙涯!

“可是若真让龙涯将军去查,会不会反而什么都查不出来呢?”贺再起的话说得还是很小心,尽管沉水从乐非笙口中探的的消息几乎已经可以给龙涯定罪,但是既然沉水瞒着,必然有她的理由,贺再起只是个外臣,就算知道些什么,也是绝不敢像某些不要脸的人那样捅破了指责她的。

沉水嘴角一弯,微笑着回头看他:“他查得出查不出,很重要吗?我不是让你跟着了么,先生的话很关键,但只是个人证,到时候师父不认,我们也拿他没辙,关键是要抓到物证,最好是人赃并获抓现行,明白了?”

贺再起忙抱拳:“是,卑职明白了,卑职一定会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一旦他露出马脚,决不轻饶。”

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人人都懂,不过像沉水这样大饵钓小鱼的,贺再起还真是没见过,宫里的一些传闻他也是知道的,公主喜欢大统领这么多年,怎么会查到他买凶、杀人、图谋造反,不但不伤心难过,好像还乐见其成?莫非是因爱生恨,算计着除掉他?算了,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和他别过后,沉水回到素竹小楼,含霁告诉她狗蛋被领去洗澡换衣,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于是她一时清闲,就坐在桌边想事情。

在去游鸿殿之前,她单独上楼来问过乐非笙,关于安庆坊发现私藏军械的事他知道些社么。原本是没抱太大希望,觉着他就算是恰巧路过,密谋者这么狡猾,又怎会让他听到关键,谁知乐非笙一开口,沉水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那老乞丐就住在安庆坊一处破破烂烂的废屋里,我心情好,就顺便送他回去,正要出门的时候有两个人说着话靠近,我原没有介意,正要一脚踏出去,忽然听其中一人说:‘这么做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你会没命的。’那声音甚是耳熟,我仔细一想,好像是龙涯将军的声音。”

乐非笙说这话的时候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沉水,见她面不改色,不由惊奇道:“你都不吃惊,不害怕,不失望?”

沉水只是哼地一笑,反问:“我为什么要吃惊害怕失望?之前六名侍卫被杀,我已经在怀疑他了,只是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惊天大秘密。”

乐非笙略颔首,又道:“我心想不对,龙涯将军怎么会做起卖命的勾当来了,于是就躲在门后偷听。和他一起的似乎是个女的,但也可能是个娘娘腔,声音很小很细,听不清说了什么,他们八成没想到破屋里会有人,就一路说着从我面前过,其间龙涯将军还说了些‘藏在那里容易引火烧身’、‘罢手吧’之类劝说的话,但那人似乎听不进去,二人一直争执不下。”

沉水听完,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怎么确定是师父,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恰好声音和他相似?”

“我踩着水缸爬上墙头看过,当时他们已经快走出巷子了,右边的一个穿着禁军大统领的褐红色袍子,左边的一个个头略矮些,穿着男装,要么是个小倌,要么就是女人假扮的,看不真切,”一边说着,乐非笙将箫谱折起来收进了怀里,“我能说的就是这些,希望公主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