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伏在桌边睡得很熟,忽然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还当是做梦,嗯哼了声,肩膀上的力度加大了些,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屋里漆黑一片,她迷迷糊糊抬起头,一手按了按太阳穴,发现自己竟然不在榻上,心下惊讶,一时记不起睡过去之前的事,愣神间,一手在眼前晃了晃:“沉水?”

房里怎会有人!沉水吓一大跳,腾地起身向后退去,一脚绊在凳子上,险些摔个倒栽葱。

“小心!”天逍伸手去扶,结果沉水重心不稳退得太多,捞了个空,手便艾艾地僵在半空中。

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沉水更是惊讶了,用力眨了眨眼,喃喃自语道:“我这是在做梦?”便要用手去掐大腿,天逍赶紧制止:“别掐,一掐就醒了!”沉水刚睡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真就被他糊弄住了,愣愣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天逍咧嘴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公主太过想念贫僧,所以才会与贫僧梦中相会。”

沉水眉一皱,骂道:“梦里也这么不三不四,死性难改。”旋即抓起桌上已做好的僧衣,假装不在意地甩过去:“这是给你的。”

天逍接住,将脸埋上去深深嗅了嗅,闭着眼道:“我闻到一股汗味。”

沉水顿时怒了:“什么汗味!我才刚做好又没人穿过,怎么会有汗味!”天逍忙解释道:“不是那意思,公主不舍昼夜地为我置新衣,辛勤的汗水滴滴留在了上头,我闻到的正是这味儿,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还差不多。”

沉水翻了个白眼,有他这句话——虽然是疯话,但心里却觉得这半个多月的辛苦总算是没白费,只可惜这是梦里,要是见了真人,说不定他根本不稀罕自己这点手艺呢!忽然发现他将手里的新衣往桌上一放,低头开始解腰带,一下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天逍被她问得一愣,理所当然地道:“有新衣服穿,当然要先试试合不合身,怎么?”将腰带随手放在桌上,扯散了衣襟,几下就将上衣给脱了。

……自己真是糊涂了,想到哪儿去了。

沉水不大自在地转开了身不去看他,暗自思忖着自己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梦到他人来了,说些疯言疯语也就罢了,都是平时见惯的事儿,这二话不说就脱衣服,难道也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荒唐,自己何时想过这些事……

“袖子略短了些,不过还凑合。——沉水?”正欢欢喜喜试新衣的天逍抬头见她背对着自己,眼珠一转,明白了什么,又将衣服脱了,蹑手蹑脚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她。

沉水冷不防又吓一跳,反手推他:“好好试你的衣服,又发什么疯,放手!”

天逍死皮赖脸缠着她,冒出些胡茬的下巴在她皮肤细腻的耳后蹭了蹭,厚颜无耻地继续诓她:“我哪有发疯,你自己的梦,自己明白的,你心里怎么想我就怎么做啰。”

见鬼!自己不可能做这种梦,过去十九年里,从来就没有过的事!沉水咬牙切齿地去掰他的手,掰得开才怪,反被他大力拖着滚上了软榻,抗拒地支起胳膊去抵挡山一样压下来的身躯,结果也只是被提着手腕按在了头顶。

任人宰割的屈辱姿势让沉水怒从心起,张嘴要骂,天逍早有预感似的俯下头来,碾着她的唇,顺势就侵入了口腔。

“呜呜呜呜呜呜!”沉水气得曲腿踢他。

“啊?”天逍差点被她踢下床,只好先暂停,不解又委屈地看着她。

沉水愤然怒喝:“这根本不是做梦,我怎么可能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你不是走了吗,现又回来干什么?”

天逍一脸无辜地亲亲她的面颊:“我没走啊,一直都在,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我一没躲二没藏,肯定有不少人可以作证。”

“你——!”沉水气得说不出话来,天逍赶忙息事宁人地哄道:“好吧我错了我该过来跟你打声招呼的,不过……我要是来了,还有新衣服可以穿吗?”

这话可是问在点子上了,做衣裳给他本就是为了将来道歉,如果他没走,那是不是就没有道歉的必要了呢?沉水心里一阵别扭,一开始确实是歉意使然,可后来越做越找到乐趣,反倒忘了本来目的,如果知道他没走,应该……也还是会做好送他的吧!

遂诚实地点点头:“有。”

天逍默了默,又将头凑近她,沉水不快地闭上了眼,却发现他只是将额头抵上了自己,两人鼻尖相互轻擦,天逍幽幽地道:“我是来为你渡劫的,可如今身陷劫数的人好像变成了我自己。”

沉水忍不住笑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戏谑地问:“什么劫数,情劫?”

“嗯,轻则肝肠寸断,重则永世不得翻身。”天逍微笑着轻声回答,又复吻上她,带着点撕咬的动作,鼻息灼热。

沉水已经连续忙了半个多月,今天又熬夜,哪还拿得出半点力气去应付他,有上一回的前车之鉴,必须抢在局面失控之前喊停,于是拼命挣脱出手来,把他的头推开:“不行,我困得很了,你让我睡觉。”

天逍“嗯”了一声,继续在她颈项间亲亲啃啃,沉水料他也不敢再掀自己逆鳞,将他从身上推下去,困意袭来,眼一阖便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早含光带着含月上来伺候沉水起床,一进门,先是被床前的两双鞋给吓了一跳,接着天逍醒过来,侧躺的身体翻转过来,眯缝着眼去床下捞夜壶,摸了半天没摸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哪儿,抬眼,就和呆若木鸡的俩丫鬟大眼对小眼了。

这是及笄以来,公主第一次留面首在素竹小楼过夜,而且含光是知道的,及笄那晚,龙涯什么也没做就走了,也就是说破了公主处子之身的……是、是是是个和尚?这真相冲击性太大,连含光这样一向稳重的大丫鬟都有点把持不住,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了。

“嘘!”还是天逍反应快,在含月叫出声儿来之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匆匆下床披上衣服,上前去低声道,“让她再睡会儿,昨晚熬太晚了,估摸着起不来。”

话说的是沉水熬夜赶工做衣服的事,听在丫鬟们耳朵里,却像是他们昨晚颠鸾【纵横】倒凤了大半宿,累得爬不起来一样,含光还算镇定,含月却是满脸通红,恨不得扔了盆落荒而逃。

为了不妨碍沉水休息,也不让只是一群半大姑娘的丫鬟们尴尬,天逍洗了把脸,收拾收拾就偷偷地回去了。

沉水一觉睡到接近正午才醒过来,房里不见丫鬟,倒是君无过坐在桌边,手里拈着缝衣针,若有所思。阳光在针尖上折射出一个亮闪闪的十字,一晃而过,沉水不觉心头一凛,想起了死在银针之下的绛珠和廖仵作,那细细的缝衣针在君无过手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件杀人的利器,而且他的脸色,也冷得有点异乎寻常。

“你醒了。”察觉到榻上有动静,君无过看过来,微微一笑,将缝衣针插回了针毡上,周身的寒意被驱散,又是温暖和煦的阳春。

在他面前,沉水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拢了拢衣襟下榻来,君无过取了衣裳来给她披上,手把着她的青丝从领口处顺出,眼见着丝丝缕缕从掌心中滑落,突然间一把攥住,没防到他会有这动作的沉水往前一迈步,立时被扯痛,惊呼一声按着头皮,转过身去又惊又怒地问:“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