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儿?”玉止霜一听她要走,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也睁得大大的。

“去南疆,那边出了点乱子……”“我也要去!”

沉水不禁莞尔,摸摸他的头道:“止霜听话,乖乖留在宫里,有什么等姐姐回来再说,好吗?”

“不好!”玉止霜一把扯住她袖子不放,斩钉截铁地道,“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我不会让那个臭小子再把你抢走的!”

这孩子,又想到哪里去了!沉水解释了一阵双全和君无过他们几个不一样,自己只是想栽培他做个心腹,但玉止霜哪里肯听,拽着她就不撒手,死活要跟去。

“你就带他一起去吧,”天逍大概是得了双全的传话专程过来的,见他们姐弟俩在门前院子里拉扯不清,就笑道,“你走了,这宫里还有谁镇得住他?带着去也好,不然哪天和外贼勾结,我可不敢杀了他,你回来得找我拼命。”

沉水没辙了,只好答应带着他一起去,玉止霜也从没离开过王都,这下子可高兴了,刚才和双全的一点小矛盾立刻抛到脑后,旋风般冲回房里就开始收拾东西。

虽然是答应下了,可沉水还是有点郁闷,白了天逍一眼:“带他去做什么,他和先生脾气一个比一个大,路上非吵死我不可。”

天逍狡猾地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有小郡王一路盯着,公主定然无暇临幸疯子乐师,贫僧心里最后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沉水瞬间就有脱下鞋子抽他脸的冲动。

两日后,储君起驾南巡,朝中大小事由临渊阁诸位大学士商议决定,有达不成共识的,俱交由少师转呈女帝。

朝中不少德高望重的大臣对沉水临走前的这一安排很是不满,私下都认为她是一个色令智昏的无道昏君,竟放着满朝文武不重用,将担子交给一个面首。崔尚儒将同僚们的意见含蓄地反映给沉水,本以为她会生气,结果沉水反倒笑了,伸手拍拍前来送行的天逍的脸说:“听到没,几百双眼睛看着呢,你可别给我撂担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你丈母娘啊。”

天逍笑着答应,但脸上的神情却有点心不在焉,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车马起行,八千禁军护送着储君车辇踏上南巡之路,贺再起眺望了一阵官道尽头,忽然问:“真的要这么做?万一弄错了怎么办,也不和公主商量一下,等她回来肯定要重罚。”

“别的我不敢说,君无过是内应这一点绝对是肯定的,”天逍叼着一根不知从那儿拔来的狗尾巴草,一边往回走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说而已。”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还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让他在宫中兴风作浪滥杀无辜?也不告诉公主,好让她有所提防?贺再起有一肚子的疑问,可天逍似乎并不想回答他,脚步越来越快,将他甩在了后面。

从王都到白泥关骑马要十天,沉水不会骑马,只能乘车,于是行程又被拖长了一半的时间。

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好像有催眠能力一样,刚上车时还打着十二分警惕、不让乐非笙靠近的玉止霜不到一个时辰就困得趴在沉水大腿上睡着了,沉水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一道缝,偷看里面关着的连心蛊。

“你别老去看它,有话就说,我会假装听不到的。”乐非笙坐在靠门的一端,闭着眼假寐。

沉水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关了盒子,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坐立难安。

可是这么干坐着实在是无聊,沉水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见乐非笙正把玩着初识时候自己送他的那只海螺,便笑着问:“先生出门还带着它?我很早就想问了,先生为什么喜欢海螺?能告诉我吗。”

乐非笙白皙纤长的手指顺着海螺上的纹路描绘,语气淡淡地道:“你可听说过螺中有海的传说?”

沉水点点头:“将螺壳凑到耳边听,会听到里面有轰鸣声,据说是大海留在里面的潮声,先生不正是听了这个才谱写的望海潮吗?”

“我生在南疆,长在南疆,从来没有见过海,雪儿说她想去看看海,可是她身体不好,经不起车马颠簸,所以我想到海边去给她见一个螺,让她听听海的声音。”

乐非笙将螺壳凑到耳边,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开海太久了,凤凰螺里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加上车外嘈杂,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呼声。

他两眼失焦,似乎正看着意识深处的某个画面,声音也有些飘渺:“我从来没出过远门,出了万青山便什么也不认识,只能一路地问,不过祥国境内知道海的人也不多,我在外面流浪了近一年,也还是一无所获。”

沉水不吭声,安静地听着,之前乐非笙要她亲眼看着某个人死的时候,她就隐约地猜到,雪儿或许并不是什么臆想出来的人,而是乐非笙曾经深爱过的某个真实存在的姑娘,只是大概已经香消玉殒太多年了。

这会儿他愿意主动说起,她自然是愿意听一听的,听听那望海潮背后隐藏着的生离死别。

“后来我终于知道看海得去夏国,去夏国就要走白泥关,于是又返回南疆,想要混在商队里出关,但……”

乐非笙说到这里不说了,沉水满头的问号:“但是怎么了?”

乐非笙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又闭上了眼:“但当我重新回到家乡,雪儿却已经死了。”

沉水默然,乐非笙用绸布将海螺细心裹好,收进了盒子里。

半个月后车队抵达白泥关。

下车时沉水简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脚下还有震颤感,大概需要几天时间才会完全消失了。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手脚,然后搂着玉止霜的肩一同走向前来迎接的驻军。

“恭迎储君!”以龙涯为首的三名将军齐刷刷跪下,身后是八百亲兵方阵。

“免礼。这几日情况如何?”沉水边走边问。

龙涯起身跟上,沉声道:“夏国又增兵一万驻扎在关外,五日前他们的兵马大元帅代表夏国帝君入关与末将商谈会面之事,态度嚣张,似乎有恃无恐,他们想将会面地点设在城中,但末将怕会有细作趁机混进城,可若设在城外,又无法保证储君安全。”

沉水看了他一眼,问:“那兵马大元帅多大年纪?”

龙涯微微蹙眉,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回答:“不到三十,十分年轻,看起来是个习武的好料子,但走路时下盘并不十分稳扎,功夫该不会太高。要将此人扣下?”

“不不,还不能这么做,”沉水忙摇头又摆手,天逍的大哥呢,将来说不得就是一家人,哪能上来就给大舅子下马威,“他人还在城中?招呼好了,千万别怠慢,找个时间我先和他见上一面。”

龙涯立刻疾声阻止:“万万不可!此人纵然武功不高,要对储君不利也是轻而易举,怎能与他单独见面,太危险了!”

沉水笑道:“谁说我要和他单独见面了,俩陌生人眼对眼多尴尬,怎么着也得让先生在旁边吹拉弹唱一个,活络活络气氛不是?”走在身后的乐非笙十分给面子地附和道:“荣幸之至。”

龙涯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乐非笙,半晌才问:“储君带他来就是为了暖场?”

乐非笙抢着插嘴道:“也侍寝,看公主心情。”龙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好半天都再说不出话来。

数人进了城,龙涯已吩咐人准备好了房间给三人住,又烧了热水送过去,沉水正泡着热水澡,有人敲门,含光跑出去与来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回来禀报:“公主,夏国来使听说你到了白泥关,想邀你明日正午在城中悦风酒楼会面,龙涯将军派人来问公主的意思。”

沉水暗道这位大哥还真是不一般,在别人的地盘上打探消息也能这么得心应手,一定得小心应付才是,随口答道:“知道了,就这么安排吧。”

终于可以见见这位大哥的庐山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