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晨还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的两个人拥抱着,心里疼得有些发麻,忽然就听得阁楼上传来了人的叫喊声,声音很急,惶惶的喊着“你怎么了?”“快醒醒”。

他一愣,连忙抬起步子向阁楼上跑去丫。

喊声惊动了所有人,郁欢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嗫喏了一句“好像有人在喊”便推开了向锦笙往楼上跑去。

向锦芯和苏慕城也一愣,两个人慌慌张张的停了还在跳舞的步子,陶一璇和陆子琛也从阳台上跑了出来,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阁楼上。

向家的阁楼很大,有着玻璃制的楼顶,从里面看去,就像是在一个透亮的玻璃球里看着夜空一样,黑亮透明媲。

所有都冲进阁楼的时候,吴梦婷闭着眼睛躺在傅岩的怀里,傅岩惶急的拍着她的脸,急急地叫她醒过来。

他的脸色很急,吴梦婷半靠在他身上,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她原本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这下倒更像个病公主了。

沈亦晨皱着眉走上去,半蹲在他们身边,沉声道:“这是怎么了?”

傅岩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急促的解释道:“我们刚刚在一起弹琴,她忽然就有些不对劲,似乎在想什么,头很痛的样子,然后就晕倒了……”

“弹琴?”沈亦晨有些诧异的反问了一遍,吴梦婷怎么会和陶一璇的男朋友在一起弹琴?

陶一璇也有些疑惑,站在傅岩面前,陆子琛侧过脸去看,以为会寻到一丝嫉妒或不满,可是陶一璇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傅岩,仿佛这男人根本不是她男朋友,完全没必要在意一样。

沈亦晨怔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吴梦婷的脸,轻声唤道:“梦婷?醒醒,怎么了?”

郁欢站在他们中间,看着沈亦晨对吴梦婷温柔的样子,忽然就酒醒了大半,眼里涌上了复杂的神色,攥着拳看着他们几个。

“会不会是吃坏什么东西了?”陶一璇轻轻提醒了一句,沈亦晨却摇摇头,很坚定的道:“不会,她是受了刺激了。”

受了刺激……

郁欢垂下眼,苦笑了一下,他还真是了解她……

陆子琛推开几个人挤进来,伸手摸了摸吴梦婷的额头,又去掐她人中,可是却没什么反应,转头看向沈亦晨,低声道:“送医院吧。”

沈亦晨咬了咬唇,缓缓地点了点头,伸手从傅岩手里接过吴梦婷,沉声道:“你让开。”说着,便把吴梦婷拉到自己怀里,横抱着大步向外走去。

郁欢还愣神站在门口,看到沈亦晨抱着吴梦婷走向自己,一时忘了反应,抬起脸一脸迷茫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沈亦晨也和她对视着,顷刻之后,才低声道:“让一下。”

“哦……”郁欢这才如梦方醒一样,向后退了一步,沈亦晨连忙抱着吴梦婷向外大步走去。

他走的有点急,经过郁欢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郁欢被他撞得向后退了一步,向锦笙连忙扶住她,低声关切道:“没事吧。”

其实他撞得并不疼,可是她觉得心上疼的一颤,让她几乎有些想哭。

郁欢恍惚的摇摇头,“我们也去看看吧。”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吴梦婷没什么事,只是刺激到了记忆,她想极力的回想过去的事,却始终没想起什么。

郁欢赶到医院的时候,沈亦晨正站在病房门口,脸上很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小步踱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不进去看看。”

沈亦晨猛地抬起头,看到她之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别开了眼,淡声道:“她父亲在里面,况且我跟她又没什么必要的关系,守在里面做什么。”

郁欢咬了咬唇,讷讷的道:“你们……不是在一起么?”

“在一起?”沈亦晨冷笑一声,“我不是你,那么容易就放得下。”

“沈亦晨……”郁欢有些无奈。

他现在怎么总说这样的话?

她不放下能怎么办?活在过去的伤痛里吗?从前有对他的爱情作支撑,现在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她放不下他的。

“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沈亦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她,眼里有着些请求,“他想见见你,一直以来,他都把你当亲闺女看,你纵然对我有气,也不至于对老人这么冷淡吧。”

“其实我对你没有气。”郁欢叹了口气,“那些都过去了,如果伯父想见我,我自然会多抽时间去看看老人家。”

沈亦晨点点头,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似乎就找不到了共同的话题,又或许那些有关他们之间的话,都被两个人有意无意的回避了。

郁欢背在身后的手相互的绞着,抿着唇想了想,还是闷声道:“我也只是来看看吴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她说着,一边小步的向后退着,眼里明明有迟疑,可是步子却没有减缓。

沈亦晨始终没有开口,想来他对她也是没什么话说的了,郁欢有些失望,转身正要离开,却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唤。

“郁欢!”

“什么?”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转过身,猛地停住了脚步,眼里有些期待,心跳都加速起来。

沈亦晨做了个深呼吸,勉强的扯起一个笑容,“你和他在一起……还好吗?”

郁欢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方才的那种期待瞬间被击碎,她咬了咬唇,闷闷的点点头,“还行吧。”

“就只是还行吗?”沈亦晨深深地蹙起眉,眼里有些狠色,“他对你不好吗?”

向锦笙对她不好吗?为什么总是看不到她脸上的笑容呢?

郁欢有些不耐烦的抬起眼,语气也有些冲,“那不然你想听什么?”

沈亦晨苦涩的笑了笑,“我以为你会说你过得很好,比当初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郁欢,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我很好。”郁欢忽然扬起了骄傲的笑,“他对我也很好,特别好。”

末了,郁欢又挑了挑眉,补了一句,“你满意了吗?”

她原本是想激一下这个男人,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沈亦晨只是轻轻的点头点头,“满意,你过得好,我就满意。”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伟大无私了?

郁欢皱了皱眉,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下,甩手道:“我这周会抽时间去探望伯父,你尽管放心。”

她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走的离开了沈亦晨身边。

她现在真是受不了他,一副胸襟广阔,看破红尘的样子,她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大丈夫胸襟宽广,拿得起放的下,还是说他心口不一,虚伪。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到了走廊的尽头,沈亦晨嘴角的笑也一点一点的消退了下来。

她说她幸福的时候,他比谁都心痛,可是那能怎么办?

她过得好就是好的,只可惜不是他给的。

郁欢从医院里面跑下来的时候,向锦笙正靠在车上等着她,她心里带着气,跑得很急,风风火火,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高中跑接力赛一样。甚至从向锦笙身边经过都没有看到他,如果不是他伸手拉了她一把,郁欢有可能会这么一路跑回家去。

向锦笙拽的猛,那么一用力,郁欢的手臂被他这么一扯,一下栽进了他的怀里。

“你这是怎么了?有鬼追你呢?”向锦笙皱着眉,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为她顺着气。

郁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脸上满是潮红,胸口上还一起一伏的。

向锦笙把她揽在怀里,停了半晌,等她平复了一下,才轻声问:“那个吴梦婷,没事了吧?”

郁欢喘着气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上下都是撒不出的气,就是想跑,把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宣泄出来。

向锦笙心疼的抚着她的发,在她耳边闷声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郁欢喘着粗气道,停顿了一下又说:“锦笙,他父亲……身体不太好,最近我得多去看看。”

向锦笙的身体一僵,眼里划过一丝紧张和不甘愿,还是有些不依的说:“能不能不去?”

“锦笙!”郁欢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满和气恼,“他父亲一直把我当亲女儿看,现在老人家想见我,我没有理由拒绝。”

看她恼了,向锦笙也有些急,急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也是怕你和他接触的太多……”

郁欢皱着眉轻轻地瞟了他一眼,低声道:“这有什么好担心,我们都在一起了,你用不着每天患得患失的。”

她不喜欢他这样小心眼的模样,在她看来,男人应该是大大方方的,就像沈亦晨那样……

沈亦晨……

她轻轻地咬了咬唇,有些发狠,是啊,就像他那样,多么宽广的胸襟!

沈世平的身体每况愈下,人老了,加上前些年的中风,身体状况差的可以,郁欢去沈园看他的时候,第一眼就被老人满头的白发惊到了。

在她记忆里,沈世平的身子孩子很硬朗的,她前段日子带安然来的时候,老人家的头发还没有这么白,怎么短短半个月没见,就成了这样。

郁欢心里有些酸涩,眼睛涨得发疼,沈世平躺在**,看她来了,费力的抬起手向她招了招,扬起了一个虚弱的笑,“欢欢……”

郁欢疾走了几步伸手握住他苍老的手,眼眶渐渐泛起了红,她想忍,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眼泪忽然就翻滚了下来。

沈世平苍悴的脸上露出了虚乏的笑,安慰他道:“欢欢,别哭,我这不是还没死么……”

郁欢掩住嘴重重的抽泣了一声,匆匆擦了把眼泪,才问道:“沈伯伯,你身体怎么突然就差下来了?”

“哎,人上了年纪了,各个器官都开始叫嚣了。”沈世平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

郁欢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红着眼问:“怎么也不去医院呢?”

“受不了医院的味。”沈世平笑笑,“都这程度了,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就这么躺着,哪天不对劲了走了就算了,也不给亦晨找麻烦了,他现在就一个人,又要照顾公司,又要照顾我,也很累……”

郁欢有些哽咽,紧紧地咬着唇看着面前的老人,轻声道:“沈伯伯,会没事的,您别瞎说。”

沈世平说的没错,沈亦晨又要工作,还要天天照顾父亲,确实很忙,也很累。

“欢欢。”沈世平叫了她一声,眼里划过一丝遗憾,“我听说,你和caroline的向锦笙在一起了?”

这种事摆在长辈面前还是有点难堪,郁欢垂下眼,抿着唇,很久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沈世平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过去是亦晨对不起你,你们两个是我一路看过来的,当初我有多希望你们在一起,现在我也还是这个想法。”

郁欢垂着头静静的听着,沈世平直了直身子,她急忙去帮忙把枕头垫在沈世平的背后,沈世平喘息了一下,紧紧拉着她的手,眼里满是对小辈的疼爱和怜惜。

“你不在的那五年,是没有看到他那副模样。”沈世平脸上有些心疼,想了想才继续道:“不是我为自己的儿子开脱,亦晨这小子浑,从小到大忤逆了我不少事,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把他安排进公司做了总经理,那时你刚出国,其实我很想把你留下来,如果那时候你能陪在他身边,或许你们现在的路会好走很多。”

“沈伯伯……”郁欢抿了抿唇,“您也知道我为什么离开,那时候我爸不是什么市委书记,我高考失利,没能和亦晨一同出国,去上欧洲设计学院,这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想要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在他身边,所以才会选择离开。”

“我知道的。”沈世平点点头,眼里有赞许也有嗔怪,“你这孩子,气性高,又要强,唯独对亦晨,把自己所有的骄傲都放下了,可是这小子那时候年少气盛不懂事,确实让你伤心了,也让你受苦了。”

“亦晨这孩子,一直都是桀骜不驯的,听不得劝。他大学刚毕业就进了公司,一边读研一边工作,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结果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客户资料失窃案,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打击,他确确实实的颓废了一阵,整天花天酒地,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后来遇到了乔安娜,生活就更加放肆,他在乔安娜身上花了不少钱,如果那时候你能在,或许他也不会那么颓废。”

沈世平喘了喘气,回忆起往事,脸上的苍老又浓了一些,“他人生中的第二个打击,在五年前你离开之后。你是没有看到他的那个样子,抽烟酗酒,整天无所事事,公司的事从来不管,一直丢在理事长手上,这些都是靖谦和童非告诉我的,他虽然颓废,可是却一直不流连风月场所,也从来不玩闹生活,只是一直消沉着。”

“欢欢。”沈世平拍拍她的手,“亦晨现在是真的爱上你了,你们之间,就真的没可能了吗?”

现在的沈亦晨虽然不像过去那么狂肆,可是他失落的眼和越来越沉默的性子,着实让沈世平这个做父亲的担心不已。

“沈伯伯。”郁欢轻轻地咬着下唇,“您知道我爸是怎么去世的吗?”

“是因为亦晨在结婚纪念日上和你要股权?”

“并不是的。”郁欢摇摇头,脸上有些痛色,“沈亦晨,他在orland设计赛上,串通评委,要求不要给我名次,不许我拿奖,这才是最刺激我爸的。至于结婚纪念日,只是往他的心上又捅了一刀。”

“你说什么?!”沈世平瞪大眼睛,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亦晨串通评委?这怎么可能?”

他的儿子浑归浑,可是也不会做这种是非不分的事。

“是真的。”郁欢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怅然的道:“有人把他们的对话视频给了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也不想怀疑他的,可是事实就那么摆在我眼前,让我无法不对他质疑。”

“那视频呢?你拿给我看看。”

郁欢脸上有些难色,“过了这么久,再加上我当初出国,我也不记得把那个u盘丢到哪里去了,我回去尽力找一找吧。”

“好。”沈世平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欢欢,你……真的不打算让安然认亦晨了吗?”

郁欢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

“你难道打算和向锦笙结婚吗?”沈世平脸上有些沉色,“欢欢,如果你不打算和他结婚,那么你就要好好考虑一下,安然的未来怎么办。老实说,我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半个身子都已经进了棺材,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和好。如果这对你来说是强人所难的话,最起码,我也希望我死前能看到安然认祖归宗。”

“沈伯伯……”郁欢的脸上有些不太好看,她确实没想过要和向锦笙结婚,可是安然到底是沈家的孙子,落叶归根,她的确是不能阻止。

“欢欢。”沈世平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握在她手上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能不能不叫我沈伯伯了?这个称呼太生分了。”

他还记得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郁欢那一声羞怯的“爸爸”,到现在他仍然是记忆犹新的。

郁欢咬了咬唇,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敬重的叫了一声,“爸。”

“哎哎……”沈世平连声应着,尾音都带着激动地颤抖。

“安然的事,请您允许我考虑一下,毕竟我现在和沈亦晨离婚了,孩子一直都把他当做叔叔看待,突然把这个问题放到他面前,我怕他接受不了,请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和他说。”

“好。”沈世平点头。

他了解郁欢,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郁欢又和沈世平谈了一阵,说了说他的身体,郁欢给老人讲了讲安然小时候的事,沈世平脸上既有开心,却也有伤怀。

孩子最讨人爱的时候,他却没看到。

谈话从下午一直进行到下午,郁欢看了看表,差不多该去接安然了,和沈世平说了几句安顿的话,这才起身准备走。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沈园里,房子还是从前的房子,可是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

郁欢叹了口气,经过那些从前最熟悉的房间,刚拉开门,却见沈亦晨的手臂上搭着外套,刚下班回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愣,沈亦晨眼里划过一丝惊喜,郁欢咬唇看了看他,突然开口道:“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