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迎着高湛走过去,他总是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这种冷清又不同于高淯,是一种让人靠近后便觉得冰冷的感觉,他身后跟着的小少年应该就是世子高纬吧,初见时那么小,不过眨眼的功夫就长高了这么多。

“九叔。”长恭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子萱只是站在长恭身后也跟着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并未说什么。

高湛的眼睛里明显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转而不见:“长恭,你这脸是……?”

长恭摸摸脸,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发痈,不碍事。”

高湛点了点头,便将目光移向别处,倒是身后跟着的高纬,许是长恭的脸真得毁得可以了,导致他对这个哥哥没啥印象,反倒是对他身边那个眉眼之间清秀却让人看了很难忘掉的姐姐记得清楚:“我记得姐姐,弟弟出生那会儿我见过你的。”他一张小巧同他父王长得有几分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手指不由自主地指向子萱,又觉得不妥,便收了回来。

子萱笑着点了一下头,柔柔和和的眉眼弯了弯,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高湛收回的目光终于落在子萱身上,他很是自然的笑笑,眼睛里不自觉地就带出一丝少有的温和:“阿纬,那是你长恭哥哥的妻子,你要叫嫂子的。”

小少年的眉毛稍稍拧了一下,而后抬眼看看他的父王,小声道:“是嫂子啊……我当日看嫂子同二哥一起,还以为是孝珩哥哥家的嫂子呢。”语调里竟不自觉地带出些许失落。

这话一出,可真是为难了一圈人,长恭却只是笑笑,一只手很自然地牵过子萱:“可不是,二哥样样都在我之上,就是在遇上你嫂子这件事儿上慢了一步,让我捷足先登了。”

小少年呆呆地看着他,眼前这个男子,不,准确地说是哥哥,只记得邺城好多女儿家提及他便是一副死去活来的模样,印象里见过几面,匆匆之间,就应了惊鸿一瞥这个词,如今这样审视他,才发现如果没有脸上这些恼人的痈,眉眼之间都像是经过鬼斧神工般的雕琢,就连鼻梁和下颌的弧线都是精准地那番恰到好处。

高湛笑笑,唇角处漾出的那丝柔和,仿若冷月清辉:“阿纬小,不会说话你们别在意。”他很是自然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吊坠,是用五彩的绳子编制,中间系了一朵小巧檀香木雕的莲花,虽抵不过那些稀奇的玉石值钱,可那莲花雕刻着实精致,清地别有一番味道:“子萱,这个给你,本来是阿纬出生那会儿,你八叔送我的,据说是从南国一个寺院里焚香斋戒了七天求得的,还很是灵验,你刚好有了身孕,就当是祖父给孙儿的吧。”

子萱接过它,是八叔叔留下来的呢。她的手抚上那朵莲花,八叔叔……她略略欠了一下身子:“谢过王爷。”脱口而出,并未曾有什么刻意,也许真的,真的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他在她心里就只是一个王爷,而不再是叔叔,更不会有什么亲近可言。

高湛依旧是笑,淡而温和的笑:“阿纬,我们去那边看看,一会儿新嫁娘就到了。”他牵过高纬,不恼不怒,不喜不伤。是啊,那是祖父留给孙儿的,你肯不肯认我这个叔叔又有什么关系,南国的寺院里他斋戒七日,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说我这几日的虔诚,只求他们母子平安,至于我自己,早就是万死难辞,不求阴德,不求阳福。

孝琬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长恭,他穿的倒是格外喜庆,看着长恭的脸大笑不止,就是这种场合,也不忘把他的宝贝儿子带在身边。他在长恭旁边坐下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而后翘起二郎腿,抱着正礼:“来,儿子,快看看你还认不认识你的美人叔叔。”

长恭冲正礼笑笑,乖侄子,给叔叔个面子啊。

正礼眨巴着眼睛看了半天,拧着眉毛吸了口口水继续看,良久撒欢般地笑笑,眼睛乐成了一条线,随即伸着胳膊就往长恭身上扑。长恭抱过他,得意的看着孝琬,孝琬着急,正礼,你这眼神也太好了吧,你四叔这副模样你也认得出来?

喜乐想起来的时候,远远瞧见一对新人缓缓朝这边走过来,延宗穿着大红喜服,显得威武英俊了许多,珠帘下只能隐隐将新嫁娘的面庞看个大概,很是漂亮,同宣皇后有那么几分像。

高湛同孝瑜坐在一起,看着他们进来,不由笑了笑:“孝瑜,你看他们多好。”

孝瑜也笑:“是啊,老五福气好,没吃什么苦头,还能讨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成亲。”

“河南王这话说得,难不成正雪不讨你喜欢?”高湛同他说笑。

孝瑜吧咋了一口酒:“不能这么说,嗯……只是没有那么喜欢。”

“孝瑜,感情这种东西,可不像你下棋,处处都能布置的周到,就等最后把对方赢个利索,它恰恰是一盘残局,怎么收拾地不狼狈就好。”他低垂了眼眸,唇角依旧是笑。

感情这盘残局,只是不狼狈就好。

“九叔,你就是太不会让自己高兴点了。”孝瑜夹了一口菜,“你说,你成亲那年大喜的日子你板着一张脸,好歹那也是茹茹公主,你倒好,一点面子也不给。”

旁边的高纬竖着耳朵,茹茹公主?他的母妃不是公主,怎么没听父王提起过?

“都是故人了,你还翻出来提这些旧事。”高湛倒也不避讳,茹茹公主,嫁过来没一年就死了,也没什么感情,自然觉得不怎么重要。

高纬松了口气,原来是个死去的人啊,还好还好。

高湛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又摇头自嘲地笑笑,是啊,都是故人了,都是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