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什么王府?!安静地跟死宅一样,人发出的动静还没虫子大,不,是人根本没有人的动静。

要不是西厢那边的房子发出动静,估计子萱猫着头瞅瞅就走了。她侧着耳朵听了听,隐隐是人争吵的声音,心下觉得不妙,这宅子本就是废帝高殷的住处,如今这番景象,高殷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她蹑手蹑脚地朝那边走过去,蹲在墙角处听,里面忽然安静下来,吓得她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死死捂着嘴巴大气也不敢喘,心想,早知道就不出来逞能了,这破地方喊破嗓子也叫不出个人来啊。幸亏里面又有了动静。

“王兄,我们也是奉了皇上的命,黄泉路上,莫怪。”是二哥的声音!子萱有把耳朵向门上贴了贴。

“不!”高殷嘶哑了嗓子大吼,“自古以来做事总要师出有名吧,我高殷一没有以下犯上,二没有蓄兵越权,皇叔这杯鸩酒算怎么回事?!”

“王侄。”一个幽幽冷冷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九叔,“你确实没有这么大的罪过,所以你皇叔才没有派外人来,你说他心虚也好,害怕也罢,终归圣旨上是要将你赐死。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晓得这世上去多事情是不用师出有名的,废帝不需要,杀废帝也不需要。”

高殷冷冷地笑了:“九叔,皇上这一道圣旨你没少下工夫吧。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死,实在是绊着太多人了,绊着六叔立个皇太子还要有心忡忡,绊着我九叔当皇太弟,当皇上了!”他说着竟哈哈大笑起来,“可我偏不能死!往昔我让了皇位,让了江山,才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我要去见皇祖母!”

就听见里面一阵挣扎的声音,听上去除了九叔和二哥好像还有其他帮手。

“孝珩,灌下去。”高湛将杯子递到孝珩手上。

孝珩稍一犹豫还是接了过来,他看着高殷的眼神——愤怒,绝望而惊恐。他的手刚刚抬起来,就听得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

所有的人一时间愕然,齐刷刷地看向门外站着的人。拽着高殷胳膊的黑衣男子放开他,抽出刀就向子萱靠了过来,结果被高湛一嗓子吼了回去。

“二哥,不要这样……”她定定地看着孝珩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水。

孝珩怕连累到她,转过头就要把鸩酒灌在高殷嘴里。

“九叔!”子萱这一喊,带了几分哭腔,所有的人都愣住,高殷得着空,将那杯酒一把打翻在地上,几滴酒渍溅在孝珩洁白的靴子上。

高湛的脸看上去更加阴沉:“子萱,你快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他冷冷的目光打在高殷身上,“孝珩,勒死他。”说着,拿过带来的绳子,扔给孝珩。

子萱没有走,反倒一步步靠近,她先是冷眼看着高湛,走到孝珩跟前时停了下来,又转眼看着孝珩:“二哥……”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还是啪嗒一下掉了下来,“你这双手是画字画的,初见面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卷《三都赋》,我一直留着,起初不懂,后来同八叔叔学了一些皮毛,才晓得那一卷墨迹是有多绝妙。就算我的二哥凉薄了一些,也一定不会拿送我字画的手去干弑杀兄弟的事。”

孝珩那双紧握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子萱,我又何尝像这样,可九叔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我们兄弟之中必须有一个人要来做这件事,你让二哥,如何?

她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绳子,冲高殷行了一礼:“王兄,今日的事真的没有人可以救你了,你不要怪我二哥,不要怪我夫君,不要怪延宗,也不要怪我……”

刚才挣扎的厉害的高殷此时静静地看着子萱,他的眼里虽是泪水却平和干净:“高殷谢过王妃,此乃命数,怪不着人的。不过王妃的大恩,我高殷来世一定相报,身在人手,礼数不能周全,王妃见谅。”说着,冲子萱温和地笑了笑。

子萱转过身子,把绳子放在高湛眼前:“九叔这双手,早在襄城王府的地牢时就沾满了血,可二哥同你是不一样的,九叔,你帮帮他吧。”

高湛一双冷冷的凤眸里满是杀气,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子萱。子萱,在你眼里,九叔就真的那么不堪吗?为什么我那么想对你好,甚至放纵你周围的人,你就是不领情?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九叔到底有多狠,也让你知道,我曾经对你是有多放纵!”

他毫不动容地接过子萱手里的绳子,三两下就套在了高殷的脖子上。

孝珩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扯过子萱就用身子挡住她。子萱推他,孝珩却紧紧把她揽在怀里,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子萱,二哥求你,别看。”

只觉得手心里有温热的**划过,孝珩向来沉稳,喜怒不露,此时,他却只感到不知所措,却又那么无可奈何。

“二哥,我听外人说过高将军的几位公子里,就数二公子心思最为缜密,才华更胜一筹,性情……也是凉薄。”她顿了顿,“我只想问一句,如果今日我没有撞破这事儿,二哥真的下得去手?”

孝珩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从未感到也未想到自己的心竟然会这么疼,他略略瞥了一眼身后:“我会。”

子萱点头,笑。

最后听得一声喉骨的脆响,似乎整个屋子都没了气息……

谁也没想到,那个弱弱的废皇帝,竟忍着到死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高湛瞧得最清楚,这个少年亦是自己的亲侄子,在最后摆出的口形竟是“不要看。”……

……

最后的最后,果真应了那句‘无情最是帝王家’,如有来世,只愿你生生世世不生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