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看着他,一脸“你就不要再添乱了”的表情:“五胖子,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对于五胖子这个称号,延宗似乎是格外地敏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得离开邺城一段日子。”

“你要干什么?”长恭很是警惕地看他一眼,现在他们家就数这家伙最不让人省心,“弟妹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都走。”延宗看上去还有一些烦躁,见长恭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我娘知道了......东平军的事,怕我惹上麻烦,非得让我们跟着她回晋阳住一阵子,你说......”

“四娘怎么会知道东平军的事?”长恭看着他,很是惊奇,就算四娘平日里八面玲珑这等秘事她也绝对不会知道的。

延宗搓着手,舔了一下唇,避开长恭的眼光:“这不是她老人家灌了我一坛子酒,我一高兴,就想着显摆一下,谁知道就把这事儿......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那个人鸡贼鸡贼的,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长恭想了想:“这样也好,四娘看着你,省的我们担心。二哥知道这事了吗?”

延宗点头:“我同他说了。”

“你估摸着什么时候回来?”

延宗脸上有一些不好看,嘟嘟囔囔道:“我娘说......等他抱了孙子才放我们回来,说是到时候我是死是活她都不管了......”

长恭见他那个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那好,等你回来,我也当上伯伯了。”他拍了拍延宗的肩膀,“兄弟们送送你。”

延宗赶紧摆手:“别别别,我来找你,就是不让你们再费心的,你知道我娘那个人。”说着,还很是不屑地捅了捅自己的太阳穴,“年纪大了,谁也信不过,还不让我说这事儿,整天神神叨叨的。”

长恭笑笑,心底有一些凉:“四娘这样谨慎是应该的,毕竟咱们家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那你们多加保重......”

延宗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很是痛苦:“你们也保重,没事儿别跟我四嫂吵架,四哥,你比不男不女强多了,心胸敞亮一些。”说着,呲牙笑笑。

长恭很是受用的样子,点头:“延宗,你就放心去晋阳生孩子吧。”

......

幽幽的桃花瓣伴着古琴声拍飘然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雨,花雨中的男子依旧弹奏的是虞美人的调子,一曲毕,那美人最后一个动作也完成,天作之合。

他把手从古琴上拿下来,很是悠闲地抱着头,往后一躺,细细闻着空气里的花香,样子很是惬意。

那美人过来,面部遮着白纱,小心翼翼地跪在高恪身边,听从他的“指点”。

他闭着眼睛,并不看她:“小怜,你跟随我学舞,有多长时间了?”

“八年。”依旧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轻轻点头,嘴角总算是有了一丝笑意,这轻轻地一个扯动,使他那精致的眉眼也跟着弯了弯,映着这里的桃花,煞是好看。冯小怜看得有些着迷,这一副模样,上天得是有多么的偏袒他。

他突然睁开眼,对上她的眼神,虽说习惯了别人看到自己的这幅表情,可是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有一些不好意思。

遂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小怜,你的舞已经学得很好了,很快,就不用跟着我学了。”一只手无聊地挑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两个音节。

“那奴婢会去哪里?”她抬眼看他,盈盈一双眼睛里,好像很是担心。

“去你该去的地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你运气好,或许还会......”他笑笑,没再说下去。

“奴婢......奴婢能为王爷做些什么?”冯小怜聪明,怀戎王收下她一个女流之辈,又这样花费心思,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让她去做,并且这件事情,男人似乎还做不成。

不料高恪叹了一口气:“你什么也不用做,自己好好活着就行了。”

这回轮到冯小怜吃惊了,除非高恪的脑子坏掉了,才会花费这么大力气,只是让她好好活着。

“本来确实是有万分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的,只不过,现在我也不是王爷了,素日里下的功夫,就当是怀戎王府送你的礼物吧。”他又冲她笑了笑。

冯小怜八年以来只见高恪笑过三回,全是在今天。

“王爷。”她看着他放在琴弦上细白的手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虞美人的调子?”她小声询问着,似乎还有一些胆怯,起初还以为高恪只会弹奏虞美人,可是后来听他弹其它的,一点儿也不比虞美人差,心下便有一些好奇。

“虞美人啊......”他看着天空,“小怜,你知道虞美人的故事吗?”

冯小怜点头:“‘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楚霸王和他的美妾。”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羽垂下来:“你说项羽,到底是想不想虞姬陪着自己死?”

冯小怜愣住,这个凄美的故事流传下来,旁人只有感慨叹息的,还没有像高恪这样,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的,她想了想:“大概是想吧......”这话一出,突然觉得这个故事就不是那么凄美了。

高恪点头:“英雄美人,这样才叫故事。只可惜,这样的美人太傻,不招人喜欢,这样的英雄也太过刚愎,不好。”

“那王爷还......”

“刚愎的英雄常有,多情的美人却不常在。”他摇头,“我这一生,也只有在这瑶琴里找这么一个美人相伴了。”

冯小怜打量着他的神色:“王爷,会像霸王那样......”

“会,每个男人都会那样想,可是我却不会让她那样做。”他撇撇嘴,“若那美人真是跟了我,一定一辈子不会让她唱出‘大王意气尽’的调子,至少能给她个一生安安稳稳。”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不过经年过后,谁会理解本王这番细腻的心思啊,只怕倒是后史书里的怀戎王肯定是个胆小如鼠的小人,或者,史书都不屑于记载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