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那双眼睛最是明显,微微上挑着,跟子萱的杏眼不同,更不像是长恭那双招惹桃花的眼睛,他细细想了一下,便有了一些眉目。

“你看看你三叔。”子萱抱着孩子道。

孝琬见现在屋里并没有别人,便假装喜欢孩子的样子凑过来又仔细瞧了一番,之后抬起身子,在子萱耳畔小声道:“我说子萱,这个孩子是不是叫我哥哥更合适一些?”

蓦然愣住,子萱被吓得不轻,随即回过神来:“三哥,你......瞎说什么啊?”毕竟她心里没底儿,就叫长恭过来,“长恭,你别光顾着小安了,快点招呼三哥啊!”

长恭不知道怎么回事,慢腾腾地走过来:“不用管他,子萱,你跟他还客气什么?”说着,一脸不屑的样子。

子萱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一个劲儿地跟他使眼色。

长恭这才觉出不对劲:“啊......啊,三哥,你坐下来啊,站在这里干什么。”

孝琬才不买他两口子的账,依旧不依不挠:“我刚刚同子萱说,这孩子还是叫我哥哥的好,哎,长恭,你过来仔细瞧瞧你儿子,怎么长得同你一点儿也不像。”他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指着那个孩子,“你看,眼睛不像,嘴巴也不像。”又指了指小安,“我的宝贝侄女就不一样,跟你长得一样一样的,长大后一定是个小美人!”就是这个空当,也不忘讨好他那小侄女。

小安这才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三叔,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啊。

子萱开口正欲说什么,立马被孝琬的话噎回来:“也不像子萱!你看。”说着还一副要亲自鉴定的样子。接着就被子萱白眼:“又不是我生的,怎么会像我?!”

“对,对......”孝琬一副“说的有道理”的样子点点头,“忘了这回事了。”

“我说三哥,你就别添乱了,是我自己喝多了酒来了这么一出......”长恭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一些心虚,底气不是很足。

“诶?”孝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你们看看,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孩子跟阿纬那时候是一样的!”说着,脸上立马浮现出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长恭和子萱知道孝琬这时候猜出个大概来了,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承认,姑且不说素画临死之前的苦苦哀求,如果这件事说出去,传来传去只有两种结论,一种是兰陵王给自己的皇上叔叔扣了顶绿帽子,另一种就是皇上给自己的侄子扣了顶绿帽子......无论是那种结果,对这个孩子都是没有好处,对皇上和长恭更没有好处,相比之下,子萱宁愿自己包子一点,就当是自己“宽容大度了”还不行吗?

“不信是吧?”孝琬一副非要把事情说清楚的样子,“不信我们抱出去给他们瞧瞧。”说着就要从子萱怀子抱过孩子。

长恭见了,扯住他,小安也跟着帮她父王拉着孝琬的衣袖不放。

“三哥,就算是你想的那样又如何?”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叫我哥哥还是父王,到底是跟我有亲缘关系的,难道你就非要让我们去伤害一个孩子?”

孝琬想了想,便作罢,是啊,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他不是不知道,终归,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你们愿意这样,我不管,可是叫我叔叔就免了吧,我就疼爱我的小侄女小安郡主一个人。”说着就要伸手抱过小安。

小安这家伙这一阵子正在闹情绪,“争风吃醋”的厉害,对这个无端出来的弟弟很是警惕,如今三叔和爹娘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好在最后这句话听懂了,就是三叔站在自己这一边嘛,立刻买账,也不管之前三叔是怎么“嘲笑”自己的了,伸着胳膊就投向了孝琬的怀抱。

“三哥......”子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孝琬这么说,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行了,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儿,吃饭吃饭,折腾了一天,肚子都饿了,吃完饭再走。”孝琬看上去兴致很高,似乎早就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到脑后了。

入冬的风越来越凉,吹遍邺城的每一个角落,邺城大道上一个少年骑着一匹快马,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似乎是受了谁的气一般。

他披着一件紫色的狐裘,是那种难得一见的狐裘,只是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似乎真的有一些不高兴。

下马,走上广宁王府的台阶。

起初,守门的人没在意,还以为是王爷的哪位兄弟来了,便照例上前询问。

“告诉广宁王,太子求见。”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冷淡的吓人。

守门的人吓得打了一个机灵,嘴上一边说着叩见太子的话,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不长眼。

“快去告诉王爷一声吧。”高纬不耐烦道。

“太子快请,太子快请,王爷吩咐过,太子前来,是不用通报的。”他满脸堆笑道,又给一旁的人使眼色,示意赶紧去告诉王爷一声。不得不承认,在用人方面,孝珩还是很有一套的,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在外面守着,不知道给自己省去了多少麻烦。

恰巧孝珩今天休息的晚,听说了之后,就赶忙从书房出来,心下还揣测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晚了,阿纬还一个人跑出来?

高纬见到孝珩紧接着就感到一阵委屈,守着下人,还是忍住了,径自走向书房,广宁王府他早就轻车熟路。

孝珩见他这样,心里知道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来了,阿纬从小跟他亲近,所以他的性子,孝珩也摸的清楚,便打发下人下去,跟在高纬后面进了书房。

烛火静幽幽地照着他们的面庞,孝珩仔细瞅着高纬,心道,这回看来是出了大事情,这家伙嘴角隐隐有些发青,难道是九叔打了他?不应该啊,九叔向来对自己孩子很是宠爱的。于是开口问道:“阿纬,你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憋了许久的怒气一般,一张口就带了哭腔:“孝珩哥哥,父王既是不喜欢我,立弟弟做太子就好了,反正我也是不稀罕!”

孝珩听出来了,这是兄弟两个人玩恼了,什么情况,他也猜了个大概,还是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皇上怎么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能把太子的位子给你?”

高纬眼里闪着泪花:“就是不喜欢!让我做太子,无非是我比弟弟早生一些罢了。”

孝珩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么说来,是跟仁威闹别扭了,兄弟之间,很正常的事情。”他笑笑,安慰道。

“才不是!”高纬站起来,情绪有一些激动,“我忍那个胖子已经很久了!”抹了一把眼睛恨恨道。

孝珩觉得好笑,原来在高纬心里,仁威就是这么可恶的一个胖子啊,可是心里又想到毕竟是亲兄弟,没有隔夜的仇:“仁威他年纪小,你多让着他一些,这样在你父皇看来,才会觉得你懂事嘛。”

“根本不是这样!”高纬愤愤道,“孝珩哥哥你不知道,起初我也以为我是哥哥,又是太子,应该多忍让他一些才是。今年夏天,突厥进贡了一些冰李,指名是献给太子的,可是弟弟知道了,就冲宫人发了一通脾气,说是‘太子有的我也得有’,我怕事情闹大了,就让宫人分给他一些,没有惊动父皇。没想到这家伙根本就是得寸进尺,我生辰那天母后送给我这么一件宝贝狐裘,当时一直没有舍得穿,今年天气冷了才拿出来,弟弟看见了又吵吵着要,我不给,他就跟我动了手!”

孝珩心里笑,真动起手来,高纬自然不是仁威的对手,别看他虚长几岁,仁威那家伙他是见过的,根本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延宗!

“你没把这事告诉你父皇?”孝珩忍着笑问道。

“说了,父皇宠爱他宠爱的没个样子,听完之后不但没有训斥他,还哈哈大笑,说什么‘不惧天子威’,果真是他的好儿子,又敷衍了我几句。”他越说越是委屈,“我心里气不过,当着父皇的面又跟那个胖子厮打起来,没想到他一撒泼,就把这件狐裘给扯烂了。”说着低头很是可惜地看着身上那件紫色狐裘。

孝珩这才注意到狐裘下摆处的口子,心道这个东平王可真是够他这个哥哥喝一壶的了,嘴上却说:“这有什么,这狐裘虽是珍贵,但也不是弄不到,等我有了,给你一件新的便是。”

高纬心里感动,他在乎的并不是这件狐裘,而是只要有仁威在,即便他是太子又怎么样,宫人们最怕的还是东平王,父皇和母后最疼爱的还是弟弟,他当着这个太子反而更像是一个小丑。倒是孝珩哥哥,一直同他那么亲,也不势力地去巴结弟弟,心里便觉得孝珩更加亲近了。

他抹了一把眼睛:“对,这有什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统统还回来!”

孝珩望着他那一双同九叔很是相似的眼睛,心里不禁发冷,这么狠绝的眼神从这个少年的眼睛里映出来,是那样的刺眼:“阿纬,那是你的亲弟弟,无论你想干什么,都要记着这一点。”

高纬不说话,只是咬着唇,良久,才说了一句:“孝珩哥哥,我会尽量忍着他,但不会是一直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