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把宋太妃给打懵了,捂着脸愣在那里,李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追上子萱她们。

第二天早上早朝,大家的情绪似乎都不怎么高,本来刚刚击败周国的进攻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河南王的事又在当下,看着他几个弟弟的样子,没有人敢说什么庆贺的事。

高湛坐在那里,听着大臣们一件件奏事,并不说话,直到大殿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着:“河南王的事情,是朕的不是。”紧接着又是沉默,那种接近死寂的沉默。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承认自己的不是,也是这一生唯一一次的承认,此后再无。

孝珩他们只是垂着眼帘,延宗因为还病着,气急交加,就没有来上早朝。终于,他接着道:“追封河南王高孝瑜太尉,录尚书事,谥号康献。”

依旧是安静的气氛,孝琬终于忍不住甩了一下袖子大哭着就出去,大哥,你看,你拼死保护的人到头来给你的不过是这么一个虚名罢了。孝珩和长恭也是鼻子发酸,看着孝瑜以前经常站着的地方,如今空空落落,心下便更加难过。高湛有过吩咐,说是河南王早朝站的地方永远不要有其它的人,让它空着就好......

退朝的时候,高湛看着众人散去,这是唯一一次他等所有人都走了才走的,刚一站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宫人见他晃晃悠悠的样子,赶紧上来扶住他,他抚了抚额头,嘴里一阵血腥,摆摆手示意宫人退下去,脚步踉跄地回了北宫。

回到河南王府的时候,孝珩和长恭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麻衣的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低着头在府门口徘徊。心下好奇,便过去问他是谁。

那小男孩支支吾吾,孝珩皱着眉头,细细看了他的眉眼,开口道:“东平王,仁威?”虽说这孩子气质同高纬截然不同,可是眉宇之间还是太过相像,毕竟是亲兄弟,仔细看还是不难被认出来。

仁威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孝珩哥哥。”他以前在长广王府见过他,哥哥又时常提起,便记得清楚。又瞧了瞧长恭,这么好看的男子,一定就是兰陵王哥哥了,可是,可是,父皇杀了他的大哥,如今,他们一定十分讨厌自己了。想着,便很是歉疚地低着头。

长恭心里确实有一些纠结,假装没有注意到他,抬脚就往王府里面走。不料,衣角一下子被扯住,他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有几分尴尬,毕竟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事情,似乎不值得与他置气:“东平王......有什么事吗?”

仁威不说话,有模有样地跪下去,就要给他们行大礼,孝珩和长恭赶紧把他扶起来,以为是皇上让他来这么做的,因为从大哥去世到现在皇上还没有来过河南王府。

“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不想见我,前一天我还同孝瑜哥哥说了许多话,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说着就流下两行眼泪,并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心心念念的兰陵王哥哥从此不愿再搭理自己,而是因为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就这样离开,杀他的人,正是父皇,心下有一种愧疚和自责,即便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

“我们并没有怪你。”长恭蹲下身来,目光同他持平,“这里面的事情很麻烦,你现在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又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

仁威站在那里没有动,小手依旧紧紧拽着长恭的衣角。

起身,垂眸,叹了口气:“好,进来看看大哥吧。”便牵了他的手进了王府。

早朝过后,孝琬一个人大哭着出去,回来河间王府后便一直闭门谢客,不肯理人。

李氏和子萱怕之后宋太妃会为难正雪,坚持要让正雪去自己的府上住,正雪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这里是我的家,孝瑜还没有走远,大嫂不能一个人离开。”她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坚强一些。

没有办法,便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去兰陵王府或是安德王府,正雪点头答应,又谢过他们这几天的照顾。

孝珩送仁威回了邺城皇宫,皇上和皇后正因为找不找到他而派了人四处寻找,宫人看到他的时候,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见他穿成这样不禁好奇,又不敢开口问什么,如今这个皇子简直像是当年安德王的翻版,一个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安见到娘亲和父王的时候,伸着手就要往长恭身上爬。

他伸手抱起女儿,莫名的一阵感动。刚刚站直了身子,就觉得背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子萱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这几天看他脸色不好,以为全是因为大哥的缘故,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他的伤势。

慌忙把小安从他身上抱下来扔给漪莲,顾不上那边小安嘤嘤地表示不满,把长恭扶到卧寝,小心地脱下他外面的衣服,脱到中衣的时候那衣服上已经血迹斑斑,刀口处缠着的棉纱早就已经被血渗透了,她不敢使劲,只能一点一点的往下揭。

那道触目惊心的血口看着看着就哭了,心下揪得一阵一阵地疼,心底莫大的委屈一时间全部崩溃。

他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听闻她哭泣,便侧过头来哄她:“没事,子萱。征战沙场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疤。”言罢,握着她的手表示安慰,努力舒展开皱着的眉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不是没有寒心,也许就是在出生入死的某个瞬间,这个他拼了命保护的国家的皇帝,自己的亲叔叔,对自己的哥哥起了杀心......这样的冷情,到头来,落下的竟只有束手无策......

子萱也不理他,一边哭着,一边更加小心地给他换下棉纱,最后将棉被给他盖上。她蹲在他的面前,与他对视,那双眼睛什么时候也是这样的无助与委屈?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的唇角:“长恭,不要再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