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被韩朔逮到之后,轻什反倒镇定下来,一边安抚地摸着望朔,一边笑眯眯地向韩朔回道,“韩真君,你可以叫我轻什,但请不要加上那个炎字。”

“轻什?你若是轻什,那凤熙找到的又是哪一个轻什?!”韩朔死死盯着轻什,像要用目光将他的心肠穿透一般。

——啊,那小子已经被寻出来了吗?

轻什默默念了一句,却也并不觉得吃惊。炎轻什的本命玉牌一直都在凤熙手里,他这么一失踪,凤熙第一反应定是用本命玉牌寻人。就算韩朔知道他并非真正的炎轻什,也免不了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任凤熙去寻,只是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凤熙寻出的炎轻什并不是韩朔要找的轻什,甚至于,那人的名字都早已不是“炎轻什”。

“若是韩真君觉得我不配用轻什这个名字,大可随便找个什么称呼唤我,或者,干脆当我死掉,去寻那真正的炎轻什就是。”轻什耸耸肩,半真半假地答道,“若是韩真君对炎轻什这个名字都已失了兴趣,没关系,反正现在还有位与无忧仙君如出一辙的炎曦……”

“闭嘴!”韩朔恼火握紧了拳头,但没等他再说什么或者直接动手,一位不速之客便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久别重逢。

“韩真君?”清雅又不失男子硬朗的声音从韩朔身后传了出来,紧接着,炎曦俊朗的身姿便出现在韩朔身边。

“说谁谁就到呢!”轻什脸上冷笑,手指却抓住了望朔的项圈,暗示性地提了两下。

见到韩朔与一个戴面具的低阶修士对峙,炎曦不由怔了一下,再看到韩朔的灵犼竟然与这人亲密地站在一起,怔愕的表情里便多了几许异样,当即无视了轻什的冷嘲,转头向韩朔笑问道,“韩真君,这位修士是……”

“当然是他绝对不愿意向你介绍的人。”轻什抢先答道。

韩朔顿时怒目而视,“你……”

他的话刚一出口,轻什立刻扯着望朔,飞一般地纵身向会着客厅外的石板路上跃去。

韩朔这才明白轻什不过是用斗嘴来寻找逃离的时机,根本不是他以为期待的那种原因,不由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来,想要将人抓回身边。可他当了太久的高阶修士,早就习惯了神识威压,因此手虽然伸了出去,身子却没跟着一起移动,反而下意识地放出神识,想将轻什定住。

然而在防护大阵的作用下,神识根本离不开肉身一尺,当韩朔意识到神识无用的时候,轻什已带着望朔落在了会客厅外的一块石板上。韩朔再想动身过去抓人已是为时过晚,只能眼睁睁看着轻什脚下的石板骤然开裂,将轻什和望朔吞没其中。

待那块石板已然重新闭合,韩朔才暴怒地追了上去,顾不得多想,攥起拳头,向着那块石板重重砸了下去。

“喀拉”一声巨响,整块石板顿时化作一堆碎屑,四下飞溅。

可碎屑散尽之后,下面却没了轻什和望朔的影踪,只剩下一个一人高的不大空洞,隐约能看见底部和四周土壁刻着的古怪符纹。

韩朔不甘心地纵身跳了进去,但四面墙壁都是实心土壁,韩朔拔剑挖了几下,也只挖出了一堆黑糊糊的泥土。

炎曦这时也从墙壁上跳了下来,走到空洞旁稍一打量便开口道,“韩真君,这是一处传送法阵,你这一挖,反倒将法阵破坏,再也无法使用了。”

韩朔收起龙牙犼,冷冷地瞥了炎曦一眼,“那又与你何干?”

“韩真君,我并无恶意,你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炎曦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对这类中古法阵还是颇有研究的,若是你想在此地寻出那人,我大可助你一臂之力。”

韩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说这是传送法阵,那么,你可知它会将人传到何处?”

“这得容我仔细看看。”说着,炎曦也跳了下来。

韩朔立刻侧身让开位置,但洞内空间本就不大,炎曦一下来,洞里便不可避免地变得拥挤。韩朔也没有留在下面盯着炎曦,干脆地纵身回到地表,在上面等待他的勘察结果。

见韩朔刻意避开自己,炎曦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只是脸上丝毫不显,很是专注地观察着洞内残余的符纹记号。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就在韩朔已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炎曦终于直起身子,抬头向韩朔道,“韩真君,此传送法阵的目的地应是向下偏西的某处,距离此地约十丈深百丈远,韩真君若是想寻人,必得先入地宫。”

“多谢炎仙君。”韩朔在轻什身后站着的时候就看到丹门的修士从会客厅内的入口进了地宫,这会儿听炎曦说轻什被传至了地下,立刻向炎曦拱了拱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向旁边的会客厅快步走去。

炎曦本来都伸出手想让韩朔拉他上去了,结果韩朔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直接丢了个后脑勺给他。

伸出去的手顿时被炎曦握成了拳头,俊美的容颜也在刹那间暴出了青筋。

轻什也没想到石板下竟是一处传送法阵,他只以为下面是座迷踪阵,没曾想脚刚沾到地面还没来得及站稳,一股似曾相识的压迫感便接踵而来,眼前的光景也随之一变,由黑漆漆的墙壁换成了宽敞明亮的厅堂。

轻什下意识地向右边看去,见望朔的项圈仍然被他抓在手里,望朔也好端端地跟在身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庆幸这传送法阵并不是会把人分开传送的那种。

“发生了什么事?”望朔这时也回过神来,立刻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是哪啊?”

“很明显,我们刚才进了一个传送法阵,于是就被传到了这里——至于这里是哪里,我暂时也不知道。”轻什一边回答一边打量这座厅堂,右手仍紧紧抓着望朔的项圈,不敢松开。

“那,那我们现在该去哪?”望朔忐忑地问道。

“随便走走看好了。”轻什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经过刚刚的传送法阵,再看过眼前的这间厅堂,轻什不由得重新定义起这座地宫的来历和用途,最起码,绝不是像他那座洞府一样完全就是为了戏弄人折腾人而建造的。

看了看一左一右刷着红色漆料的木门,轻什一时间也找不出两者的差别,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走左边,于是便扯了扯望朔的项圈,拉着它走到左边的红门面前。

轻什很谨慎地没有直接伸手推门,而是翻手从百宝囊里翻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先在木门上敲点了几下,见没什么异常反应,这才用灵力包裹住门上把手,试图用控物术将其打开。只是无论轻什是拉是推,木门都纹丝不动,连晃都不晃一下。

轻什愣了愣,连忙将灵力沿着门间缝隙输入进去,在里面走了一个来回,很快便尴尬地将灵力收了回来,转手把银针也塞回了百宝囊。

“怎么了?”望朔好奇地问道。

“这是道假门,里面有一层铸铁,镶在旁边墙壁里,压根打不开。”轻什撇嘴道,然后迈步向对面的红门走去,同样放出灵力探查了一番,很快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结果。

——不可能没有出口吧?

轻什转回头,认真地审视起这间厅堂,可怎么看都觉这地方再普通不过,压根就找不出一点不同寻常之处。

无奈之下,轻什只好动用最笨的办法——用灵力一点一点地摸索。

这么一折腾,当轻什终于在厅堂的一个角落里把出口翻找出来的时候,小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

——果然,洞府这东西就是用来为难别人的。

轻什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将出口处的地板掀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你先下还是我先下?”轻什向望朔问道。

“就不能一起下吗?”望朔很是为难。

“呃,你还能变小吗?要是能的话,我可以试着抱你下去。”轻什提议道。

“能!”望朔立刻身形一晃,缩到了猫般大小,并纵身跃入轻什怀中。

轻什晃了一下才将它抱住,然后也顾不得抱怨,直接向前迈了一步,跳进洞口。

上面的厅堂被夜明珠照得通亮,下面的地道却是一点光源都没有。因着折腾了近半个时辰都没人过来,轻什只当外面的传送法阵无法重复使用或是不会重复传往同一个地点,也没费劲去合盖头顶上的那块地板,反而借着上面泻下来的光亮打量起自己所处的这条地道。

“怎么不走了?有危险吗?”望朔有些紧张地问道。

“倒不是危险……”轻什迟疑着答道。他确实没看出这段路有什么危险,他之所以迟疑,只是觉得这条地道实在太过粗糙,就像是下界凡人用一砖一瓦砌盖起来,全无一点法术的痕迹。

轻什不由起了好奇,正好这会儿他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便干脆抱着望朔继续之前的选择,向着左边随便走了过去。

虽然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但轻什五感极佳,将灵力汇于眼眸之后,倒也不用担心会发生绊倒撞墙的糗事,只是依旧不敢将望朔放下,怕路上突然遇到什么意外,让它一不小心就与自己走散。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前面便出现了岔路,轻什也没多想,这毫无法术痕迹的地宫也让他根本无法多想,只延续着此前的选择,继续向左。

然后便又是岔路,又一次向左。

这样反复了三四次,路上虽遇到了几处不知曾作何用的空旷厅室,地道却依然没有出现尽头。轻什开始还进去探看一番,在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线索之后便再也没了兴趣,只径直沿着地道不断向前。

——我就不信它还能没个头了!

轻什正这样想着,前方却忽然传来了人语的声音。

轻什连忙停住脚步,拿出敛息符和隔音阵盘,将敛息符拍在望朔身上,阵盘挂在自己腰间,然后抱着望朔,缓步前行。

说话声是从地道旁边的一扇铁门后传来的,似乎是有人正在那里争执。

门虚掩着并未锁死,争执声也越来越大,轻什还没靠近门边,就将里面的两个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我们望云宗扶持,你们西南炎氏又能比恒虞炎氏好到哪去?不过是一样苟延残喘罢了!”

“我与韩朔交往之事与炎氏并无关系,你不要恶意攀扯,污我炎氏声名!”

前一个声音很陌生,但后面这个轻什却是刚刚听过,正是此前一直黏附在韩朔身边的炎曦。

——这又是闹哪一出?

轻什很是好奇地继续听了下去。

陌生的那个声音似在指责炎曦和西南隐炎背信弃义,与望云宗结盟多年,如今却垂涎韩朔的声名,向仙楚门攀附起来。只是说着说着,那语气就变了调,言语间也不再提及炎氏和仙楚门,只对炎曦倒贴韩朔一事又是咒骂又是嘲讽,简直就像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因嫉生恨了。

炎曦的声音倒是没多久便沉寂了下来,偶尔回上几句也多有克制。

炎曦一示弱,陌生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并终于忍不住将话挑明,“炎曦,那韩朔除了修为高深哪还有旁的优点?就算你献身于他,仙楚门也不可能接纳你们炎家,你又何必糟蹋自己?而我,我对你倾心已久,我望云宗与你们炎家也是世代相交,我们才是天作之合,良偶佳配啊!”

“杨仙君……”听到这番话,炎曦幽幽叹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似在欲言又止。

但另一个声音却很快就惊喜地叫了起来,“炎曦,不,曦儿,你……你——”

不过转瞬,声音便从惊喜变成了惊恐,同炎曦之前的那句叹息一般戛然而止后便再也没了动静,反倒是炎曦发出了一声冷哼,嘲讽而又轻蔑。

轻什动了动耳朵,发现里面已再无第二人的气息,却飘出了明显的血腥味,显然是炎曦突然出击,将那望云宗的修士一击毙命。

——连元婴都没逃得出去?倒真是好手段呢!

——如果无忧有他三分本事,估计也不会落得心魔侵体、神魂俱灭的下场了!

轻什感慨着,抬手摘下脸上面具,连同腰间的阵盘一起收进储物指环,然后便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里面站着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的正是炎曦,手里拿着一把近乎透明的匕首,隐约能看到正有物体在匕首的刀刃里晃动不停;而躺着的那个修士虽面朝下看不到脸,但身上穿的却是仙楚门元婴修士的服饰,身下也明显有血溢出。

杀人后被撞破,炎曦自然很是紧张了一下,但看到轻什的脸,紧张便立刻变成了惊疑,“小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轻什冷淡地反问。他并不知道无忧和炎曦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能故作冷漠高深。

“你离家那么久,我们还以为你已经……”炎曦说着,目光已转到望朔身上,不由双眉一挑,“这不是韩真君的灵犼吗?它怎么会……你……你就是韩朔要找的人?”

“别告诉我,你没想到,我就是无忧。”轻什淡然说道。

炎曦立刻翘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我就奇怪,怎么会有人和我一模一样,原来是你假扮于我——如何?我这张脸,可还好用?”

“再好用又能如何,假的,终究是假的。”轻什微微叹了口气,“我能模仿你的脸,却终究学不来你的凶狠毒辣。”

“离开家,你倒是变聪明了。”炎曦把玩着手里匕首,意味深长地说道,“真遗憾啊,我还是更喜欢整日跟在我身后叫哥哥的小晖,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傻傻地相信,真真是——可爱之极,可怜之极。”

轻什咧嘴一笑,“你连谎话都不愿与我说了,是因为你已经打算像杀掉地上这家伙一样杀掉我吗?”

“小晖,太聪明了,并不好。”炎曦眯起眼,却没有急着动手,反而好奇地问道,“听他们说,你也是早就进阶元婴了的,怎么如今竟又成了筑基修为?莫不是,遇上了什么祸事?”

“你都想杀掉我了,又何必问这么多呢?”轻什抚着怀中望朔,同样不慌不忙。

“哎,我原想着,若是你被别人害到这种地步,我便替你报仇雪恨的,你却不肯领情。”炎曦很是伤心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便又笑语嫣然地说道,“不过我倒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肯现身让我知道你便是韩朔心心念着的人儿,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这块木头下手,原来——他喜欢的是你这种笨蛋!”

话音刚落,炎曦已将手中匕首调转方向,直挺挺地向着轻什刺了过来。

但他也仅仅只做了这么一个动作,下一瞬,便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身子竟已动弹不得,就像被绳索牢牢捆绑住了一般,完全不听他的元神使唤。

暗道一声不好,炎曦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元婴从肉身中脱离出来,拼着元神受损也要将面前这人击毙,然而他的肉身却像多了一层屏障,硬是将元婴困在体内,无法离开!

轻什笑眯眯地走上前,抬手将那柄半透明状的匕首从炎曦手里拔了出来,仔细地看了几眼,自言自语道,“竟然是可以吞噬元神的噬魂刃,西南的炎家还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

炎曦张了张嘴,想要向轻什服软求饶,可舌头尚可以正常移动,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别白费力气了。”轻什一手抱着望朔,一边拿着匕首拍了拍炎曦的脸颊,笑道,“你应该庆幸,我这人没有虐杀的恶习,所以——你会死得很痛快!”

随着快字出口,轻什已将手里的匕首从炎曦的脸颊上移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看着炎曦的眼眸由明转暗,最终变成一片空洞的死色,轻什将匕首从他的胸口中缓缓拔了出来,不理仍旧僵硬站立着的尸身,只低头向困在匕首中的元婴轻声笑道,“还有一点忘了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小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椒图看官打赏!俺在这里郑重拜谢了!

另外也要感谢向俺的专栏打赏的看官大人,只是,专栏里显示的名字和文章这边是重复的,俺没法分辨到底是哪位看官付的赏金,so,只能含糊地感谢了~(对手指)

ps:由于要炮灰掉某人,还要衔接下一步剧情,肉汤只能推迟到下章再上了,抱歉哦!

当然,这也意味着,某人和某人在下章又要再次地“冤家”路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