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什的心神只是微微荡了一下便又复了平静,再看到郝闻那戏谑的目光表情,心里不由起了疑思。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若韩朔真与那个叫炎曦的相好上了,为什么郝闻进门后不立刻爆料此事,反而拖到现在才讲出来乱他心神?更何况,韩朔身边还黏着一个魏明呢!以那家伙的性格,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横插一脚而无所作为?

轻什定了定神,挑眉反问,“为什么不说下去,是不是接下去便无话可说,无事可报了?”

郝闻微微怔了一下,忽地失笑,“你倒是信他。”

“我不是信他,我是——不信你。”轻什神情淡漠地答道。

“你这话可真伤人。”郝闻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又耸了耸肩,“不过你猜的不错,接下来确实也没什么了。至于出双入对、琴瑟相合什么的——呵呵,韩朔自出了九重天就没在上界里露面,我也挺奇怪这些传闻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轻什面色不变,心里却又是不由一紧。他在韩朔剑中藏匿的法阵并不是一个初阶化神能够轻松驾驭的,一剑破空,听起来威武,看上去霸气,可实际上的凶险却只有当事人才会清楚。若是他猜的不错,韩朔一剑破开九重天之后必已近乎灯枯油尽,之所以没像望云宗的肖克杰那般生出境界跌落生死难料的传言,定是有人帮他遮掩,许是恒楚真君,许是……魏明。

见轻什不作声,郝闻疑惑地追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说韩朔有了新人你都没怎样,我说他其实什么也没干你倒是不高兴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位炎曦仙君。”轻什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他真与无忧仙君极其酷似,我倒是有心见识一番,不知郝兄可愿为我提供这个机会?”

郝闻怔了怔,干笑道,“若青青只是想见炎曦,大可留在这镇子里等他出现,哪用得着我出手相助?”

“郝兄,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孩童哄吧?”轻什没计较郝闻的称呼,只微微挑眉道,“像炎曦那种要修为有修为,要出身有出身的元婴修士,怎么可能会到这种小镇落脚?之前你为了激我与你同行而胡言乱语,我也就不做计较了,如今我都将梯子送出来了,你还继续拿话哄我,这可就未免太过份了哦!”

“梯子?”郝闻眼睛一亮,“青青愿意与我一同去那古仙洞府?”

“只要,你能让我与那炎曦见上一面。”轻什淡然道。

“这个嘛……”郝闻还是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点头道,“也罢,我用本尊带你过去就是,九流盟护盟左使的名衔还是能顶点用处的。”

“那么,一言为定?”轻什将桌上茶杯取了一个送到郝闻面前,为他斟满一杯茶水。

郝闻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轻什并未留意,正欲以茶代酒敬郝闻一杯,可刚把茶杯端到嘴边,茶水中不同于茶香的淡淡异味便让他立刻变了脸色。

——茶里竟然被下了迷药!

轻什不由咬牙,放下茶杯,冷冷地盯着郝闻。这屋里只有他与郝闻两个,就算光哥儿进了又出,以那娃儿的修为,即使动了歪心也根本无法做得这么无声无息——是了,之前郝闻曾突然靠近过一次,想必就是那时将迷药撒入了自己茶杯。

“啊,被发现了吗?”郝闻笑嘻嘻地将自己手里的茶杯也放了下来,“都说这药粉无色无味难以辨识,看来也有些名过其实呢!”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轻什冷冷道。

“我只是想把你带走而已。”郝闻坦然地耸了耸肩,又坦率地说道,“那次在登仙楼见面,我就在茶水里下了迷药,可惜,你竟连茶壶都没有摸上一下!”

“郝闻!”轻什握紧拳头,恼火地瞪起眼睛,“你若是想要找死,不妨直说!”

“别恼,别恼,我只是想把你带走罢了。若你一开始就同意与我离开,我又哪用得着做这无用功?”郝闻不慌不忙地耸耸肩,“而且你放心,再一再二却不能再三再四的道理我懂。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轻什忍下怒火,冷冷警告。

“我保证。”郝闻举起右手,郑重说道。

轻什冷哼一声,明显仍在不虞。

郝闻也觉得此刻的气氛不适合久留,当即双手抱拳,笑眯眯地起身道,“既然事已说定,那我也不留在这里碍青……修士的眼了,明日上午,我会以本身在镇外等你,还请青修士准时赴约。”

轻什没有接言,只将桌上的茶杯重新拿了起来。

郝闻无奈地耸了耸肩,乖觉地走向门口,推门离去。

他一走,轻什立刻将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是他发这通脾气却并不是因为郝闻,当他听到炎曦这个名字和韩朔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便已经想这么做了。

轻什是听过炎曦这个名字的。当他还在无忧的洞府里装神弄鬼的时候,因心魔缠身而神智混乱的无忧最常挂在嘴边自语的两个名字,一个是玄子陵,一个便是炎曦。

由于当时无忧已是语无伦次,轻什也辨不出这个炎曦与无忧到底是什么关系,因无忧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无恨意,轻什甚至一度将此人当成了无忧的生母。如今想来,无忧应该就是以这个炎曦为样板,修改了自己的面容,甚至日常中的一颦一笑,都是照着那人模仿而来。

——这样推算起来的话,炎曦与无忧就算不是亲兄弟,恐怕也是同宗亲族。

——那么,炎曦恐怕是识得无忧真容的。

轻什眯起双眼,斟酌起来。

第二天上午,轻什用两瓶补气丹打发走了前来干活的光哥儿,然后便锁上院门,将韩朔送他的面具戴在脸上,动身向约定的地点走去。

郝闻早已换成本尊等在那里,看到迎面走来的轻什竟然戴起了面具,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怎么这副打扮?”

“总不好被人一眼认出来吧?不客气地说一句,仙楚门里认识我的人,还真是挺多的。”轻什淡然答道。

“我的易容术也是满高明的,不如让我帮你改上一改?”郝闻立刻提议。

“别浪费时间了,要去哪,赶紧出发。”轻什拒绝道,“别忘了,我可是不会御器飞行的。”

“我载你就是。”郝闻笑道。

轻什没应声,只歪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我陪你走路。”见轻什明显不会答应,郝闻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共乘一器”的念头。但他也没有真的跟轻什一路走着过去,抬手让轻什在原地等待,自己则回了镇上,很快便牵了两匹灵马出来。

“买来的?”轻什不由疑道。他在这镇上住了两年,还真没听说这里有哪位修士是做灵兽生意的。

“无可奉告。”郝闻嘿嘿一笑,纵身跃上棕色的那匹,并抬手扔给轻什一个灵兽环。

轻什也没客气,接住灵兽环戴在手腕上,然后便也拉住另外一匹白马,同样潇洒地跨坐上去,转头向郝闻道,“领路。”

“跟我来!”郝闻双脚用力一蹬,纵马向北边奔去。

因灵马的速度有限,郝闻和轻什花了将近两天时间才抵达目的地,一座看上去就历史久远的巨大城池。只是,这座城池明显是有修士居住的,而且很是繁华。

轻什不由愣了一下,拽住马缰,转头向郝闻问道,“我以为,你会带我去那古仙洞府。”

“你可没让我带你去那,你只说想要见到炎曦仙君。”郝闻笑眯眯地答道,“放心好了,无论是谁,只要他对那座古仙洞府生出兴趣,那么他就一定会来这里,也只能来这里。”

轻什看了一眼郝闻,转回头重新审视起面前的这座古城,很快便心下一动,“这里才是真正的古仙洞府所在地?”

“确切地说,是遗址所在地。”郝闻笑道,“当然,我们放出去的消息可不是这里,而是距离此地稍远一些的长白林海。”

郝闻说着,抬手指向城池西南的方向。单就他这个指向来看,应是位于轻什之前所在的小镇和如今这座大城之间的某处。

轻什不再多言,但他正要催马进城,却又被郝闻一把拉住。

“我说心肝,你多少也体谅我一下,就此下马吧!”郝闻苦笑着哀求道,“我好歹也是一介元婴,没有御器也就算了,若是被熟人看见我竟然骑着一匹再寻常不过的灵马进城,肯定会把我当笑话传的。”

“里面有你的熟人?”轻什一边发问,一边翻身下马,并将灵马收进了灵兽环,亦没有理会郝闻对他的称呼问题。

这两天来,两人已就称呼问题争执了数次,郝闻坚持认为无论是叫轻什青修士还是青青,都容易被人联想到他的真实身份,因此死皮赖脸地非要让轻什在“心肝”和“宝贝”之间选上一个。轻什跟郝闻吵了几次都没结果,最后也懒得跟他计较,任郝闻怎么称呼,他只当没有听到,而郝闻便自作主张地选了前者。

“其他人不好说,但华美人定是在的。那家伙最是大嘴巴不过,但凡看到点趣事都会传得天下皆知。”郝闻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便也下了马,步行领轻什进城。

因郝闻用的是元婴期的本尊,进城的时候,把守城门的修士既不敢怠慢更不敢阻拦,连身份都没问便直接送上一块玉牌,请郝闻转给筑基期的轻什,作为城内行走的凭证。

“这座金璧城的城主虽然只是个金丹修士,但他的师傅却是住在附近的一位宗派元婴,自己也归属于一个颇具历史的修真家族,因此地位倒也稳固。”进了城,郝闻一边慢行一边向轻什介绍起了这座城池的来历和背景。

轻什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目光很快就转向城内建筑布局,看着看着便眯起了双眼。这么一看,郝闻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古仙洞府一事倒也并非作假,这座古城确实不是一座简单的城池,街道布局以及周遭的主建筑都合着五行八卦,城墙上的砖头也暗暗含着异彩。若是对中古时期的法阵格局有所了解,定能看出这座城池其实是一座巨大的防御法阵。

——如果他推演的没错,这城池下面应该还有一座地宫,那里才是真正的洞府所在。

轻什暗暗想道。

郝闻看出了轻什似乎察觉了什么,却也没有在大街上追问,只当没注意到一般径自将他引到一座规模颇大的客栈里,包下一座小院,住了进去。

打发走跟过来伺候的店伙计,郝闻转头向轻什道,“我们暂且在这里等上几日,只要有擅长杂学法阵的修士去了长白林海,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掉转方向,集中到这金璧城来。”

“也未必是一定会来,也许会觉得麻烦,就此放弃呢。”轻什不以为然。

“相信我,这绝对是一个大饵。”郝闻信心十足地说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轻什挑眉道。

就在郝闻和轻什进入金璧城的当天晚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便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了两人入住的小院。壮汉的长相和他的身材一样粗犷得难以恭维,修为却是和郝闻一般都是元婴中期。

郝闻明显不太欢迎这家伙的到来,只将他迎进旁边厢房,连杯茶水都没给准备,更没让轻什出面见他。不过两人说话的时候也没刻意使用什么隔音法阵,轻什虽在隔壁正房,但只是稍稍放开了听力,便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

“你不是说要去低阶修士那边探消息吗?怎么又换成这具身子跑金璧城来了?而且还带了个生人?”壮汉一落座便劈头盖脸地追问道。

“我的肉身,自然是我想用哪个就用哪个,你管得着吗?”郝闻很不客气地答道。

“你tmd又吃错药了?我就随口问一句,至于这么大火气嘛?”壮汉有些吃惊地瞪起眼睛,但马上便又话音一转,极其猥琐地笑问道,“别是和你带回来的小家伙有关吧?莫不是人家看不上你筑基期的肉身,非要你用元婴才愿意跟你……那个啥?”

“你最好学着管管自己的嘴巴,别什么话都把不住门地往外冒!”郝闻冷冷答道,“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九流盟做事,这次的事一完,咱们便各走各路,两不相干!”

“我说你tmd到底怎么了?!”被叫做华美人的壮汉也明显有些恼了,“咱们不是一直合作的挺好吗?在我九流盟里做事既有乐子又得实惠,不比你在欧元晋手底下天天挨骂强?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自打从九重天出来,你就整天阴阳怪气——你是不是在九重天里受什么刺激了?!”

“你还要我重复几次?我的事,你少管!”郝闻的声音里多了更加显著的恼意。

“成,不管就不管!以后你就是把自己折腾死,我tmd也一定袖手旁观!”华美人也恼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不过我也得警告你一句,你跟谁胡扯我管不着,可若是因此误了正事,坏了大家的计划,到时候你也别怪我拿规矩跟你讨说法!”

“你放心,我做事,向来比你有分寸!”郝闻漠然答道。

“哼!”华美人不再多言,一脚踹开屋门,拂袖而去。

华美人走后,郝闻并没有立刻离开厢房,独自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向轻什所在的正房。

见郝闻进来,轻什主动问道,“刚才来的就是九流盟的盟主华美人?”

郝闻怔了一下,问道,“你认识他?”

“不,我听见你们说话了。”轻什坦率地耸了耸肩。

郝闻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但没等他说什么,轻什已安抚道,“放心,我肯定比那个华美人更懂得怎么管住自己的嘴巴。”

“这倒是。”郝闻翘起嘴角,“说起来,我和你的事,你就从来不曾告诉韩朔,对不对?”

“我脑子又没问题。”轻什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若是让韩朔知道他与另一个男人暗通款曲,那他哪还会有逃走的机会,韩朔就算不把他锁在身边带走,也定会封了他的五感关进牢室再出门远行。

郝闻却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心情极好,笑眯眯地走到轻什身前,低头道,“其实,我对你的心意,你也是知晓的,对不对?”

“心意?什么心意?给我下迷药的心意?”轻什撇嘴冷笑。

“我那么做,还不是因为想要你想得迷了心窍?”郝闻将头又低下了一些,但就在他的双唇即将触到轻什额头的时候,一把寒光凛冽的短匕已抢先抵在了他的脖颈。

“郝仙君,适可而止一点吧!”轻什握着匕首,冷冷说道,“别逼我跟你新帐旧账一起算,彻底撕破脸断了情分。”

“好吧,强扭的瓜不甜。”郝闻很是失望地直起身子,但马上便又微微一笑,继续道,“反正我有足够耐心,我可以等,等到瓜熟蒂落,等到你回心转意。”

——你直接去梦里等吧!

轻什抽了抽嘴角,没有接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连卡文再嗜睡,这会儿才把今天的份儿写完。

韩朔也没能顺利露面,不过,明天肯定会出现了,只是,大概也只是出现而已~(对手指)

对了,昨天又有看官大人打赏了,只是系统一如既往地抽,目前仍然看不到是哪位看官临幸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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