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被韩朔一记耳光扇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对面墙上。

然而一落地,魏明便猛然抬头,惊醒般看向韩朔,“你是真的?”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韩朔恼火地反问。

魏明没有答复,只转头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便神色一黯,顾不得自己此刻还光**的身体,直接盘膝而坐,调动体内灵力,强行压制身上欲|火。

韩朔进门时便看出魏明状态不对,否则也不会给他一记耳光想要将他打醒,这会儿见他终于恢复了神智不再闹腾,便抱着龙牙犼,静静地站在一旁为他护法。

只是魏明的调息却明显不太顺利,脸上的表情很快便又狰狞起来,嘴唇亦咬得死死,似在强行忍耐着什么。

韩朔面色严峻地盯着魏明,却不敢上前帮忙。

过了约一盏茶的工夫,魏明突地身子一颤,暗红色的血沿着嘴角溢了出来。

没等韩朔开口,魏明已睁开双眼,表情漠然地看向韩朔,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却终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清醒了?”韩朔冷冷问道。

魏明翘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再次闭上眼——这一次是真的要行功疗伤了。

中央厅里,轻什面无表情地观赏着银镜里的景象。

在韩朔进入问心室的瞬间,轻什便将里面的幻阵彻底关闭。虽然在此之前他很想看看韩朔在幻阵的刺激下会怎样应对魏明,可当韩朔真的走进问心室,他的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看到魏明脱光衣服向韩朔献身的时候,轻什虽然明知道韩朔不可能接受,至少不会在这么一个危险又不合时宜的地方接受,可双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你不该给他巴掌,你应该用龙牙犼直接将他劈成两半。

轻什紧抿双唇,将到嘴的话语强行忍了回去。

半个时辰之后,魏明终于调息完毕,再一次睁开双眼。

见韩朔仍旧抓着龙牙犼站在自己面前,魏明立刻笑弯了眉眼,“我还以为你会丢下我一个人走掉呢。”

“刚才怎么了?”韩朔冷冷问道。

“没事,不过就是心魔侵体而已。”魏明轻描淡写地答道。

“没事就起来穿衣服,我已经在你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韩朔不客气地催促起来。

“喂,我说没事你就信啊?”魏明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刚才强行压下了心魔,如今虽不至于跌回元婴境界,可修为也是大损——这么明显的事你看不出来?”

“我没空和你啰嗦!”韩朔恼道,“走,还是不走?”

“走,当然走。”魏明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伸手去腰间摸储物袋,却发现那玩意已被他和衣服一起丢在地上,于是便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故意将屁股对着韩朔,弯下腰将地上的一堆东西捡了起来。

“快点!”韩朔面色冷漠地站在原地,对魏明的行径视而不见,只不耐烦地继续催促。

“得啦,我知道你急着去寻你那小心尖。”魏明不慌不忙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枣红色的衣袍,一边穿套一边嘟囔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真觉得他会有危险?我倒觉得他现在恐怕比咱俩还要安全自在。”

“闭嘴,快点穿!”

“我说真的。”魏明转回身,手上继续系着腰带,嘴巴也不停歇,“我丹门也是很有几个精通法阵机关的高阶修士的,上次出来后的第二年,我就带他们来过这里,可惜,愣是没一个能将此地看得明白的——元婴期的法阵高手研究了数月都找不出通路的上古法阵,你那不过筑基的小心尖竟然几眼就看个通透?韩朔,你觉得这事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你竟然带丹门的人过来?”韩朔立刻沉下脸。

“别恼别恼,我只是让他们过来研究这里可能存在的法阵,可没泄露过这里的洞府。”魏明撇嘴道,“而且我们现在在说的可是你的小心尖——我说,你就不觉得奇怪?一个五十岁都不到的筑基期小毛孩子,他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研习杂学,到现在又能学到多少?天才也天才不到这种地步吧?”

韩朔没有回答,只冷冷地反问,“既然你并不认为他能破解这里的法阵,为何还要我带他过来?”

“他不来,我怎么让他死?”魏明套上最后一件外衫,抬起头,直盯盯地看向韩朔。

韩朔立刻变了脸色,“是你在皮索上做的手脚?”

“断了吗?”魏明挑眉笑道,“什么时候?刚传送法阵,还是之后?”

“魏明!”韩朔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露,紧紧抓着龙牙犼的手亦微微发颤,“若是轻什因你出了意外,我定会为他向你索命!”

“成啊,我等你来索。”魏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紧接着便又神色一冷,“不过,若是他安然无恙,韩朔,你就得好好斟酌一下他的身份来历了。”

“他什么身份来历我很清楚!”韩朔铁青着脸道。

“别告诉我他是什么凤熙的侄孙,恒虞炎氏的私生子。”魏明不屑地冷笑,“冒名顶替这种事再寻常不过,你别和人家睡了几回就把自己脑子都睡没了!”

“闭嘴!”韩朔忍不住大吼起来,“他是什么人都与你无关!我愿意和谁睡觉更用不着你来操心!”

“哦?那你倒说说,他是什么人?”魏明眸色一黯,嘴巴却不吃亏地撇了起来,“我洗耳恭听。”

“他——”韩朔张了张嘴,终是将马上便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白痴,他在套你话呢!

中央厅里的轻什无奈地捂脸,赶忙转身调动法阵,让问心室里的法阵重新运作起来,打断韩朔和魏明的对话,然后又打开问心室的两个出入口,将其与两处不同的所在连接起来。

问心室里,韩朔还在张口结舌,猛然间发现眼前景色一变,魏明刹那间便没了踪影,取而代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色雾霭。

站在他对面的魏明也是一样感受,只觉眼前一白,他与韩朔便咫尺天涯般再也看不见彼此。而没等他开口叫唤,身后已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使得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再落地时已是身处另一境地。

银镜外面,轻什默默看着魏明被法阵传入另一处地界,韩朔也在幻阵的引导下离开了问心室,只有被毁了半边脸孔的魂木人偶还静静地躺在地上。

——还好,总算还有点收获。

轻什勾了勾嘴角,却也没有立刻前往问心室。中央厅的法阵具是单向传送,只能出不能回,而他如今要去的地方却不止一处,若是不能找出一条快速便捷的通路,那他可就有得折腾了。

好在之前翻东西的时候曾找出一块录有洞府全景图的玉简,轻什总算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忆往昔,对照着地图和阵眼法台上的布置,轻什很快便决定了路线。

——永别了,我的洞府!

最后看了一眼中央厅,轻什深深吸了口气,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踏上最左侧的传送法阵。

光线暗了又明,轻什已由中央厅来到问心室,迈出传送法阵,走到魂木人偶旁边。

——兜兜转转,你总算是又回到我身边了。

轻什微微一笑,蹲□,伸手抚向人偶的面颊。

当年,他藏在人偶体内被无忧带出洞府,先是安静地观察了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对周遭情形有了足够了解,正打算伺机下手的时候,无忧却因为玄子陵将要娶妻一事生出了心魔。

在这件事上,玄子陵并没有对韩朔等人说实话,他所谓的与无忧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虽是真的,可他与无忧就联姻一事摊牌却是要早上好几年。和魏明一样,玄子陵对无忧的来历也有了猜疑,不过魏明只是纯粹的猜疑,玄子陵却是生出了期待——他希望无忧搬出身后的西南隐炎向玄家施压,这样既能断了家里逼他联姻的想法,也能使他增添一股强大的助力,让他不必联姻就能坐稳少主宝座。

可无忧却视玄子陵的暗示为无物,只不断地和玄子陵争执吵闹。玄子陵软硬兼施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恼火之下对无忧讲出了断交的绝情话。玄子陵只想着如何逼无忧与西南隐炎联络,却没注意到这时的无忧已然为他生出心魔,神智早不像当初那般清醒清明。

玄子陵晾了无忧整整一年才再次找上门去。然而这一次两人依然是话不投机,暴怒之下,无忧更是直接向玄子陵动了手。只是两人虽然修为相近,可无忧在心魔驱使下招招绝情,玄子陵却不敢放手相搏,终是被无忧打成重伤,逸遁而去。

伤了玄子陵后,无忧心魔更重,轻什便趁机而入,每夜侵入无忧元神,将自己从仙界某人那里学来的“轮回**”改头换面后注入无忧识海,让他误以为这是一篇招魂法诀,可以将玄子陵的魂魄摄入人偶,永生禁锢——

想到这件事,轻什不由将手转向人偶完好的右脸,慢慢剥去表面那层无忧模样,露出下面那张与玄子陵一模一样的英俊侧脸。

无忧并没有将这个人偶改成自己模样,玄子陵的本命玉牌之所以会被藏在人偶的左胸口处,也不是因为无忧的衷情。本命玉牌两大功效,一是寻找心头血对应的肉身,二是为失去肉身的元神提供依凭之所,而无忧想做的,便是后者——用刚学来的招魂法诀将玄子陵的魂魄摄入本命玉牌,再禁锢在魂木人偶之中,直至两者完全融为一体。

当然,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骗局。

无忧依照那所谓的招魂法诀布下相应法阵,施法之后,没有将玄子陵的魂魄招来,却将自己的元婴炼化成了最纯粹的灵力本源,为轮回法阵的继续运行提供了充足灵力。

然后,无忧仙君便成了失魂无魄的幼稚婴孩。

——其实,我也是会说谎的。

轻什翘起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韩朔恐怕永远也想不到,他现在的长相才是无忧的本来面目,而无忧那张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却是假得不能再假的杜撰模样,完全是用极高明的易容术修整出来的。

——就这方面来说,无忧真的是精通傀儡术的高手。

——韩朔、魏明、玄子陵、昙花……他们喜欢的,其实不过是个精心雕琢的人偶罢了。

轻什冷笑着摇摇头,俯身将地上的人偶抱了起来,疼惜地爱抚了几下之后,将其收入自己的储物指环,然后,迈步向韩朔离开的那处出口走去。

不过,轻什并不是要去追赶韩朔,通过同一个出口离开问心室,他便转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直奔下一个目的地:藏宝阁。

藏宝阁当然就是收藏好东西的地方,只是轻什建的这座藏宝阁里藏的并不是轻什自己的宝贝,而是他从别人那里掠夺来的战利品,之所以特意建了个地方堂而皇之地陈列出来,不过对自身实力的一种无畏炫耀。

——无知而无畏,知之便无谓。

轻什感慨着,抬头看向盘踞在藏宝阁屋檐上的巨大龙骨。这只龙是他当年亲手所屠,龙鳞、龙筋、龙血之类的部件或是做了灵器,或是卖给了别人,只有龙骨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在藏宝阁建好后便挂了上去。

——如今的上界恐怕是再也找不到真龙了。

轻什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是为龙族的消亡,而是为自己不得不爬上高高的屋檐,去摘取那一圈圈的龙骨。

——当年的他真是太tmd无聊了!

轻什忍无可忍地对自己爆了一句粗口,抓住藏宝阁的廊柱,心惊胆战地爬了上去。

他也想过将韩朔直接拽来,打开禁制,让他自己拿取,只是终究是私心作祟,着实舍不得让这么多好东西都被韩朔这个“外人”收入囊中,于是只能狠狠心,克服掉对高处的厌恶与不适,慢慢地爬了上去。

——真是的,我干嘛要帮他取龙骨啊,我又不欠他什么!

刚爬到藏宝阁的第二层屋檐,轻什便后了悔。只是这时候再半途而废实在很不划算,轻什只能强忍着不往脚下观看,一边收取龙骨,一边继续攀爬。

历经千辛万苦,轻什终于将最顶层的最后一块龙骨收入囊中,然后赶紧推开这一层的窗棂,飞快地跳了进去。

脚踏实地,轻什长长松了口气,翻手从自己腰带的夹层里拿出一枚全新的储物指环,开始往里面塞东西。

其实藏宝阁里有很多东西都只有炫耀意义,并无实际价值的,但轻什这会儿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本着能带走多少是多少,尽量不给旁人留便宜的原则,使劲往储物指环里填装。

好不容易从最顶层清理到最下面,轻什手上的储物指环已经从一个变成了一手。当然,并不是每个都是满的,只是为了以后整理方便,在装的时候便分门别类,顺便将旧指环里的低阶灵器也全部清理出来。

转回头,见整座楼阁已如飓风过境一般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轻什满意地点了点头,迈步走出藏宝阁,向下一个目标行去。

将几处要地全部行遍,轻什终于来到了望朔所在的药王川。

离开中央厅的时候,轻什便已经解除了药王川上的禁制,可当他抵达药王川的时候,却发现望朔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他在银镜里看到的那处。

——真真是被新月仙子给养成狗了!

——不,狗都比它胆大!

轻什无奈地摇摇头,迈步向望朔走了过去。

“轻什!”看到轻什过来,望朔立刻高兴地站了起来,“你总算来接我了!”

“这里大得很,走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轻什云淡风轻地耸耸肩,然后伸手摸摸望朔脑袋,笑眯眯地问道,“等着急了吧?”

“那当然!”望朔昂起头,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摇起了尾巴,“不过也无所谓啦,你来了就好——可以出去了吗?”

“等我把这里的草药采完。”轻什道,“放心,这里的迷踪阵已经被我解除了,你就算随意跑动也不会再迷路了。”

“我才不会迷路呢!”望朔马上便不服气地争辩起来,“我,我只是找不到出去的路而已!”

“嗯嗯。”轻什懒得和一只灵兽斗嘴,转回身,拿出玉铲和装灵药的玉盒,向最近的一株草药走去。

开始的时候,望朔还小心翼翼地跟在轻什身边,安静地看他一株株地采药,但跟了一会儿,便开始觉得这里可能真的安全了,于是很快便不再那么老实。先是在轻什看得见的地方转悠了几圈,见果真没有再遇到之前那种鬼打墙的情况,当即现出翅膀,纵身飞上天空,在药王川里肆意地驰骋起来。

轻什也没管它,自顾自地继续采摘灵药。

眼看着一片药田快要被清空了,轻什正算计着带回去的灵药得怎么出手,总不能全都自己用掉,药王川的另一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

——望朔?!

轻什不由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