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邪门歪道的法术。”韩朔解释道,“类似于正派傀儡术里的偶分|身,不过正派用的是机关傀儡,这些邪门歪道用的却是活人,而且这个活人还必须与施术者有足够亲近的血缘关系,可以说是灭绝人性。”

“偶分|身我知道,可以让修士的元神暂时依凭……”轻什话未说完便赶紧闭了嘴巴。多说多错,他已经因西门郝受了伤,若是再因他把自己也给卖了,那才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怎么想到这个了?”韩朔却疑惑地追问起来了,“难道你觉得这西门郝是某人的身外身?”

“只是猜测。”轻什道,“我的鼻子和耳朵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所以,躲在屋子里的那位元婴修士很可能就是一个纯粹的元婴!”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说话间,韩朔已抱着轻什到了最里面的石室,停下脚步,转而道,“这事我会记得,反正身外身也不是那么好修炼的,能有这般本事的邪修亦是屈指可数,一个一个地排查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轻什赶忙道,“再说,西门郝也是十多岁就入了仙楚门,如今都二十多年了,其间若有什么异动,难道十三楚掌门会不察觉?他可是极敏锐多思的。”

“这可不好说。”韩朔苦笑着将轻什放了下来,扶着他的腰身道,“我仙楚门并不在意弟子的出身,尤其是筑基期以下的低阶弟子,只要年纪够小,天资够好便可入门。”

“这我倒是理解。”轻什点头道,“生恩不如养恩,十来岁的小孩子正是心思单纯最易教养的时候,只要用心教养个十年二十年,就算是歪脖树也能变成仙楚门的歪脖树。”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不过……”韩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我仙楚门虽然入门宽松,可也只是入门时而已。入门后,几乎年年都有考核,筑基后期结丹有望的弟子更是会被宗门重点关注。就拿你那好友沈沉舟来说,就算你不让我查他,待他结丹之时,宗门也会将他的祖宗八代都查个干净明白。”

——难怪那天十三楚答应的那么痛快,连怎么查都没有问。

轻什抽了抽嘴角,很快便展颜一笑,“这样看来,我倒是安全的。”

韩朔看了轻什一眼,无奈道,“好了,都说这事交给我,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你不是要泡药浴吗?药拿来!”

“药我自己倒,您帮我用引水诀放桶水就好。”轻什随口道。

“让我一个金系灵根的修士给你施引水诀,你脑子也伤到了?!”韩朔立刻瞪眼。

——又说走嘴了!

轻什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但他现在也不敢妄动灵力自行施展引水诀,只好摆出一副可怜相,无辜又无奈地看着韩朔,“那您出去帮我拎几桶水回来?”

“……等着。”韩朔放开轻什,转身出了石室。

见韩朔离开,轻什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便再次沉思起来。虽说现在并不能排除藏身在西门郝房里的元婴修士就是仙楚门八位元婴中的一位,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不是,那这事可就要上升到正邪相争的高度了!

轻什可不会忘记,前不久刚被迫闭关修养的佘骥道君就是因为偷偷修习了邪派功法才遭到宗门重责的,而佘骥道君给出去的追踪粉又与自己在西门郝屋子里沾染的一模一样,西门郝也有可能是邪修的身外身……这林林种种,怎能不让人产生怀疑?

——或许可以从佘骥道君那里追查一番。

轻什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又自行否决。若要将佘骥道君牵扯进来,就势必要将五霞仙境里发生的事情揭露一二,可凡事有了一二便会生出三四,搞不好就会将他在仙境里杀人的事也牵扯出来。

韩朔固然不会计较,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仙楚门最重人命,残害同门在门规里可是重罪,仅次于欺师灭祖,背叛宗门。若真有人揪住这件事不放,非要追究到底,那韩朔也只有欺师灭祖、背叛宗门才能保他性命了。

——他可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更犯不着为仙楚门的安危奉上自己小命!

想到这儿,轻什立刻将多余的念头抛诸脑后,收敛心神等着韩朔打水归来。

不一会儿,韩朔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石室入口,手里没拿水桶,倒是拎了个储物袋。

轻什不由冒出半头黑线,而就如他猜测的一样,韩朔拎着储物袋走到他面前,问道,“我把水带回来了,直接放桶里?”

“……等等。”轻什翻手拿出几块下品灵石,塞给韩朔,“您再辛劳一下,把这几块灵石放在下面的法阵里。”

韩朔伸手接过,在轻什的指挥下将浴桶下放的聚灵法阵启动起来,然后又帮轻什放水兑药,替他脱下衣衫,赤身裸|体地送进浴桶。

“需要我为你护法吗?”看着轻什整个身子都没入浴汤,韩朔问道。

轻什摇了摇头。

韩朔不再多言,却也没有离开,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坐到旁边榻上,闭目养神。

轻什在浴桶里整整泡了一宿,第二天天明才爬了出来。虽然疼痛已经完全消了,体力也恢复了大半,但韩朔却还是因为他苍白的脸色,执意将他抱至下面木屋休息。

将轻什放在拔步**安置妥当后,韩朔将手伸到轻什面前,“把我的玉牌和我给你的那个面具给我。”

“呃?”轻什愣了一下,但还是老实地把这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交到韩朔手里。

“我出去一趟,你好好修养,别再胡思乱想。”韩朔收起玉牌和面前,淡然说道,然后便转身出了木屋。

轻什正发愣,外面的禁制却忽然发出一阵异动,下意识地探脖向窗外看去,就见洞府外围的禁制已被韩朔改成了全关闭的状态,原本通透的禁制霎时间便化为一片混沌。

——这算什么?禁足?!

轻什这下彻底地目瞪口呆了,但紧接着便翻起了白眼,一边后悔教了韩朔控制这处禁制的手法,一边暗暗冷哼:难道没了你的神识我就出不去了?洞府里可还有一个望朔呢,大不了把它弄醒,照样带我出去!实在不行就把整个禁制都拆了,破坏可是比破解简单多了!

不过轻什也只是想想,如今他的伤势尚未大好,外面还有满身谜团的西门郝虎视眈眈,就算韩朔让他出去,他也要先斟酌二三。

朝着韩朔离开的方向做了个粗鲁的手势,轻什翻身躺回**,很快便遁入梦乡。

韩朔在当天中午就回了洞府,但回来后却仍旧没有放轻什出门,而且一关就是数天。期间韩朔倒是时不时地往外跑,开始的时候轻什顾着养伤也没计较,但伤都养好了,韩朔还是不肯放他出门,这下轻什终于按捺不住了。

这天中午,韩朔又不在洞府,轻什正一个人在自己的拔步**翻来覆去,想着怎么和韩朔交涉,让他开禁制放他自由,冷不防头顶上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连绵不绝直至……声嘶力竭。

——您老人家总算是出关了。

轻什不由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慢悠悠地向屋外土坡走去。

他刚上土坡,石室里的望朔已然叫哑了嗓子,收起喉咙,一个纵身从石室里跳了出来,正好扑在轻什身上,压得轻什一个趔趄。

“我进阶了!我的金丹又变大了!”望朔前足搭在轻什肩上,兴奋地吼道。

“知道了,知道了。”轻什无奈地扶住望朔。

“你不惊讶吗?我可是进阶了啊!”望朔对轻什轻描淡写的态度很是不满。

“有什么可惊讶的,你这金丹都炼了多少年了,就算明天就进阶到金丹后期也是正常!”轻什不以为然地答道。

“你说我明天就能进阶到金丹后期?”望朔立刻双目放光,热切地看向轻什。

“……你可真聪明。”轻什嘴角抽搐。

“我真的可以明天就进阶到金丹后期?!”望朔却没听出他话中真意,更加热切地追问起来。

轻什不想打击望朔的积极性,但真要点头承认的话却又更不可能,只好尽量委婉地解释道,“不是不可能,但是,你注意,但是——我若让你明天就进阶到金丹后期,你这一辈子可就只能停留在金丹后期,再也别想结婴化神飞升了!”

“这样啊!”望朔略显失望地放下爪子,但很快便又斗志昂扬地扬起头来,“没关系,反正你答应我十年内达到金丹顶峰的,不过十年而已,我等得起。”

——你记性倒是好。

轻什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对望朔一个多月未曾梳洗的皮毛皱起了眉头,抓着它的项圈将它带回石室,狠狠地冲洗了一番。

一人一兽正在浴室里折腾,韩朔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进门便问道,“望朔出关了?”

“很明显。”轻什让开身子,让韩朔观赏**的望天犼。

“大老远就听见它在叫,惹得整座宗门的灵兽都跟着叫唤个没完。”韩朔不无抱怨地说道。

“望朔在仙楚门里可是老祖宗一样的存在,叫唤两声怎么了?”轻什撇嘴说道。

望朔也立刻连连点头,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因为不愿被梳理毛发而和轻什闹个不停。

韩朔一脸的不赞同,却也没有出言反驳,瞥了同样**的轻什一眼,转身出了石室。

轻什也转回头,阴笑着又将手里的梳子举了起来。望朔转身便逃,却被轻什一把抓住脖上项圈,狠狠地拎了回来。望朔只好不甘心地吠叫起来,轻什却是完全不为所动,梳梳到位,直将望朔全身的毛发都捋顺擦干,这才放开手,任它出去叫闹撒欢。

被望朔的出关一打扰,轻什也忘了和韩朔计较禁足的事,只顾着查验望朔的修为进境,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帮它养身。

韩朔自然也乐得轻什不提出门的事,对望朔黏在轻什身边形影不离的事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轻什也算是它的半个主人,一个多月不见,亲近一些也是正常。但到了晚上,望朔却抢先一步爬上了轻什的拔步床,说什么都不肯下去,这让晚来一步的韩朔不由得当场黑了脸。

望朔闭关的这段日子,韩朔已然习惯了和轻什亲密独处,就算这几日轻什养伤,也是每晚都要搂在怀里,轻什睡觉他假寐的。

“回上面去!”韩朔叱道。

望朔当即把头一扭,埋在轻什怀里,对韩朔不理不睬。

“望望刚出关,跟我睡一宿又能怎的。”轻什也将望朔搂得紧紧,斜眸向韩朔说道,“反正您老人家也好几天不曾修炼了,今晚正好去器房里用用功。”

韩朔脸上明显露出“我又不是与你同阶的筑基修士”的不快表情,但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做出和望朔争抢床铺的举动,再一次甩袖离去。

看到这一幕,轻什不禁想起几个月前望朔来洞府时的一夜,不由朝着韩朔背影喊道,“您可别又半夜偷袭啊!”

韩朔明显顿了一下脚步,但紧接着便加快速度,大步走出木屋,纵身进了石室。

见韩朔离开,望朔开口问道,“你们又在闹别扭?”

“呃,干嘛这么问?”轻什噎了一下。

“每次你们闹别扭,你就会留我不留他,否则你都是拿好东西把我哄走。”望朔嘟囔道,“我还等着你拿好东西哄我呢!”

轻什运了运气,很快便挤出一脸假笑,“抱歉哦,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反正你们总会和好的,到时候再补给我就是了。”望朔很是淡然地答道。

轻什咬了咬牙,终是忍下了揍它一顿的冲动,翻身将后背丢给望朔,同时冷哼道,“睡觉!”

这一夜,韩朔倒是真的没来骚扰,但第二天是四月初一,又是每旬一次的授课日,韩朔照例一早就去了长老殿,轻什没来得及和他说禁足的事,只能在起床后枯坐在洞府的空地上和望朔大眼瞪小眼。

看了一会儿,望朔便厌倦了这个无趣的游戏,开口道,“好无聊,找点事情做吧!”

“比如,给你蒸个药浴?”轻什随口道。

“我才刚出关!”望朔立刻摇头,“这几天绝对绝对不要修炼,嗯,只休息,不修炼!”

“那你还有什么事情可做?”轻什反问。

“出去走走逛逛啊!”望朔道,“你不是说第五峰养了很多灵兽吗?带我过去看一看,让它们见识下我这个老祖宗。”

——说你是祖宗你就真把自己当祖宗了啊!

轻什翻了个白眼,撇嘴道,“我要是能出去早就出去了,没看这里的禁制都改模式了吗?”

“哎?”望朔讶异地看了一眼四周,很快又转头看向轻什,说道,“可是我能出去啊,我带你出去就好了。”

“你确定你能?”轻什挑眉。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大不了把你弹回来。”望朔道。

轻什斟酌了一下得失,很快便点点头,“那就试一试好了。”

“到我背上来。”望朔道。

听它这样一说,轻什刚迈出去的脚步立刻又收了回来,挑眉道,“你不会是要飞出去吧?”

“是呀。”望朔点头,随即便想起轻什畏高,立刻道,“不飞也可以,跑着出去就是了。”

“那可说好了,只许跑,不许飞!”轻什一边叮嘱,一边跨到望朔背上。还好,望朔个头虽然不大,骑上去倒也不算别扭。

“走咯!”望朔驮着轻什,撒着欢地向禁制的出口冲了过去。

果然畅通无阻,一人一兽轻而易举就出了禁制,望朔得意地停下脚步,转头就向轻什邀功,“我就说我可以……”

望朔的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神识已然罩在了这一人一兽的身上,紧接着,面前身影一闪,韩朔已铁青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早上好啊,韩长老。”轻什赶忙打了个哈哈,翻身从望朔身上跳了下来。

“回去!”韩朔冷冷说道。

“只是在谷里逛逛,不走远。”轻什撅嘴道。

“回去,别让我再说第三次!”韩朔声音中明显添了恼意。

“好吧,好吧。”轻什撇了撇嘴,无奈地又抬腿向望朔背上爬去。

“像什么样子!”看到他这副模样,韩朔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积分,当即手掌一翻,将一块玉牌丢了过去,“拿去!”

轻什连忙伸手接住,却是那块带有韩朔神识的身份玉牌,当即心情转好,笑嘻嘻地看向韩朔,“不再关我了?”

“等我回去再说。”韩朔冷哼一声,闪身消失在轻什面前。

——我就当作是不关了。

轻什耸了耸肩,拍拍身边望朔,“先回去,改天我再带你去第五峰。”

“改天是哪天?”望朔不满地追问。

“五天内,不,三天内,如何?”轻什歪头道。

“好吧,三天。”望朔点点头。

“放心,我说到做到,就算我做不到,我也会让那位韩长老替我做到。”轻什绕口令一般的许诺立刻将望朔给绕晕了,呆了一会儿,总算想明白轻什这是答应了,当即尾巴一摆,转身走向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