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声卡做好的当天晚上,轻什再次去了西门郝的院子。由于这一次过去的目的是要登堂入室的,轻什自然是倍加小心,但最让他头大的不是院子里的禁制,而是第二进院子里养的那几只灵犬。

轻什不清楚西门郝出于什么原因才养了这些灵犬,但他很清楚这些灵犬能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灵兽们可不会有修士重神识轻五感的恶习,尤其犬类,听觉和嗅觉都极其灵敏——声音倒还好说,可以用法术法阵进行削弱甚至屏蔽,可味道却是极难阻断的,只有修为达到破碎虚空那种程度的修士才有可能做到,而有这等本事的修士早就在破碎虚空之前先踏破长空飞升仙界了,想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本事都没有机会。

轻什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将那些禁制全部拆掉再完好无损地布设回去,但对那几只灵犬,他却只能乞求自己带的驱味粉可以正常生效,千万别倒霉地起了逆反效果,反而平白引起它们注意。虽然实在不行也可以把它们给迷昏或者一刀宰了,但那样一来定会引起西门郝的警觉——为了不惊动灵犬而惊动西门郝,这实在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说出去都是笑话。

轻什站在第三进院子的院墙外,用驱味粉在自己□在外的肌肤上抹了一遍,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拿出两块下品灵石塞进院墙,卡断其中禁制,紧接着便扒住院墙,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进院后,轻什并没有马上行动,蹲在墙角下等了一会儿,见第二进院子里的灵犬并未因自己的闯入而出现异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收回院墙里的灵石,蹑足走向西门郝居住的屋子。

屋子的门窗上使用的禁制法阵都很平常,轻什仔细检查了一下,又放开听觉探查了屋子里的状况,确认禁制里并没有暗藏额外的机关把戏,西门郝也正在睡觉而不是打坐,这才悄无声息地撬开门栓,从正门走了进去,并顺手将门栓又重新插回原位。

卧房的门虚掩着,轻什将其推开,简单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构造摆设:很简单,很清爽,看不到一件多余的物件,更没有一丁点筑基期弟子不该有的逾越之物。可看着这间简单到再简单一点便是简陋的屋子,轻什却想起了第一次被凤熙仙子带入韩朔那间石室时的感觉——

空洞,冷漠、沧桑。

轻什不由眯起双眼,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越发地强烈起来。

西门郝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筑基修士,天赋虽不是极佳,但修为进度却也并未落于人后,更得师尊看重,宗门信赖,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时候,就算再怎么自律,也不该绝了青年人惯有的脾性喜好,如韩朔那般老鬼一样有了“弃外物”的悟境。

——就算是韩朔,那也是有喜好,有习惯的!

可轻什却无法从这间卧房里找出西门郝的喜好和习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很标准,很无暇,无可挑剔,亦无从琢磨。

缓缓吸了口气,轻什甩掉脑子里的种种疑虑,迈步走到西门郝的床前,将自身气息和灵力彻底收敛起来,确定西门郝还在正常地睡眠,并没被自己惊动,便蹲□,将地上的鞋子拿了起来,翻手拿出一个小小的刀片,在鞋底的侧面轻轻划出一个小口,然后又拿出装声卡的玉盒,飞快地从里面取出一张已制成声卡的金属薄片塞了进去。

轻什收起装声卡的玉盒,又取出一片同样大小但没有炼制过的金属薄片,用同样的方式放进另一只鞋子的鞋底,再用些许胶状物黏好鞋底缝隙,抹掉痕迹后,将两只鞋子原封不动地放回床榻之下。

收起刀片,轻什站起身,打量起还在床榻上酣睡的西门郝。

西门郝的容貌并不像他的为人那般毫无瑕疵,但也是剑眉星目,鼻直口端,称得起丰神俊朗,否则宗门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低阶女修芳心暗许,每日都到管事堂外闲逛,只求多看这位西门师兄几眼。但今天近距离一看,轻什却发现西门郝的额头颇高,眼窝却深,明显带有西域风情,并不是纯粹的南人血统。

——韩朔说西门郝至多只能做个峰主,不会就是因为他的血统吧?

轻什一时间有些走神。

但就在这时,睡梦中的西门郝却像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动了动眼皮。轻什不由一惊,下意识地身子一矮,嗖地一下钻进了床底,一把抓住床底木架,将整个身子挂在了床底板上。

就在轻什躲进床底的下一瞬,西门郝也猛地从**坐了起来。轻什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模样,只能从听到的声音判断出他并没有起身下床,呼吸的声音稍有些重却并不紊乱。

过了一会儿,轻什听到西门郝重新躺下的声音,但传出的鼻息却表明他并没有安睡,只是闭目假寐甚至可能……连眼睛都没有闭。

西门郝不睡,轻什亦不敢妄动。

一直到天色渐明,西门郝终于离开了床榻,穿衣束发,出门上早课去了。

轻什也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松开床底板,落在石砖地板上。他很庆幸西门郝和其他修士一样有着依赖神识的坏毛病,更庆幸自己昨晚顺手上了门栓,否则西门郝恐怕就不会只是一夜未睡那么简单了。

西门郝起身穿衣的时候,明显将自己的外衣和书案上的物件全都检查了一遍,但就如轻什预料的一样,鞋子成了他检查的死角,在起床的时候便被他直接穿在了脚上,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那上面做手脚。

轻什本还防着西门郝留在外面不走,但也不知是西门郝并未察觉到昨夜曾有人进屋,还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地无所顾忌,轻什准备的一些后手全都没有用上,很轻松地出了院子,遁入山林。

当距离西门郝的院子已经足够远的时候,轻什停下脚步。毕竟是在床底板上攀附了一宿,轻什的身体很是疲惫,尤其手臂和双腿,又酸又疼,急需一桶温热的浴汤浸泡调养。

但抬头看着天边初升的朝阳,轻什却忽然不想返回韩朔的洞府。

——或许他该好好地想一想他和韩朔的关系了。

轻什轻轻叹了口气。他不介意与韩朔维持一种和谐亲密的肉|体关系,就算稍稍不平等一点,也不是不能忍受。可韩朔却明显想要索求更多,他想要他坦诚,要他信赖,要他真心……而这些,却是他完全无法提供的。

说起来,轻什甚至不是很理解韩朔到底看中他什么。

若说韩朔欣赏他的心智才华,他是死也不相信的。韩朔是在第一次和他共度**之后便对他起了心思的,而那时他除了发现他身子像无忧,干起来很爽很快活之外,其他的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当然,他的身子自是极好的,而且还会越来越好的。

轻什自嘲地抬起双手,欣赏起那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和比例匀称堪称完美的指骨。虽然面容早已没了无忧当年的神采颜色,可这副身子骨却在他的炼化调养下越发地鲜嫩柔韧,抱起来的感觉当然也是更胜无忧当年。更何况,无忧可是从不肯让韩朔碰的,他却任君采撷,予取予求。

——男人啊,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禽兽!

轻什嘲笑韩朔,亦嘲笑自己。

韩朔迷上他的身体,他又何尝不是食髓知味,沉沦于韩朔的身体。

那身体强壮、有力、炙热,以一种陌生的方式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欢愉,让他舒服、痛快、满足。

——只是,这样的关系又能持续多久?又该持续多久呢?

轻什握住拳头,闭上双眼。

他并不担心韩朔厌倦他,相反,他更担心的是韩朔不厌倦。

当韩朔以“自己会上心”为理由提醒他不该反复提及苏方的时候,他想的却是若真能让韩朔对这人上心便好了,他便轻松了,解脱了,自由了。可惜,他只注意到苏方和曾经的那朵菟丝花之间的种种相似,却忽视了苏方的年纪——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孩子,连怎么保护自己都尚未学会,又哪里能抓得住男人,吃得掉宿主?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轻什睁开眼,苦笑着再次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也有阵子没去凤熙仙子那里问安了,便调转方向,朝着第四峰走了过去。

轻什抵达第四峰的火寰大殿的时候,第四峰上的弟子还在上着早课。不过今天显然不是韩朔说的“授课日”,凤熙仙子并没有亲自过去指导自己的弟子,而是独自坐在在后殿的蒲团上浏览一本古籍,见轻什这个时间过来,免不了地很是惊讶了一番。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会是昨晚没睡吧?”凤熙仙子放下古籍,伸手把轻什拉到身边。

轻什没有直接作答,抱住凤熙仙子的手臂,撒娇地磨蹭起来,“姨姥,乖孙儿想您了。”

“嗯嗯嗯,姨姥也想乖孙儿。”凤熙仙子被轻什拽得一个趔趄,不由翻了个白眼,随口应付了几声,然后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轻什几眼,皱眉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您看我像出事的模样吗?”轻什撅嘴道。

“不像。”凤熙仙子摇摇头,但马上又道,“但还是不对劲,你小子再想我也不会这么早出门。说吧,别是在韩长老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来我这儿求安慰吧?”

——其实还真是差不多。

轻什干笑两声,没有接言,抱着凤熙仙子的手臂继续摇个没完。

“好了,好了,你可别摇了,都快把我摇散架了。”凤熙仙子给了轻什一记响头,正色道,“别真是在韩长老那里受委屈了吧?”

“他能给我什么委屈,他就是一顺毛驴,只要把毛捋顺了就是极好伺候的。”轻什貌似诚恳地答道。不过,韩朔这家伙也确实不难伺候,只要在床事上让他顺了心如了意,平时耍耍性子发发脾气什么的,他都能忍耐包容。

“真的?你可不要哄我。”凤熙仙子不太相信地挑了挑眉。

“姨姥,您侄孙我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敢诉苦的人吗?”轻什笑嘻嘻地说道,“放心吧,我是真想您了才过来的,来得早也不是因为起得早,而是昨晚没睡……姨姥,我好久没在你这里睡觉了,让我在你这儿睡会儿成不?”

“……去那边榻上睡吧。”凤熙仙子摸了摸轻什的脑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姨姥最疼我。”轻什又在凤熙仙子胳膊上蹭了两下,然后才起身去了后面的贵妃榻。

——这东西也有年头了呢!

轻什躺在这张用很普通的黄梨木制成的贵妃榻上,一边摸着手下熟悉的纹路,一边怀念起曾经的“童年”时光。

刚被凤熙仙子带回仙楚门的时候,他便是睡在这张榻上。后来去了第三峰,他也时常偷跑回来,以认床睡不好为名在凤熙仙子这里撒娇耍赖,凤熙仙子便又将他安排在这张贵妃榻上,想尽法子哄他入睡。直到筑基之后,他在山下有了自己的小院,“年岁”也越发地大了,不适合再腻在凤熙仙子身边,这才没有再这里休息留宿。

——炎芷衫,如果你知道我其实不是你的侄孙,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轻什微微勾起嘴角,心情却不像想韩朔时那么难过又难耐。

——当然是不一样的,他欠韩朔一个无忧,却不欠炎芷衫一个侄孙。

——韩朔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无忧了,炎芷衫却迟早会见到她的亲侄孙。

想着想着,轻什慢慢闭上了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轻什这一觉睡得极好,连梦都未做,睁开眼已是临近傍晚,凤熙仙子不在后殿,不知是出去处理峰上俗务了,还是有了其他什么事情。

轻什也没急着起床,继续躺在贵妃榻上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舒缓。

当他躺了没多久,凤熙仙子便走了回来,见他已经睁眼,立刻开口笑道,“我还想着要不要叫你,你倒是自己先醒了。”

“只要姨姥不撵我走,我倒是想在这里过夜的。”轻什嘻嘻笑道。

“免了。”凤熙仙子坐到轻什身边,抬手拂开他额前发丝,正色道,“跟我说实话吧,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姨姥您干嘛非觉得我怎么了呢?”轻什继续打着哈哈。

“韩长老的传音符都发到我这里了,说是怕你出事,让我赶紧派人手出去找你。”凤熙仙子哼了一声,瞪眼道,“若不是知道你就在我这后殿里睡觉,非把我吓个好歹不可!”

——如果我没在你这里睡觉就直接回他洞府了,他哪还会发传音符找人。

轻什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笑容不变,“姨姥您肯定已经告诉他我在这儿了。”

“我当然得告诉,难道还能让他老人家亲自出来找你不成?”凤熙仙子横了轻什一眼,“你也别跟我打哈哈,赶紧给我从实招来!”

“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了点恶心事,心里不舒服。”轻什略一斟酌,将苏方和陆思远的事拿出来顶缸。不提沈沉舟和西门郝,只说自己与苏方不睦,想跟踪他找他把柄,没想到却看到他遭陆思远逼|奸,被陆思远和他的弟子何迅一起**玩弄。

“那个混账玩意,这才刚从思过崖里出来几年啊!”凤熙仙子立刻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当初就该偷偷把他给阉了,让他彻底没了当祸害的机会!”

“姨姥,这种比邪魔外道还恶心的家伙怎么竟能留在宗门?就算不能杀他,起码也该废掉修为,逐出宗门啊!”轻什愤愤说道。

“还不是有个好‘姨娘’!”凤熙仙子一语双关地冷笑起来,“当初确实是要将他逐出宗门的,奈何怀楚仙君——当时还是盛怀楚掌门,顶不住自己爱妾的泪眼却扛住了长老们的威压,硬是用掌门之位保下了这个混球!”

“这怀楚仙君竟如此多情?”轻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屁!”凤熙仙子难得地骂了一句脏话,随即便脸色微红地解释道,“他那时候正值金丹后期大圆满,没事也要找理由闭关冲元婴呢!让位什么的,不过就是顺手推舟!”

“姨姥。”轻什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我听韩长老说,您的这个峰主之位,乃是怀楚仙君力荐的?”

“……嗯。”凤熙仙子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我能做峰主,怀楚仙君当初是出了大力气的。”

“哦——”轻什故意拉成声音,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哦什么哦!”凤熙仙子给了轻什一记白眼,却也没有遮掩,坦然说道,“他曾许我以道侣之位,不过被我拒绝了。”

“哎?”轻什不由一愣,“您拒绝了他,他还帮您做峰主?”

“他拿道侣之位许我,不过是看中我的潜力前程,想我成为他的臂膀主力罢了。”凤熙仙子淡然道,“我直接告诉他,我不是个能容人的,若我做了他的道侣,必会将他的几位侍妾全部杀光!若是他不想身边娇儿一个个香消玉损,就别拿双修这种不堪的主意做幌,想我帮他,大可给点更实惠更有诚意的位置。”

轻什一时无语,难怪当初欣怡会将凤熙仙子视为榜样,在对待男人的问题上,他这位姨姥确实是非一般的彪悍!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看官大人索肉了。

可是,河蟹君很强大,俺不想被亮黄牌,更不想被小黑屋。

so,每回都上点肉汤解馋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