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恒楚真君问的直接,韩朔便也答的坦然。

“韩师弟果然是福缘深厚啊!”恒楚真君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声,“我派弟子在五霞仙境中守候此灵兽多年,没成想到头来却是师弟先得了它的青睐。”

“凡事都绕不过机缘二字,恒楚师兄还请释怀。”韩朔不软不硬地答道。

“师弟放心,我可不是来抢灵兽。”听出韩朔话语中的拒绝,恒楚真君笑呵呵地挑明,“此灵兽乃是我仙楚门前辈所留,我之所以派弟子前去寻找,也只是因师门前辈留有遗言,担忧此兽会被闲杂弟子带出师门。如今它既已被你所得,此种忧虑自然不复存在,我来也不过是想见识下它的真面目罢了——这是麒麟幼崽,不,这是——这是犼?”

“正是。”恒楚真君说的如此诚挚坦率,韩朔也无法再强硬下去,只得伸手拍拍脚边的望朔,让它站直身子,以便恒楚真君观赏。

“可曾起名?”恒楚真君打量着望朔,兴致勃勃地问道。

“望朔。”韩朔答道。

“望朔?”恒楚真君不由一愣。

“不错。”韩朔波澜不惊地答道,“我欲为此兽起名时,它自行在地上划出了此名,想来是此兽旧主留下的名字。”

“此兽果然与你有缘。”恒楚真君点头赞道,忽然间目光一转,看向韩朔身后的轻什,“此子便是凤熙仙子的侄孙,将此灵兽带出五霞仙境的炎轻什?”

“正是,恒楚师兄曾在十三楚那里见过,不知可还记得。”韩朔不动声色地点头。

“记得记得,很有趣的孩子。”恒楚真君笑道,“此子既已被你收入座下,不知打算何时行拜师礼?”

“恒楚师兄或许误解了,他虽在我座下却并非我的弟子,他修习的乃是五行法术,怎好拜我一个剑修为师?”韩朔多少猜出了恒楚真君的意图,顿时脸色微沉。

“哦,难道此子尚无师承?”恒楚仙君顿时一脸惊喜,“不如我……”

韩朔的脸色却彻底地黑了下来,冷淡地打断道,“恒楚师兄,莫非你今天是打定主意非要从我这里带走一样不成?”

似是没想到韩朔会直白到如此程度,恒楚真君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连忙干笑两声,“呵呵,师弟这是什么话……”

“恒楚师兄,此子既已入我座下,那无论师承还是其他都自有我来为他抉择,师兄厚爱,敬谢不敏。”韩朔冷淡地再一次打断了恒楚的解释。

韩朔此话说的极不客气,但恒楚真君却未就此露出恼意,反而饶有兴趣地多看了轻什几眼,然后笑呵呵地站起身,“也罢,反正灵兽也看过了,我也不多打扰师弟了。”

“恒楚师兄慢走。”韩朔毫不客套地起身送客。

“看来我果然是打扰师弟了。”恒楚真君意味深长地长笑一声,领着夏羽川起身离去。

“他刚才这是想向你讨我?”看着韩朔脸色难看地关上禁制,轻什忍不住问道。

“别想得那么龌蹉。”韩朔冷冷地走回桌旁,“恒楚真君应该是想收你为徒,或是让阮西一般的座下弟子收你为徒。”

“若这样想便是龌蹉,那你……咳咳。”轻什习惯性地多了一嘴,随即便被韩朔的冷冽目光生生瞪了回去,只好转而道,“那你生的什么气啊?”

“我生气又与你何干?”韩朔冷冷地反问。

“不管怎么说,麻烦总是我惹出来的。”轻什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满是无辜。

韩朔冷哼一声,在椅子上座下,伸手把轻什拉到怀里,刚要开口,却又发现脚下还站着一只望朔,动作不由僵了下来。

轻什一时间也有些尴尬。韩朔只是觉得多了只灵兽有些碍眼,轻什却知道这灵兽有多灵光,再加上灵兽的听觉和嗅觉本就比人敏锐,他和韩朔的那种关系根本没法对望朔隐瞒。

想到这点,轻什当即无视掉望朔,逗弄地主动揽住韩朔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韩长老是不是后悔收留望朔了?恒楚长老估计尚未走远,现在送去兴许还来得及。哦,对了,恒楚长老住的又不远,直接送到他洞府就好了。”

“我既已应诺,就不会反悔。”韩朔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将手环在了轻什腰间,随即又蹙起眉头,“你多久没有洗簌了?”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轻什连忙从韩朔身上跳了下来,伸手抓住望朔脖子上的项圈,扯着它就往屋子里拽,“走走走,赶紧洗澡!”

“喂喂,那人是让你洗,跟我有什么关系?!”望朔不满地大叫,但轻什无视它的抱怨,它又挣不脱轻什的辖制,只好被一路拖进了轻什的卧室。

熟练地布置好了法阵、浴桶,轻什正要把望朔塞进浴桶,忽然想起这是给灵兽洗澡,不是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不过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轻什也懒得再换,直接把望朔丢了进去。

“你真不温柔!”望朔气急败坏地叫道。

“温柔个屁,小爷我又不是女人!”轻什翻了个白眼,从百宝囊里翻出一把自己也记不得做什么用的刷子,重重地插在望朔的毛上。

“温柔点!我家主人给我洗澡的时候可从不会这么粗鲁!”望朔立刻晃动身子想把刷子甩掉。

轻什自然不能让它得逞,重重往下一按,连同望朔一起压进了水里,同时冷哼道,“别告诉我你那主人竟然还亲自给你洗澡!”

“呜呜……他就是亲自给我洗!”望朔挣扎着把头抬起了起来,气愤地辩解道,“每次洗澡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唱歌,洗完还会给我好吃的灵果哄我开心!”

望朔的话让轻什听得发懵,连忙举手叫停,“等等,等等……你那主人……我怎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你才不对劲,我家主人再好不过了!”望朔越发地愤懑。

“等一下,我好像忘记问了,你家主人到底怎么称呼?不会是……”轻什冒出一头冷汗。他压根没想到望朔口中的他根本不是他而是她,毕竟上界的高阶女修一向稀少,像凤熙仙子那般结成金丹的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而化神期的女修更是千百年不曾出现。

“我家主人道号新月!人称新月仙子!比你漂亮比你温柔还比你……嗯,肯定也比你更有本事比你厉害!”望朔得意洋洋地答道。

——我吃饱了撑的去和一个女修比温柔比漂亮。

轻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倒是明白了望朔为什么会叫望朔。天天看月牙,可不望朔嘛!再引申一下就是新月仙子身边跟班的意思!嗯嗯,也只有女修那种伤春悲秋的性子才会临飞升了还紧赶着给自己的灵兽搭窝铺路,更许下要回来接它这种不现实的诺言。也难怪望朔一只凶犼竟被养出了家犬的性情,有那样一个主人,估计想凶都凶不起来。

不过,新月仙子……轻什蹙了蹙眉,很快甩头将某些本应封存的记忆碎片驱出脑海,转头向着望朔微微一笑,“你是想说我不漂亮不温柔不厉害?”

“我……”看着轻什的笑容,望朔本能地打了个冷战。

“我确实不漂亮不温柔不厉害,不过——”轻什的笑容越发热烈,然后猛地拽住望朔的项圈,将它再一次按进了水里,同时变脸道,“我只要比你厉害就够了!老实洗澡,少他奶奶滴再废话!”

“呜呜呜……”

废了一番力气,轻什终于把望朔和自己都清理干净。一人一兽重新走出屋子的时候,韩朔仍坐在院子中间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几张传音符。

“韩长老,您这两天要是得闲,帮我盖两间屋子呗。”轻什没理会传音符,径自在韩朔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什么样的屋子?”韩朔随口问道。

“关键先把厢房建起来。您也看见了,我的功法是经常要用药浴浸体的,以后总不能天天在卧房里架浴桶。”轻什一边将半长不短的黑发拢到头顶,一边说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如何沐浴的?”韩朔蹙眉。

“你不在的时候这里也没人来,我把浴桶往外面一架想洗多久洗多久。”轻什绑好头发,伸手拿出一张图纸放到韩朔面前,“还有炼丹房、炼器房、书房、厨房……”

“我这里有炼丹房和炼器房,你无需再建。”韩朔道。

“哎?在哪?洞里?”轻什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行,你那洞挖的太高,我上不去。”

“架个梯子就好了,难道你连梯子都不敢走?”韩朔道,“我洞里的东西都是师傅以及师傅的师傅留下来的,不过我对杂学一道向来无感,所以一直都荒废着,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

“那,梯子得做成实心的,最好是坡道。”轻什想了想,点头道。

韩朔冷哼一声,却也没有拒绝,翻手将两张传音符递给轻什,“凤熙让你过去见她,估计是要问问你在五霞仙境的经历。还有一张是你那友人沈沉舟的,只说要见你。”

“应该也是问五霞仙境的事。”轻什接过传音符,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立刻抬头向韩朔道,“对了,韩长老,你上次不是在第一峰选中了几个跟你学剑的人吗?其中有一个叫苏方的惹到我了。”

韩朔瞥了一眼轻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又怎样?”

“他让我看不顺眼,难道你还打算让我以后日日看他?很明显,别让他进你的长老殿。”轻什撇嘴道。

“他做了什么,让你看不顺眼?”韩朔蹙眉道。

“他想利用我去算计沈沉舟。”轻什直言相告。

韩朔又沉默起来,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所以,你这是为那个沈沉舟出头?”

“当然也是为我自己,他可是想利用我的手去害人。”轻什挑眉道。

韩朔不置可否,却转而问道,“你知不知道,若我突然改言说不要他,他会有何种下场?”

轻什轻蔑地冷笑,“他起了心思,就得承担后果。现在虽是他逞凶未遂,可若是他的算计得逞,那沈沉舟又会是何种下场?”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要我为沈沉舟出头,我又会如何看待那个沈沉舟?”韩朔沉下脸道。

“你如何看他与我何干?”轻什嬉笑着反问,见韩朔脸色更黑,这才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若是因此恼了沈沉舟,那我也没辙。不过这事的起因是苏方而非沈沉舟,就算没有沈沉舟,那苏方也可能会中伤他人,甚至很有可能他现在就已经算计了很多人,只是因为我只与沈沉舟亲近,不知他是否在旁人那里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罢了。”

“为何你就偏偏认定这苏方是个恶的?”韩朔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轻什自嘲地笑了笑,“我在这种人身上吃亏太多,现在只能是宁杀错,勿放过。当然,这事也不是一定要您出手解决。只是有些话提前说开总比事后闹腾来得省心,我看他不顺眼,以后难免会为难他,我这人还是不死不休的性子,万一事情闹大了,还不是要您出面收场。”

“凤熙真是把你给惯坏了。”韩朔嘴上训斥,脸上却已恢复了常态,“这事我记下了,不过那人品性如何我要亲自评鉴,若真是如你以为的那般恶劣,我就如你所愿;可若是你看走了眼,我也不能任你随意毁他。”

听到韩朔这样说,轻什不由低头轻笑。

“这样你还不满意?”韩朔有些不悦地问道。

“无所谓满意不满意,我只是在想,若是您那位无忧仙君,不,也不一定非得是那位无忧仙君,就假设是您很亲近的人好了。”轻什翘着嘴角,神情却有几分疏离,“若您亲近的某人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起了冲突,您会向着哪一边呢?”

“我会先搞清前因后果。”韩朔果断答道。

“这答案听起来像是帮理不帮亲。”轻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么,若您那亲朋不是占理的一方呢?您就不帮他了?”

韩朔没再回答,沉下脸反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您可真没耐心。”轻什歪着身子,向椅背靠了靠,淡淡一笑,“好吧,我其实是在想,若是那无忧仙君与您的师门成了水火之势,您会怎么做?为他叛出师门?还是宰了他向师门请功?”

“你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韩朔脸色骤变。

轻什没有回答,神色淡然地继续说道,“当然,还有其他选择,比如将那无忧仙君悄悄抓来囚了,让你的师门伤不到他,也让他无法再与你的师门为敌,更让他断掉羽翼只为你一人禁脔。”

“我不会做那种事。”韩朔断然道,“哪怕叛出师门,我也不会做出那等私囚他人的卑劣行径!”

“哪怕叛出师门?你竟然愿意为他叛出师门?”轻什因这句话惊讶地直起身子。

“我……”韩朔正要解释,轻什却已将身子靠了上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不用多言,又没真的要你叛出师门。”轻什翘起嘴角,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也不要随便举例,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若是。”韩朔拉开轻什的手臂,冷然道。

“那可不好说,谁知道……”正说着,轻什却猛然变了脸色,一把推开韩朔,飞快地向水潭那边奔去,边跑便喊,“望朔你个笨蛋,不许喝那水!!!”

韩朔被他闹得愣愕,转头看去,却见那只犼不知何时去了水潭边上,一副正要低头喝水的模样。但就在它的嘴巴即将触到潭水的一刹那,轻什已然到了它的身边,一把抓住它脖上项圈将它生生拽离了潭边。

“我喝口水又怎么了,不就是灵泉吗?喝一口又不会干掉!”望朔郁闷地叫道。

“你以为什么水都能喝吗?这水你喝了就是死,当场爆体!”轻什气恼地敲着望朔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水不能喝?”

“你怎么知道这水不能喝?”

两个声音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同样的质疑。

轻什转回头,发现韩朔也走了过来,正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

“我在这里又不是白住的。”轻什撇撇嘴,松开望朔,“我试验过很多次了,这水虽灵气充沛却不能直接饮用,一滴就能让第五峰上养的中阶灵兽爆体而亡,喝得越多死的越快。望朔品阶虽高,可胃口也大,这么一口进去……结果就不用我说了。”

“你,你不是吓我的吧?”望朔不由后怕。

韩朔听不懂望朔的吠叫,直接问道,“那这水能做什么?你也试过了?”

“可在炼丹炼器时做辅材,反正不能直接入口,哦,洗澡也行,不过太浪费了。”轻什答道,然后瞥了韩朔一眼,“难道你不知道?”

“……我辟谷已久,只偶尔喝些灵茶。”韩朔漠然道。

——就是说,您老人家已经忘了水是可以喝的。

轻什不由满头黑线,忍不住吐槽道,“幸亏我不像望朔这般鲁莽,若是我也试也不试便喝了这水,那您就等着回来收尸——不,搞不好尸首都没得收,全炸成渣了!”

“好了,你不是没事吗?”韩朔尴尬地皱了皱眉,随即转移话题道,“这潭边的树你可认得?”

“不认得。”轻什想也不想地答道,但很快又看了韩朔一眼,补充道,“不过您若是想了解这树的习性和用途,我也可以试着研究,只是树这东西生长太慢,若是想了解得彻底,搞不好得几年或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尽力一试吧。”韩朔道,“此树连同这水都是我在一处古仙洞府中寻获的,绝非凡品。”

“那我就试试看了,万一搞死了,您别心疼。”轻什耸耸肩。

“我用龙牙犼都没能伤及此树,我倒想看看你能用什么法子搞死它。”韩朔挑眉道。

“这事可不好说。”轻什嘿嘿一笑,“不过眼下您还是先放我去见我姨姥吧,让她等急了,我的耳朵又要遭殃了。哦,还要去食堂给望朔找点肉吃。”

“嗯,你去吧。”韩朔点头道。

“晚上我再好好伺候您。”轻什凑到韩朔耳边低声轻笑,然后转身出了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