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娘亲骸骨的事情放一放,先帮村民们把马贼除光,好不好?”

“她们好可怜呐,全村百多人剩不下二十个,这些马贼真可恶。”

“好不好啊,秀秀求你了。”

林毓秀扯着任逍遥衣袍,不停的摇晃着,眸中泪光闪动,眼看又要哭出来。

任逍遥涌出无尽爱怜,轻抚着她如云似瀑的披肩秀发,柔声道:“放心吧,秀秀,大哥哥不会坐视不理的,待会……”

“秀秀,你先回去陪着清秋妹妹好不好。”龙菲芸出乎意料的截断他话,瞟任逍遥一眼道,“我和逍遥商量一会,看究竟该怎样对付他们。”

“嗯。”林毓秀素来服她,顿时破涕为笑,答应一声喜滋滋的跑开了。

待林毓秀走远,任逍遥沉声道:“为什么?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待会我就定计,把在牧区横行无忌的所有马贼杀个片甲不留’你是打算这么说得,对不对。”龙菲芸嫣然一笑,摄魄勾魂的美目水波流转。

“那是当然。”

“哎,我就知道,一为了女人你的脑子就不好使了。”龙菲芸浅叹口气,投他一抹微带嗔责的眼神,耳语般低声道,“你要知道,这里不是中原,在我们自己的地方,为非作歹的恶徒杀多少都无所谓,但……”

“笑话,我还怕触犯吐蕃律法。”

“这件事情和律法无关。”龙菲芸拂了拂鬓边因风吹而微见散乱的发丝,缕缕发香飘入任逍遥鼻内,“身为大宋武陵王,擅入吐蕃国境已经有点说不过去,要是再聚众伏杀墀松虎师的兵马,后果……不用我所你也知道吧。”

任逍遥正闻得心醉神迷,闻言猛然一醒,过了好一会才局促的应道:“但……他们现在是马贼。”

“马贼又如何?需要的话他们随时可以变回墀松虎师的官军,随时可你给你安一顶挑衅吐蕃国的帽子。”龙菲芸秀眉轻蹙,露出一个“难得我们也被陷于陷于彀中”的苦涩表情,这种神信罕得出现在她俏脸上,故而格外动人。

“眼睁睁看着他们为非作歹,祸害百姓,我办不到。”

龙菲芸沉吟道:“按秀秀所说,整个牧区常有贼人肆虐,那么墀松虎师出动的人马决不只几十、几百,或许犹近千之众,或许更多。”

任逍遥面色转冷,傲然道:“给我时间,我有把握通通杀光,不留一个活口。”

“‘马贼’可以杀光,村民呢?”

任逍遥身子一震,被他问得答不上话来。

无论墀松虎师因为什么原因在牧区烧杀抢掠,一旦派来的人马全军覆没,吐蕃必定彻察,届时只要一问村民还怕不知道是他干得。

——尽极奢华的车队,尽极神俊的宝马,车里马上到处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儿,除了他们这一行,能是别人么。

到时候诬赖他‘擅入别国查探情报,肆意屠戮吐蕃官军’怎么解释?

说不知情,说以为他们全是马贼,谁信啊!

他深吸口气,却无法按捺住心中忿忿的情绪,狠声道:“难道要我坐视不理,任由无辜的百姓们受难遭殃。”

龙菲芸露出深思的神色,敛起玉容道:“这个问题容后在想,现在该考虑的是为什么墀松虎师要扮成马贼,在牧区洗劫村落,为非作歹。”

任逍遥心念电转,立即知她言下之意,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应道:“是啊,吐蕃虽推崇佛法,但现任国主墀祖德赞却一贯奉行以民养兵的政策,故吐蕃百姓的生活虽不如大宋,当兵的待遇却好上许多,尤其像墀松虎师这样的精锐之师,俸禄当不比本教除龙骧、虎翼两军外其他的部队差。”

“既然他们衣食无忧,那如此作为为得就绝非个人了,我在想……”龙菲芸美目闪亮起来,顺着任逍遥的思路接下去,“我在想该是吐蕃国打算……

任逍遥猛现恍然之色,抢着道:“我懂了,这定是鬼冥神君的设下的圈套,他算准了我们的侠义心肠,见不得百姓吃苦受难,遂和吐蕃国联手,故意派墀松虎师在此为非作歹。一旦我们看不过眼,行侠仗义除掉这群所谓的‘马贼’,便倾修罗教和吐蕃国大军之力,将我们一举歼灭!”

“啊,不对。”龙菲芸刚想接口,任逍遥已推翻了自己刚做出的结论,“我是大宋武陵王,即使擅杀吐蕃官军也要交由两国共商才能处置,墀祖德赞乃嚣雄之材,深谋远虑,岂会蠢到在境内把我杀了,如此吐蕃国反倒成了没理的一方——再者,以我的武功,若真想除之而后快,只有集大批高手之力聚而歼之一个办法,无故招来大军只有更添混乱,反而利于我的遁逃。”

他现出深思神色,背负双手徐徐踱步,眉头微微蹙着,也不知在盘算些甚么。

龙菲芸一双明眸追随着他的身影,丹红的唇角隐含着微微的笑意。

起初她和任逍遥相遇时尚是男子“身份”,两人斗智斗力不亦乐乎,但现在她已是任逍遥的女人,她清楚有些时候自己必须藏拙,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宠爱在智计上比他高明几分的强女人——不,准确来说,是相若也不成。

她必须表现得比任逍遥稍稍逊色,这样才能牢牢抓住他的心。

其实,纯以智计论,她和任逍遥的确是不相伯仲的,这点从扶桑之行面对追杀惟光太子一行的各路忍者高手时和任逍遥一起的出谋划策以及回到中原后在任逍遥为玄清秋心乱如麻的情况下代他平定江南武林的动乱便可见一斑。

当然,并非什么事情他们都会想到一起。

她出生公侯世家,因为从小被龙吟啸灌输忠君为国的理念,所以做事情时往往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大宋的利益,第二个是天极教,往后才是其他;而任逍遥却行侠民间,深知百姓疾苦,无论作甚么首先想到的就是人民。

两个人同样聪明绝顶,同样心细如发,面对大部分问题时虽然解决方法不同、着手点不用,但毕竟国家和人命的利益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往往殊途同归。但这一次他们在吐蕃,任逍遥想的是受苦受难的吐蕃百姓,而龙菲芸记挂的则是大宋的邦交和立场,因而破天荒的出现了分歧。

早龙菲芸的意思,吐蕃官军掳劫吐蕃百姓是吐蕃国自己的事情,和大宋无关,顶多看在这个村子是李雪杏、孟如烟生养过的地方全力帮他们一把,然后直接离开,去天山绝顶取回骸骨,任逍遥则不忍百姓受苦,非要想到应付的办法。

这是两人思想上的分歧,而在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手段上他们也有不同。

龙菲芸博闻强识,过眼不忘,无论江湖轶事、武林奇闻还是各国各地的民生风俗甚至是国家的最高机密都了如指掌,往往遇见任何人、任何事,还没开展行动已经把他的本质、内涵了解的清清楚楚、透透彻彻,再想办法解决对付自然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而任逍遥注重的则是心理二字,从当年初出茅庐时惩贪官、除污吏,在江湖中做出种种义举,接着巧计盗三大世家传家之宝、云坞峰顶智斗玄清秋、陈亦希、义赴南海寻珍珠、衡山破奇案到平定天极教之乱、巽风之战破辽军、苏州惩贪官、石头城破恶徒以及后来扶桑之行的点点滴滴,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勘破对手心理在先,进而一一破敌,最终打下了“武林至尊、风流侠圣”的英名。

这次事件对手是吐蕃国,或者说是吐蕃国主墀祖德赞,任逍遥对他了解不深,充其量只限于临行前匆匆查阅的几分资料,谈何揣摩心理,而龙菲芸却熟知此人,甚至是吐蕃国内的任何事务,当然比他想的快,想的远,想的深。

而在否定此事由修罗教发起一事上,任逍遥的思考则胜过龙菲芸一筹。

龙菲芸善解人意,更比其余诸女更懂得为妻之道,不愿在任何方面——哪怕只是在对一个问题、一件事的思考上表现得比任逍遥略强,所以今日今时本想藏拙,好让自己心爱得情郎独个想出来。

岂料任逍遥心中只把契丹、西夏看作最大的敌人,对吐蕃几乎不屑一顾,若非当日亲眼所见须弥荠子功的厉害,恐怕连查阅相关资料的心情都欠奉,但就那临时抱佛脚看得些许卷宗哪能在一时半会间相通其中的全部关节。

于是乎,我们的任大盟主、大王爷就那么负手踱着步子,跟拉磨似的,圈子越兜越小,眉头越皱越深,好半晌了仍一言不发。

龙菲芸实在等不下去,更不忍再要情郎费神,正想说出自己的打算,任逍遥忽地停步,一字一字沉声道:“我懂了,我终于懂了!吐蕃国是要发动战争,大规模……哦不,全国性的战争,因为动员的兵力太多,马匹和粮食全都不敷所需,所以只好用这种卑劣下作的手段,从牧区百姓的手里强行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