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来的快、恨、准,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忽然发出,且要穿破纸糊的棱窗才能辨清方向,躲过的难度相当之大,一百个人里最多只有一个避得开去。

任逍遥恰恰不是这一个,因为他手指随便一弹就把暗器轻松打落。

“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五番队密社!”一个中年男子冲了出来,厉声呵斥道。这人的生相甚是奇特,虽在发怒,脸上笑容丝毫不减,任逍遥愕然瞧去,原来他嘴角上翘,双眼眯拢,多半便是伤心哭泣之时,在旁人看来也是笑逐颜开。

“哦,我……”任逍遥知误闯禁地,顿时大是尴尬。

“银,你太莽撞了,任教主是掌门和夫人的贵客,虚夜宫内哪里去不得。”轻笑声中,一人从食馆油然步出,他年纪约三十七、八岁,洁白、少女般娇嫩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乌黑闪亮的头发以白中扎着发髻,轮廓分明,文质彬彬,貌相雄奇中透出智能的秀气,完美得一如大理石雕像的狭长脸孔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表面看似是个文弱书生,但任逍遥却从他精芒闪闪的眼神瞧出他绝对是超一流的高手,且个性坚毅倔强,不会因别人轻易动摇自己的意志信念。

“是这样么,怪我眼浊,没有认出贵客,失敬、失敬!”被他唤作“银”的中年人爽然一笑,拱手道。

“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三番队队长市丸银?”任逍遥不由一怔。

临来虚夜宫前,真宫寺美奈曾向他详细描述过各番队队长、副队长的情况,免得见面时,闹出什么尴尬。

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是真宫寺龙炫的首徒,同时也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非但武功尽得其传,访遍北海道、四国、九州二十七处忍术流派未逢敌手,

计谋调略也十分了得,堪称护宫十三番里文武双全第一人。

三番队队长市丸银,外号“笑里藏刀”,刺探暗杀的本领冠绝扶桑,平素应对一切人、事、物全是面带微笑,即便面对仇敌亦是如此,让人完全无法窥测其心理,更加察觉不到笑脸背后暗藏的杀机。

“我听雏森(桃)说,任教主陪着大小姐去了夫人那里,怎么……哦,定是夫人和大小姐有私话要说,任教主才独自出来。”蓝染惣右介的声音彬彬有礼,充满磁性,若非任逍遥有着天下无双的敏锐灵觉,知他体内蕴藏着无有穷尽、难以揣度的深厚功力,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文质彬彬、谦恭有礼,惶若举子般模样的中年书生会是十三番队中实力仅次于更木剑八、山本元柳斎重国的高手。

“是啊,我想看看虚夜宫各处的景致,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这里,若有冒犯处,还请各位见谅。”任逍遥只想私底下找个队员问问宫门在哪,怎好当着两名队长面承认自己迷了路,顺着蓝染惣右介的话瞎掰道。

“无妨、无妨,任逍遥是自己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市丸银怒气尽弭,和笑眯眯的声说道。

“两位队长在禁地密谈,说得必是紧要之事,逍遥信步游来,刚到门口,什么都没有听见。”任逍遥是聪明人,自然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蓝染惣右介、市丸银相互使个眼色,前者瞧向任逍遥,好整以暇的笑道:“我等与任教主虽是初识却一见如故,不知能否请您帮个小忙。”

任逍遥心忖:“该是你们帮我走出去才对。”面上却无表露,油然道:“蓝染队长但说无妨,但叫逍遥力所能及定当效劳。

蓝染惣右介欣喜神色一闪既逝,跨前半步凑到任逍遥耳边,压低声音道:“方才无论任逍遥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或者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都请把它忘掉,就当离开淳和宫去了别的地方,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来过镜花水月阁。”

这话一出,任逍遥倒纳闷起来,蓝染惣右介、市丸银在水月楼里的谈话他充其量只听到了零零碎碎的几个词,就算和外人说起也透露不了什么,但瞧他俩此刻说话的神态和样子,好像十分紧张,生怕谈话的涉及的内容有所走漏。

蓝染惣右介见任逍遥沉默不语,忽然进前半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近日我收到消息,十三番队中有人暗通伊贺谷,密谋刺杀三皇子,颠覆北辰一刀流,特意找来市丸和我一起商量对策。因为消息的来源并不十分可靠,也没有指明具体的对象,还请任教主保守秘密,免得传扬出去打草惊蛇。”

任逍遥讶道:“此话当真,这种事情搞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市丸银沉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眼下正是北辰一刀流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轻易放过。”

蓝染惣右介补充道:“如果只是普通队员,我们也不用这样紧张,但这次叛变的很有可能是队长级人物,而且还不知一个,所以……”

任逍遥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竟……竟有此事。”

市丸银苦笑道:“我和蓝染队长也不愿相信,所以想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两位尽请开口。”任逍遥主动请缨道,不知不觉间他竟完全站在北辰一刀流的立场上来看待问题。

“这个……”蓝染惣右介沉吟不语,半晌后方道,“据我所知,任教主住在山下部屋,时常来往虚夜宫查探恐有不便。”

“确实如此,不过查探奸细的事情未必只在山上进行。”任逍遥洒然笑道。

“哈哈哈,任教主果然一点就通。”市丸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据隐秘机动部队回报,世鬼流忍者众已在城中秘密集结,以吉弘统幸和久保功介之间的关系,及他在忍术界心狠手辣的邪名,在伊贺谷众抵达奈良前,‘反北辰一刀流’联盟的所有行动必然和他脱不开干系,我和蓝染队长职责所系不能轻易离宫,其他队员去非但盯不住这老鬼恐还有性命之虞……”

“好,吉弘统幸交给我!”任逍遥想也不想,脱口便道。

“任教主仗义援手,我等感激不尽。”蓝染惣右介、市丸银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皆耸然动容,齐齐拜倒。

“事不宜迟,我这就下山去。”

“银,你去送任教主,我和队里的席官还有事情商量,明天约个时间再谈。”

市町御馆,松风阁。

“什么!真宫寺龙炫果真只娶了事君,宁可真宫寺家绝后也不纳妾?”

“是!”

“事君为了他,硬生生承受三十年的思乡之苦,始终不肯独自返回中原?”

“是!”

“淳和宫的建筑规模及装饰比之巽风城里的太极殿还要壮丽奢华?”

“是!”

“胡扯!”易天寒猛地一拍几案,震的整个房间都瑟瑟抖动起来。

“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绝无半句虚言。”任逍遥从未见过易天寒发这么大火,半句劝慰的话语都不敢多说。

“你知道什么!三十年前,真宫寺龙炫强行劫走美奈,当时这狗贼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们师兄弟都记在心底,迄今仍不曾忘怀。”易天寒激动的险些跳了起来,“他出手比鬼冥神君、恨天还要狠毒,他说话比你……比任憔悴还要自负和嚣张,说他贪图美色、专宠事君,为她盖了座雄伟奢华的宫殿或许还有可能,说他宁可真宫寺家绝后也不纳妾打死我都不信!”

“对,什么‘硬生生承受三十年的思乡之苦,始终不肯独自返回中原’根本就是胡扯!”付龙渊忿忿然,“我们从小和事君一起长大,最是清楚她的性格,那时候师娘带她去外乡省亲,才走一天她就哭着闹着要回家,何况是背井离乡,远赴扶桑。我看呐不是师妹不想回来,是真宫寺龙炫根本不让!”

“义父、师伯,你们冷静些。”苏涵碧温言劝道,“逍遥转述的可是美奈娘亲的原话,又没有自己瞎编。”

“原话?你怎么知道事君不是给真宫寺龙炫逼着这样说的!”

“逼着又没有好处。”水芙蓉小声嘀咕道。

“怎么没有!”易天寒冷冷道,“当年我们就和那狗贼说过,有朝一日必亲赴扶桑,把事君从他手里抢回来。现今扶桑武林正处在危难边缘,北辰一刀流随时要和伊贺谷开战,胜负之数谁都无法预料。如果我和付小子突然出现,加入到对手一方,虚夜宫非给铲平不可。真宫寺龙炫老谋深算,见你小小年纪便武功卓绝,估摸着和我俩有些交情,故意逼事君说出这些话,好打消我们找他算帐的念头。”

“不会的,我敢保证花前辈字字句句都发由真心,决不是受到强迫……”说这话时任逍遥脑中不断闪现着花事君隐含惆怅幽怨的清丽玉容和几番倾诉中透出的对真宫寺龙炫的如海深情,心中泛起一阵感触,竟然说不下去。

“你小子才多大,女人的感受懂个屁啊!”易天寒、付龙渊被他说到痛处,不约而同的拍案而起,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