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忽报秦襄来访,任逍遥早便料到他熬不住,只是不知为何没与情同手足的张风一道抵达。

分宾主坐下后,张风开门见山的问道:“任少侠在筵席上的一番高论,在下听后受益匪浅,今晚特来请教。”

任逍遥故意卖个关子,淡淡道:“酒后失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秦襄怔了半刻,苦笑道:“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向往已久,可惜我与任少侠不同,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必须子承父业,终身为天极教效命。”

他顿了顿,续道:“秦家先祖乃唐朝名将秦叔宝,三十六路秦家锏天下无双,然武则天篡唐自立,秦家就此没落,传至我爷爷柯勤公一代,竟至没入草莽。太祖皇帝初创本教基业时,广纳天下英豪,我父毅然解散山寨,率众投效,并与张、柳、朱、刘四位叔叔并称为天极五剑。大宋立国后,爹爹随太祖、太宗皇帝东征西讨、南伐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受封武威王兼辅国大将军,位及人臣。或许是少年时曾历经苦楚,或许是秦家九代单传,爹爹一直对我十分溺爱,从不让我参与任何有危险的行动。但我也想驰骋沙场、纵横江湖,也想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尽些许绵薄之力,我不能让人以为,秦襄是个养尊处优的花花大少,不能坠了我秦家数百年的威名!”说到激动处,他的语速愈发急促,声音也随之变大。

任逍遥感慨道:“恕我直言,类似秦公子这等世家子弟我见过不少,其中堪令逍遥心折者唯龙堂主一人尔,除此外秦公子、张公子两位亦是可造之材,相信加以拔擢历练,日后的成就无可限量。”

秦襄苦笑道:“我今年十七岁,却仍碌碌无为,一事无成,不但对不起自己,更有负爹娘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

任逍遥见他言辞恳切,提点道:“秦兄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不肯让你担当重任,除了关切爱护等因素在内,还有没有其他缘由?”

秦襄问言一愣,喃喃道:“其他缘由?”

任逍遥肃容道:“对,譬如有些时候,某件事情既能让你做,也能让别人做,但秦副教主为了避嫌,只好把它交给别人。”

秦襄忙不迭的点头道:“有,有,很多次都是这样。”

任逍遥露出全神思索并深有所悟的神色,缓缓道:“那就对了,虽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但你起码也该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秦襄皱眉道:“论武功,我不在对方之下,爹爹有什么好顾忌的。”

任逍遥失笑道:“武功?很多时候武功只是次要,并非指派任务的关键。”

秦襄摇头道:“任少侠的意思我听不太懂。”

任逍遥解释道:“所谓‘斗智不斗力’,江湖上的事情都未必全靠武功解决,何况是天极教掌控的家国大计呢。”

秦襄似有所悟,喃喃道:“莫非因为我不够聪明,所以……”

任逍遥挥断道:“不,我说的智是泛指,其中既有谋略、计策也包含经验、声名、交游等因素。”

秦襄首次听到如此精辟的论述,兴趣盎然道:“任少侠能否说详细些?”

任逍遥悉心指导的道:“举个例子吧,假如贵教有批货物被劫,秦副教主命你把它夺回来,你会怎么做呢?”

秦襄毫不犹豫的答道:“带人端了对方老巢,还怕他不乖乖就范。”

任逍遥好整以暇的问道:“若你爹爹亲自去,又当如何?”

秦襄沉吟道:“这……或许还没动手,对方就老老实实的将货物归还了。”

任逍遥凑近道:“又如两个帮派闹出矛盾,需要贵教出面调解,倘由秦老弟前往,想来不易摆平吧。”

秦襄垂首道:“我与双方并无交情,强做和事佬只怕越帮越忙。”

任逍遥笑问道:“若是交给柳堂主呢?”

秦襄据实答道:“三叔交游遍天下,凡江湖中人谁不卖他个薄面……啊,我懂了,有些时候谋略、计策等比武功更为重要,不仅能节省人力,避免伤亡,解决起事情来也比前者快捷简便得多。”

任逍遥大叹“儒子可教”,长笑道:“秦老弟该知道自己欠缺的哪些素质了吧。”

秦襄点头表示晓得,长叹道:“秦襄一勇之夫,智计、谋略自是匮乏,兼之少在江湖走动,何来经验、声名、交游。”

任逍遥用力一拍他肩头,洒然道:“智计、谋略出于天分,短时间内难以拔擢,所以你要学的就是怎样赚经验、搏名声、阔交游。”

秦襄露出欣喜神色,一揖到地恭敬道:“请任少侠不吝赐教。”

任逍遥好整以暇的笑道:“赐教倒不敢当,我只是说些经验,讲点道理罢了。”

秦襄将座椅移向左侧,使他与任逍遥的距离更为接近,侧耳倾听。

任逍遥微笑道:“经验来得不难,但却需要逐渐积累,以秦老弟的本领,只要在江湖中历练个大半年,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交游嘛,关键在于待人以诚,你对别人讲义气,别人自然也就把你当朋友,有了第一个朋友,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接着相互引荐、相互介绍,认识的朋友自然越来越多。”

秦襄毕恭毕敬的打拱道:“至于声名,又当如何去搏呢。”

任逍遥神秘兮兮的笑道:“这才是今晚的关键,也是你最该学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