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隔肚皮。”

这一回,郑默然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一句话便点出了问题的根结所在。就连最细小的事都是如此,人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达到绝对的共知,更何况现在所关系到的还是这如画的江山。

一时间,夏玉华倒也没有再抱怨什么了,其实细细想想,郑默然的话的确在理。毕竟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皇上这种天性多疑之人,又怎么可能完全对父亲放得下心来,换成是她的话,怕也不一定能够好到哪里去。

如此一想,这心中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其实说到底自己也明白,不论如何,来自皇上这一方面的威胁永远不可能真正有消除的那一天,无非是程度轻重而已了。这般,控制不了别人,唯一能够自己的掌握的便是自己努力去应对、化解,而这一次似乎又将会麻烦不小,即便没有郑默然的消息,她亦早已经有了危险的预感。

“五皇子可知皇上具体想做些什么?”她缓和下去自己的语气,不再抱怨其他,而是询问郑默然具体的详情,这个时候解决问题远比不满与抱怨要有好得多。

见夏玉华似乎颇为明白自己的那句人心隔肚皮,心态也恢复了过来,郑默然很是满意的笑了笑,不过对于她的再次提问却显得有些无能为力了。

他抱歉地摇了摇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知道的话先前便直接告诉你了。你得知道,自打上次你父亲被我暗中出手摆脱困境之后,父皇虽然并没有怀疑到我身上来,可是对于这事还是起了疑心的,因此现在做什么都极其隐蔽。宫里头能够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特别是关于对付夏冬庆的法子这种事,更是严得紧,能够得到这点风声已属不易,再想细化可真就难了。

好在夏玉华倒也算了解,听到他的回答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来,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上去有些忧心重重的,显然是在替她的父亲还有夏家担心。

见状,郑默然只得想了想,再次好心地说道:“具体的我真是不清楚。不过据说近些日子,我父皇曾连续召见过钦天监的正副史。以他的性子这倒不常见,但这与你父亲之事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也不太清楚。我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真的无能为力了,不过你父亲向来都能逢凶华吉,这一次估计也是一样。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见郑默然提到了钦天监,夏玉华顿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这钦天监能够与父亲与夏家扯上关联的不就只有自己二十后才能谈婚论嫁的那一桩子事吗?难道皇上已经知道父亲是骗他的,或者说已经拿到了父亲说谎的证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能性还真不小,毕竟钦天昨监的那正副史两人谁能保证不会出卖父亲呢?

真是这样的话,这一次的麻烦可就大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甚至可以抄家灭门的,皇上那么想除去父亲。如今父亲兵权也没了,有这么好的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呢?

一想到这,她不由得转身便走,想赶紧将这消息告之父亲,也好早些想到对策。不过。她显然是将一旁的郑默然给忘记了,连说都没说一声。便往外冲,直将人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等等,你这急慌慌的要去哪呀?”郑默然都直接从摇椅上给坐了起来,不知道这会夏玉华到底想到了些什么:“你是不是猜到了皇上有可能对你父亲做什么?”

郑默然原本并不知道二十待嫁之事的真假,因此也没有太往这方面去想,可看着夏玉华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再加上钦天监能够与夏冬庆以及夏家扯上关系的也只有这件事了,所以却也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里来。

听到郑默然的声音,夏玉华也没止步,稍微扭了扭头边走边道:“这事来不及跟您细说了,我得赶紧赶回家中去。谢谢您了,五皇子,若这次能够平安度过麻烦,玉华定当重新上门道谢。”

话音刚落,夏玉华的人便已经踏出了书房门,郑默然下意识的追了上去,不过到了门口时还是放弃了,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不再言语。

这姑娘倒也不容易,瞧这夏家的事一出一出又一出的,似乎哪回都不能让这姑娘省心,郑默然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倒竟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怜惜。自己虽然也是年少便经历过许多的风雨,但是好歹是男人大大夫,担起这一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玉华毕竟不过是那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终究还是太过操心了些呀。

郑默然的心思,此刻夏玉华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莫说是现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就算是平时她也是不愿多想的。提着裙摆,她几乎是小跑着往外跑,被凤儿看到她这幅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小姐,您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跑这么快做什么?”凤儿边问边小跑跟了上去,心里头莫名的打起鼓来。

小姐如今做事向来沉稳,从来不会做出这般失仪之事来,而如今人在五皇子府便这般模样了,估计着十有**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否则的话根本不可能这般。

“没时间解释,赶紧回府,我要马上见父亲!”夏玉华只是扔下了这么一句,其他的没有再多说。

凤儿见状,虽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极为懂事,赶紧放开了步子跑到了夏玉华前面,一口气奔到大门口,直招呼着轿夫赶紧着把轿子抬到了门口。

“赶紧准备,一会小姐上轿坐稳后马上回府,速度越快越好,知道吗?”凤儿刚刚吩咐完,夏玉华已经到了跟前,因此也不再多说。一把掀起轿帘让小姐赶紧上去。

很快,这一行人便抬着轿子匆匆往回走,速度当真不慢,看得出轿夫们很是卖力,倒真是没有谁不当成一回事。这也难怪,平日里夏玉华对这些人也算大方,等候的时候都会让凤儿拿些小钱让他们去喝茶休息一会,也极少责骂,服侍这样的主子都不上心的话,这些人还真是不想干了。

没多久功夫。轿子便被抬回了夏家,夏玉华也没耽搁。直接下轿往大门里走,看到管家便张嘴问父亲现在的哪里。管家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急成这样,因此便赶紧着告诉夏玉华这会人正在书房。还没等到下文,却见小姐已经扬长直奔而去,那速度都快赶上跑了。

“你先回屋吧。不必再跟着。”没有看凤儿,夏玉华直接扔下了这么一句。小跑着便到了父亲书房门口。还好人现在在家,否则这火烧眉毛的,她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进到书房,夏玉华二话不说便将书房里头候着的人给打发了出去,并且亲自关上了书房门。见状,夏冬庆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一脸奇怪地问道:“玉华。你这是怎么啦?”

自打这孩子转性以后,平日他可从没见过这孩子如此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走水了呢。

“爹爹,出事了!”夏玉华没有耽搁,直接将先前郑默然所说的事。以及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她相信这次皇上所要找的麻烦一定与那事有关。如此紧急,自然也没时间多加考虑了。

而听完夏玉华的话后,夏冬庆却显得要从容不少,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夏玉华虽然已经算是极为沉稳镇定之人,但这样的关头不免还是过于焦虑急燥了一些。

“玉华,你先别着急,万事总有办法解决,这个时候越是急反倒越是容易坏事。”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拉着她先行坐了下来,又递了一杯自己还没有喝过的茶给她:“先喝点水吧,看你这一路跑的,应该是渴了。”

“爹爹是觉得女儿的判断错了吗?”夏玉华见父亲如此从容,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不由得说道:“可是钦天监除了些事以外,别的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与咱们家扯上半丝的关系了。爹爹,欺君之罪可不是小事,皇上若真拿此事开刀,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你先喝口杯,一会为父自然会跟你解释清楚的。”夏冬庆示意女儿放轻松一些,万事都需得冷静才行。

见状,夏玉华倒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因此也没有再急着追问,点了点头后先行喝起茶来。

等她神色平复了一些后,夏冬庆则在一旁解释了起来:“玉华,为父不是觉得你判断完全错了,相反,你认为皇上这次要出招肯定与钦天监一事有关是极有道理的。但欺君之罪实在不必太过担忧,为父当时做这事的时候,自然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钦天监那两名正副史是不可能敢在皇上面前胡说什么的,至少他们不敢说为父先前所言之事是为欺君,因为那样的话,即便皇上免了他们的罪,他们也会明白,为父这边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为父身陷牢狱,亦或者即刻被皇上所诛杀,却依旧有着足够的能力让他们付出付不起的代价。”

父亲的话让夏玉华不由得安心了一些,如此说来,欺君大罪应该是不可能定得下来的,毕竟这种事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而这事只要那两名钦天监的官员不指认的话便会不了了之。可问题是,皇上近期频繁召见他们们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与父亲之事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只是她自己的想多了吗?

“爹爹,那依您之见,这事到底会如何?”她继续将目光投向父亲道:“五皇子也说了,近期皇上肯定会对您有所行动,咱们可不能够坐着等,得想办法才行。”

一时间,她再次变得没有头绪起来,心中的不安也愈发的强烈,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没有那般简单,甚至于有一种极其微秒的烦燥感,从所未有的让她总是无法静下心来。

“玉儿你别急,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皇上要对付为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既然连五皇子也查不到具体的。那咱们便唯有静观其变了。”夏冬庆安抚着女儿,头一次发现女儿竟如此的心神不宁:“你放心吧,即便是再大的事,皇上也不可能一下子整得死为父,他有他的招术,我有我的解法,兵权是没了,可是他总归还是不可能真当为父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光杆将军吧。”

“皇上疑心虽重,但做事却极其求稳,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下子将我置之死地的话便不会轻易的出手。上一次亦不过是陆相在那里搞鬼。皇上顺势而行罢了,反正行便行。不行的话责任也可以推到陆相身上。不会给他惹上什么多大的麻烦。”

夏冬庆如实的分析道:“所以,依我看这一次就算他真有什么法子想动手,也不可能一下子来得太狠,毕竟上次那么自认为有把握还不是没成?皇上不会太过轻率的,而但凡有一丝喘息之机。为父亦不可能轻易让他处置。”

他的目光流露出来一丝狠决,他做了几十年的将军。向来尽职守罪,忠君爱国,即便皇上再如何刁难,也从没生出过半分的反心。可这也不表示他就没有半点的底线,真将他逼得走投无路时,他大不了背上一世的骂名,豁出去了又如何?

两人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夏冬庆朝玉华作了个暂停的手势,而后便示意外头之人进来。

“什么事,怎么急慌慌的?”见是管家,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向来沉稳的管家今日怎么也这般沉不住气,一脸慌乱不说。进来张嘴便想说话似的。

而看到这情形,夏玉华心中更是觉得有些不太好了,眼皮子顿时也不由得跳了起来,好像已经有什么事发生了似的。

管家见状,哪里还来得及替自己的辩解半句,张嘴便向老爷禀告道:“老爷、小姐,皇上派人前来宣读圣旨,这会已经在厅里候着了。”

“圣旨?”夏冬庆反问了一句,而后说道:“下旨而已,你慌什么慌,难不成传旨之人已经说了是什么不好的事吗?”

“那倒不是,奴才哪里可能提前知晓,再说那些人也不可能跟奴才说什么呀。”管家连忙否认。

“那你急什么,这家中又不是头一回接圣旨了,好歹你也是老人,怎么能如此没分寸,岂不是自找不快吗?”夏冬庆训斥了一声道:“万事莫慌,别丢了咱夏家的脸面。”

“老爷教训得是,奴才记住了!”管家见状,连忙稳了稳神,随后再次说道:“老爷,传旨之人说了这圣旨是传给大小姐的,请大小姐沐浴焚香之后再去接旨,奴才瞧着那几名公公神色倒是颇为喜气的,可是这心里头却总觉得怪怪的,一时心急了些,还请老爷恕罪。”

“什么,给我的圣旨?”夏玉华这一下不由得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神色之间明显惊诧无比。她能够有什么事值得皇上亲下圣旨呢?这事果然有些奇怪,难怪管家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是的,正是给您的,大小姐。”管家重复了一遍道:“大小姐,您看您是不是现在便回屋淋浴焚香?”

这个时候,夏玉华哪还有心思做这些,接个圣旨而已,还得焚香淋浴,看来这可不是普通的圣旨,这皇帝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不必了,我在这里呆一会再去直接接旨就行了。”她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了,左眼皮跳得愈发的厉害,但却一点底也没有。

见状,夏冬庆自然明白女儿此时心上的担心,他想了想,朝管家吩咐道:“你先出去吧,告诉宣旨之人,小姐这会正在焚香淋浴,让他们暂时等待,一会我会带着全家老小一并去聆听圣意的。”

“是!”管家连忙应了下来,朝两位主子行礼之后快速退出了书房。

“玉儿,先别这般担心,说不定并没有其他什么,只是一些普通的旨意。”夏冬庆安慰着女儿,但这会自己的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了。先前怎么也没想到这旨竟然会是直接下给玉华的。

“爹爹,若是那旨意女儿不愿接的话,怎么办?”夏玉华突然看向父亲,一脸的茫然,虽然现在并不知道圣旨上说了些什么,可她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因此这才会有些一问。

而听到这话,夏冬庆则不由得沉默了起来。女儿的话他当然明白,以皇上现在与夏家的关系,想来也不可能会是什么多好的旨意,但是若是不接这旨的话,便是抗旨不尊,罪名可就大得去了,先别说会不会因此而影响到夏家其他人,单论玉华,怕也是有性命之忧。

“玉儿,咱们先别瞎想了,一会等宣读圣旨之后再说吧。”片刻之后,他只得暂时这般回复:“万事咱们还是得先忍着,毕竟当面抗旨罪行可不轻,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话,咱们还是先接了旨再另想他法吧。”

“可是爹爹,如果那听了圣旨之后,女儿的确不愿,也不能接那道旨呢?”夏玉华再次追问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到底想得到父亲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毕竟抗旨的话,皇上肯定会龙颜大怒,借机更是会生事,如此的一来不但自己的有可能丢了性命,而且更有可能会牵连到父亲,甚至整个夏家。

但她心中却终究有这么一丝坚持,重生一世,她并不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到别人手上,而圣旨这种东西又完完全全的是一样主宰命运的东西,所以到时如果真的是违背她心愿的事,她实在是不知道当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面对女儿的再次追问,这一次,夏冬庆真不知道应该是如何回答,他的女儿他心中有数,特别是现在的玉华,心思与主见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比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冬庆依旧没有出声,只是背对着女儿似乎在那里深思熟虑,而夏玉华亦没有再紧追着发问,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就在她觉得父亲不可能再给她什么想要的答案之际,却见夏冬庆突然转过了身,一脸郑重地朝自己的说道:“玉儿,一会宣读圣旨之后,不论你想做什么,爹爹都支持你的。你尽管放心吧,即便你想抗旨,爹爹也会全力保你周全!”

这一刻,夏玉华实在是不知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之中的感动,父亲能够为了她做到此等地步,实在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瞬间明白,上一世的父亲为何能够为了一个任性枉为的自己,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底线,不顾后果的去帮她完成心愿。这样的父爱太过浩大,大到让她的心满得无法再满。

“谢谢爹爹!”她无法控制眼中的泪,努力克制却还是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还能够对父亲说点什么,唯有一声谢谢道了出来。

“傻丫头,谢什么谢,我可是你爹!”夏冬庆笑了起来,上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轻昵的安慰着。

一刻钟后,夏冬庆带着夏玉华还有阮氏等在府中之人一并前往前厅接旨听宣。众人跪下之后,宣旨的太监这才打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大将军王之女夏氏玉华,品貌端庄、性格纯良,乃女之典范,现将夏氏赐于端亲王之子为世子妃,钦此!”

尖细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太监们恭喜之声不绝于耳,只不过对于此刻仍然跪在地上的夏玉华还有夏家其他人来说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圣旨,赐婚圣旨!竟然还是将她赐给郑世安的这么一道对旨!这事也实在太过荒谬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