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亲自迎接宋国使者是有原因的。wWW!QUanbEn-xIAoShUo!COm

因为苟梦玉带来了大量的礼物,金银、布帛与茶等财物自不必说,赵诚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最高兴的是终于得到了宋国的四大奇书。

宋国的皇帝都爱读书,如果武功上没有高人一等的功绩,比不上秦皇汉武或者盛世大唐,那么就在文物典章上做出一番作为来。宋太宗、真宗朝时编了诸如《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与《册府元龟》这四部大书,集古之大成,前无古人。

《太平御览》一千卷,杂采经史、传记、小说,自天地事物,迄皇帝王霸,分类编次。取《易-系辞》“天地之数五十有五”之说,分五十五部类,号称“书备天地万物之理,正教法度之原,理乱废兴之由,道德性命之奥”。保存了宋以前大量古籍,多是近于散亡的古籍。

《太平广记》共五百卷,取野史、小说合集而成,古来轶闻琐事、僻笈遗文咸在。多谈鬼怪,而采摭繁富,名物典故错出其间,词章家司所采用,考证家亦多所取资。又唐以前书世所不传者,断简残编,尚间存其什一,尤足贵也。

《文苑英华》共一千卷,另有目录五十卷,属诗文总集。上起梁朝《文选》时,下至唐、五代,收集文家两千两百人,诗文两万余篇。赋、诗、歌行、杂文、表、檄、论、制诰、策问等三十八类。

《册府元龟》共一千卷,又有目录十卷,音义十卷,概括十七史。正如宋真宗所说:“朕编此书,盖取著历代君臣德美之事,为将来取法。”

赵诚和他的大臣们不得不佩服宋国皇帝的文治功夫。这些洋洋大观的巨著,虽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文苑英华》就遗露了许多知名诗篇,然而却是赵诚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些耗资巨费地鸿篇巨著,并非只要有财力才能办到的。

历代藏书莫不过于唐开元年间,计有9万余卷,然而经过“安史之乱”、唐末五代战乱,至宋太祖掌政,朝廷三馆藏书才数柜,不过13000余卷。宋国的皇帝从太祖乾德四年(966年)至徽宗宣和四年(1122年)150余年间,曾下诏和派员到地方征集图书十五六次,几乎平均每十年一次。除征集民间散失的典籍。就是自己花大力气编纂《太平御览》等巨著,这就让一些古籍不致于亡佚地危险。这也正是赵诚入主中兴府来,用心保存西夏王朝无论是皇宫还是民间的所有典籍的原因,一代王朝可能没有什么大伟业会被后人记住或者歌颂,但是文字却不朽。当年赵诚出使临安府,曾点名求书,宋国皇帝赵昀并不太情愿。如今赵昀却主动送了过来。这让赵诚十分高兴,因为这完全是不劳而获,这也让赵诚对宋皇的观感大有好转。

贺兰书院山长刘翼早就带领着书院中众教授、助教和学生,将这些从临安远道而来的巨著亲手存放于书院一处楼阁内,号称“藏书楼”。据说王若虚、元好问等人欣喜若狂。将自己置身于书海之中,废寝忘食,沉湎其中。

得陇望蜀是个顺其自然的事情,赵诚又派人到驿馆中询问苟梦玉宋国朝廷是否能再送诸如1000卷的药书《神医普救方》和6000余卷的佛经《开宝大藏经》,还有诸如4000多卷的道藏《祥符宝文统录》等等。

苟梦玉只好找个借口,将这事搪塞过去,却将这件事情暗暗记在心上,他不知道这是他该高兴还是该警惕地地方。

第三天,赵诚在聚义殿中设宴款待外国使者,金、宋两国的使者一同赴宴。副使及有职的诸人均有座位。礼部奉命故意将苟梦玉与乌古孙仲端两人安排在一处住宿,这次国宴也是如此,这两人均身着本朝官服,冠峨博带,相互打量着对方,心中暗暗提防着,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两位使者均是上国贵使,孤何德何能。怎能劳二位使者亲至呢?”赵诚很谦虚地说道。因为金国名义上还得称他为兄,举杯邀道:“使者满饮。尝尝我中兴府的美酒。”

“多谢国主!”两位使者齐声说道,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除葡萄酒外,我朝产烈酒,酒从五谷中来,耗费粮食巨万。孤本想禁酒,奈何国人向来好酒,一日无久不欢,军中又多豪饮之辈,孤也不例外。诸位也应知道,塞外寒苦,若无酒则难以抵御严寒。”赵诚道,“故中书省此禁酒令尚未出京,就不了了之,难啊。”

两位使者面面相觑,赵诚这叹息之辞让他们二人摸不着头脑,这话是说国事本就复杂难断令人感慨还是另有所指?

“国主若是有需,我大金国愿意输酒于上邦,供国主品尝。”乌古孙仲端抢先说道,表明金国与秦国之间的“兄弟情谊”。

“中兴府之烧刀子烈酒外臣亦有所耳闻,此酒不过是蒸馏而来。”苟梦玉道,“要说造酒,向以我大宋朝闻名天下,禁中有蔷薇露,又有赐大臣之流香酒,其它诸如凤泉、龟峰、蓝桥***、思堂春、琼花露、又端、玉醅、蓬莱春、秦怀春等等数不尽数。国主若是有暇,不妨派使臣赴我临安府,我朝必以美酒千斤相送。”苟梦玉不厌其烦地报着酒名,那乌古孙仲端所处地汴梁虽也是富庶之城,却无法与南朝临安府相提并论,单就是这些酒名就让人想大醉一百遍。

“那又如何?”乌古孙仲端不屑地表示道,“金、秦两国约为兄弟,此地主人若是有意兵临临安府,我朝愿携手并肩,共同直捣临安府。”

乌古孙仲端这话很言不由衷,明眼人都知道这话只能是吓唬吓唬宋国。对于自家皇帝和朝中大臣的主张,乌古孙仲端本人并不赞成,但是话说回来,若是能够借秦国的“势”。逼宋人“归还”岁币,他当然十分赞成。

“哼,贵朝不过是一个将亡之国,朝不保夕,何以言兵事?”苟梦玉反问道,“我朝精兵百万,良将无数,正枕戈待旦,只等我朝陛下号令。即日收复三京(东京汴梁、西京洛阳和南京归德)。”

苟梦玉说话底气十足,仿佛不将金国放在眼里,能不能办到是另一回事,但场面上一定不能被比下去。

“你……无知匹夫!”乌古孙仲端勃然大怒,正欲反驳,有位从人却跳了出来,指着对面宋人高声嘲讽道。“靖康耻,犹未雪!”

所谓靖康之耻,当然是宋国的两个皇帝被掳走,又丢了半壁江山。金国使团中人故意这么说,当然意在激怒对面的宋人。

“你……”苟梦玉等人气得脸色发青。金人地话无疑戳到了他们最不愿让外人提起地伤疤。

双方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宋人骂金人北虏,金人骂宋人南蛮。赵诚很想知道他们如果骂自己,是不是该用“西蕃”?赵诚与自己的几位大臣们相视一笑,自顾自地饮酒,金宋之间的世仇是不可能在这个场合解决的。

等他们吵累了,赵诚适时地咳嗽了一声,大殿内立刻鸦雀无声,众宾客仿佛这才意识到他们吵得太投入了。忘了主人家地存在。

“当今天下,谁才是敌人?”赵诚高座在御座上,冲着左右问道。

中书令王敬诚道:“回国主,当然是蒙古人了。蒙古人灭国无数,又精于骑射,有亡天下之野心,向来铁骑过处,人畜俱亡。今女真处中原。宋人居江南一叶。而我朝雄居于河西,秦、金、宋三国虽有争执。然一国无以独抗蒙古,况河北又有无数豪强为虎作伥,若是我三国势不两立,互不扶持,则恐为蒙古各个击破。”

“中书令大人所言极是。”耶律楚材长身而起,奏道,“昔日嵬名氏当政时,夏金两国互攻,方为蒙古人所趁,蒙人得以从燕京与河西并进,令金国腹背受敌。而嵬名氏以举国之力助蒙攻金,劳民伤财,民不聊生,因而国力日衰,可战之兵亦损,终遭蒙人吞噬。此前车之鉴也!”

“乌古大人对此事可有异议?”赵诚问道。

“外臣赞成中书令大人与左丞相大人所言。”乌古孙仲端道,“今贵我两朝盟约已订,两朝东西相望,共同进退,此乃天下子民所望,天下大安指日可待也!”

“苟大人来自大宋国,你对辛卯年蒙古人犯蜀地,有何看法?”赵诚又问苟梦玉道。

“蒙鞑犯我疆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关外五州及蜀地沔州、兴元等地皆生灵涂炭,罪恶滔天。”苟梦玉道,“今贵军屯集关外,国主莫不是欲效仿蒙古人,再入我境内杀掠一番?”

“哪里、哪里!”赵诚连连摆摆手道,“我大秦国与金国约为兄弟之国,共同进退,乃外敌所逼不得以而为之。金主遣信使对孤说,贵朝欠金国积年岁币,屡次催交贵朝仍不肯偿清所欠款项。此事乃贵朝理亏在先,怎能怨得了别人?”

乌古孙仲端连忙附和道:“国主圣明!”

苟梦玉见赵诚有与金国站在一起的意思,正欲反驳,身边的钱佑怒斥道:“国主此言差矣,嘉定年间的和约本就是妄加之约,我朝民脂民膏岂能随便授人。昔日之金人亦不过是今日之蒙鞑,无异于五十步笑一百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我朝……”

苟梦玉见这位太学生“仗义执言”,虽勇气与忠心可嘉,但好心却容易办成坏事,连忙扯住钱佑的长衫,将他扯坐到席上。

“昔日蒙鞑南侵,贵国迁都汴梁,占我旧都,我朝彼时因槽渠干涸,运输不便,故暂时无法输币履约。然嘉定年间贵国乘蒙鞑退师之后。以为外敌已不足为患,便肆意南侵我朝以示余勇,此等卑劣之迹,何以让我朝接续旧约?”苟梦玉道。“贵国南侵因我朝将士地奋勇反击,终落败而回,故旧约已自行作废,何来岁币之说?”

苟梦玉这意思是说金国既然奈何不了我,我为何还要给你好处?大宋国上下眼下已经不将金国放在眼里,只是新兴的秦国在一旁虎视眈眈,让宋国不敢轻视,畏首畏尾。

“哼,我朝纵有诸般不是。那也是陈年旧事了。”乌古孙仲端针锋相对道,“但金宋两国盟约白纸黑字,一清二楚,莫不成贵朝士大夫均是忘恩负义之辈?令世人耻笑!”

苟梦玉等宋人听了这话,立刻怒发冲冠,欲与金国人理论。赵诚看这两人又要有争吵的迹象,连忙打圆场。装作十分公正地说道:“要孤看,金宋两国当年虽有生死之仇,然时过境迁,若还是追究当年的旧事,怕是永无宁日。嘉定年间地旧约。虽是因宋国北伐战败而起,但所约定之条款也过于苛刻,不如废去。”

“外臣斗胆相问,秦、金两国去年冬月所签之盟约怕也有些苛刻吗?”乌古孙仲端反问道。

正如宋人将岁币或伯侄称呼视作奇耻大辱一样,如今金国朝廷也将与秦国所签条约视作是奇耻大辱。

“哈哈。”赵诚大笑,似乎对乌古孙仲端这挑衅地话不以为意,“孤若是将兄弟之国,改为伯侄之国那又该如何?”

赵诚脸上的笑意嘎然而止,将从不离身的长刀拔出,手起刀落。“呛”地一声,将御案地一角砍去。满殿惊惧,落针可见。

“外臣不敢触犯上国天威!”乌古孙仲端脸色苍白,伏地哀求道。

“哼,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尔等欲私斗,徒让强敌渔利?今天下大势,合则三利。分则三败。不过远近可期罢了。”赵诚喝道,“金宋两国若是互攻。则如今日之案,孤必亲率大军先灭其全国!”

赵诚长身而起,怒视着左右众宾客,众人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赵诚很满意这个结果,放缓语气道:“金宋两国之怨由来已久,互不相让,宋国以为旧约乃奇耻大辱,欲废去。而金国以为宋国不守盟约,失信在先,也极有道理。如今金国国力已衰,又筹不齐付我朝的银子,这也是实情。”

“国主明鉴!”乌古孙仲端与苟梦玉连忙附和道。

“孤想到了一个良策,保管金、宋及我朝皆大欢喜。”赵诚道,“又不伤三国和气。”

“请国主降谕!”乌古孙仲端与苟梦玉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赵诚打着什么主意,齐声问道。

“金宋两国旧约即刻废去,宋国不再以伯父尊称金国,也不必付给金国岁币。”赵诚见乌古孙仲端脸色变了,接着道,“金主答应孤地一百万两银子孤也可以不要,但岁币要加倍。”

两位使者面色一喜,赵诚却又补充道:“宋国先前所欠的岁币,尽可押解至我朝,充作我朝军费。”

“岂有此理!”苟梦玉脸色又一次铁青,他觉得赵诚这是讹诈。

“金宋两国旧约,至今已经多少年了?”赵诚却装作没有看到。

“回国主,若是从燕京第一次被蒙古军围城时算起,已经有二十三年了。”王敬诚微微一笑,“就是从嘉定十年金宋战事又起时算起,亦有十六个年头。”

“那就算十年吧。”赵诚道,“孤只要十年所欠的岁币,况且我朝将独自与蒙古作战,金、宋两国俱享太平,免了刀箭之灾,我朝难道不应该得到补偿吗?如此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国主妙策,我朝陛下定会鼎立相助。”乌古孙仲端见赵诚提出的这个办法解决了金国的一个大难题,连忙表明自己地立场。

苟梦玉无权替自己皇帝答应,但是他心中盘算着其中利害得失。由不得他不仔细考虑,秦金两国已经站在了一起,而赵诚的这个办法已经是相当优惠了,尽管那个耻辱性条约本就不应该存在,瞧赵诚地意思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苟梦玉不得不佩服赵诚的生财之道,而且听上去赵诚好像解决了一个一直压在宋国君臣头上的耻辱性盟约,对宋国有天大的恩情似的。

“此等大事,外臣需禀明我朝陛下及宰臣们,才可答复国主。”苟梦玉沉吟道。

“无妨,苟大人不如暂留中兴府,派一个信使骑快马将孤的意思禀报给贵国皇帝,待贵国君臣商量出一个大致地主张来,秦宋两国即可再议!”赵诚不待苟梦玉答应与否,又一次高举起酒杯,爽朗地道,“满饮!”

赵诚心情很不错,他并不相信宋国会轻易地答应这个有些强人所难地条件,不过自己既然开出了价码,就允许宋国讨价还价,只要让自己满意就行,并且不要拖得太久。做生意能做到这个份上,赵诚死也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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