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州北,刘黑马部堵在了赵诚亲率的贺兰军的面前。wwW。QuANbEn-XiAoShUo。cOm刘黑马本名嶷,因为他出生时家中的一匹白马产下黑驹,父亲刘伯林与诸人以为奇,所以“黑马”就成了他的小字,时人大多只知他叫刘黑马,而对他的大名却知之不详。

刘黑马弱冠即随自己的父亲刘伯林降了铁木真,是最早投降的汉军豪强之一,一门身受铁木真、木华黎与窝阔台的器重。这次他听说西京大同府被克,心中忧愤,急着往回赶,不料却被速不台命令先渡河阻击贺兰军南下,好让蒙古军顺利渡河。

眼前士气高昂的贺兰军让刘黑马既想打,为蒙古人表着忠心,又不想拼完了自己手中的兵马。

对面阵后高地上,赵诚和耶律楚材都骑在马上眺望刘黑马部。他们从燕京南下,一路上与民秋毫无犯,过大城而不入---非是不想入,而是不得门而入。那些地方守军都据城而守,当缩头乌龟,贺兰军也一清一色的骑兵,更无一件攻城器械,赵诚也犯不着为了占领这些城池而兴师动众,损失实力。除了真定府外一场大战之外,相安无事。

贵由却是贺兰军过真定府后的当晚,就秘密北返,大概是夺汗位去了。

“刘黑马骁勇善战,年及弱冠是就随其父征伐,为蒙古人历大小数百战,出入行阵,向无惧色。”耶律楚材道,“这是个十分难以对付的对手。”

“他们父子对蒙古人倒是挺忠心的。”赵诚道,“全是一路货色。”

“为长远计,对于豪强们,国主万万不可让他们全都与您为敌,真定府已经知道了贺兰军的厉害,却未伤其根本。这个刘黑马既然挡在前面,又是野战,国主就不必客气了。”耶律楚材道。

“正合我意!”赵诚轻笑道。“史天泽、张柔之辈将来若是能够弃暗投明,我可以既往不咎。”

“国主,我军应立刻攻击。否则速不台过了河就要逃跑了。”陈不弃道。

“陈将军不必着急。”耶律楚材道,“刘黑马摆阵就是要阻挡我军前行,大概他也只是想让我们与其对峙。徒耗时日罢了。而我们又何必与其决战呢?”

“耶律大人说的对!”赵诚点头道,“我们不必与他纠缠。我们是骑军,骑军只有跑起来才有威力。”

“请国主下令!”铁穆等人请命道。

“全军散漫北上,做出要绕道的样子。”赵诚道,“我倒要看他是来追我,还是固守原地,就是跑也要跑死他。”

“是!”众人道。

刘黑马骑在马上,左手紧握刀柄,右手遮掩着光线,举目眺望。见贺兰军严整的阵形忽然左右分开,向自己的两翼包抄过来。

“将军,怎么办?”部将夹谷龙古带问道。

“速不台大帅有令,我们只好留在这里牵制他们。”刘黑马盯着远方道。

他虽然也不太情愿。但只好守在这里,他只希望速不台渡河快点,前来搭救自己,仅凭自己这一万兵力。虽然人不少,但是骑军太少。

贺兰军成三面夹击之势,正面中军所在起跑、加速,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大了。

“注意,敌军攻来了,圆盾稳住,枪阵上前。弓箭手准备!”刘黑马部将校高呼道。阵中地军士人人神情专注。准备迎接骑兵的挑战。

贺兰军冲刺的人马越来越近,黑色地洪流迎面扑来。当先的数面醒目的赤旗迎风猎猎作响,夹杂着铁蹄与骑兵呐喊声。刘黑马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他感觉到嗓子发干,因为对面地这支陌生骑军让他想起了自己二十年第一次见到蒙古骑兵时的情景。

然而刘黑马既感到庆幸,又感到失望。因为那冲刺的贺兰军在距自己大阵前三百步,就一分为二从两侧呼啸而前,竟往自己身后狂奔,不看自己一眼。

“不好,敌军要甩开我们。”部将田雄惊呼。可是他们却不太敢追,因为还有两部人马一左一右留在原地监视着自己,自己若是全数开拔追去,就陷入全军被动挨打的局面。骑兵的机动性是与生俱来的。

“夹谷龙古带!”刘黑马立刻点将。

“在!”夹谷龙古带应道。

“你部留下断后,余人随我追击!”刘黑马快刀斩乱麻。

“是!”夹谷龙古带道,虽然明知凶险,但他仍然很坚决。

刘黑马遂带着大部兵力往身后追去,他所部骑军并不多,大多是步军,用来攻占城坚池深的大城不在话下,但跟在骑兵身后这一路追下去就累得够呛。赵诚领着中军时不时地回头痛击一番,让刘黑马不得不硬着头皮还击,时而又四散让刘黑马防不胜防。

另一方向,夹谷龙古带正面临陈不弃部的攻击之中。夹谷龙古带是女真人,其父是随刘黑马之父降蒙较早的人之一,对蒙古人也相当忠诚,只是这一次他陷入了绝境。他的两千人马围成圆阵,外围是是盾牌大阵,辅以长矛手和弓箭手在后,试图原地待守。

贺兰军数营出列,从四面八面呼啸而来,齐声响应,合力冲撞。一时间,贺兰军来如天坠,去如电逝,一波又一波巨浪袭来,敌军被撞得忽而失了一缺口,忽而又瘦了一圈,但敌军互为依靠,以盾为守,射手时不时从盾间射杀着贺兰军军士。战马地嘶鸣声,士卒的喊杀声,兵器相交的叮当声,和人马相撞时的惨叫声,汇成一锅粥,双方各有死伤。

陈不弃见敌军作战顽强,仍自顽抗,却不愿与其硬碰,只得巧夺。他又命骑兵以马拖木,绕着敌阵反复奔跑,又命士卒在上风口燃火。刹那间,烟尘避日,敌军守阵外围被笼罩在一片黑色地烟尘之中。近在咫尺却不可见。敌军中人心惶恐不安,如同处在噩梦中一般,欲奔却又害怕陷入埋伏。

“放箭!”夹谷龙古带害怕贺兰军趁机冲过来。

“嗖、嗖!”无数的箭矢从烟雾的中心飞向外面。漫无目的,却没有射中几个人,他们只觉得外面马蹄声时急,踏着人心房地跳声而鼓,人影绰绰如同鬼蜮,仿佛大军逼近了。

“弩弓,射!”陈不弃见迷雾起了效果,赶紧命令军士持弩向前。立刻,一根根粗大的箭矢穿透烟尘,带来死亡的气息。

“不。是弩箭!”敌军中有人大喊。伴随着这一声大呼,是更多地惨叫声,守军一片片地倒下。

夹谷龙古带连忙命全军全体向一边后退,试图离开这个让人伤脑筋的烟幕。或许他本就不应该与骑军野战。这一动,防守严密的圆阵立刻就有了疏漏,一营贺兰军人马已经冲了进去,这如同火上添油。让夹谷龙古带腹部受敌。

“再撞!”陈不弃果断地道。

张士达亲自率领一团人马亲自撞阵,这一团人马皆身披重甲,保护严密,利用马匹地冲刺能力,从缺口冲入,摧坚陷阵,杀得是血盈于野。一击而穿。另一团却不停地在左翼射杀守军。令守军腹部不能相故。

夹谷龙古带不甘受此打击,甚或是不甘心如此就濒临崩溃地结局。他呐喊一声,带着自己地三百骑兵从大阵中冲出,欲直冲陈不弃而来。

“来得好!”陈不弃心中大喜。

远远地,陈不弃却带着丢下自己地战场,后退了。这下,夹谷龙古带又投鼠忌器,害怕自己身后地军队群龙无首,被任人宰割,正欲返回指挥,忽然右侧冲出一团贺兰骑兵将他与主战场分隔开来。

一连串的惨叫声传来,是主战场的惨叫声,也是自己身边传来的,夹谷龙古带又仿佛觉得这惨叫声像是从地狱中冒出来的。每一声惨叫,就一个士卒惨烈地倒下,不是对手,就是自己,后者更多。夹谷龙古带是骄傲的将军,然而这种骄傲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失败更加让他接受不了,昔日的骄傲让他有足够地勇气反抗这种一面到的战斗,直到他被一个无名小卒砍倒在地----无论多么有名地将军,常常死于无名之辈的手中,成了无名之辈进阶与成名的垫脚石。

陈不弃毫不怀念战场之上的一切,他整齐人马,往南边追去,那里是他唯一效忠地君王所在的方向。在他身后留下的是两千具尸体,在烈日下暴晒,像是嘲笑所有生灵。

他们当中没有一个蒙古人。但是当他们选择阻拦贺兰军的进军地脚步,那就足够让所有贺兰军的士兵愤怒,战争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战争本身。

刘黑马感觉自己成了贺兰军眼中可口的食物,因为太可口了,所以不舍得一口吃点,时不时地回头吃掉一部分。在刘黑马的印象中,自己也曾无数次这么对付过金军,将金军像赶牲口一样驱赶,或者像猎物一样去引诱。

刘黑马徒劳地将自己手中的兵马一批又一批地送到贺兰军的口中,被贺兰军一口又一口地吃掉。

部将田雄抹了抹脖子上地黑色地汗水,劝慰道:“万户大人,敌军势大,我们不可追击,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可是,速不台大帅命我在此阻击,怎可半途而废,让死难地弟兄死不瞑目?”刘黑马恨恨地说道。“万户大人已经尽力了,非是我等不奋力作战,奈何敌骑军飘忽不定,我们骑军又少,追之莫及。”田雄道。

“胡说,身为将者,岂能因难而退?”刘黑马断然拒绝。

正说话间,陈不弃部从后掩杀,堂而皇之地从侧翼穿过。饶是如此,刘黑马部却是身经百战,并未崩溃,他们仍然顽强地抵抗着,并未让贺兰军占太多的便宜。

“不好,夹谷龙古带将军怕是阵亡了!”有人惊呼道。

远远的,贺兰军忽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吾王威武!”

原来赵诚又一次率军回过头来,与陈不弃部会师,他们跟在赵诚从黑水城北上以来,转战关内关外数千里,其行程之远,出兵之奇,战果之丰,让人难忘。他手下的军士甚至对他产生了某种神话的想法,就是野狐岭之血战,贺兰军也是占尽地利,所以贺兰军的士气一直就很高昂。而赵诚的宽严并施,恩威并重,也让普通士卒也感到敬服,仇恨中以激发他们战斗的勇气,而功名也能增强他们杀敌的**。

铠甲鲜明,赤旗飞扬,战马萧萧,战意高昂。战场之上,刘黑马第一次对自己昔日赫赫战功进行怀疑。

“万户大人,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部将田雄再一次劝慰道,“斥侯来报,贺兰军从燕京南下,只是在真定府有过一场小战,与他军均无交战。由此可知,贺兰军的敌人只有蒙古人。”

刘黑马看着远方贺兰军再一次集结起来的大军,那天边成了一道黑色的海洋,赤旗在高高飞扬,刀枪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噬人的光芒。

“全军听令,尽全力北冲,入怀州!”刘黑马飞快地做了决断。

“是!”众人齐声应道。

对生存的渴望,让刘黑马部爆发出最强的威力,全军仍剩下六千人马呐喊着向北奔去。赵诚见对方来势迅猛,有鱼死网破之势,不想与其拼命,忙命全军让开一条通道。正所谓,穷寇勿追。

“刘黑马跑得真够快的。”赵诚感叹道,“命人尾随,监视其动向,勿令其骚扰我军行动。”

有斥侯飞奔前来:“报,蒙古军已经渡过黄河,并未停留,朝北方奔去。孙校尉已经率前锋追去。”

“刘黑马还是完成了他的使命。”秦九道,“我军在他的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不过速不台急着北返,这点倒是对我方有利。来日方长,依臣之见,国主下一次就不会有些顾忌了,国主旗下的儿郎虽骁勇善战,但是兵力还是少些。要知道,蒙古军要恢复元气,恐怕需要很长时日,而国主小心经营,却会占得先机。”耶律楚材道,“况且,从今往后,汉军豪强们的心思恐怕就更宽泛了。”

耶律楚材这是第一次以臣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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