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哈喇温山(大兴安岭)西南麓,捕鱼儿海(今贝尔湖)附近的牧民正在准备着晚宴,以庆祝春天的美好。wWw。QuAnBen-XIaoShuo。cOM

哈喇温山是蒙古的极东之地,正如沙漠将蒙古与南方中原分隔,或是阿勒坛山(阿尔泰山)将蒙古与西域分开一样,哈喇温山两千多米的海拔和茂密的原始森林也将蒙古与辽东隔开。哈拉哈河从哈喇温山峻岭中奔流而出,注入捕鱼儿海。这个湖泊的东部靠近山岭的地方,则树草渐生,绿意盈盈。而这片地区的西部较为贫瘠,是一片夹杂着众多咸水湖泊、池沼的半沙漠地区,连接着直到西域的无穷戈壁与沙漠。

铁穆的军队正是利用沙漠的掩护,循着古老的商道来到这里的,这是一次艰苦的行军。眼下他的干粮已经用尽,因为他的计划就是就粮于敌,为了达到自己出其不意的目的,他不带任何辎重。数千里长征,这是铁穆成为一名军人以来,最长的一次行军,然而却是他最为兴奋的一次行军,因为从今天这个夜晚起,他复仇的愿望真正得以实现了,他会将自己所有的伤痛与怨恨加诸于蒙古人之身。在这片成吉思汗曾经被王罕打败而不得不停留过的地方,铁穆命令军队等待夜晚来临的时刻。

捕鱼儿海以北,哈喇温山的西麓居住着最大的部落----翁吉惕部,这是成吉思汗正妻所出身的部落,成吉思汗崛起后,他们与孛儿只斤氏通婚联姻,成为成吉思汗事业的支持者和受益者。如今正是因为这个部落与孛儿只斤氏的联姻关系,这个部落在蒙古国的地位十分尊贵。部落已经是一个过去的名词,准确说这里成为蒙古可汗旗下用千户制度管理之下地翁吉惕家族世袭统治区域。

帐内。铁穆将地图摊在面前,他的身边围着十多位校尉级别的军官。

这份地图诞生的过程也是一番长期准备的过程,那个铁穆只知其名不知其所以然的神秘组织五年来努力地成果,借助于商人的身份,深入到了翁吉惕人的聚居地,让这份地图详细到了不能再详细地程度。翁吉惕人各个聚居地点、山川、河流、沼泽、人口、兵力及首领所在地都有详细地说明。如果让铁穆选择。他是不会挑赵诚这样的人成自己的对手,因为赵诚一旦下定决心,会有十倍的耐心。心思缜密无比。

哈拉哈河并不太宽阔,然而春天山中的雪水融化却让河水暴涨,若是枯水季节,人马可以轻松度过。铁穆早就了然在胸,计划中全军需溯河而上从哈喇温山绕行,他却不想那样干。

贴身侍卫营都尉铁义在一边冲着他挤眉弄眼。铁义是他的儿子,今年十九。从外表看已经得到铁穆的所有遗传,武艺也是如此,自古上阵父子兵,铁穆见自己儿子立功心切,也就放在身边言传身教。他唯一不满意地就是,他认为儿子太自以为是,过于急躁,实际上哪个人年轻时不这样呢?他是拿赵诚作为参照人的。

所以铁穆对儿子铁义要求十分严格,尤其是在军中,下级没有上级的点名。不得越规,自己的儿子更要遵守纪律。铁义对他挤眉弄眼,他十分不悦:“铁义,你有什么话说?”

“将军,河水虽涨,我大军全体则不易通过。属下以为不如搭建一小型浮桥,仅容一部轻骑勉强通过即可。”铁义道。在这种场合,他只敢称自己父亲为将军。

“你的意思是说,派一部人马趁夜渡河。直捣敌人族帐?”铁穆道。

“正是。一座或几座大浮桥并不易搭建,尤其是时间紧迫,天一亮我军怕是很快被敌人发现。所以趁夜建一座小浮桥,仅有两匹马宽,则是不难。”铁义道,“我军前锋突然袭击。敌人措手不及。哪里管得上我军大部大摇大摆地渡河呢?”

“好。”铁穆淡淡地说道。他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包括他的手下也有想到了这一点的。不过自己儿子也能想到,这令他有些欣慰,不过他故意只是淡淡地称赞了一句。尽管如此,铁义还是感到一些得意。

“孙虎、周鹏何在?”铁穆点名。

“属下在!”孙虎和周鹏立刻应道。

孙虎就是萧不离当初招来的一位来自中原的老兵,这位老兵唯一害怕的事情就是吃不饱,他没想到他逃到河西还是吃着兵饭,好在贺兰军不怕你饭量大,就怕你太无能。这位孙虎凭借个人地武艺与勇猛和自己从军的经验,起初为一营都尉,出征前刚被提拔成一名校尉,指挥一团人马。巧合的是,当初那位秀才周鹏却成了他的副手兼录事参

“我交给你一件最紧要的任务。”铁穆招招手,示意孙虎靠近,指着地图道,“越过哈拉哈河北行五十里,就是翁吉惕人首领的居处,那是成吉思汗家族有着极为重要的一族,我要你做的就是奇袭那里。他们本有三个千人队,其中一支调往中原作战,除了总帐有少量人马以外,其余都还兵于民。”

“属下遵命!”孙虎接过令牌。

铁穆盯着孙虎道:“你们准备如何做?”

他的目光却是看向周鹏,他丝毫不怀疑孙虎对自己命令地执行力,也不怀疑孙虎的勇气,他是想知道周鹏身为副手有何意见,因为前秀才周鹏比孙虎爱动脑筋。这两人一文一武,却也是相辅相成。

“我军立刻轻骑潜行,马含枚,蹄包毡,尽量避开牧民,若顺利的话我军在天露亮时就抵达翁吉惕人大帐的所在。一切以快、狠为要务,但并不正面攻击,只需制造混乱,击散追逃。若能当场斩杀则最好。”周鹏道,“翁吉惕人恐怕不会想到会有敌人来袭,就是我部不慎被提前发现。那也无关大局,他们想有所反应也迟了。属下料想天亮时,将军大部人马已经推了过来。”

“好,你部此役不以斩首多寡为要务,我需要你们直取中枢权贵,让翁吉惕人失去主脑。若能完成此任,我记你们首功。”铁穆道,“正所谓。射贼先射王……哦不,擒贼先擒

左右涨红了脸,想笑却不敢笑,只敢在心中暗笑这位突厥将军偶尔也引经据典,却是常弄出笑话来。铁穆也知众人怕是在心中暗笑自己,佯怒道:“呸,想笑就笑出来。不怕憋死?”

众人终于忍不住哄然大笑,却让大战前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

“谢将军!”孙虎与周鹏两人齐声道。

孙虎与周鹏所部渡哈拉哈河还算顺利,先派人划着充气后的羊皮伐过河,用绳索将数百只行军羊皮伐联结在一起,两头固定好,辅以就地取材地木材搭建而成,将行军车车厢拆下平铺其上,为了减轻重量,卸下马鞍,先让马通过。然后再将军械搬到对岸。一团骑兵过河,从搭建浮桥起,花费了一个夜晚,比计划中花费地时间要多一些,不过并不关大局。

人们常说黎明之前最黑暗。在黑夜地掩护下,自古以来黑夜就是阳谋、阴谋与罪恶发生地最佳时机。一过了河,孙虎部立刻用毡褐将马匹铁蹄包裹,将马嘴捆扎起来,避开了数处牧民游牧地。在拂晓时分突然出现在贵族聚居区外。

一处密林中,孙虎部暂时休息一下,进食饮水,养精蓄锐。

孙虎将头盔紧了紧,再一次检查自己的装备,大概是他的头比较大。他总觉得戴着头盔不舒服。如果能够,他宁愿光着膀子上阵。不过他只要稍有“衣冠不整”,周某人又要说话了。他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周鹏,开玩笑道:

“周秀才,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你莫非还想做状元?”

“周秀才”是周鹏不算外号地外号,喊得人多了,便成了外号。成为一名带兵之人,这件事在周鹏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可思议,起初他机缘凑巧地成了一名士卒,他得过且过,只要有饭吃就行了。不过现在他的心境有了变化,三年军中的历练已经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地痕迹。他见过贺兰百姓现在还算不错的生活,见过凉州城充斥着东西商贾的繁荣街市,也听闻无数次关于贺兰国王的种种“英明”之处。宁为百夫长,不为一书生,乱世之中从军恐怕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功名不仅仅是靠文进士来取的,马背上也能取得功名。”周鹏轻笑道。

“那好,我来主攻,我命你率两营兄弟在此地策应,以免敌人遁入山中。”孙虎道。他是个豪爽甚至有些粗鲁之人,并不代表他全无洞察之心,他命周鹏策应,不过是照顾一下周鹏。他当初是看不起周鹏,认为周鹏不过是比自己多识几个字,然而偏偏两人从加入贺兰军那天起就在一起,一起当兵,一起升官,这位周秀才的坚韧之心却比自己要强得多。眼下就一起杀敌,他在想经此一战,若是他与周鹏两人还都活着,恐怕能称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你怕我抢功吧?”周鹏反问道。

“呸,我是怕你手软,只能握笔杆了,举不动刀。”孙虎骂道,不忘挖苦一下周秀才。

“那好,你我各领一部,穿插而过,看谁斩首最多?”周鹏道。

“行!”孙虎笑眯眯地,他不傻,“是你我两人相比,还是你们两人各自所带兄弟相比?”

“当然是大家比个总数。”周鹏道。他可不愿跟孙虎比个人的勇猛,因为自己是比不过的。

“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实,各自点清四营人马。

拂晓时分,阿歹从睡梦中醒来。他是翁吉惕首领的牧马人,每天是贵人们聚居之地最早起身的人,因为他认为只有勤俭才是持家之道,才能发家致富,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养出更多的骏马,好讨贵人们喜欢,从而让自己能够得到一些赏赐,最好让自己成为自由民。但是他从来没有得到,因为他家世代是主子家的奴仆,是没有资格跟主子讨价还价的。所以人们称他为“爱做梦的勤劳地阿歹”。

爱做梦的勤劳的阿歹走到帐外,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感受到泥土的芬芳和青草的茁壮成长。当所有的贵人、牧民都还在沉睡时,四野里只有静默的毡帐,不见人影,阿歹唯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是个重要人物。

他走向马厩,打开栅栏,将马匹赶向哈喇温山地方向。这座连绵不尽山岭之下,是柔顺动人的缓坡,以及大片大片的上等牧场。这片牧场一直是翁吉惕人独享的地方,而与其他地方的蒙古人不同,翁吉惕人因为有这片牧场,并且有大山抵倒着寒流,他们过着半定居的生活。除此之外,由于他们更靠近中原,他们也可以就近换取各种珍贵地物品,不必经商人们转手。

传说中翁吉惕部首领德薛禅将自己地女儿孛儿帖嫁给铁木真时,嫁妆颇丰,其中有一件黑貂皮最为贵重。那时候铁木真不过是一个穷困的小族首领,铁木真为了求得另一大部首领王罕地联盟,就将这件黑貂皮当成可以拿得出手的礼物。

如今翁吉惕人更加富有了。阿歹不禁更加气馁,为何偏偏自己还只是一个牧马人?因为自己幼时与人打架,失去了一支手臂,所以他当不了兵,还要受人讥笑,要不然还可以去中原碰碰运气,他听说过有不少人在中原一夜暴富的传闻。自己为主人养了那么多骏马,每病了一匹,却让自己受一次刻骨铭心的鞭打。

阿歹靠在一棵桦树下,注视着山中的薄雾,仍在做着发财梦。就在恍惚之中,他察觉到有些异样,只见迷雾之中,出现了一个黑点,紧接就是两个、三个,一大群的黑点向自己奔来,如同踏在雾端之上。

阿歹目瞪口呆之中,他被一群凶神恶煞般地骑兵包围了。

“别杀我,我只是一个牧马人,我连箭都射不了。”阿歹脸色苍白,放下马鞭,举着自己唯一的手臂,急忙求饶道。

“那你告诉我们,你们翁吉惕人的族帐在哪里!”骑兵中一人将刀驾在他的脖子上,却笑容满面,另一位通译用蒙古语翻译着,“否则我不仅要砍掉你唯一的一只手臂,还有让你再失去一条腿,如果你不开口,我再砍掉另一条,然后再就是你的耳朵、鼻子、眼睛。”

“我说、我说……”阿歹吓得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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