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中视线昏暗,后街的刺客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只得胡乱放箭。wwW。qUAnbEn-xIaosHuo。cOm

神臂弓粗大的箭矢破窗而入,狠狠地射入对面的墙壁之上,兀自发出颤抖的尾音,久久不绝于耳。苟梦玉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却是满腔怒火,贺兰国王奉命出使本朝,光明正大地来,却遭此横祸,恐怕一个时辰之内朝野震动,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这下捅大娄子了!”苟梦玉心中暗忖,“恐怕会有一大批人丢官丢性命了。”

那三位太学生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平生哪里遇到过这种要命的事情。那张三娘已经昏眩了过去,刚才那杆箭矢从她的面前呼啸而过,让她的七分魂魄去了六分,只留一口气在。而刘明远却是感激涕零,因为赵诚在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躲藏,而是先将自己推倒在地,让自己先保安全无虞。

赵诚早已拔出自己的长刀,与几位手下蹲在窗户两侧。昏暗中,赵诚几人没有说话,耐心等着刺客放完箭矢,心说刺客若是仅想骚扰,自会退去,因为刺客不敢耽误时间。

“笃!”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在窗下响起。

“国主,他们要爬上来。”手下提醒道。

“以不变应万变,等他们露头,长刀伺候!”赵诚轻声命令道,“他们等不起。”

后街中,一名黑衣蒙面刺客费力地爬上了窗户,他显然没有接受过专门的刺杀训练,两层楼就耗费了他大部分的体力。刚刚在窗户上露头,正腾出一只手来摸出腰间的刀,只见在房内昏暗的光线折射下。两道闪电在眼前划过,此刻却如骄阳一般耀眼。

然后他只觉得自己的颈部一阵剧痛,摔了下去,发出两声惨叫。之所以是两声,一是死者地惨叫,另一声却是死者凌空失落的刀正砸在底下另一名黑衣人的肩膀上而发出来的。

“妈的!”首领痛骂道。

“大哥。敌明我暗。我们不如从正面攻去,事不宜迟啊!”黑暗中有人惊呼道。

“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诸位与我从正面杀过去,不成功则成仁!”首领略一思索,带着众人向正门绕了过去。

赵诚听到敌人奔跑的脚步声,担心刺客使诈,安排两人原地守着,带领余人去大堂中帮忙。

“国主,万万不可以身涉险。当以千金之躯为重啊。苟某料想禁军立刻就会赶到,国主还是在此等候一二,若是万一……苟某无法交待啊。”苟梦玉这时才想起来出言相劝道。他见窗下地敌人退去,心中稍定,害怕要是赵诚亲自面对刺客,恐遭不测,真到了那时候,他就百口莫言了。

“无妨,不过几个软脚虾罢了,本王倒是想瞧瞧这些人乃何方神圣。”赵诚毫不在意。“本王手下护卫正浴血奋战,本王岂能安之若素?”

大堂内,徐不放正带着十位兄弟,正与二十三位刺客对峙。他们的脚下已经躺倒了十三位刺客和七八位无辜的伙计、丫环和客人,他们以少击多,相互支援,相互配合,将自己地安全将给信任的同袍,却将这二十三位刺客逼到了墙角。

“素质啊。素质最重要。”赵诚提着刀站在楼上大笑,“尔等今后训练不可懈怠,否则就像今天这样,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他这话像是现场教育自己的手下,那刺客们虽然都很顽强,也是很骁勇。但合击之术差得太远。往往顾此失彼。徐不放等人见赵诚无事,战意又高了一层。

刀是贺兰长刀。狭长而利锋,劈砍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

人是贺兰儿郎,好勇而斗狠,杀敌恰似烈马狂奔,不死不休。

有贺兰国王亲自观战,徐不放等人的暴力值又增加了二成,刺客瞬间就倒下了十二人,杀得刺客心胆俱裂。

正在这时,那七位从后街绕过来的刺客也赶了过来。这七位加入进来,场面为之一变,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他们不管那被徐不放等围攻的同伙,径直向赵诚杀了过来。只见那为首的身高七尺有余,身材高大,露在外面地双眼射出仇恨的火焰。赵诚没有退缩,他挺刀迎面劈了过去。

首领心中暗喜。他见赵诚一袭白衣儒生的打扮,以为赵诚手中长刀只是个花架势,却没料到这贺兰国王却是主动迎了过来,那长刀搂头砍了过来,恰似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膂力惊人!

首领后悔了,他一面检讨自己计划不太周全,又有些仓促,另一方面又对自己的鲁莽之举后悔不已。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贺兰国王实在不太了解,他本以为赵诚身边总共才二十名护卫,自己完全有把握手刃了他,哪里想到不仅贺兰国王手下个个悍勇难当,就连贺兰国王自己也是甘当士卒,有此国王,他的手下还不会为他誓死卖命吗?

赵诚对练习武艺一向极为重视,除了箭法,他的枪法最好,花的时间最多,他跟何进学过一套经过改良的枪法,也曾学过拳法与刀法。然而何进对赵诚武艺的评价是,看似有套路,临阵却是抛开所有的套路,狠厉当头,刁钻为辅,招招致命,让人难以招架。他地长刀是朱贵亲自打造的,总共有七把,这次带来了两把,送给余的是一把单手刀。这是一把双手长刀,不仅锋利坚韧异常,而且适合双手持柄劈砍,将刀者自身的臂力发挥到极致。

那首领感觉自己如怒海一扁舟,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只见赵诚劈、砍、削、挑,无所不用,专往对方的要害之处招呼,首领只得勉强招架,全无还手之力。赵诚身边的卫士们全都加入了战团。还不忘留出两人掠阵。一声声惨叫不断响起,数息之间,刺客首领骇然发现现场只剩下自己一人,他恨自己的同伴惨死当场,他也恨自己壮志未酬。

赵诚停下自己的功势,面有欣赏地意思:

“阁下的功夫还不错。能在本王手下撑这么长时间,还是很少的。只是你的刀太差,我要是全力施为。恐怕你的刀早就断成两截。”

首领瞟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刀,见刀锋上面果然是大大小小地缺口无数,再砍下去怕真是要断了。这让他更是泄气,行事不密也罢,技不如人也罢,刀也不如人,一败涂地。

“那又如何?”首领犹自冷笑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只是天不顺人意,不能手刃胡虏耳。今天一战,在下一发胸口恶气,纵死也无憾也。”

“大胆!”徐不放喝道,“你还不束手就擒,不怕我家国主天怒之威吗?“胡虏安敢称天?”首领豪气干云,“靖康耻,犹未雪。在下只恨功亏一篑!”

“阁下这么死了却是一文不值。”赵诚劝道,“阁下虽欲不利于小王。但要知本王乃一使者,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阁下所行刺杀之事,让本王难以接受。纵是本王不追究此事,阁下学荆轲之侠义,也是本王所钦佩地。难道阁下不知本使身负蒙宋两国约好之责,共灭女真。要知所谓靖康之耻,那也是女真人的罪过,本王何其冤也。冤有头债有主。更何况,本王又不是掌管军机重事地权臣。”

“哼!”首领道,“胡虏就是胡虏,去年是你家,明年是他家,后年又是另一家。不过是姓氏不同。狼子野心却是千年不变。”

赵诚为之一窒,心中对这首领的身份猜出了一些。对这位刺客心生钦佩之心。这位刺客故意表明自己的宋人身份,甚至不想被赵诚误以为自己是女真人的杀手,显而易见就是让蒙宋两国达不成和约。

“阁下千言万语,又行此凶事,不就是要让本王无功而返嘛。”赵诚道,“纵是本王有心要放你回去,恐怕贵国的朝臣们也不会放过你。私自盗用神臂弓怕是死罪吧?”

“哈哈,不劳你费心。在下虽临时起意,既然没杀得了你,算你走运,在下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首领哈哈大笑,他一把扯去自己脸上的黑巾,脸上却浮现出慷慨就义的坚毅神情来。

“怎么?你想自杀?”赵诚道,“纵是想自杀,可否告之小王阁下地尊姓大名?”

“在下何名何姓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要让你知道,我堂堂大宋子民,纵是身死万段,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向你们胡虏卑躬屈膝。”首领拒绝道。

“那这样吧,本王会禀报大宋朝廷,不再追究此事,本王就当作从来没发生过,如何?”赵诚又劝道,“如阁下这样的勇义之士,小王平生也极为尊敬。虽然今夜你欲置我于死地,但你我之间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并无私仇。”

首领面色稍愣了一下:“今日在下方知,贺兰国王的胸怀真是与众不同,若是你们蒙鞑都是像你这样的人,我大宋将危矣!国王好意,在下却不敢消受。”

“阁下原路退回,不是很好吗?”赵诚心生惋惜之意,“留有用之身,他日再图大事。”

首领这下更是有些疑惑,却仍然拒绝道:“我从禁军中偷了神臂弓,要查出我等的身份易如反掌。所以,我唯有一死才可让更少人受到牵连,让那些忠胆为国之士留下可用之躯为我报仇。”

“那你我不如痛饮一番,再做计较?”赵诚建议道。

这时,禁军终于赶来了,大呼小叫地将万花楼围得水泄不通,整座临安城内已经是全面戒严,这恐怕是很久以来未有的事情。临安向不宵禁,从今日起恐怕是有所变化。

刺客首领整了整衣襟,口中却在高声吟唱着: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他的嗓音虽不完美,但歌声高亢,与这奢华的销金窟格格不入,隐有金石铿锵之气,穿透这琼楼玉宇,直插九天云霄。一曲歌罢,手中刀刃在喉前一抹,一位真正的勇士面带悲愤与无畏之色,永远地倒了下去,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喉间汩汩流出地热血,在乳白色的贵重奢华的地毯上开出一朵巨大的鲜艳之花,永远地印刻在赵诚的心中。

而他的歌声似缭绕不绝,似在嘲笑世间俗人的无知,又似在缅怀先贤忠烈的无尽遗憾。

“真猛士也,我等自叹不如也!”三位脸色仍然苍白的太学生站在楼上低头沉思着。他们心头一片寂寥,不知应该为这位还不知名姓地刺客首领欢呼或是悲哀,死里逃生的他们,却生不出片刻怨恨之心。

“他的血的是碧色的!”赵诚喃喃道。

赵诚的话语声很低,徐不放不太明白赵诚地意思,正要开口相问,刘翼也道:“只有忠臣地血才是别样的颜色。”

徐不放不禁看了看手中仍在滴血地长刀,却不知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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