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家。Www!QuanBen-XiaoShuo!cOM

这是用来形容临安商业的繁华,但在赵诚这个“外国人”看来,这还不足以形容临安的繁华。

临安城内,沿御街分别形成了北、中、南三个商业街区。清河坊、三桥址、官巷口、众安桥、观桥是其中最热闹的地方。赵诚等人都如同一个大辈子没见过世面的老农,繁华的临安城让他们看花了眼。陪伴左右的苟梦玉心中暗笑,自豪感达到了顶点,卖力地介绍着街景。

“官巷方梳行、销金行、冠子行最为著名,城东蟹行、姜行、菱行,城北鱼行、米市、城西花团、泥路青果团、后市街柑子团、浑水闸鲞团等,而清河坊与清泰街之间有一条巷,称扇子巷,自是以扇子最为有名。其他作坊又有如碾玉作、钻卷作、腰带作、金银打作、裱褙作、装銮作、油作、木作、砖瓦作、泥水作、石作、竹作、漆作、钉铰作、箍桶作、裁缝作、修香浇烛作、打纸作、冥器作等。”苟梦玉道。

“临安百闻不如一见,市易昌盛,买卖者众。若没有一两旬日,我等恐怕看不尽临安盛景。”刘翼赞叹道,“刘某不虚此行也!”

“刘副使有所不知啊,我临安城内买卖昌盛,昼夜不绝,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钟鸣,卖早市者又开店矣。由此可见,临安之繁华自古未有也!”苟梦玉骄傲地说道。

赵诚直奔融和坊的珠子市,那里不仅热闹。而且买卖动辄以万贯计。来自真腊、天竺与西域地珠宝商人,大多云集与此。但当赵诚在此地出现时,这些外域的商人们忽然围了上来。这些人当中,一部分跟着赵诚的使团来此的。大部分却是从海上来此地地,赵诚在西域时,这些奔波于东西的商人要么都在赵诚治下做着生意,受过恩惠,要么听说过赵诚的“贤名”。在这遥远的临安城,商人们听说贺兰国王在此,全都赶了过来,高呼贺兰国王英明。宽敞的大街上竟黑压压的一大片。

那畏兀儿商人赛赤。见有机可趁,献出自己带来的价值连城的西域宝石,其他商人纷纷慷慨解囊,竟堆成了一座小山。蓝色宝石在明媚地阳光之下,折射着灿烂的光茫,来自天竺的珍珠映衬出象牙的洁白。苟梦玉惊叹,这一堆珍宝其价值恐怕不下百万贯。尤其是商人们是发自内心地贡献。但赵诚却看都没看一眼。相反却是鼓励之辞溢于言表。

“诸位远道来此做买卖,其实是翻山越岭,餐风宿露,也是极为辛苦的。舍大本逐小利,不如牙侩坐地分财赚得多。大凡求利,莫难于商贾,莫易于牙侩。商贾要四处奔波,以大资本赚小利,风险莫测。牙侩则稳坐一地。不管商贾是盈是亏都有佣金可取。”赵诚高声道,“尔等对我恭敬之心,本王心领了,无功不受禄也。本王愿诸位生意兴隆事业发达,也希望诸位客商来赴我贺兰做买卖。本王无论尔等资本大小。来自何国何地,均一视同仁。”

牙侩就是市集中的生意中间人。他们其实就是坐地收钱,赚得比商人们多了,尤其是那些与行会结合的牙侩。赵诚这话其实也是在拍商人们地马屁,他希望商人们都去河西做生意,这样他也可从中获利。西域商人漂洋过海,受季风地影响,一年不过一个往返,若是从陆路却是一年可以两个来回,若是在赵诚的河西设立商贸中转站,则不受时间的影响。

赵诚公开鼓励商人们经商,这恐怕也是让苟梦玉及宋国商人们大为惊讶的。

外国商人们听贺兰国王亲口这么说,大感鼓舞,俱感这贺兰国王果然名不虚传。

“国王英明!”赛赤等人高声颂扬道。他不得不拍着赵诚的马屁,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因为赵诚赚了多少钱,尤其是前几年的免税待遇让他做梦都在笑。

一时间,颂扬之声雷动,那些闲着无事的商人们则远远地跟在赵诚的身后。赵诚一袭白衣,如玉树临风,腰中长刀又显得他英武不凡,被众人簇拥着如众星捧月般让行人行注目礼。

中午赵诚去了著名的熙春楼品尝临安地美味。

这熙春楼内不仅有时鲜的蔬菜,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吃到任何东西,当然来此用餐的都是腰包殷实的商贾,官场应酬的官吏。苟梦玉作陪,赵诚与刘翼两人包了楼上一层,楼下被跟在赵诚身后地商人们蜂拥包了。热情周到地店家,不仅提供最可口的酒食,还安排了说书地招揽生意。那说书的说的正是《三国演义》,正说到张飞长坂坡那一吼,讲得是口若悬河,抑扬顿挫,调动着听众的情绪,座中食客纷纷叫好。自从赵诚剽窃了后人的小说,并被苟梦玉带回宋国之后,《三国演义》就成了说书者首选的节目。

“苟大人,在我贺兰,印书坊印书然后对外出售,是要给著者润笔费的。”赵诚开玩笑道。

“斯文岂能卖钱?”苟梦玉惊讶道。

“能卖钱则显得斯文之价值。”赵诚却道,“古人云,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嘛。”

“贺兰风俗,果然与我江南大不同。”苟梦玉对赵诚这强词夺理并不认同,但出于礼貌,也只能这么说。“寒门读书人,一纸一笔一砚均不易得。我瞧这临安城内不也有许多贫穷书生卖字画谋生吗?若是穷书生能以自己的才学,获得谋生之手段,因而得以有机会继续钻研学问,岂不是一件美事?”赵诚道,“文人将自己所著文字公诸于世。既可让自己得以饱暖,又可传播自己的才学,又是一件大好事。难不成,苟大人认为寒门之士子就应该甘于贫困。如杜子美一般?本王以为自食其力是一件令人尊敬地事情,尤其是用自己的才华来换取。”

“苟大人不用太奇怪,我贺兰虽谈不上什么盛世,但是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乃我家国主毕生之追求。国主感念我贺兰士子不多,且多无一技在身,故而发出诏令。允士子沽卖其文才,今年还要在下从中挑出良品,授其财帛良田,以资鼓励。”刘翼解释道。

“国主真是贤王也。”苟梦玉赞赏道。

赵诚下午又去西湖逛了一遍,踏着苏东坡亲筑的浅堤信步而行,寻觅着宋代文人的风花雪月。两岸垂柳依依,春风拂面。令人有飘飘若仙之感。

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浅深随所得,谁能识其全。苏东坡如是说。在柳浪地深处,酒旗飘飘,游人如织,头戴文士巾的学子摇头晃脑地呤诗作赋,商贩兜售着自己的货物。湖面上微波荡漾,亭台楼榭点缀其中,好一派歌舞升平之景。只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普通百姓,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贩夫走卒,并没有从这位远道而来的贺兰国王的身上看到自己闲适生活的隐患所在。

“国主以为这西湖风景如何?”苟梦玉见赵诚与刘翼两人连连赞叹西湖之美,故意问道。

“西湖美景天下第一。料想汴京也难及其十一。这固然不错。不过却多了几分人工修饰之意。曾有人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赵诚打击了一下他的骄傲之心,“因而就多了些脂粉之气,倘若贵国男儿都陶醉于这良辰美景之中,恐怕却让中原百姓小看了。贵国君臣难道只知西湖美景,殊不知汴京乃赵宋龙兴之地,岂能薄祖而厚今?”

赵诚这讥讽之言让苟梦玉有些羞愧,却也无法反驳,只得左右而言它。

当天夜晚,华灯初上,但万家***,茶楼酒肆***通明,让这临安城内夜如白昼。万花楼是临安城内最著名的一家青楼,历来受文人墨客及达官贵人地青睐,那腰缠万贯的商贾也拼命地挤进来,沾些文化风流之气,一掷万金则是免不了的。

楼中的妙龄女子都是色艺俱佳之人,从小就接受过文词曲赋的良好训练,故而在客人当中极受欢迎。宋国的文人达官们也争相来这万花楼中应酬,倒不是什么有伤风化之事,甚至有文人以成为万花楼中某位头牌小姐幕宾而为荣。只是风流事多,但有柳永才情者太少。

贺兰国王赵诚怀着十分好奇地心理,光顾了一回万花楼。

那嬷母见贺兰国王身份尊贵,却和蔼可亲,看上去潇洒英俊,又出手阔绰,特意招来自己手中最好的张三娘来为赵诚唱曲。

赵诚听惯了西域热烈奔放地地歌曲,看惯了西域歌姬胆大豪放的舞蹈,这大宋国青楼中小曲在他听了完全是另一种享受。虽然香词艳曲,赵诚并不喜欢,但是在此时的他看来,却是不虚此行,即使是这张三娘随便唱一支不入流的小曲,他也会极认真的欣赏。

他与刘翼两人坐在席前,相互品着美酒,偶尔品评一下张三娘口中的艳词,苟梦玉也全程陪同。几人正惬意间,只听隔壁突然传来响亮的唱和声: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歌声豪放,然而词更让人血脉喷张,这让正为赵诚吟唱的张三娘不禁受到了影响,手中弹奏的琵琶走了调,连连致歉不已。

赵诚与刘翼两人面面相觑,岳父地《满江红》也是他们两人所欣赏的,只是隔壁有人恰恰在这个时间地点,唱什么“踏破贺兰山阙”,不是故意找麻烦吗?要知道在这青楼里,寻常人是来找乐子的,要点唱这豪放精忠的《满江红》的恐怕仅此一回。外面刚才还喧闹地场面,便得哑雀无声,万花楼地客人们都知道贺兰国王在此,料想定会有大事发生。

立在门口的徐不放受不了这种公然挑衅,扬了扬手中地长刀,只得赵诚微点点头。那作陪的苟梦玉一脸尴尬,只得连连劝慰赵诚息怒。

“三娘,我这也有一首《满江红》词,你来弹这曲子。我来唱!”赵诚微微一笑道,又冲着苟梦玉道,“此事并非小王挑衅,若小王有得罪处,烦请苟大人为我作证。”

那张三娘本见赵诚极有风度,目光温和,以为他是谦谦君子,此时只觉得自己心房却被赵诚刀子般的目光刺得紧缩了一下。她只得找到了调子,弹起来。只听赵诚拍节而歌: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又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封疆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来而不往非礼也,赵诚这一首《满江红》,却是直抵宋国君臣及士人的软肋,一曲歌罢,闻者不禁动容。苟梦玉大惊失色,隔壁也不见刚才的嚣张。

唯有刘翼等人大呼:“好!”

明朝文征明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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