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中有一块禁地。WWw、QuanBen-XiaoShuo、cOm

这块禁地出现在方圆五百里百姓的观念中,时间还不太长。传说中,当年中兴府被蒙古攻克,城中发生瘟疫,贺兰国王下令将患病者迁到了这里,最后走出来的人却很少。人们都说那里是孤魂野鬼出没的地方,因为每到夏天的时候,在山谷与群峰间游荡的鬼火如天上的繁星一样多,而四周如林的坟头遍布四野,人若是走在其中不是迷路,就会遭到鬼魂的拘禁。

据说附近的猎户中,已经有多人无意中走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的案例,并且曾有许多牧人报告说自己家的牲畜跑了进去,就不曾出来过。禁地的上空总是黑色浓雾迷漫,偶尔晴朗的日子里,人们可以看到有黑色的巨龙腾空而起。在特别寂静的夜晚里,人们经常可以听到禁地之中远远传来的叮咣之声,人们说那是鬼神在为争活人当食物而发生战斗。

那是亡者的魂魄聚拢而成的妖魔。百姓中间都流传着这个妖魔的可怕之处,诸如身高十丈,有尖牙利爪,身披黑色的披挂等等。所以,仁慈的贺兰国王为了保护百姓不受残害,将此地列为禁地,并派人重重把守,方圆五十里内严禁百姓涉足其中,并且在东南西北各修了一座祭庙,每七天就送上一批活牛活羊为祭品,才让百姓被恶魔拘禁残害的事件少了许多。

然而在某个暗夜之中,贺兰国王却从北方而来,直接驰入禁地之中,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事实。

赵诚是从蒙古参加忽邻勒台大会之后,直接来到这块禁地之中的。深秋的寒风迎面吹来,带来了北方的寒流,山中更是如此。山中道路崎岖,夜黑难行。赵诚一行人不得不下马步行,四周黑色山峰如鬼蜮让人暗自惊心,呼呼的风掠过松林,发出呜咽的声响,其间夹杂着孤狼的嚎叫声。在空旷的山谷间久久回荡着,让人想掉头逃走地**。

大自然总是让人类敬畏。

赵诚等人并没有任何恐惧的心思,因为他们只能顾及脚下的路和身后的马匹。蓦然,左前方黑暗中有弓弦紧绷而发出的让人有些牙酸地声音。

“什么人?”黑暗中一个声音喝道。这声音在暗夜中阴森森的,如同是从地狱中发出的。让赵诚等早有所心理准备的众人还是受到了一顿惊吓。

“自己人!”徐不放高声说道。

“你们来晚了,今晚山里没有野兽,只有鬼魂十个。”黑暗中另一人问道。

“我听说鬼魂总共有一百零八个,其中九十八个已经被我兄弟抓住剥皮了,剩下十个我只对其中的一个感兴趣,我害怕鬼魂绝种了。”徐不放对着让人忍俊不禁地暗语。

“这是谁的鬼主意?果然都跟鬼有关!”赵诚心中暗骂。

“左转后,再向右转。注意脚下的机关。”黑暗中又有人说道。语气明显可亲了一些。

“多谢!”徐不放冲着黑暗处回答道。众人又朝前进发,一路上又接连遇到另外六处暗桩。

赵诚等人在山中转了两个时辰,翻过几个山头,又从一个狭窄的山谷沿着一条已经结冰的溪涧往更深处进发。行不多久,就见这狭谷的前方豁然开朗,因为他们终于看到了亮光,那是一个巨大山谷的所在,数个庞然大物拔地而起,只不过被四周地山峰与阻挡着。从山谷外却看不到。

这里是赵诚在贺兰山中地一处秘密兵工厂,这里不仅有优质的媒,除此之外,来自西夏本地的铁匠,通过各种方式从中原迁来的工匠。还有赵诚从西域带来的匠人。这些西域匠人擅长炼制乌兹铁,即膑铁。东西方技艺在这里交融,共同协作着。赵诚忠诚的仆人朱贵迎面走了过来。

“小人参见国主!”朱贵恭敬地打着千道。

“近展如何?”赵诚迫不及待地问道。

“回国主,按照您的命令,经过两年的筹备,诸般事务已经准备完毕。现已经拥有三座熔炉,全是新式炉子,月产钢五千斤不在话下。奈何眼下地冻开始,水排用不上,只得用牛马或人力鼓风。”朱贵答道,

炼钢的燃料是焦炭,这是将贺兰山中本身就有地煤干馏得到的,它保留了煤的长处,避免了煤的缺点。炉采用的是赵诚“发明”地双室炉,燃料燃烧与金属熔炼各占一个独立地空间。燃料燃烧产生的高温火焰流越过火墙(火道)进入熔炼室,并加热¬金属,之后从炉门或专门设置地烟囱排出。因其金属不与燃料直接接触,就减少了有害杂质磷、硫进入其中的可能性。利用风能助燃,西夏本就有学自中原的竖式双木扇风箱,只不过,赵诚改“用”活塞式风箱,提高了效率。

这里的钢并非是从贺兰山中开采铁矿直接冶炼而成,而是以夏州出产的生铁与熟铁为原料,利用生铁与熟铁之间不同的熔点,熔点低的生铁熔化浇淋到熟铁中,两者中的不同化学成分发生化学反应,排除杂质,从而得到优质钢。这也就是灌钢法,并非是赵诚或朱贵的发明,古即有之,只不过赵诚提出的浇淋法简化了工艺,提高效率。

赵诚是理论家,朱贵是实践家。由此产出的钢就不用浪费人力反复地锻打,所谓百炼钢,就是反复折叠多层积叠,反复锻打,效率极低。后世的日本刀也是如此,折叠一次就得到2的1次方组织,若是折叠7次,就得到2的7次方即128层组织,如此得到钢材或刀具的组织均匀,钢材就会比较纯净,强度亦会较高,但效率极低,所以只能用来制宝刀名剑。

有了钢并意味着就会得到兵器,还需要制造兵器的相关技术和工匠。这一点却是让赵诚比较伤脑筋的事情,有了材料。会打造兵器的工匠并不难找,是铁匠都会。难点在于效率、质量与精确,换一句话说就是标准化。

除了工艺上的改进外,就是工匠与劳力的分配组合问题,以及生产制造过程中的标准化。最基本地。一把长刀的长度、宽度、厚度、重量都必须是精确的,这首先就需要有一个极精确化的度量衡制。治炼钢水、淬火、回火、锻造及后期的加工所经手地工匠都经过严格的技术鉴别,将来自不同地方的工匠个人的经验进行总结,找出一个可以依循的标准,分解每一道工序。根据技术地复杂度及劳动强度,进行合理安排,如流水线。这样不仅提高效率,所谓熟能生巧,也能保证每一件兵器的质量和规制统一,尤其是单兵弓弩这样的有多个零部件组成的兵器。每个工序设立一名监头,每一件成品或半成品都需经过检验方可通过。对于那些检查优秀者。会得到一笔可观的报酬。

相关的经验在中兴府内的铁工局、木工局及织造局中都有积累。

这里是一个十分秘密地地方,因而工匠人数也不能太多,但因为有足够地时间和较先进的工艺流程、过程控制及奖惩制度,所生产的兵器数量足够用了。

朱贵带有炫耀性地领着赵诚参观了这个秘密兵工厂,最后将赵诚领入一个山洞中,那里呈列着兵器。

朱贵顺手将一把长刀抄在手中,递到赵诚的面前道:“国主,此刀以唐横刀为范式,用我贺兰优质钢材。采用包钢之法,好钢用在刀刃上,又覆土烧刃,刀面柔韧,而刀刃却是锋利无比。只不过横刀是直刃。而我贺兰长刀却是弧形。如此用来马上砍杀。当事半功倍,极省力。”

赵诚未来的军队主要以骑兵为主。使用长形兵器,基本上是长矛,而长刀就是辅助性兵器,制成弧形,骑兵砍杀中就比直刃有很大的优势。这并非是赵诚的建议,而是朱贵追随赵诚,在西域跟西域人学来的。因而这刀看上去既是如横刀一样狭长如剑,却又有刀的优美弧形。

赵诚将刀从刀鞘中拔出,“呛”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着,灯光下刀面黯然青且黑,与常铁迥异,然而刀刃却泛着慑人的寒光。徐不放拔出自己的刀,赵诚冲着徐不放的刀砍了过去,“叮”地一声,徐不放手中地刀被砍了一个大豁口,迎着灯光看上去,赵诚发现自己手中长刀却无丝毫损害。

刀名曰:贺兰长刀。

“好刀!”众人齐声赞叹道。

“这种好刀,老朱你为何还藏在这山洞里干嘛?”徐不放瓮声瓮气地骂道。

“徐护卫这话是怪罪我了,国主若是没有下令,就是一个箭矢,我老朱也不会让它溜到山外面去。”朱贵笑着道。

“好吧,今天我们每人领一把长刀。”赵诚道。他话音刚落,手下的护卫们一哄而上,人人手中立刻多了一把贺兰长

贺兰这个秘密兵工厂出产一种骑兵用驽,这并非是宋**人使用地神臂弓。神臂弓其实是一种脚踏的踏张弓,运用腰部的力量拉开弦的弩,这种驽却是西夏党项人的发明,宋神宗熙宁元年投降宋国的党项首领李定献出的,以镫距地而张之,射三百步,能洞重札。

贺兰兵工厂出产的驽却是赵诚的一项大“发明”,主要部件是精钢制成,在弩臂安装了两个绞盘,这样就可以用较少的力气,在马上仅用双臂就可以上弦,当然速度要比熟练的弓箭手要差一些。但是使用这种驽来作战,利用弩射程较远的特点,可以在敌人射手范围之外首先攻击,并且一个稍加训练的士兵甚至可以让一位长期训练的神箭手饮恨沙场。而普通箭手受限于体力,很难连续挽弓,一个箭手能挽两石的弓算是不错了,能两石半甚至三石强弓的属于少数,更不可能连续射击。多一个利器,就多一分胜利的把握。

至于弓,西夏一直就有善于制弓的传统,西夏盛产牦牛,用牦牛角制的复合弓,不仅健劲异常,且美观耐用,宋国人愿意用数百千钱去购买,历史上曾有宋朝的边将得之送与童贯。就是蒙古的成吉思汗对西夏人的制弓技术也是极为认可,那位名叫常八斤的党项人就是一个例证。不过,弓不属于贺兰山中这个秘密兵工厂的业务范围。在中兴府有一个工场,专门造弓,而且是打着为蒙古做贡献的名义,同理在夏州的铁器工场也是一样,表面是打造铁制农具为主,也兼造铸铁箭矢,只有少量钢制的箭头及弩用箭矢才在贺兰山中制造。

赵诚对朱贵的工作十分满意。

“国主,您对我们匠人们十分优待,我等均感激不尽。小人不敢有丝毫怨言,奈何这里出身本地的工匠们长年困在此地,不得回家探亲,故而心中有些念家。小人有些担心呐。”朱贵却倒着苦水。

“三年,你再坚持三年。对工匠们好言拢络,无论如何工钱按月及时、足数发到他们手中,可酌情加钱,又可派人为他们往家中送书信,但不可暴露这里的所在。只要他们知道家里一切平安,每月手中银钱又可观,我想他们也不再会抱怨什么,只要捱过这三年不到的时间,到时候你想赶他们回去,恐怕都很难。”赵诚道,“这日常所需粮、肉、油,皆给足,保守秘密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利器在手,就是不知何日才可驰骋沙场!”徐不放叹道。

“长风破浪会有时,我不会让刀箭躺在这山洞中生锈的。”赵诚沉声道。

在他的眼前,高炉中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照亮了他的脸庞,将坚硬的铁熔化成水。火可以熔金化石,也可以焚城毁林,而心中的火焰却让人在仇恨与**中迷失。

不是在烈火中灭亡,就是在烈火中凤凰涅磐。

注:出自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九“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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