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罕等人在城内折腾了一天一夜,方才罢手,城内一切值钱的物什都被搜刮了一通,就连城内寺庙中的铜制的佛像也不怕费事地熔化。wWW。QuAnBen-XIaoShuo。Com

等他们都出来了,赵诚第三天才有机会命百姓彻底地清理一下中兴府内,尸体被抬到城外安葬,肮脏的地方都用清水冲洗一番,还到处抛洒石灰。前期分派出去的人手陆续派信使回来报告,只讲一件事:粮食。

西夏连续干旱了好几年,又逢战争,本国之内哪有什么粮食。赵诚无可奈何。

城中被清理了一遍,看上去像是一座城市的模样,只是街头各个赈济点,每天都围着一群人,斗殴抢劫之事屡见不鲜,赵诚的手下来回逡巡着,直到十多个头颅被挂在城墙之上才止住混乱的局面。何进每天都提心吊胆,他眼下只有五百手下,蒙古人大都离开了,他担心要是城中十多万百姓被煽动暴乱,他可没办法制止住。他有些高估了西夏人的反抗之心,至少在饥饿的状态之下他们并没有这种想法,为了粮食,七尺男儿膝下没有黄金,为了粮食,慈爱的父母愿意卖儿卖女,为了粮食,女人也可以放弃自己的任何名节。

赵诚在中兴府的某一处皇宫偏殿中设立了自己的总管府,王敬诚被任命成自己的总管。赵诚和王敬诚在街上走着,视察着每一处施粥的地方。那粥光亮鉴人,然而却是城中所有百姓每一天的希望。那些曾经很有身份的西夏臣子们,也跟无数百姓混在一起。没有人记得自己曾经地身份与面子问题。

有个长衫者突兀地从排队的人群中跳了出来,挡在了赵诚地面前。徐不放地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已经被赵诚的护卫们团团围住了。

“大胆,你想找死吗?”徐不放瓮声瓮气地喝道。

“在下不过是一文弱之人,大人何必这么提防于我?”那长衫者却是冲着赵诚说道。

此人四十来岁,穿着瘦窄的绯色圆领长袍。戴着幞头,这是西夏官员地服饰,风格来源于宋国的样式----西夏早已经脱离了刚内迁时穿兽皮的阶段数百年。与宋国人不同的是,西夏的衣物没有宋人那样宽大,但也同样丰富多彩。他面有菜色,看来中兴府被围,他这个官员也吃不饱肚子。

“你叫什么名字?原先任何职?”赵诚问道。

“在下吴礼,字克己,乃农田司正。”长衫者答道。

此人的名字让赵诚有笑出声来的冲动。农田司在西夏属于中等级别的机构,这个机构首长的官位名称叫“正”。

“你拦住我。有何事指教?”赵诚问道。

“指教不敢当,在下以为大人愿意筹措粮食赈灾济民,此等胸怀令人钦佩。”吴礼拱了拱手,却又说道,“不过。在下以为大人如此赈灾,无疑是坐吃山空。秋天就要过去,然后就是冬天,再就是来年的青黄不接。”

赵诚见此人实话实说,似有下文。大感兴趣。便问道:“那你以为我该如何做,请赐教!”

赵诚这个诚恳地态度让吴礼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赵诚如此和颜悦色,那天赵诚在城外砍下自己皇帝头颅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以吴某估计,如今我夏国举国百姓恐怕不过二三十万人,其中还有些人遁入山林,这中兴府就占了三分之一。满打满算,在明年秋收之前,大人至少需要三十万石粮食。”吴礼道,“为长远计,大人还是早点打算,自筹一些为好。”

“那你说说看,我该如何自筹?”赵诚追问道。

“我西夏多山,山中有野兽,寻常时民户捕获野兽,用其肉其皮换粮食,饥时可供自家食用。山野田地又长有可供食用之果实野菜,民间每到家中无续粮之时,春食鼓子蔓,夏采苁蓉苗、小芜荑,秋食席鸡子、地黄叶、登厢草,冬则蓄沙葱、野韭、拒霜、灰条子、白蒿、以为岁计;中兴府南北又有众多池沼,号称七十二连湖是也,湖中鱼虾众多。”吴礼侃侃而谈道。

赵诚与王敬诚两人对视一眼,喜形于色。

“能多筹措一些,便是一些。”王敬诚道。

“看来只能如此,我们不能这么干等着粮食,商人们就是把粮食运来了,百姓没饿死光,我们这些人都饿死了。”赵诚恨恨地说道,“那就这样办,无论蕃(或番)汉,将百姓分派好,其中精壮自制器械,去贺兰山中打猎,老人去河中捕鱼,小孩去采果实、野菜,要是到了冬天就来不及了。女人们,若是懂纺纱织造的,就织布纺毛,这将来也可以让畏兀儿商人们收购,多换一些粮食。不仅如此,从他们当中选定首领,派人监督,每天计量所获,那些偷懒的,一定严惩,而且是当众指摘过失,我想这样的人恐怕是自找死路,不需要我们动手,因为他占了其他人地便宜。对于那些有一技在身,能够多获一些成果者,口粮加倍。再从中抽出一部分精壮,组成巡察队,揖盗惩凶,维护一方治安,让各地都照此办理!”

“是,大人!”王敬诚应声道。

那吴礼见自己一提醒,赵诚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还有发挥,心中有些钦佩。同时,他也了解到赵诚确实是个“好”人。

“阁下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西夏遭此大劫,苦的却是百姓,我等于心不忍。你既是农田司的主官,应当对西夏的民情知之甚详,方才所言也让我有茅塞顿开之感,还望你能襄助一二。”赵诚诚恳地说道。

“这个……”吴礼有些为难。他只是看着百姓受难于心不忍才斗胆拦住赵诚的。赵诚却有要让他为官地意思,让他相当地为难。他刚刚成了亡国奴。如何能忘记赵诚代表地是蒙古征服者。

“你看,蒙古大汗命我治理西夏,我力不从心呐。”赵诚准备使用感情攻势,“这些粮食都是我大老远的从畏兀儿运来。其中所费金银数以万计,路途艰辛又一言难尽,生怕多饿死一位西夏百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难道就对百姓毫无怜悯之心吗?”

赵诚这话让吴礼听着感觉自己好像对百姓犯下了滔天罪行,若是多死一个人,都是自己地罪过。

“那好吧。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官吏,更不需什么名头,我只是在救助我西夏百姓而已。”吴礼将自己撇清,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既害怕被昔日同僚指摘。又害怕赵诚发怒。

正在这时,刘仲禄风尘仆仆地来传旨,赵诚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贺兰王了。“恭喜、恭喜!”刘仲禄笑着道。

赵诚压抑心中地狂想,一边掏出几枚西域金币,一边关切地问道:“大汗近来可好?”

刘仲禄本来满脸的笑意。刹时间凝固住了,悲哀的表情不像是装假:“大汗身体越来越差了,起初时好时坏,如今已经不能说话了,正在来此的路上。”

赵诚心中了然。也在他地预料之中。他的脸上浮现着十分诚恳十分悲伤的表情:“唉,恨不能与大汗朝夕相处。聆听教益,请你转告窝阔台殿下,小臣只得勤于政事,方能报答我汗的知遇之恩。”

“一定、一定。”刘仲禄道,“不管如何,您如今贵为国王,也是一件大喜事,小人还指望着哪一天来您这里混口饭吃呐!”

这刘仲禄打的好算盘,他这种人大的本事没有,做侍臣还是相当出色的,他将成吉思汗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如今成吉思汗铁木真就要驾崩,刘仲禄有些担心自己的“前途”,想找个后路。

“好说、好说!”赵诚口中应承着,心里根本就没当回事。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刘仲禄说地却有半真的成分,对于他来说,若是有一个后路那是相当不错的。

“不唠叨了,下官得赶回去算命去了。”刘仲禄十分敬业。

赵诚使了个眼色,王敬诚心里意会,便送刘仲禄出城,顺便打听详细内情。赵诚看着刘仲禄与王敬诚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寻思着这种好事怎么会降到自己的头上来?铁木真垂危将死,本就是他地预料之中,这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因为接下来对于蒙古人来说,不仅要办一个隆重的葬礼,还要涉及到大汗宝座的归属问题,没有人会想着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插上一脚,这也就是到目前为止,自己派往各地大城的手下为何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地原因之一,那些王子、大臣与千户们都守在铁木真地身旁。赵诚到现在还不明白,铁木真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送给自己这么一个大礼。

等刘仲禄走远了,赵诚才想起吴礼还愣愣地站在自己的身旁,等待着自己发落。

“吴大人,那我们就说定了。”赵诚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地安抚使,安抚百姓的使者。”

安抚使本是宋国一路高级军政长官,由文臣充任,但往往带都总管衔,统辖军队,掌管兵民、军事、兵工工程诸事。赵诚借用这个名词,换了个概念。在宋国,提举常平司管赈荒救济事宜,称为“仓司”。

于是,吴礼吴克己就稀里糊涂地成了赵诚任用的第一位西夏汉人。

王敬诚很快就回来,赵诚正在自己的总管府接受心腹们的祝贺,见王敬诚回来了,连忙问内情。

“这事情有些蹊跷,据刘仲禄说,成吉思汗做出这个决定之时,帐中只有窝阔台、拖雷、纳牙阿与耶律楚材四人。”王敬诚狐疑地说道,“这个贺兰国王的封号是耶律楚材提议的。并且……”

“并且什么?”刘翼急忙问道。

“成吉思汗病危,正从陇山方向过来,他这是要回蒙古草原,我估摸着他命不久矣。但是他又同时命令昔里钤部镇守横山一线,又命察罕为万户驻军兰湟,共同威慑金潼关以西之军。”王敬诚道。

“哼,昔里钤部自不必管他,不过成吉思汗任命察罕为万户,这不是天助我也吗?”何进冷笑道。

“不可否认,察罕是个大忠臣。不过忠良之臣的左右却并非一定是忠臣!”赵诚哈哈大笑。

“国主此话怎讲?”铁穆不太明白赵诚此话何意。

“我现在十分了解了一句老话,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真是金玉良言呐。”赵诚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国主不要忘了,还有一句话才是真的是金玉良言:有心种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刘翼摇头晃脑地说道。

“我更愿意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王敬诚轻笑道,“就连耶律楚材这样的人物,也不知不觉中帮了我等一把,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身为人臣应该做的事情。”

铁穆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赵诚心中很是得意,然而他这种好心情在不久就被无尽的愤怒取代,心中的**也被仇恨蒙蔽,让他更加坚定地走上了铁与火的征途。

注:正关于西夏的一些史料过于缺乏,史学家们至今仍搞不清这个古老王国许多事情,其中“正”这个官职在西夏许多政府职事官中都出现,或大或小,无法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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