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出律的尸体被挂在一棵树下,如牧民们在狩猎季节风干的猎物一般。WWw!QuanBeN-XiaoShuo!cOM他的喉咙上还插着一支箭,那是赵诚射出的箭。他双眼仍然上翻着,似乎在瞪着所有来此“瞻仰”的人。在树下,他部下的头颅垒成几座小山。

赵诚站在这具早已硬挺挺的尸体面前,心里一点也没有侥幸生还之后的兴奋之感,却感到十分的遗憾,甚至没有一丝的恐惧心理。他只能为这位枭雄遗憾,能射中也只能说是巧合,他也只是生存而已。

屈出律在生命走向终结的一刹那间,一定是不甘心的。一代枭雄,无论生前是如何的不可一世,在这实力至上的世界,也不过是大海中的一片浪花,在这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中,也不过是别人爬上顶尖的垫脚石而已。

“你总归要死的,死在我的手里总比死在蒙古人的手里要好得多,至少,你的死对头没能得偿所愿!”赵诚在心里说道,旋而像是自嘲道,“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曾经足够强大,也足够勇猛,让蒙古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但还不够聪明!”

“曲律,他的手下都杀完了?”赵诚问身边的曲律道。

“当然都杀了,就在昨晚。”曲律道。他表情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尽管他从未杀过一个人。赵诚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让他感到很不自在。

“不儿罕,有什么不对吗?”曲律奇道。

“没、没什么!”赵诚道。屈出律手下人的下场,他早就猜到了,对于蒙古人来说,杀光一切敢于反抗的敌人,才有真正的和平。

“不儿罕,快过来!”远远地,赵诚听到莫日根在喊他。

赵诚和曲律闻声跑过去,见忽图勒老人正在分配战利品。那屈出律虽是在逃亡之中,不过这身上带的钱财着实不少,估计是为了行动方便,他和他的手下随身携带的都是黄金与珠宝,价值难以估计。赵诚随意打量了一番,有黄金制成的各种精美的首饰,和田的玉器,西方的蓝宝石,还有价值连城的来自德干高原的钻石。

“妈的,逃跑还带着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怪不得跑不快!”赵诚心里骂道,“打仗果然是一项很好的买卖!”

“不儿罕,除了各家的牛羊、金银都各归原主之外,者别将军按照军法,赐予我等三分之一战利品,你看如何分配?”忽图勒问道。

“忽图勒爷爷,这里你最长,办事也最公道,你看着办吧!”赵诚捡起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把玩着,以他的外行眼力,那钻石的工艺水平还是不太高。

“此战,你为首功,要不是你,我们恐怕早就成了屈出律的刀下之鬼了,有再多的钱财也享受不到。这么多的战利品,你先挑!”忽图勒道,“至于你说的加倍赔偿,大家都说了,这全拜你所赐,不敢承受。”

“忽图勒爷爷,我可以挑多少?”赵诚蹲在地上,歪着头问道,这些值钱的东西,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花。

“三成!”忽图勒道,“另外还有两百匹好马全都归你!”

“那好吧!”赵诚无所谓。他随便挑了几颗巨大的蓝宝石,还有一串珍珠项链,算是发了一笔战争财。

“不儿罕,那两百匹骏马,暂时放在各家寄养,我托人买一些奴仆过来,到时候你再另立门户,可好?”忽都道。

“忽都大叔,你这是要赶我出门吗?”赵诚愕然。

“不儿罕,雏鹰总要飞出巢穴,马驹也总要离开母马,你已经长大了,总要走出我家毡帐的一天!”忽图勒老人道。

“天大地大,何处才是我家乡!”赵诚有些怅然若失,捧着挑得的珠宝,转身走出毡帐。

忽图勒一家盯着他寂寥的背影,俱都有些同情,忽都的妻子阿勒赤真良久叹道:“不儿罕要是蒙古人就好了!”

“噤声!”忽都连忙用手堵住了妻子的嘴,目光紧张地探寻着帐外,“者别将军都在此处休整,千万不要议论这些事情,更不要给不儿罕和我们家引来杀身之祸!”

“不儿罕自有神明佑护,只可惜他为什么不是蒙古人?”忽图勒老人惋惜道。

……

“嗖!”赵诚正在一个僻静处练习射箭。他现在终于明白,即使自己埋头做个平凡人,杀身之祸也会找上门来,在这个世界,有一技在身,恐怕也可能多一些生存的机会。

只是那箭矢很不配合,箭箭落空,那箭矢越过被当作箭靶的松树干,飞行了老长一段距离,消失在草丛之中。他闹不明白,几天前他怎么就能轻易地杀死屈出律呢?难道是我灵光一现或者人品爆发?

“好!”身后突然大声赞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好悬没让专注的赵诚惊地跳了起来。

“参见者别将军!”赵诚没好气地回头,见者别那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当然没有好脸色,自己箭箭落空,这位将军不是在喝倒彩吗?

“呵呵!”者别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喝彩实在是打击人家,坦言道,“我看你射的这箭,快如闪电,故而喝彩!”

“光射的快、射的远,那能有什么用?要射的准才行!”赵诚回答道。

者别接过赵诚手中的弓,拉了几下,惊讶地说道:“原来如此,你能轻易地拉起这弓,力气倒是不小,怪不得你射的这么远。”

他引弓上箭,快速地连射了七箭,竟是箭箭射中了五十步远处的一棵松树树干不足拳头大的地方。赵诚不仅惊讶于他的箭法,更是惊讶于他连续射箭的速度。

“者别将军的箭法真是名不虚传啊,我听忽图勒爷爷说,将军是蒙古第一神箭手,原本不信,今日见了才知长生天也会骗人!”赵诚道。

“长生天何时骗过人了?”者别很是惊讶。

“我曾在梦中见到过长生天,我当时问天神,这个世上谁的箭法最厉害。天神回答说是一个名叫只儿豁阿歹的别速惕部人,今日才知,伟大的长生天也会弄错人间的一些事情!”

赵诚所说的正是者别的原名,只不过当时者别从属于泰乌赤部与铁木真作对,曾差点要了铁木真的命,当者别战败之后,铁木真并没有处死他,反而赐名“者别”,即“箭镞”之意,让他做了自己的属下。他勇冠全军,不仅箭法出众,而且战功赫赫,每有大战,总是领先锋之军,长此以往,不仅让人们只知“者别”,而不知“只儿豁阿歹”,就连他自己差不多也忘记了自己的原名。

赵诚这么说,只是变相地夸赞者别的箭法而已。

“不敢、不敢,伟大的长生天通晓世间万事,怎么会错呢?”者别连忙摆手,对于长生天,蒙古人都无比的崇拜,赵诚这么说,让他心花怒放,一点也没意识到对方在拍自己马屁而已,“我的箭法只不过是出众一些而已,这个……长生天……也这么说?”

“那是自然!”赵诚拍着胸脯说道,装腔作势地说道,“不过将军也不要灰心,世人只知将军的箭法天下第一,那个叫只儿豁阿歹的,我想也不过如此,要不然我怎从未听牧民们说起过呢?”

“不儿罕,你的名字我倒早有耳闻,只是无缘相见。”者别听了高兴,从卫士手中取来一把铁弓,“这把铁弓跟随我多年,你既然要练习箭法,就赠送与你!”

赵诚接过铁弓,细细地打量一番,那通体黝黑的铁弓,散发着丝丝凉意,那也许是慑人的力量。他试了试弓弦,使出吃奶的力气,竟然拉不动半分,憋的脸通红。者别和他的侍卫们俱都哈哈大笑。

“真是把好弓,只有不凡的人才拉的动。那就多谢将军了!”赵诚笑嘻嘻地说道,像是为自己找台阶下,根本就没有不好意思,“光有好的弓还是不行,听说要成为一个好箭手,还要有好的方法,者别将军,您说是吧?”

“那是自然,万事都要有方法,我使箭数十年,也才有一些心得体会。”者别道。

“既然如此,将军不如赐教在下一二?”赵诚道,“我听人言,将军胸怀有如腾汲思海1一样宽广,腾汲思海我没见过,想来一定是宽广无比!”

这下,者别才回过神来,原来弄了半天,赵诚一直在给自己下套,还将自己心爱的铁弓给骗了去,他不由得重新打量了赵诚一番。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屈出律,一代枭雄,竟也能让你轻易骗过!”者别道。

“哪里、哪里,将军多虑了,我是诚心向将军讨教一二,如果将军不屑于将在下一二,那就算了吧!”赵诚道。

者别见他的意思是自己气量太小,没给气背过去,可是这个少年他又不好处罚,只得道:

“指点一二倒没有什么问题,但要习得一身好箭法,还是要苦练才行!”者别道,“最起码要练上十年,拉断一百根弦才行!”

他想吓退赵诚,可是赵诚却道:“这个倒无妨,只要你将这练箭身法和诀窍告诉与我,练不练全在于我,我若觉得太难太苦了,不练不就行了?”

“你……”者别终于愤怒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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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腾汲思海】即今贝加尔湖。蒙古人起初没见过大海,称湖为“海”、“海子”,概言其大其广。另,关于铁木真之“成吉思”的由来,一说就是来自于此湖的名称,其他外国学者的说法比较牵强,这种说法最早见于南宋同时代人赵珙著的《蒙鞑备略》,此作者曾代表南宋朝廷出使中原,见过木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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