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再一次回到撒马儿干,已经是第二年春天了,跟在他身边的护卫是徐不放,就是那位发疯攻击赵诚的士卒,已经被飞速提拔成了百人长,又因为他这种不依不饶抓住就不放的态度,众人都忘了他的大号,都管他叫“徐不放”。wWw,QuANbEn-XiAoShUo,CoM

这个人还真如这个新外号,只认死理,认准了的事情,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比如赵诚巡察一遍各地之后,要他跟自己回撒马儿干,他死活不干,非要跟自己的手下在一起,赵诚只得将他整支百人队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

行至城郊的一个美丽的花园般的地方,忽然听到有人高呼:“不儿罕、不儿罕,快过来!”

赵诚转头望去,见花园的深处,大胡子耶律楚材正向他兴奋的招手,身边还有郭宝玉,前者刚回到撒马儿干,管理屯田事务,后者在当年攻打撒马儿干时被流矢射中,差点死掉,当时成吉思汗命人剖开一头牛的牛腹,将昏迷不醒的郭宝玉置入其中,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让赵诚大开了眼界,只是这伤太重,以致不得不留在撒马儿干城长期静养。

赵诚立刻跳下马,走上前去,大笑道:“耶律大人很久不久了,你不随着大汗攻城拔寨,来我穷乡僻壤做甚?”

“不儿罕这话让人难以明了,要说撒马儿干城是河中府穷乡僻壤的地方,那天堂就是阿鼻地狱了。”耶律楚材爽朗地笑着道。

“承耶律大人的情,让在下成了这么个小官。俗话说,喝水不忘挖井人,在下可要好好地‘谢’你一下!”赵诚故意说道。

“哪里、哪里,大汗曾当我等诸人说过,你不儿罕历练一番,将来可是要做宰相的人,再也没有人敢小觑你。依我看,不儿罕若是考科举,定是状元的不二人选,若是经商,那也一定是商贾中的第一号!”耶律楚材道。

“正是、正是!”郭宝玉也道,“不儿罕成为河中府的首抚,也是河中百姓心中所倚,活人无数自不必说,种种善政却让郭某也心服口服。更了不起的是,大汗也称赞有加,像不儿罕这样的人若是多一些,那就太好了。”

郭宝玉的言语中毕竟还是有些遗憾的。赵诚听着他们两人口中的称赞,眼睛却是瞄向正端坐在当中的两位。一位年老的儒雅之士,赵诚却不认得,另一位是个老道,这位老道一副仙风道骨之貌,他的身边还侍立数位道士。

赵诚心中有了计较,笑了笑:“不知这两位高人如何称呼?”

“不儿罕,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道家高人,这位正是来自中原全真派掌教长春真人,大汗赐长春真人‘神仙’之号也!”耶律楚材高兴地说道。

这位丘神仙看到赵诚三年前拟定的诏书,又预感到蒙古军就要灭了金国,就答应前往。金兴定四年(1220年)年底,丘处机率领18位弟子随刘仲禄从潍阳(山东潍坊)出发,二月底至燕京,他得知铁木真已经西征了,自己年事已高,又正逢铁木真选处*女同往,遂以不愿与处*女同行为辞,欲待铁木真东归再相会。刘仲禄无法,只得将丘处机的拜书派人送到西域。

但是铁木真坚持要丘处机赴西域,命刘仲禄“毋使真人饥且劳,可扶持缓缓来”,当时赵诚这位前札里赤不在身边,就命耶律楚材拟定了第二封诏书,其主题思想与赵诚所拟的第一封诏书一脉相承,譬如“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之语。这位丘神仙一路上很是风光,不仅有刘中禄、镇海这样的人伺候着,还有铁木真幼弟斡惕赤斤这样的亲王出面接待,丘处机一路上也写了不少诗,只是他的心情并非得意,而是有些伤感,尤其是看到旷野白骨家园荒废之景,这也正是他不顾年事已高亲赴西域的原因。

“无量天尊,贫道见过不儿罕大人!”丘处机高喧了一声道号。他身材不高,却是自有一股不容相轻的气势,发须皆白,道袍缟素,仙风道骨之态一目了然。

“真人不必多礼,您是得道之人,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大俗人,哪能得道长谦让。真人能来撒马儿干闲居,也是在下的荣幸!”赵诚极有礼貌地行礼道。

“贫道虽第一次见过大人,不过自从贫道见到刘仲禄大人,就听到过刘大人时常提起大人。刘大人与贫道万里行来,可以说是手不释卷,原来大人少年才子,却能写得一部《三国演义》好书啊!”丘处机道,“今日一见,大人果然少年有为,胸中似有一股天地浩然之气。”

“真人过誉了,我会骄傲的!”赵诚对着这位高人还是会开玩笑,又见另一儒者不曾见过,“耶律大人,不知这位长者是何方高人?”

“不劳大人相问。”那位儒者自谦道,“在下李世昌,故辽国郡王是也!”

他口中的辽国不是中原辽国,而是耶律大石所创之西辽,只是这个李郡王很不幸,西辽已经国之不国了,在这位李郡王的身上有股颓废之气。

“大汗命我回撒马儿干,管理屯田,偶遇李郡王,又很是轻闲,我正好拜他为师,从之学契丹字。”耶律楚材解释道,“我自幼丧父,幼时从家母杨氏习文,却从不知契丹字为何物,此为不孝也。”

赵诚心中不以为然,这耶律楚材恐怕不光是不认识契丹字,恐怕他连自己是契丹皇族的子孙的身份都忘了,根本就从未感怀过自己的身世,这一旦轻闲了下来,就开始琢磨了。

“诸位好心情啊,这里风光旖旎,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又有好酒好茶,令在下羡慕不已。”赵诚道,“不知作诗了没有?”

耶律楚材道:“我等只是闲谈,今日还未来得及作诗,今日见到不儿罕,倒是有一诗相赠!”

“哦,那在下洗耳恭听!”赵诚道。只听耶律楚材口中吟道:

寂寞河中府,暇荒僻一隅。

葡萄垂马乳,杷榄灿牛酥。

酿酒无输课,耕田不纳租。

西行数万里,谁谓乃良图

“好诗啊!实在贴切。”郭宝玉等人抚掌赞道:“不儿罕前年春天奉大汗钦命,治理河中府以来,两年不纳税,百姓从中获益无数,百业欣欣向荣,百姓也心有所依,去年冬天撒马儿干无一人冻死,恢复昔日之胜景指日何待,此乃良图也!”

“过奖、过奖。良图未成,诸人还需努力。”赵诚摆摆手,却又叹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耶律与郭宝玉皆心有所感,都低头不语。

“不儿罕大人当之无愧,贫道万里而来,一路上所见,很是感慨。”丘处机道,“贫道不才,也曾作一诗曰:十年兵火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去岁正逢慈诏下,今春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山东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早教生命得消忧!诸位,贫道乃山野之人,浪得虚名,奉诏万里赴西域,只为草芥之躯,能劝大汗早日止歇干戈,清心寡欲,予民休息,以享太平盛世。”

“呵,真人不愧是得道之人,慈爱之心让人景仰。”赵诚恭维道,“在下从未去过中原,对真人的名号闻名久矣,听说你的弟子也都是大家,比如尹志平道人,在下虽处大漠也曾有耳闻。”

丘处机身后的一位中年道士,面有得色。

“大人过奖了,来,志平见过不儿罕大人!”丘处机感到很惊讶,因为赵诚为何单单提到自己的这个弟子呢?

“贫道尹志平见过大人!”尹志平上前道。

“不知道长是否认识小龙女?”赵诚问道。

尹志平茫然不知所云:“小道平生只住在道观之中,从我师学道,埋首皓经,素少与外人谋面,更未见过有此名号之人。”

“那你认识杨过吗?”赵诚又问道。

“不曾!”尹志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噢……”赵诚长吁了一声,“这我就放心了!”

众人目瞪口呆,不知赵诚为何会这么说,开头以为赵诚想打听故人消息,这会怎么人家不认识,你却放心了?

赵诚笑着道:“众位有所不知,在下曾经遇到一西域商人之子,他曾说要去山东栖霞学道,要与尹志平道长同学。想来,他还是没去吧。”

“噢,原来如此。我门下弟子众多,来我道观中学道的人也很多,可从未见过什么西域人想学道。”丘处机疑惑道。

“想来此人也是虚伪之辈!”赵诚口中称道,他又找另一个话题岔开道,“在下愚钝,长春真人是否可以告之在下,何为‘道’?”。

“夫道以无心为体,忘言为用,柔弱为本,清净为基。节饮食,绝思虑,静坐以调息,安寝以养气。心不驰则性定,形不劳则精至,神不扰则丹结,然后灭情于虚,宁神于极,不出户庭而妙道得矣。”丘处机抚着白须颇为自得地说道。

“那何为‘全真’呢?”赵诚又问。

“世间道士家之说纷纭,昔年曾诡幻益盛,乃有豪杰之士,佯狂玩世,志之所存,则求返其真而已,谓之全真也。先师重阳乃一时豪杰,涧饮谷食,耐辛苦寒暑,坚忍人之所不能堪,力行人之所不能守,以自致于道。”丘处机道。

“那所谓‘活死人墓’真有其事喽?”赵诚追问道。

“确有其事,先师学道时曾掘地为隧,封高数尺而成。大人对我道门很感兴趣?”丘处机颌首道。

“非也,平生不对任何宗教感兴趣!”赵诚却让他感到意外,“不过,我却知道一种道家拳法!真人虽是神仙,恐怕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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