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翼领着乌古孙仲端一行人出了驿馆,直奔赵诚的官邸。wwW!QuAnBen-XIaoShuo!coM

赵诚早早地等在门外迎接,见到他们来了,呵呵笑着寒暄道:“侍郎大人大驾光临寒舍,真是篷壁生辉啊!”

“大人客气了,本使远道而来,能得到大人的关照,是在下的荣幸。”乌古孙仲端拱着手道。他看赵诚身边站立着一位中原人士,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便问道: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曹州东明人氏,姓王,名敬诚,字从之,大人以表字称呼在下即可。”站在赵诚身边的当然就是王敬诚。

“王从之,这个名字好耳熟啊,本使仿佛在哪里听过?”乌古孙仲端疑惑道。

“王某的贱名大人没听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大人不如随我家公子入座,难得遇上中原人士,我们把酒言欢如何?”王敬诚道。

“正是、正是。”赵诚笑着道,“侍郎大人还是随在下入内上座,我等还有诸事还要请教大人一番。”

“本使不过是一小官,哪里懂得什么大事,大人过誉了。”乌古孙仲端以为赵诚想通过酒宴,刺探密情。

“呵呵,侍郎大人可是正四品哦,也是朝中一大员啊!”赵诚笑着道,一侧身将乌古孙仲端一行人引入院内。

“哪里、哪里,我这官,朝中一把抓。”乌古孙仲端实话实说。

“大人以为我这院子如何?”赵诚手指着前院里的芬芳道。

赵诚这前院里,种植着修剪整齐葡萄、核桃等果树,各种花卉正在月光下竞相绽放,散发出迷人的芳香,中间一个人造喷泉正汩汩地流淌着清水,清水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正是三五之夜,明月半墙,院角遍植各种常绿乔木,在风中摇曳,将长长的树影铺在院落当中,这一晚上的夜色相当不错。

“大人这院子确实不错,极其雅致,既有西域特色,又有田园之趣,看来大人也是个淡雅之人。”乌古孙仲端赞叹道。

“哪里、哪里。这只不过是前主人的嗜好和闲情逸致,造了一座好园子,却被我强占了罢了。”赵诚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就像一个孩童得到一块金子,要是没法保护好自己的金子,恐怕就招来强盗杀身之祸。对于那个可怜的前主人来说,我就是那个强盗。”

乌古孙仲端正在暗叹赵诚的坦白,只听赵诚又说道:“听说汴京乃天下第一大城,天下富人咸聚于此城,能工巧匠天下闻名,那里应该也有不少比我这园子精致百倍的地方吧?我很想有机会去看一看”

乌古孙仲端心中一懔,干笑道:“大人真是快人快语啊。若是大人他日有机会赴汴京,本使一定尽地主之谊,汴京城内的好去处,本使也舍了老命,陪大人畅游。”

“好说、好说。”赵诚走在前头哈哈大笑,“只是若真有那么个机会,大人一定不要食言哦!”

众人落座,赵诚一招手,早有仆人给众人奉上一杯茶。

“我等离汴京已逾九个月,一路上马不停蹄,骑坏了两匹马,化雪解渴,以干粮充饥。还是在大人的撒马儿干城才饮上茶,单冲此项恩惠,我等就对大人感激不尽。”乌古孙仲端道。他的随从一片应和,很显然这些人都很有同感。

“侍郎大人见外了,远来是客,只是大战刚过,本地的茶叶太少,均是陈年的老茶,而且都不是什么太好的茶叶。我家公子十分向往中原,还有临安府,听说杭州的龙井茶天下第一,我等身处大漠或西域,只是听说过,却不得亲见。”王敬诚道。

“人人都说中原富庶,又说江南胜中原多矣,有俗语曾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只恨在下不能亲往视之。”赵诚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怪不得当年契丹人一直想入主中原,然后又是你们女真人,如今蒙古……呵呵,在下失言了,侍郎大人不要责怪。”

乌古孙仲端心中惘然,他已经听出来了赵诚是在暗示什么,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呢?乞和于蒙古,不啻于与虎画皮。

“还是从之兄说的对,远来是客,今夜只谈***,不谈政事。”赵诚道,“来人,摆宴!”

仆人闻言,如鱼贯入,立刻就摆上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全是中原的菜式,让乌古孙仲端大为惊异。

“侍郎大人不必惊讶,在下特别喜好口欲,尤其是中原的菜式。你知道,在撒马儿干,要做出中原的菜式很不容易,因为没有这样的厨子。这些撒马儿干厨子在浪费了我无数的食材,才勉强能用。”赵诚笑着解释道,“诸位尝尝这鱼,撒马儿干城外的银鱼相当不错,刺少肉细,极为鲜美。”

“大人不必客气。”乌古孙仲端道,“所谓治国如烹小鲜,凡是对饮食讲究之人,对治国也很讲究。我观大人将这河中府就治理的相当不错,井井有条,就是有流民,我观流民似乎也不惊慌。大人的手段相当不错。”

“大人谬赞了,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赵诚道,“流民们只要不担心没粮食吃,就乱不起来,古今中外皆是一个道理,没有人天生就是叛逆。要说治理,这全赖从之兄的襄助,才有如此成绩。”

“这位王公子,莫非就是人称‘东明二王’之中的‘一王’?”乌古孙仲端忽然问道。

“大人还是想起来了。”赵诚道。

“原来如此。王公子贞佑年间曾著文万言书,豪气冲气,直指中枢失政之处数十处,震动朝野,令天下读书人侧目啊!”乌古孙仲端感叹道,“没想到你却到了此处。”

“些许虚名,不足挂耻。”王敬诚苦笑了一声道,“想当年我不过是一个家中有几口薄田的酸秀子罢了,逞一时痛快,失了赴试的资格。后去燕京投靠家叔,成一刀笔小吏,当年蒙古破城,成了奴隶罢了。如今想起当年的鲁莽之举,实在是可笑啊!”

乌古孙仲端道:“王公子和刘公子若是有意,不如在本使完成使命之后,随本使返回中原,我定当为二人保举。”

“侍郎大人,你难道当我这个主人是个摆设不成?”赵诚瞪着眼道。

“罪过、罪过!”乌古孙仲端这才想起自己实在是唐突了,哪有当着主人面挖人墙角的。

“人们都说中原文物鼎盛,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难道中原这些年才子都绝了种吗?”赵诚挖苦道。

“大人这话就不懂了。我大金国皇帝陛下勤政爱民,抚育百姓,奖励劝学,开科取士,天下哪一年不出现数百位公认的才子,你们蒙古的马虽多,但我大金国的才子更多。”乌古孙仲端气愤地反驳道。

“何以见得?”赵诚反问道。

“浑源刘氏自不必说,东明王鹗也不必提,名气更大的要数太原元好问元遗山,其诗祖李、杜,律切精深,而有豪放迈往之气,文宗韩、欧,正大明达,而无奇纤晦涩之语,乐府则清新顿挫,闲宛浏亮,体制最备。又能用俗为雅,变故作新,得前辈不传之妙,东坡、稼轩而下不论也。他算不算是才子?”乌古孙仲端道。

“算是吧,还有呢?”赵诚不置可否道。

“翰林王若虚,承安二年经义进士,与本使同年入榜。曾调鄜州录事,历管城、门山二县令,皆有惠政,秩满,老幼攀送,数日乃得行。这样的人算不算才子?”乌古孙仲端又道。

“算!中枢朝廷呢?”

“我礼部尚书赵秉文,博古通今,不仅精通诸子百家,兼善诗文书画,历五朝,朝廷中的诏书、册文、表以及与宋、夏两国的国书等多出其手。我大金朝使节至自河、湟者,多言夏人问赵大人起居状,其为四方所重如此。而文臣当中,杨云翼与赵秉文轮流执掌文柄,门生半天下,文章亦与赵秉文齐名,世称‘杨、赵’。”乌古孙仲端侃侃而谈,掰着手指头,脸上很是得意。

“嗯,他们算得上是老才子!还有呢?”赵诚淡淡地说道。王敬诚与刘翼两人莞尔一笑。

“我礼部员外郎赵壁,亦如本使同为承安二年进士,其理事果毅,贞佑年间曾有军士叛入太行,璧只身一人驰至叛军前,召四将喻以上意,璧责以大义,将士惭服。如此有勇有谋的文臣当不当得才子?”乌古孙仲端又道。

“原来你们礼部都是大才子啊!”赵诚赞许道,又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

“哼,我朝士人皆得我皇陛下重用,民间向无遗珠之憾事,君臣相宜,上下用命,黎民俱从教化,何憾之有?”乌古孙仲端慷慨陈辞道,“你蒙古又有什么才子?不过是好杀之辈罢了!”

乌古孙仲端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这有些过了,他明明是个客人,却是将好客的主人也一并骂了,对方虽不是蒙古人,却是蒙古人中的一大官。

没想到,赵诚却替他满斟了一杯葡萄酒道:“苏东坡云,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赵诚愿天下有才之人皆无杜工部之憾事也!也祝愿使者大人此行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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