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丝光明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降临。wWW、QUaNbEn-xIAoShUO、cOM可是那光明转瞬间又被一片黑暗笼罩住。

据说朱元璋自幼丧失双亲跟随姐姐度日。姐夫对他很不好从不让他吃饱饭。朱元璋一怒之下操起了要饭棍开始了长达数年的乞丐生涯。

这一天是旧历的五月端午。当地习俗端午节的粽子要赶在前一日晚上做好因为端午节这日忌水。朱元璋看到家家户户都赶着做粽子还不时地飘来一股股热粽子的香甜味。他不觉一阵阵饥饿难耐。常言道:“饥不择食。”朱元璋也同样如此。他借着月黑之夜潜入人家的厨房里慌乱之中连粽子带锅一起给人家端了去。他吃完了粽子看着那口空锅不禁后悔起来:不该偷人家的东西。可是后悔也没有用啊!得想个弥补过错的办法呀。他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趁天黑把锅送给人家。可是他刚刚把锅举过头顶雄鸡就啼叫了。天要亮了怎么办呢?他只好向苍天祷告:“老天爷呀请您让天再黑一黑吧您无论如何也得让我把锅送给人家呀!”说来也怪那天就真的又黑起来了。

从那一天起每天天快亮的时候都要再黑一阵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黎明前的黑暗”。

桂晴一觉醒来正要推醒身边的冤家腮帮却被谁轻轻地杵了一下。她急忙睁开眼睛原来正是这个该死的。

鲍福也刚刚起床。他醒来的时候看到桂晴睡得正香不忍叫醒。现在她既然醒了他便冲着她那泛着红晕的脸蛋儿嫣然一笑:“睡得好吗?”

“不好。”桂晴白了他一眼然后穿衣服。

“是不是昨晚没过瘾?”鲍福坏笑道。

“是又怎么样?”桂晴媚笑道。

“要不要再来一会儿?”

“没正经的!”桂晴下意识地往门口望了一眼啐道:“小圣他们要上学去了让他们听见有你好瞧的!还不快去办你的正经事儿?说不定人家正在大门口等着你呢。”

“我这不是正准备去吗?”

正说着只听墙头外面有人问:“小圣你爸爸起床了没?”

学智回答:“好像刚起来吧。”

“起来了二哥我正要去叫你呢。”鲍福冲着窗户喊道。

“还不赶快出去还等着二哥到咱屋里来说话吗?”桂晴瞟了他一眼面色蓦然一红。

鲍福走出大门看见昭阗正站在椿树底下抽烟。烟才燃了半截估计他等得不会太久。鲍福上前搭话:“昨儿晚我回来得晚了点儿没好意思敲你的门。”

昭阗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另起一行:“情况有些变化公社的张秘书去县里开会了所以上报的时间又推迟了十天。条件跟上次传达的也不完全一样贫管代表必须是贫农上次传达的是下中农也可以这一条对咱特别有利。”昭阗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鲍福纳闷:既然情况有变而且时间又有所推迟你一大早就来叫我干什么?他正要问却听到昭阗接着说:

“不过大哥那边还是个麻烦事儿。昨儿我找过他好几次最后一次跟他吵了起来。”

“别别。”鲍福本能地说。

“我想下一步咱这么办……”

刚说到这里只见小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昭阗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儿急忙停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儿?”

小溶说:“俺姑父来啦俺爷爷和俺大爷都出去了俺奶奶叫你去陪他说话。”

“知道了。”昭阗听了长松了一口气。他又对鲍福说:“那就等到中午放学后咱兄弟俩再合计合计。”说完就朝他父亲那边去了。

鲍福回到家里还没有想好先办哪档子事儿就听外面有人叫喊:“家里有人吗?”

小狗“忽”地一下窜到大门口一阵乱叫。

文氏从门缝里窥视了一眼猜测道:“可能是要饭的。”于是嘟囔道:“这一大早就上门要饭谁家会有现成的!”又吩咐桂晴道:“小圣他娘要饭的来了你掰一块干粮给他。”

“就来了。”正在烧饭的桂晴闻声拿着多半块黄面馒头慌忙走出。

“他大婶子我不是要饭的我是你圭汝大哥呀!”门外叫道。

啊文圭汝?村里的二号人物?他来干啥?文氏惊呆了她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文氏的印象中“文圭汝”三个字除了跟批判大会结合在一起再没人无故提起。有时妇女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只要说一句“文圭汝来了!”孩子就会立刻老实起来。难道儿子在外面闯了祸了?要不就是自己疑神疑鬼的事儿被他知道了?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呢?

只这一分神的工夫文圭汝又话了:“他大婶子还没有听出我的声音吗?”声音并不像平常那样凶神恶煞好像还挺和蔼。

“听出来了!”文氏颤抖着双手把门打开“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大早的您就忙活起来啦。您咋恁稀罕?快进来坐坐吧。”

文圭汝进了院子。鲍福、桂晴也热情地打招呼。他们想想刚才的误会未免有些尴尬。特别是桂晴手里还拿着多半个黄馒头此时扔也不是拿着又不好看。她只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大爷饭我这就做好了待会儿咱们一块吃。”说完她独自回厨房去了。

“不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关于俺大婶子的事儿。”他怕文氏听不明白又转而向着鲍福:“是关于你***事儿。”说着径直地朝任氏屋里走去。

文氏虽然还很纳闷但毕竟心里宽松多了因为她非常清楚任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当作斗争的对象。

鲍福心里倒很坦然。他抢先一步打开***房门。

老人家也刚起床还没有洗脸一个人在里屋不知道正忙活着啥外面的说话声一点儿都没能惊动她以至于文圭汝走进她的房间她都没有察觉。

“老人家您早啊!”文圭汝毕恭毕敬地招呼道。

任氏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了这才用粗老的手背擦擦两眼眵目糊认真地辨认着面前的人是谁。

“我是文圭汝呀!大婶子这次我给您老人家带来好消息了!”

任氏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好消息”更不会奢望有什么“好消息”会降临到她的头上。自然文圭汝这句饱含热情的话语又等于白说。

“啊呀呀是圭汝啊!”任氏总算看清楚跟她说话的人是谁了“你看看我这眼睛有多拙你来到跟前了我还没有认出来呢。我给你找个凳子去。”说着又要忙活。

“别忙活了大婶子。”文圭汝立即制止了她的行动。

鲍福早把凳子放好了。文圭汝没有坐凳子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柴火堆里。

“是这样大婶子……”文圭汝一边说一边从那件又脏又破的黑夹袄兜里掏出一个眼镜盒先把那个戴了十来年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然后翻开那个像语录本一样大小的红塑料皮本子“这些年来您老人家吃苦了我多次把您的情况向上级反映争取一点儿补助。这个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按照规定您一个月的补助是四块钱钱虽不算多但组织上对您的关心意义是重大的。咱们也要体谅党和国家的难处呀咱们的国家目前还不富裕因此咱一定要牢记**他老人家的教导……”**教导啥来?他虽然很能背诵但一时却想不出把**的哪一段语录用在这里最合适。

任氏没有见过世面面对这如此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只管低着头抹眼泪。

鲍福看到文圭汝一时语塞想帮他顺下来但鬼才知道他要背诵**的那段语录?看来这个忙咱是帮不了只好找出其中的一句好歹做了点儿挥:“是啊咱们的国家还不富裕咱们永远不能忘记组织上的关心。”

文氏一听儿子在说话了连忙把她早就准备好的话合盘抛出:“嗳呀呀我的大哥多亏了您跑里跑外要不然谁还能想起来俺这一家子呀!”说着又要擦泪。

“这是应当做的。”文圭汝轻描淡写地说然后他把一张卷成筒状的白表格纸打开转向任氏:“这张表我已经替您老人家填写好了您就在这上面按个手印吧。”

任氏哆哆嗦嗦地伸出瘦弱的右手。文圭汝捏住她的食指在印台上点了几点然后在指定的位置上停留了很久最后留下一个血红血红的红点子。

文圭汝要走了鲍福一家人无论怎样苦留他吃早饭他都不肯。任老太太也出门相送了尽管文圭汝再三请求她留步她还是坚持送到大门外。

就在大家即将分手的时候只见昭歉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大家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昭歉跑到他们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鲍鲍福兄弟咱咱队里的小黑牛丢了大伙正正在分头找你你赶快骑着自行车去找。”

鲍福二话没说回家推了自行车就急着往外赶。

二队的男劳力几乎全出动了大家分头找了一个上午总算找到了。看看火辣辣的太阳已挂在了中天大家又气又喜又烦躁一个个像散了骨头架子似的各自回家。

鲍福回到家里看到院子里停放着一辆半新不旧的“金鹿”自行车知道家里来客人了正在猜测只听母亲又说又笑道:

“他姐夫你这又见外了。你来就来呗还拿东西干啥!你不拿你大婶子就不管饭了?”

王福聚也笑道:“大婶子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知道我拿啥东西您都不稀罕。甭管咋说这也是做晚辈的一点儿心意呀。”

“他姐夫我可不是虚留你天不早了你来一趟不容易你说啥也得吃了饭再走我这就做饭去。”

“不啦大婶子家里家外都很忙我这趟来没别的意思一来看看您老人家二来看看小圣侄儿。你侄女一直放心不下今儿我都看到了也就放心了。”

“小圣他啥事儿没有昨儿晚他二大爷就在这里坐了半宿俺娘几个说得欢天喜地的都好着哩别让他姑姑挂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走啦大婶子有空我再来看您。”

“不行今儿你说啥都不能走。待会儿鲍福就回来了你们兄弟们也有好多天没见面了咋说也得见个面再走。”

“是啊姑父我爸爸快要回来了你们总不能不见面吧!”学智也在苦留。

“我看他敢走!”鲍福一步踏进屋里冲着王福聚高声嚷道。话刚出口就哈哈大笑起来。

王福聚也大笑起来。

“你今天串了几个村子?”王福聚没头没脑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串村子去了?”鲍福很纳闷。

“啥事儿能瞒得了你姐夫?”王福聚故意卖关子。

“呵你还挺牛啊!”鲍福略微思考便恍然大悟起来:“我还差点儿被你蒙住了其实上午的事儿你比我知道得都早。”

“何止比你知道得早我比你跑的路子还远呢……我也跟着找了一个上午。”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说话间桂晴赶着一群羊回家学敏、学会跟在母亲的后面。大家见了面都亲切地打了招呼。

鲍福吩咐桂晴:“一会儿弄几个菜我跟姐夫好好地喝两盅。”

王福聚为难地说:“那边还在等着我呢。”

鲍福道:“你放心好了我让小慧跟那边说一声让他们不要等了。一会儿昭阗二哥找我商量事儿正好你也跟着搀和搀和。”

大家正说着昭阗喊门来了。

昭阗听说要在这里吃饭知道无法阻拦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到代销点上买了一瓶景芝白干。回来时菜肴已经准备停当:一盘腊肉炖豆腐一盘小葱炒鸡蛋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醋熘白菜芯。

亲人相聚自然有一番酸甜苦辣。三杯酒下肚王福聚开言道:

“昭阗这里没外人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今儿我把小冰交给你了如果你再因为这事儿让孩子受委屈我可不认!你姐姐也是这个意思。”

“他敢!”在一旁做活儿的文氏插言道“我觉得俺小冰怪懂事儿的每天见了面总是奶奶长奶奶短的叫得多口甜哪。谁要欺负俺这孩子我都不认!”

“听见了吗?”王福聚朝昭阗一笑。

昭阗也“嘿嘿”一笑连忙给姐夫端起酒杯。王福聚一饮而尽。

大家又同饮了几杯昭阗脸上开始泛起了红光。他想对鲍福说点儿什么嘴张了张又闭上了。鲍福举杯跟他罩了罩两人同干。

昭阗喝着喝着话语不觉就回到从前了:“姐夫您根本不知道我跟鲍福兄弟的关系……”

“怎么不知道?邻居加兄弟呗!”王福聚快人快语。

“你怕是知道得还没那么详细吧!我们俩敢情比亲兄弟还亲!”昭阗意味深长地说“我十岁时死了亲娘家里兄弟姊妹们多衣服烂了谁给缝补?还不是靠咱大婶子一直照顾着!我也知道从前大婶子一家比咱家还难过人家不仅没向咱借东借西还经常帮着咱。人家的好咱一辈子都不能忘记!鲍福兄弟有志气家里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如今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他过好了我这当二哥的自然也感到荣幸!我们俩一块光屁股长大啥事儿都没有相互隐瞒过。别看鲍福几代单传如果在咱们芦花村有哪个敢动他一根毫毛的他得掂量掂量。咱这一大家子人家不想欺负人家可谁也休想惹咱。”

平心而论这番话要是搁在其他场合下说鲍福或许还能听得进去可是现在明摆着你有事儿要求于我干吗还说这些话?这到底是说明我的头脑简单呢?还是你的眼皮子太薄?好在鲍福还比较识趣:亲人相聚说话随便。因此也就没有十分往心里去不过他还是阻止道:

“二哥这些事儿咱姐夫都知道咱们吃菜!”

“他知道?”昭阗挺了挺脖子呷了一口菜却并没有因此而止好像后面的话不说出来心里就会积成疙瘩似的“他知道咱大爷临死时说过的话吗?”

“他老人家临死时说过啥话了?”王福聚好奇地问。

“看看你不知道吧!”昭阗觉得下面的话还有必要再重复一番:“要论血缘关系咱们跟鲍福兄弟已经到了五服沿儿上了。可是咱大爷临死的时候却让我们十几个叔辈兄弟统统跪在地上对天誓今生今世要把鲍福当亲兄弟看待谁要违言天地不容。”

显然王福聚还是第一次听到因此睁大眼睛。

“谁都知道咱大爷一天学堂没进过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一筐可肚子里的学问却多得装不下。从前凡是村里的大小事儿都得请他老人家张罗他的见识在这远近是出了名的。可是有一天他老人家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居然讲起‘朱元璋火烧庆功楼’的故事来了。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年月呀?‘火烧庆功楼’是随便讲着玩儿的吗?他这一讲不得了啦红卫兵立即找他算帐。

“那天的气温少说也有三十八度咱大爷被推到土台子上头戴高帽子背上立着一块牌子脖子上还悬挂着三块青砖。您想一个快八十岁的人了就是光让他站着挨晒就够他受的了哪里还经得起这么折腾?

“眼看着大爷支撑不住了咱一家老小却只能站在台子底下抹眼泪谁也不敢为他求半句情。就在这时鲍福兄弟一下子冲到台子上把大爷脖子上的砖拿下来就往红卫兵的头上砸……要不是他们跑得快早有人送命了。……转眼工夫整个会场全乱套了……

“事后红卫兵们把鲍福兄弟告到公社里他就跟到公社里;把他告到县里他就跟到县里。县革命委员会主任一听他是烈士子弟也拿他没办法。

“想想咱大爷去世也快五个年头了吧也就是说他老人家从土台子上走下来以后又活了五年这五年全是鲍福兄弟给的呀!”

王福聚听了立即肃然起敬起来。

昭阗接着说:“今天他鲍昭珙牛啦狗屁!想当年他老子在土台子上挨斗的时候他连个响屁都不敢放窝囊着哩。你鲍昭珙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身后有这一大家子人家为你支撑着!你以为孙友军真能给你撑腰吗?我才不信呢我只相信远水解不了近渴。像鲍福兄弟这样的人物才算是真正有本事呢。”

这番话果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鲍福尽管一直摇头摆手但还是满心里受用因为这毕竟是他有生以来最辉煌的一幕。他本来还想继续听下去只是到了后来他现昭阗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昭珙才有些恐慌起来。平心而论他并不怕昭珙什么只是不想无故惹起一场纠葛。他不得不制止住昭阗越来越高的嗓门。王福聚也在劝说。

昭阗自我解嘲道:“我没有醉我的酒量你们还不知道吗?这几天真是把我憋坏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昭阗吓得一颤失手将酒杯打落在地。

原来学智提着一壶开水走了进来。

昭阗尴尬地笑笑:“又让侄儿笑话了你二大爷丢丑了。”

学智抚慰道:“二大爷您说哪里的话?”连忙给他换了个酒杯又给他冲了一杯茶然后冲着客人道:“姑父二大爷你们慢用。”说罢便走出房间。

王福聚不禁赞叹道:“鲍福兄弟这孩子样样招人喜爱你是怎么教育的?”

鲍福把目光撒想昭阗:“这话你应该问他的老师。”

“惭愧呀!”昭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

“鲍福兄弟……”昭阗故意拖长语调目的是把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看来你二大爷的事儿大哥是很难靠得住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鲍福试探着问。

“我想了很久觉得还得你出面才是。”

“我?”鲍福指着自己的脸“我去找大哥?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干吗非要找他?不信离了这棵小树就吊不死人?”

“那你的意思是咱另找他人?”

“对。”

“找谁?”

“霍组长。”昭阗言语中肯地说然后他把茶杯移向一边“你跟霍组长的个人交情不是很深吗?谁不知道你是霍组长树立的典型又是贫农代表?贫农代表代表贫农说话办事这才名正言顺啊!再说啦贫管代表这也是贫农扮演的角色呀你二大爷是地地道道的老贫农这毋庸置疑就是再往上查三代还是老贫农。这样的根基这样的关系他霍组长能不认真考虑考虑吗?”

鲍福最怕的就是昭阗一番话把他推向极致到时候他退没地儿退进又不好进里外都不好做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他居然连回避的余地都没有。单就贫管代表一事他完全可以找霍组长纠缠一番。可眼下他最需要解决的却是自己的组织问题。如果组织问题解决不了他鲍福就是有一万个条件也休想进入大队班子。一旦进不了大队班子就意味着这一年来的心血白费自己的一身真本事只能关在家里欣赏。因此他很不愿意把这件无关痛痒的事儿跟他的大事混在一起。可是如果拒绝了昭阗的要求后果更难想象。因为昭阗毕竟是党员队伍中的一个活跃分子即使在大队支委的眼中都举足轻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跟昭阗是从小的兄弟十几年的邻居尽管两人在内心深处各有各的小算盘但大面上还是很合得来的。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看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你们哥俩商量的事儿我能插上一句吗?”王福聚近似哀求地说。

昭阗瞪了他一眼:“你啥时候学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两位兄弟甭管咋说我好歹也当了十来年的民办教师多少也懂得一点儿跟学生打交道的滋味。”他觉得后面的话应该面向鲍福:“像你二大爷那样一个字不认识一旦要跟众多的学生讲话他能行吗?”

昭阗真没想到姐夫会突然冒出这句令他扫兴的话来。他尽量克制住内心的不快言辞激昂地说:“亏你还是个民办教师难道你连贫管代表的概念也不清楚?所谓贫管代表就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代表。既然是贫下中农那么又有谁在旧社会上过学?没上过学哪来的文化?没文化这无可厚非张春桥同志曾经讲过:‘我宁要一个没有文化的劳动者决不要一个有文化的剥削者精神贵族。’这就是说无产阶级要想占领学校这块阵地先要在思想上占领它而最能代表政治觉悟和思想品德的就是阶级成分。从这个意义上讲您大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席话说得王福聚的脸跟柿子一样红。他只有点头儿的份儿。

鲍福也非常清楚自己要想在政治理论上跟昭阗分个高低那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经过再三斟酌他觉得昭阗的意见可以试试。

晚饭后鲍福来到大队部。他在霍组长的办公室门前徘徊了很久却不敢冒然进去。因为他始终想不出以什么理由向霍组长提及这件事儿。大院子里出出进进的人越来越多他觉得不能在门口待得太久于是一咬牙便走了进去。

霍组长正在紧张地起草一份材料看见鲍福进来了随即将手里的东西稍做整理便把目光转移到鲍福的脸上。

此时鲍福紧张得有些抖。

霍组长开门见山地问:“有什么事?”

鲍福强作笑脸:“有件小事儿想向你汇报汇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说吧。”

也许是因为霍组长的面孔太严肃了鲍福比刚才更紧张。他张了几次嘴都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霍组长看到他紧张的样子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尽量使表情放松起来并用一种非常和蔼的语气重复道:“有什么事儿吗?”

鲍福鼓起勇气:“霍组长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你汇报?”

“看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霍组长一副大将风度。

鲍福又支吾了好半天才嗫嚅道:“工作组进村差不多有一年了吧?这一年来您对我的教育很大在工作组十几个成员当中我最尊敬的就是您我一直没把您当外人就是在别人看来您对我也特别器重。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您的水平高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根子正……”

霍组长听来听去终究听不出鲍福想说什么。他很想说上一句:“不要婆婆妈妈好不好?有什么话就直说。”但经验告诉他做农村工作靠的是耐心任何急噪情绪都可能给工作带来被动。于是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继续耐心地等待。

如果抛开这种特定的环境谁要是说鲍福的嘴笨他一万个都不会承认。不仅他不会承认就连芦花村的大人孩子都不会承认。他鲍福钢牙铁齿这在江湖上是有名的。您觉得昭阗的嘴巴够呱呱叫了吧?假如在街头巷尾跟鲍福抬起杠来十个昭阗被骂得狗血喷头也未必有本事还上半句嘴。不幸的是鲍福一旦遇到严肃的场合或者面对有身份的人嘴就张不开了。他自己从来就不考虑这个问题。或许现在离开了这个办公室他就会把刚才的尴尬忘得一干二净。一旦走出这个门再有人让他讲述刚才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那将会是另外一种情景他会把所有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说得淋漓尽致甚至会重复夸赞自己在某一句话或者某一点上做了天才性的挥。而此时他自己都恨自己说出来的话太龌龊。你说没人跟你争也没人跟你抢你紧张什么?还有放着光明正大的事儿你不说为什么偏要讲跟霍组长套近活儿的话?这是哪码归哪码啊!他并不是不清楚在这种气氛下该说些什么……而事情成与不成倒是另外一回事儿……可他就是说不出来。

外面出一片吵闹声。

原来七队和八队的社员为争用大队的一台柴油机各不相让最后争吵起来。两位队长各自挥拳撸袖两边群众各保其主大有大打出手之趋势。最后文圭汝出面协调两边社员仍然据理力争。文圭汝一看两边的社员都拿他的话不当回事儿气得暴跳如雷。他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招数:镇压。

“不象话太不象话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工作组?还有没有大队党支部?啊?你们不是平常都咋呼着自己风格高尚吗?为什么一台破柴油机就使得这样兴师动众?过去没有柴油机的时候你们都饿死过?如果真要闹的话咱们干脆办一期学习班到时候我来奉陪。我看有些人早该进学习班了!今天我就说这些如果再有谁还不服的话请他到办公室里去说我在那里恭候。”说完调头便走。

这边社员们一个个像霜打的南瓜各自无精打采地走散了。

霍组长的办公室里灯光明亮烟雾缭绕。

鲍福低垂着脑袋像受审似的一言不。

霍组长语重心长地说:“鲍福同志主动向组织上反映问题并提出自己的建议这非常好。这先体现了一个有觉悟的同志对工作组和大队工作的支持。关于西成老大爷的个人情况你已经做了介绍很值得研究。你放心我会及时把你的意见向工作组和支委会转达。不过有一条我得纠正你组织上的事儿必须由组织上共同研究决定而不是有哪一个人说了算。工作组也并不是凌驾于大队之上的权利机构。我多次在讲话中强调工作组是县委委派的工作机构它的任务是协助并引导农村基层干部正确贯彻执行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而不是取代农村支部。

“鲍福同志刚才你已经谈过了根子正这是好事情。正因为如此工作组才对你充满了信心并把你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在这里我需要提醒的是在将来的斗争中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一定要着眼于大局一定要经受住各种各样的考验。现在芦花村方方面面的人都在关注着你所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站稳脚跟千万不能给某些人留下一丝一毫的把柄。目前芦花村的斗争形势十分复杂。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叫鱼目混珠……”

鲍福昏昏沉沉地听了半夜始终没闹清这事儿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IAoShUO.com)